71 、番外一
71、番外一
一季秋來,檐後山坳間層林盡染,楓葉紅透。
小當扈鳥從樹梢飛下來,拍打翅膀,逗弄着朏朏跳起來,撲進楓葉堆裏打滾。
明淨的天光透過玻璃窗落入廚房,鍋裏熬着粥,熱氣熏染之下,玻璃窗外的風景都變得不夠清晰。
樓上陽臺的桌案上照例放着一盞風爐,燒紅的炭火煮熱了湯瓶裏的山泉水,年輕男人穿了一件靛藍色的寬松薄毛衣,微寬的領口露出來精致的鎖骨,他漂亮修長的手指捏着茶筅擊打茶湯,陽光落在他的側臉,他垂着眼簾,晨間的薄霧裏,他似乎總是這樣波瀾不驚。
随意擱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起單調的鈴聲,他停了手,輕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上顯示的時間。
他放下茶筅,站起身來走向屋子裏時,還轉了轉手腕,活動了一下手指。
嚴峪的妻子正在樓下客廳裏的長條桌前跟賀予星聊天,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她轉頭便見李聞寂走了下來。
“先生。”
她站起來,喚了一聲。
仿佛到今日,她仍不能從之前某天知道李聞寂就是修羅神非天的震驚裏回神,如此清晰地直面在家中已經供奉多年的修羅神非天,她萬分恭謹。
李聞寂輕輕颔首,徑自走向廚房。
“嚴太太,先生不講這些規矩的,你其實不用這麽拘謹。”賀予星看李聞寂走進廚房裏去了,便對她小聲說道。
“不行的,”
嚴夫人搖搖頭,“先生是神,他可以不在意這些規矩,但我們承他大恩,受他庇佑,又怎麽能夠不顧這些禮節?”
賀予星原本還要再說些什麽,可張了張嘴,他又覺得她說得很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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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先生,怎麽會自己做飯?”嚴夫人小心地往廚房那邊看了一眼,那年輕男人背對着他們,正将熬好的粥盛到小碗裏。
“先生是給照一姐姐做午餐。”
賀予星面前擺着的碗裏,是嚴夫人帶來的米粉,他已經吃了大半。
“照一姐姐感冒了,先生給她做些清淡的飯菜。”
他又補充了一句。
即便姜照一現今已經跳出輪回,但說到底,她也還是凡人之軀,還是要比神明和精怪都容易生病。
李聞寂才将粥盛出來,賀予星剛好吃完米粉,就忙去廚房幫着将那些漂亮的小瓷碟端出來。
姜照一食量原本就不大,生了病胃口就更不好,瓷碟裏嫩黃的兩塊糕點精致小巧,中間點綴着兩片綠葉,剩下的幾碟都是些清淡爽口的小菜,分量也都不多。
“在唐宋生活過,果然連做飯擺盤都追求極致的美感。”
賀予星看了一眼李聞寂走上樓梯的背影,又看向桌上的飯菜,由衷感嘆。
李聞寂打開卧室的房門,厚重的窗簾将玻璃窗外的光線遮擋得嚴嚴實實,屋裏沒有開燈,只有橘皮裏漂浮的那顆星星閃爍着暖黃的光芒。
橘皮已經有些幹癟脫水,大約是姜照一這兩天生病正難受,沒顧上給她的星星換“房子”。
李聞寂走進去,随手在桌上拿了一顆橘子,坐在她的床沿慢慢地剝開橘皮。
房間裏彌漫着橘子的香味,
姜照一的腦子仍有些昏昏沉沉的,卻嗅到越來越濃的橘皮香味,她睜開眼時,便見李聞寂坐在床沿,已經剝下完整漂亮的橘皮。
他将新鮮的橘皮放到床頭,那顆星星便自己浮出來,落入其中。
“醒了?”
他才将完整的橘肉放到一旁,或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便偏過頭,正好對上她的眼睛。
“我做了粥,起來吃嗎?”他問。
姜照一有點遲鈍,仿佛是陷在他那雙墨綠的眼瞳裏片刻才回過神,她有點懶,臉頰墊在被子上,縮成一團,搖了搖頭。
“你沒吃早餐,昨晚也吃得少。”他提醒她。
姜照一裹着被子鑽進他懷裏,額頭抵着他的胸膛,她說話時鼻音有點重,“可是我好困啊老公。”
她總是這樣。
腦子迷糊的時候,這樣的稱呼很自然地就脫口而出。
不過是凡人夫妻之間尋常的稱呼,但李聞寂卻總是會因為她親昵的語氣而心神晃蕩。
他俯身才要吻她,她卻一下子把腦袋縮進了被子裏。
“為什麽不願意辦婚禮?”
李聞寂放棄親她,任由她靠在腿上。
“省錢。”
被子裏傳來她簡短的聲音。
李聞寂将被子掀開了些,露出她的臉,低眼看她,“說真話。”
“不辦婚禮你也是我老公。”
她有點別扭,不肯好好回答他。
李聞寂凝視她片刻,随即用手指輕輕拂開擋住她臉頰的淺發,房間裏寂靜一片,片刻後才響起他清冽的嗓音:“姜照一,不會再像那天一樣了。”
他認真地說,“你不需要害怕。”
他說的那天,
仍被姜照一牢牢地記在心裏。
南州的晚秋,米白的婚紗,還有鏡頭前,他将一只缦胡纓金玉镯扣在她的手腕。
她怕那天濺在衣裙上的血,也怕那天的電閃雷鳴。
所以她不願再穿上一樣的衣裝,也不想再回憶那天的種種。
“那我也不要。”
姜照一隔了好半晌,才說了一句。
“起來吃飯。”
她還是固執得不像話,他一時也不再多說,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姜照一磨蹭了一會兒,還是被他從被子裏提溜出來了。
打着哈欠任由他替自己穿好外套,姜照一才走進洗手間洗漱。
李聞寂等着她從洗手間出來,便拿上之前剝好的橘子,但走到門口卻沒見她跟來,他便回頭看向她,“怎麽了?”
她躊躇了一會兒,才走到他面前,側過臉也沒有看他,但臉頰卻沒由來的有點紅,“我洗漱好了。”
她小聲強調。
“嗯?”
李聞寂還沒理解她的意思,但聽她的聲音有些小,他就稍稍俯身,湊近了她些。
“你剛剛……”
姜照一話說一半,她又有點說不出來。
她有點洩氣,幹脆拉住他的手腕,仰頭吻上他的嘴唇。
李聞寂手裏的橘子滾落出去,他眼睫微顫,一手環住她的腰身,轉身的瞬間,原本半開的房門“砰”的一聲關上。
姜照一後背靠在門上,他的鼻尖輕抵着她的,呼吸如此相近,灼燒得人腦子有些恍惚,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這樣,你會不會被我傳染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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