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們相遇那一年

我們相遇那一年

周末，蘇言蹊沒有回家，依舊住在學校，自從上次丢臉過後，他就沒有回過家，他口口聲聲說着要把蘇言信趕出家門，實際呢，他自己跑出來了。

當然他也不可能真讓蘇言信給他輔導功課，蘇言信也不會答應這種事。

蘇承茂也沒問原因，讓他另請了一名家教老師，他不想老師到家裏輔導，所以提前和家教老師達成共識，在一家環境優美服務也很不錯的自習室定了位置。

早晨七點過，蘇言蹊剛洗漱完，站在宿舍陽臺看慢慢被喚醒的世界。

他聽到手機振動，從陽臺回了室內，在自己桌上拿了手機。

陌生來電，還是海外來電。

蘇承茂在國外，但是這個號碼不是蘇承茂常用的那幾個的，他想着可能是蘇承茂用其他人手機打的就摁了接聽。

深呼吸重新走向陽臺，已經打好腹稿怎麽應付蘇承茂的盤問。

“錦鯉，你最近還好嗎？”

聽到這聲音，蘇言蹊微頓，瞳孔漸漸放大。

這聲音是沈哲年的。

暑期的時候，沈哲年深夜去到了他家，救了他，他最後的記憶裏也是沈哲年。

醒來後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卻一直聯系不到沈哲年，他很生氣，而現在那點兒氣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驚喜。

“哥，你這是去了哪裏？為什麽電話號碼是國外的？”

“之前沒來得及和你道別，我一直就在準備出國，那天去你家其實是想找你出去吃一頓臨別飯，沒想到遇到你……”沈哲年停頓了一下，“後來看到你家人接你回去，我當時想他們會照顧好你我就出了國，後來再打你電話已經是空號。前兩天一個宴會上我遇到了你親生父親，和他說明了情況，他給了我你的號碼，我想着今天周六你應該不上學就給你打了電話。”

“原來是這樣子，我還以為你被天價繳費單吓到了。”蘇言蹊開着玩笑，“你出國了？是在哪個國家？”

“E國。”

“這麽遠啊！”

“物理距離是很遠了。”沈哲年笑了笑，“你還沒告訴我你最近好不好。”

蘇言蹊也跟着他笑，道：“好啊，新家很大很漂亮，什麽都不用做，不用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享受呢。”

“家人呢？他們好嗎？”

“還行吧，就是很忙，時常見不到面，比較疏離。”

“錦鯉，我聽出來你的心情不太好，是不習慣還是什麽？”

蘇言蹊看着學校風景：“哥，你不要這麽聰明，讓我難堪。不說這個了，你出國是一個人出去的嗎？他呢？就是那個人，你們異國戀了嗎？”

“你這麽關心我的戀情呢？他家裏反對得厲害，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肯定都是借口，是他自己想分手。你別想他了，在那邊重新找一個金發碧眼的大帥哥。”

“小屁孩，說得輕松。”

“做起來也很輕松，只要你願意。嗳，我有件事忘記告訴你了，我不叫錦鯉了，你以後要叫我言蹊，蘇言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那個言蹊。”

“你親爸給你改的名字？挺好的。”

“應該是吧，他助理說是他給取的。”

“我聽他和人交談說自己有三個兒子，你和他們倆相處怎麽樣？”

蘇言蹊想着，這可說不好，蘇承茂那樣處處留情，可能不止他們三個孩子呢！

話題又給繞回來了，他是很無奈，是他自己繞回來的，只得回答：“就那樣吧！”

沈哲年沉默了片刻，道：“多關注自己，別想太多，以後翅膀硬了就可以飛向你想飛去的天空了。”

“那我可以飛去找你嗎？”

“熱烈歡迎，你不知道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多孤獨，有個熟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誰讓你要崇洋媚外的，祖國這麽大不夠你呆。”

沈哲年低聲諷笑：“因為你哥我翅膀不夠硬啊，不能想在哪兒飛就在哪兒飛。”

蘇言蹊覺得沈哲年似意有所指，正想問他，突然聽到寝室門開鎖的聲音，幾秒鐘後一個長相頗清秀的男生進了門，手裏提着四個袋子。

蘇言蹊的室友有六個，有四個回了家，這個開門進來的和他一樣沒回家，名字叫聞宇。

他推開門看到蘇言蹊在陽臺講電話，順嘴一問：“誰的電話？這麽高興？”

蘇言蹊回頭應他：“我哥。”

“哥，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大人的事小孩少打聽。”

“少用這種話搪塞我。”聞宇在場，蘇言蹊不打算和沈哲年繼續說下去，遂道：“這個時間點，你那裏是半夜吧，你要不要睡覺，我要吃早餐了。”

“你去吧，我是要睡了。”

“嗯，挂了。”

蘇言蹊看着已經挂掉了的電話，幾秒鐘後移步向宿舍室內。

“你今天買了什麽？”他問聞宇。

“叉燒包、腸粉和豆漿，你的那份放你桌上了。”

“謝了。”

“客氣什麽，順便的事。”見蘇言蹊回到了室內，聞宇湊到了蘇言蹊桌邊，擠眉弄眼地問，“你哥的電話？”

蘇言蹊看着聞宇這樣子，白了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位，他不是我哥，我和他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怎麽你都被他拉黑了還對他這麽上心呢？”

聞宇臉色一下子就不好了，黑着臉回了自己位置，郁悶狠飲了一大口豆漿，被燙得嗷嗷叫。

聞宇是蘇言信的迷弟，蘇言蹊是不知道聞宇在迷什麽玩意兒，但是他不懷好意地把蘇言信的電話號碼給了他。

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聞宇打死不肯透露，他只知道聞宇被蘇言信拉進了黑名單，知道這事的時候他微妙地想着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蘇言信黑名單列表裏，不過他沒試探過究竟是否被拉黑，反正他又不會和蘇言信有這種聯系，是不是在黑名單裏待着都沒所謂。

而蘇言蹊之所以沒和蘇言信這個迷弟交惡，則是因為聞宇雖然迷蘇言信，但是他犯花癡和學習所用腦子不是同一個，聞宇成績非常好，穩定在他們班前五名，是不信蘇言蹊是根廢材黨的其中一員。

聞宇在學習上幫了他很多忙，于是他對聞宇這個人情緒就很複雜，他不喜歡聞宇喜歡蘇言信卻和聞宇相處得還不錯。

聞宇自己郁悶了一會兒，又問蘇言蹊：“今天周末，咱們犒勞一下自己，出去吃飯，怎麽樣？”

蘇言蹊今天心情愉悅，自然答應了聞宇的提議，道：“好啊！我請你，想吃什麽？但是得等我補習結束，大概下午五點鐘。”

“我等你，只是讓你請這怎麽好意思！”聞宇搓了搓手，仰頭嘻嘻笑着，”那就海底撈吧！我也不坑你一頓大的。”

“……”蘇言蹊嫌棄地睇了聞宇一眼，“行！”

下午五點一刻，蘇言蹊離開了自習室，一邊攔出租車一邊給聞宇播發了一條語音。

他們倆是要直接到離學校最近的那家店集合。

這會兒有點兒堵車，但是兩人離門店的距離都不太遠，很快到了目的地，會師後大搖大擺進了店，服務員一如既往的熱情，其中一位服務員領着他們去桌位。

穿行于店內，蘇言蹊随意環視一圈，一下子就看到了蘇言信，和他一起的人稍微有點兒眼熟，看起來是經常和他一起的那幾位。

蘇言蹊眼色一暗，蘇言信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向他，兩人目光還沒交彙就已經各自偏離。

他不至于就要拉着聞宇換一家店，但是心情是不很好了。

聞宇自然也看到，激動地碰了碰蘇言蹊，小聲說：“蘇言信在那兒。”

蘇言蹊不耐煩地說：“怎麽，你想去和他們一起？”

聞宇趕緊表忠心，很狗腿地說道：“你請我，我怎麽和他們一起。”

“聽起來，你跟惋惜？”

聞宇舉起四指：“我發誓，絕對沒有。”

蘇言蹊的好心情消失了大半，沒什麽興致，坐下後也是全憑聞宇點餐。

點完了餐，聞宇掩着嘴身體往蘇言蹊這邊傾，說：“你們關系是有多不好？同一個班級相處了近一個學期，都沒見你們說過一句話，我覺得他還挺好的，大家對他的評價都很好。”

蘇言蹊心裏冷笑着，這個人對人的那點兒好不過是施舍，知道怎麽做能讓人對他有好感度，偏偏那麽多人竟然很珍惜。

“你別說他了，”蘇言蹊忍不住故意調侃他堵他的話，“你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嘛！我懂。”

“什麽情人眼裏，你……和這個無關好嗎？”聞宇抿着唇，顯而易見的緊張了，“我知道一點兒你們家的情況，也許你可以試着接納他，他對家人真的很好，特別是弟弟，小學的時候，他和蘇言章還沒有出國，我們是一個小學的，那時候蘇言章總是哭哭啼啼的，看着特別好欺負，有些人就去欺負他，後來那些人都被蘇言信親自教訓了，他這麽護短，肯定是在乎家人啊。”

”嗯，然後呢？和我有什麽關系？”蘇言蹊撩起一點兒眼皮看他，“如果你是我，你可能對他有好感嗎？而且……”

蘇言信在他面前可一點兒都不紳士友好，就算友好他也覺得假惺惺，他們之間就這樣了，沒必要改變。

聞宇不死心，繼續試探着問：“你不想要嗎？這麽好的哥哥。”

蘇言蹊輕慢地笑道：“不想，閉嘴吧你，吃的都堵不上你的這張嘴。”說的什麽屁話惡心他。

他低頭慢慢進食，腦海思緒在飛速地轉。

也許，是病，他從未表露于人前的內心最深處想要有人需要他，他有滿腔愛意但是沒一個人需要，所以他病态地容易原諒可能需要自己的人，會美化他們好的不好的行為，甚至把他們之間的感情扭曲成愛，這種情結沒人知道，他自己又疏解不了，只能折磨着自己，清醒地放任自己變成一個自己陌生、嫌惡的自己，最後觸底反彈，回歸正常。

某種意義上他和蘇言信有些相似，就像蘇言信會保護蘇言章，他并不想做一個弱者，而是做那個保護弱者、掌控別人的那個人，然而悖論是，他常常軟弱，他很嫌棄軟弱無力的自己，又無法把他抹殺，因為這個自己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當然知道自己擰巴矯情，但是他這裏沒有解決辦法，他對這種扭曲的感情很癡迷，甚至是享受，可能是他沒有得到，所以他想要給別人，還好，他這個病自從被唐亦霖以殘酷的方式狠治了一次就沒再發作了。

況且，現在的親人，爸爸，弟弟，在蘇言蹊眼裏，他們都不需要他。

聞宇迷弟屬性盡顯，他繼續為蘇言信說好話：“你知道的吧！雖然事情沒公開，但是大家幾乎都知道的，好多人在背後說他，有些人甚至還當着他面，你不知道說的那些話多難聽。”

蘇言蹊喝了一口飲料，漫不經心地說：“哦，怎麽，你舍不得，心疼了？”

聞宇見他這樣子，吐出了一個“你”字，後面也不知道想說什麽，反正也沒有繼續再說。

蘇言蹊看起來不甚在意，面上甚至沒再沉着臉，挂着好看的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聞宇提前了以前，他也想起了幾年前的事，那時候他剛進入初中，莫名其妙被一夥初三的針對，針對來得其實莫名其妙，他不知緣由，阻擋不住。

他和他們打了一架又一架，教訓了他們一頓又一頓，雙方都負傷慘重。

那時候因為這件事沒有一個人敢和他做朋友，怕他又怕那夥初三的，總是離他遠遠的，他做什麽都獨來獨往，他更不敢讓老太太知道這事擔心他，所以更沒有一個人關心他了。

所有事都是他自己一個人擔着，不可能有一個關心他的人為他出頭護着他。

其實他沒覺得有什麽，現在依然這麽覺得。

就覺得諷刺，他想的是如果他沒有被換走，蘇言章被欺負了，大概他也會為他出頭，做一個保護弟弟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