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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白衣衛是前朝所設, 最初本是為聽天下百姓之聲,但兩朝下來,白衣衛已經淪落成了帝王最重要的耳目。

作為帝王爪牙, 白衣衛的名聲并不算好。

王垠安跟着傅葭臨來白衣衛詢問江蓠師姐一案, 但他一進這個地方,就覺得這裏的人實在是話太少了些。

不僅是話少, 這裏的人都跟一個個冷冰冰的木偶一樣,就算看到他們也只會對傅葭臨這個“上司”點頭。

王垠安還時不時能看到裹着草席的屍體被擡出去, 他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他總有種如果不是傅葭臨和他走在一起,那些人就會把他也拉去拷打一番——問他進這裏是不是別有所圖。

“殿下,既然能将在下安插進戶部, 為何自己不換個職務?”王垠安問。

這白衣衛陰森又古怪, 在外面也沒什麽好名聲,傅葭臨一個皇子留在這裏做什麽。

傅葭臨:“我不會做別的。”

王垠安在家道中落之前,也是三歲就啓蒙的太原王氏的貴公子。

他在煙雨樓時就幫着管賬,還代為經營着煙雨樓名下的諸多事務。

倘若不是這人對入朝做官有執念, 想來他做個富商巨賈也不是難事。

傅葭臨垂着纖長的睫毛, 旁人不會看到他眼底幾分淡淡的歆羨。

他和王垠安、江蓠他們都不一樣,他才是真正一無所有的那個人。

“這白衣衛可不是什麽好差事……”王垠安小聲道,“這小姑娘都喜歡那些文官,說不定陸娘子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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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葭臨聽到這話,駐足問他:“什麽?”

“這白衣衛手裏有實權不假,可是殿下看這京城誰家的小娘子肯嫁白衣衛的人?”王垠安擠眉弄眼,“要我說啊,殿下也該替自己想想, 謀個見得光的官職才是。”

這白衣衛副使傅葭臨又不可能當一輩子。

“等我及冠,父皇自會賜我封邑, 何必着急。”傅葭臨道。

王垠安看傅葭臨這樣不上進,恨不得搖醒他,但他又确實反駁不了這話。

畢竟,他确實沒有說錯,等傅葭臨及冠,到時候就能去封地做他的“土皇帝”。

但看他滿臉毫不在乎的模樣,王垠安實在不忿。

可惡!這就是一出生就被大富大貴壓得喘不過氣來的人生嗎?

“讓你查崔家陷害江心月的人,你找到了嗎?”傅葭臨問。

他的手下道:“按大人的吩咐,我們已經查到了是何人。那人名喚崔朋,是崔家旁支的子弟,和江心月有過節。”

“有證據嗎?”傅葭臨直接道。

“暫時找到了崔遐收買他的證據,您看要不要把人抓來審問?”手下問道。

他話是這麽問,但以他對上司的了解,心裏卻已經篤定傅葭臨會将人抓來審問。

整個白衣衛就沒有人比傅葭臨更會審問的人,不論嘴再嚴的人,只要是他來審,不出兩個時辰就能審出東西來。

“不用。”傅葭臨淡淡拒絕。

“你派人盯着,在他府外設好陷阱。等崔家去滅口時,把人抓住了。”傅葭臨道。

“那需要把人帶回來嗎?”下人道。

見傅葭臨遲遲不回話,他提醒:“大人,太子殿下最近也在查這個案子,您先一步查清交給陛下……”

崔家素來站在太子那邊,到時候只要傅葭臨說太子是偏袒崔家、故意拖延,陛下必定會遷怒太子。

他們殿下也就有了上位的機會。

傅葭臨還沒回答,就有人前來通傳,說是母後派了身邊的女官前來看望他。

“來看望什麽啊?”王垠安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驚訝道:“該不會皇後娘娘知道你已經查到了崔家頭上吧。”

傅葭臨搖頭,心裏卻隐隐有了答案。

果然,只見滿臉笑容的玉棠端着藥走了進來。

“前些日子,皇後娘娘罰殿下長跪靜思。娘娘聽說您因此病了,日夜憂思,特地令下官給您送了這些藥來。”玉棠讓人将藥呈了上來。

傅葭臨盯着那些藥,神情仍如往日平靜。

倒是王垠安在旁邊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這傅葭臨得病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怎的這皇後娘娘日夜擔心,卻非要拖到今日才派人來看?

這是把傅葭臨當三歲小孩在哄?

“多謝母後。”傅葭臨面色平靜地接過了那些藥。

玉棠見傅葭臨雖然面上沒什麽情緒,但眼裏也不見恨意,便以為他這是承情了。

“娘娘還有幾句話吩咐殿下。”玉棠示意傅葭臨屏退左右。

“不必了。”傅葭臨終于開口,“他們是我親信,你說就是。”

玉棠看了眼從她進來就瞪着她的王垠安,總是有些不放心,但想着傅葭臨最是謹慎。

她略微思索了片刻後,才道:“殿下可知最近江心月一案?”

見傅葭臨點頭示意,她繼續道:“皇後娘娘希望您坐實江心月的罪名。具體該怎麽做,殿下應當明白。”

“你……”王垠安看不下去想要替傅葭臨罵幾句,話沒出口就被傅葭臨呵止。

“需要我讓人制造更多證據,并且除掉唯一的證人。”傅葭臨道。

他是在陳述而不是詢問,就好像在此之前,他已經無數次做過這樣類似的事了。

“這樣自然最好。”玉棠道。

“僞造證據白衣衛多得是人能做。”傅葭臨忽略掉王垠安拽他衣袖的動作,“不過我傷未好全,最近父皇也在清查白衣衛。這殺手還得崔家來想辦法。”

玉棠點頭:“這是自然。”

“殿下,你不是都答應了要幫那漠北公主和江蓠了嗎?”玉棠一離開,王垠安就問。

他以為傅葭臨這是在母親和陸懷卿之間,選擇了聽他母親的話。

傅葭臨摩挲着他母後送的那些藥,目光幽深:“我是要幫陸懷卿。”

“崔家如今也不敢妄動,有了母後的授意,他們才會出手。”傅葭臨捏緊手裏的藥,“到時候,通知太子,這件事咱們就不用多摻和了。”

王垠安這下明白了傅葭臨的意思:“殿下是借刀殺人!”

從始至終傅葭臨都完全置身事外,只有太子、崔皇後知道。

但太子不論是為了攬功,還是為了不被人非議與白衣衛有瓜葛,他都會閉口不提傅葭臨。

至于崔皇後……到時候陛下必定嚴懲崔家,崔皇後一時半會兒也不能來找傅葭臨麻煩。

“殿下,你還真厲害!”王垠安道。

從前他只覺得傅葭臨的劍術一絕,如今看來這人的謀略絲毫不遜于他那位師從名師的皇長兄。

“對啊!”手下也跟着替傅葭臨打抱不平,“要我說五殿下在白衣衛就是屈才了,殿下就該和太子一樣出入朝堂才是!”

“對,我……”王垠安還想再吹捧幾句傅葭臨,卻發現這人突然拔/出匕首在手上割了一刀。

“殿下這是做什麽!”王垠安驚呼。

皇後送的藥裏除了一些補品外,還有幾瓶治外傷的藥。

傅葭臨沒有理會王垠安的話,他随手拿起其中一瓶倒了一點到傷口上。

母後送的這些藥确實不那麽疼,比普通的金瘡藥要好上一些。

傅葭臨又用刀割了另一條不深的口子,血從傷口處緩緩流出,又迅速順着手腕滴落在地。

“你……傅葭臨,你有病啊!”王垠安這次直接上前奪過了傅葭臨手中的匕首。

傅葭臨也不生氣,只從衣袖裏摸索出了另一瓶用紅色小琉璃瓶裝的藥。

一看就是陸懷卿昨日送傅葭臨的。

除了那個嬌貴的小公主,沒人做得出用如此貴重的瓶子裝金瘡藥。

傅葭臨同樣灑了一點藥在傷口上。

半晌,他又倒了一點,然後将兩處傷口都包好。

陸懷卿沒有騙他,她個藥真的一點都不會刺激傷口,也不會有一點疼。

原來只要用心,就算是疼痛都可以被淡化到沒有。

王垠安看到傅葭臨摩挲着手裏的藥瓶,嘴角是小孩子吃到糖般心滿意足的笑。

他想起他與傅葭臨的初遇,是自己做任務負傷,用阿姐備的藥在塗傷口。

還是稚童的傅葭臨站在煙雨樓的長廊上,沒有一絲情緒的目光幽幽落在他身上。

王垠安記得傅葭臨那時身上也有傷,小腿都還滲着血,卻沒有用藥。

那時,他問這個奇怪的小孩為何不治傷,只聽傅葭臨道:“藥不是時時都有的,小傷不需要治。”

雖然兩人同樣在煙雨樓效命,但他只是借助煙雨樓接任務。

但傅葭臨的整條命都屬于那裏,他在那裏也沒有一個親人,沒人真的關心他的傷。

那個奇怪的小孩子,會不會在疼得受不了的時候,也幻想有人能給他送藥?

只是,或許他從來沒有等來過。

“殿下,這些藥要收起來嗎?”下屬問傅葭臨。

他眼皮都沒擡一下,冷冷掉:“扔掉。”

“可是……”

傅葭臨這下終于擡了眸:“我說扔掉。”

王垠安看那些珍貴的藥被扔掉,心裏卻沒有一絲詫異。

遲到太多年又夾雜着利益算計的施舍,對于身染重疾的人是沒有用的。

更何況……

那個病人已經等到了他的藥了。

-

“堂姐!”陸懷卿歡喜道。

她看到堂姐在指使下人,将花房送來的新秋菊花擺成好看的形狀,也跟着幫忙。

“這些菊花可真好看!”陸懷卿捧場道。

謝識微就笑着給她指哪個是“綠雲”,哪個是“玉壺春”,一一給她介紹品種。

原本只是為了探聽太子查江心月一案進度的陸懷卿,被迫跟着聽了好久的菊花介紹。

好在謝識微不愧是有大智慧的人,深入淺出沒幾句話就講清楚了。

陸懷卿正松了口氣,想旁敲側擊問問江蓠師姐的案子,就看到還有下人在搬花。

她以為又要聽好一會兒的“介紹”,但卻沒想到定睛一看居然是栀子花。

“這個時節,還能有栀子花?”陸懷卿覺得奇怪。

早秋有菊花不奇怪,可是怎麽還會有栀子花呢?

下人指了指院中的幾盆菊花:“除了謝相囑人送來的以外,這些是太子殿下送給大娘子的。”

陸懷卿這下算是明白了,太子殿下喜歡她堂姐,送幾盆花也沒什麽奇怪的。

就算早秋不好找栀子花,但堂堂一個太子能找到也不算奇怪。

“這幾盆栀子花是五殿下送給公主您的。”下人道。

誰送的?又是送給誰的?

陸懷卿皺着眉确認了許久,才指着自己道:“這真是五殿下送我的?”

他不是喜歡她堂姐嗎?送她花做什麽?誰教這個笨蛋這麽追心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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