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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平野不是沒遇到過同性追求者,但卻是第一次被同性威脅。

Spirited Oasis充斥着各式各樣的客人,人群來往複雜。江平野是最有名的駐唱,幾乎一大半都是來聽他唱歌的人,其中自然不乏有那麽一些“小衆群體”。

心理上,從小的教育要求他尊重每一種不同,但生理上,那些來自同性的明晃晃的異樣打量總是讓他恨不能退避三舍。那些人的眼神不像季應,好像穿透了他所有的遮擋,一寸寸描摹裸露的肉與血,炙熱得下一秒就要撲上舞臺似的。而季應看他時眼睛總是清澈的亮,像是在看一顆遙遠的星,并沒有想要摘下玷污的欲望。

但江平野怎麽也沒想到季應會提出這麽“驚世駭俗”的要求,連肖楚都差點吓了一跳,差點撒了一地的水,連走出醫院時都沒有緩過神來。

“那個……舅舅,我就自己先回去了哈。”肖楚心虛地瞥了一眼站在江平野身後的季應,又迅速低下頭在手機亂點起來,不敢去看江平野的臉。

他這回真真是闖了大禍,想報的仇沒有報完,反而給江平野惹了個不小的麻煩。肖楚不止一次地目睹江平野被男的堵着要微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有,練得肌肉虬結的也有。江平野總是冷冷一瞥,不耐煩地留下一句“我不喜歡男的”,然後目不斜視地離開。

肖楚猜他大抵不太待見這類小衆人群,畢竟身為直男的自己也同樣難以接受,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人不愛香香軟軟的大妹子,要去喜歡硬邦邦地男人。

可江平野現在卻要因為他不得不答應季應的離譜要求。肖楚哆哆嗦嗦地掃了一輛共享電動車,餘光又偷偷瞥了季應一眼,感覺自己這個的死真是作大發了,他的小舅舅到現在都還不想理他。

“路上小心。”騎上非機動車道的時候,肖楚聽到季應帶着笑意的聲音,握着車把的手一抖,差點撞上旁邊的花壇。

季應又是一聲笑。但随後,被夜裏的涼風一吹,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先前拿瓶子砸人的時候只顧着反擊,沒注意到裏面裝了什麽。花和水一同撒了出來,把他半邊衣服都打濕了。在醫院裏還不覺得怎麽樣,出來受了風,只覺得渾身的涼意都湧了上來。

江平野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海藍色的頭發襯得季應的臉如白瓷一般,幾根碎發貼在臉頰上,似乎是察覺到江平野的目光,他撩開眼皮笑了一下,暖黃色燈光下的瞳孔顯得又黑又深,還帶了點模糊的水霧,配上他半挂着的手,看起來既脆弱又可憐。

江平野順手從吉他包裏翻出自己的沖鋒衣,生硬地遞到他的面前:“穿上吧,挺冷。”

“謝謝。”季應彎了下嘴角,接過他的衣服,抖開了随意披在身上。

他一只手不太方便,沒辦法更進一步動作。江平野的衣服在他的身上顯得有些大,剛扯上一邊領口,另一邊又會不自覺地往下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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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平野看了幾秒後,只好認命地上前幫他把衣服拉好。季應的臉也小,沖鋒衣立起的領子幾乎擋住了他的下半張臉。

“住哪?我送你回去。”

“新苑。”

江平野這才發現,他的住處離自己的只隔了一條街。新苑的房子他最開始也看過,租金合理,布局也不錯,唯一的缺點是樓層矮、沒有電梯,他的行李太多,沒法這樣樓上樓下地跑,只好多花了幾百塊租了街對面的小區。

“你是A大的。”江平野開口,倒不像是問句。租在新苑的十個有九個都是A大的。

“是啊。”季應朝他笑,“新生軍訓上,我還見過你。”

江平野沒有再說。他對季應的印象只能追溯到一月前的酒吧後臺,毫不相識的陌生男人突然堵住了他,大言不慚地說想和他談戀愛。

那個時候江平野并沒有想過真的會有這麽一天。

但他并不打算完全遵守這個“約定”。左右不過一個月,大不了玩消失、裝冷漠,總能敷衍過去。他沒法強迫自己和一個半小時前剛知道名字的陌生男人戀愛,哪怕他長得這麽漂亮。

新苑離醫院不遠,直走穿過兩個紅綠燈便看到他的側門。十幾分鐘的路程,兩個人一路無話,像是走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A市沒有什麽特別的夜生活,過了十點,除了學生聚集的酒街,路上基本不剩下什麽人。城市的喧嚣逐漸沉寂,只留下微弱的燈光,透過斑駁的樹影落在地上。

季應每一步都像是刻意踩在了落葉上,沙沙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幕裏顯得格外清晰。

“江平野,”進入樓道前,季應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湊近了問他,“現在總可以加個微信了吧?”

江平野在酒和消毒水的混雜中聞到了一股淺淡的木質香,不知道是不是季應身上原本就有的味道。他掏出手機讓季應掃了,下一秒消息欄上便彈出了好友申請。

季應的頭像是一張黑白線稿,畫得有些淩亂,只能看出是一個彈吉他的少年。江平野下意識地點開他的朋友圈看了一眼,只有前天晚上發的一張圖片——

一指粗的黑蛇纏繞在白皙纖細的手腕上,正沖着鏡頭吐着蛇信。虛虛握着蛇頭的手指上還帶着星星點點的水珠。

怎麽看,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覺。

還有一些……色氣。

“那我走了。阿野,晚安。”

江平野的指尖頓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壓下心中不合時宜的怪異想法。

“好。”

樓道裏的燈依次亮起,他把手機放進口袋,插着兜轉身離開。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燈光在某個樓層停留了半分鐘之久,可當他再次回頭的時候,卻沒有看到半點人影。

·

季應扶着牆站起,慢悠悠地踩上下一層的樓梯。

剛才不過是看江平野有轉身的跡象,他就下意識地蹲了下來,太膽小了。

其實被發現也不會怎麽樣,他一直都是這樣看着江平野的。而且他們現在在談戀愛,目送男朋友離開實在是在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季應打開門,趿拉着鞋走到沙發上坐下,柔軟舒适的布料一下子包裹了他。季應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放任自己陷入沙發裏,感覺左手上的傷都沒那麽痛了。

【hyun:我到家了,阿野。】

給江平野發完消息後,他便連上了藍牙音箱,放了一首歌。

季應第一次見到江平野的時候,他唱的就是這首歌。

那天好像是新生軍訓的最後一天。A大的軍訓基本就是走個過場,沒有什麽為難人的地方。幾乎每年結束時,操場上都會有自發舉行的活動。百十個人裏八層外八層的圍了好幾圈,只要願意,誰都能上去表演一段。

本來只是出來看個熱鬧,沒想到那天還真遇上了一顆明珠。

江平野是在衆星捧月中上了臺,想來之前的短短幾天裏他就成了系裏的風雲人物。他脫了軍訓服的外套,只穿着裏面的黑色短袖,抱着吉他盤腿坐在草地上,胳膊上的肌肉勒出兩條好看的弧線。季應看着他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吉他上靈活輪轉,食指戴着的戒指在白色的大燈下閃着金屬的光,一手輪指玩出了花。江平野的歌聲低沉又溫柔,仿佛眼前坐着的他最深愛的姑娘,教人想要溺死在他的深情裏。

季應覺得那弦不是在琴上掃的,應該是在他心上掃的。

那天晚上他不自覺地拍了好幾張照片,而等他回過神來,随身攜帶的平板上已經出現了一張模糊的線稿。

他原本以為江平野應該會像他唱歌時一樣,是個溫柔多情的人。直到第二次在Spirited Oasis見到,他才發現之前的初見或許只是他的錯覺。

江平野音域廣,能夠輕松跨越高低音段。那天晚上的第一首歌,他唱的居然是十年前的迪斯科名曲。

整個酒吧一下子被他炸了場,鼎沸的人聲像是要穿透耳膜。季應随着人潮起伏,仿佛自己也置身于一片熱烈的汪洋之中。一曲終了,他甚至被“開火車”的人群擠到了舞臺最前方。

臺上的江平野拿起麥架上的話筒,燈光暗下,視線陷入一片黑暗,随之而來的卻是一段帶着旋律的溫柔rap。

巨大的落差讓現場的氣氛仿佛過山車一般俯沖而下,上一秒心還怦怦亂跳仿佛身在雲端,下一秒便極速下落,靈魂都失速。

一線冷光從舞臺邊漸起,落在江平野高挺的鼻梁上,又掃過他黑色夾克上的銀鏈。熱烈的汪洋頓時變成了幽深靜寂的碧湖,卻更吸引人陷入其中。

他的聲音漸漸變低變快,緊追着一聲鼓點,江平野從半米高的高臺上跳下——

俊俏的臉在季應的眼中瞬間放大,猶如一場盛大的煙花突然在腦海中炸開。江平野換氣的聲音似乎都萦繞在他的耳邊。

那一刻,季應感覺自己的心跳都要與洩出的節奏融為一體,快得幾乎要喘不過氣。

于是散場之後,他逆着人群來到了酒吧後臺的休息室,在狹窄的長廊上攔下了背着吉他的江平野。

他壓抑住自己作亂的心跳和還未平複的呼吸,故作平靜地說:“我很喜歡你,要不要跟我談戀愛?”

江平野先是詫異了一瞬,随後很快久調整了過來,深棕色的眼睛裏看不出情緒。

他說:“抱歉,我不喜歡男人。”

然後一拽吉他的肩帶,冷漠地從季應身側擦過。

作者有話說:

江平野,一個平平無奇地插旗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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