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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其實季應說的話說得也沒錯。
江平野并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更不用說他們的約定時間只有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橋歸橋,路歸路,到時候還要再廣而告之地說他們“分手”了嗎。
只是“見不得人”這四個字太傷人,雖然季應說這話時仍是那副平淡的口吻,仿佛并不在意江平野內心的真實想法,但他卻下意識地想要解釋一二。
但能怎麽解釋呢,哪句話他都反駁不了。
季應晃了晃被他抓住的手,趁江平野松了手指,緩緩地抽了出來,指尖擦過江平野的手心,像是羽毛一般輕飄飄地撓了一下。
他的手總是很涼。江平野不受控制地想。
“快走吧,我是真的餓了。”季應軟聲說。
江平野順着他的臺階下了,一言不發地跟在他的身側,感覺這樣的情形似曾相識。
季應挑的火鍋店就在A大附近,出了3號門拐個彎直走就到。不過或許是地段好學生多,哪怕是在工作日的中午,店裏也早就擠滿了人。他們到的時候正好就剩下一個空位。
“你是不是不方便吃太辣的鍋底?”季應拿着菜單,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着鉛筆打了個轉。他的手也很漂亮,沒什麽肉,手指又細又長,指甲修得圓潤,手指側邊帶着一層不細看就會忽略的薄繭。是一雙常年畫畫的、但又賞心悅目的手。
“可以吃一點。”江平野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你點自己喜歡的就好。”
“好。”季應抿了抿唇,似乎是壓出了一個笑的弧度,但再開口,問的還是他的意見,“來一份冷鍋血,怎麽樣?”
“可以。”
“郡肝,吃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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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內髒有什麽不吃的嗎?”
“我沒有忌口,都可以。”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到最後基本每一樣菜季應都問了江平野的意見。
等上菜的功夫,江平野側過頭望着窗外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不說話,季應也不曾開口。鄰桌的小情侶已經膩膩歪歪地開始談論起菜品的好壞,女孩嬌俏地抱怨男友着急撈出的蝦滑外熟裏深,又催促對方品嘗一下剛上的冰湯圓,要讓對方一起體會被冰掉牙的“快樂”。
這麽一對比,他們這桌就顯得格外異類了。就差沒把“不熟”兩個字挂在頭上。
江平野察覺到季應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大概如果自己不開口,他就能這麽一直看下去。
“你的手影響嗎,上課。”
季應回:“我大四了,上半學期沒有課。”
在這之前,江平野連他的年齡和專業都不知曉——甚至連名字都是昨天才知道。
“但确實不太方便。”季應一手托着下巴,語氣綿軟,分不清是在抱怨還是在撒嬌,“昨天疼了一晚上,今早起來的時候下意識地又壓了一下,不太好。”
江平野倒水的手僵在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種情況。沉默幾秒後最終還是變成了一句:“抱歉。”
季應也沒打算為難他,把自己的杯子遞了過去,換來了江平野倒好的那杯水。
“所以今天只好麻煩你為我服務啦。”季應掃了一眼服務員端上來的鍋底,視線複又落在江平野的臉上,“江平野,幫我綁個頭發吧。”
這其實是再簡單不過的要求。
季應一只手不方便,他的長發吃飯的時候會阻擋視線,還容易蹭到食物。他的語氣也很自然,但江平野就是莫名地覺得有一些奇怪。
他起身,繞着桌邊走到季應的身側,接過他遞來的黑色皮筋。他沒給別人綁過頭發,撩起季應發尾的時候只感覺到了不自在。
季應的頭發很軟,江平野抓了幾次都沒抓全,讓它們偷跑了幾根。他有些煩躁起來,想要快點解脫這樣的酷刑,但越亂越錯,把季應的頭發都弄得淩亂起來。
“你別着急啊。”季應出聲安撫。
他只好用另一只手緩緩把打結的部分梳開,那些頭發落在他的掌心,像是滑膩的綢。江平野垂眼看着季應的後頸,那裏落下幾根頭發。
江平野的指尖在季應的後頸輕輕撩了撩,把那些碎發撥到了手上,季應卻因此瑟縮了一下,握着杯子的手都收緊了。
原來他這怕癢。這是江平野的第一個反應。
下一秒,他開口道歉:“不好意思。”
季應沒有說話,從江平野這個角度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把皮筋套在了季應的頭發上,又轉了個圈,确認好是個不松不緊的狀态,才輕輕地放了手。
“好了。”
“謝謝。”
這一分鐘不知道是對誰的煎熬。季應擡手碰了碰紮好的頭發,狀似不經意地擦過自己的耳後,似乎是被那裏的熱度吓到,連表情都有那麽一瞬間的凝固。
所幸江平野并沒有注意到。他剛落座,就接連往鍋裏下了三盤菜。
“剛才沈靈君說你之前談過戀愛,我可以打探一下嗎?”話音剛落,季應就開始後悔起來。其實他并不想這麽快問江平野的戀愛史,因為那和他毫無關系,只不過剛才有些慌亂了,才想着找這麽一個愚蠢的話題來轉移自己的注意,“不……”
不想說也沒關系。他剛想為自己的冒昧做些補救,可剛張了嘴,就聽到江平野說——
“不是什麽值得打探的事。”江平野的聲音有些悶,“和她說得差不多,沒幾天就分了。”
“為什麽?”等他反應過來,這句話已經無意識地脫口而出。
“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就是不合适——鴨血好了。”
江平野把剛撈出的幾塊完整鴨血倒進了季應的碗裏,自己則留下勺裏剩下那些碎的。
季應不知道他這是不是在堵自己的嘴,拿起筷子在鴨血上戳了幾個洞,才把它們浸入油碟中,再碾成更小的碎塊,慢條斯理地塞進嘴裏。他的吃相很文雅,像是怕濺到衣服上,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反而是穿着白色衣服的江平野沒有那麽多講究,到碗裏的東西過一遍蘸料就能進嘴,不像吃飯,倒像是喝水。奇怪的是季應沒有在他的衣服上發現半分油點的痕跡。
菜上齊了。江平野很負責地完成了一個布菜師的工作,每盤菜數着時間的燙好,撈起,自覺地放到季應的面前的空碗裏,讓後者看起來像是一只正在被投喂的貓。
季應的目光從他手腕上的棕色珠串掃過,從突出的腕骨一路描摹過他修長而富有線條感的小臂肌肉。大抵是平日沒少出去鍛煉,江平野的肌肉質感充足,很緊致,但又不顯得誇張。是季應最喜歡的那類身材——如果有類似肌肉設計的BJD,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買下。
“吃完飯,有沒有什麽安排?”
江平野說:“回去睡午覺。下午要去健身。”
季應有些遺憾:“真可惜,本來想問你要不要去看電影的。”
季應的飯量不大,菜品的分量是按照兩個半自己點的,沒吃幾口就飽了。他伸出手指把江平野放菜的碗推到他的面前,柔聲說:“你吃吧。”
江平野撩着眼皮看了一眼,沒說“不”,也沒說“好”,只是猶豫了一會才從裏面夾起一片牛肉咬下。
“明天可以。”他說,“看電影。”
季應望過來的眼睛更亮了。他那一張臉長得很素,唯有一雙眼睛濃墨重彩地點上了一筆,總給人一種萬分多情和執着的錯覺。
“好,那我訂票。”
江平野吃完了季應剩下的食物,主動起身結了賬。季應也沒跟他搶,吊着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心情很好。
店裏還在陸陸續續地來客人,江平野放慢腳步,默不作聲地擋在季應的左手邊,留出一塊不會被人撞到的距離,一邊問他:“送你回去?”
“那就麻煩你了。”季應又對他笑。
江平野抿了抿唇,“嗯”了一聲。
季應善解人意地沒有提起沈靈君的邀約。一方面,他意識到了江平野內心的不情願,他想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就像他從來也不想別人随意進出他工作的房間一樣,他願意尊重江平野的這點“不喜歡”。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自己提出後被拒絕,平白給自己找不痛快。
先前坐在他們鄰桌的小情侶也吃完飯結了賬出來,就在前面不遠處。女生摟着男友的一只手臂,半賴在對方的身上,一趟路走得歪歪扭扭,好不自在。
季應看了看他們,又望向身邊的江平野,發現他臉上還是沒有別的什麽情緒。
進了新苑大門,季應走快了幾步,回身想告訴江平野可以不用再送,卻聽見他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過幾天酒吧還會有表演。”
江平野微微低頭,垂了眼睛,睫毛在陽光下亮晶晶的,落了一道陰影。
“我不太喜歡在練歌的時候帶人去,不僅是你,肖楚也很少去——他們帶人去玩的時候我很少會在。”
原來是在和我解釋。季應有些詫異地想,居然是在和我解釋。
江平野繼續說:“酒吧有表演的時候,你可以來玩。”
話音剛落,江平野突然感到懷裏一暖,是季應撞了上來。
這不算一個擁抱。季應只是湊上來在他的胸口貼了一下,帶着烏木沉香味道的發絲擦過他的下巴,微涼的側臉蹭到了他的耳垂,有些癢。
可江平野還沒來得及感受更多,季應就如一陣風般抽身離開了。
心頭下意識湧起的不知道是惋惜還是留戀,他竟有些想要伸手留住飄散在空氣中的味道。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邀請。”
作者有話說:
給老婆綁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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