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次日過了晌午,連城由幾個宮仆随着,乘一駕車辇,向着城北懷王府進發。
那李沐心裏打的什麽算盤,連城再清楚不過。無非覺得皇宮裏不好下手,便想法子引自己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可如今皇上已答應了李沐,就算明知山有虎,連城也只得硬着頭皮向山行了。
懷王府門前,馬車剛一停,便有家仆前去通傳。
過了半晌,李沐一身寬袍散系,發未束,打着哈欠踏進正廳,“比約定的時辰晚了些,我還以為協律郎反悔,沒膽來了。”
“王爺相邀,下官不敢不來。馬車不熟悉王府的路,故遲了,還望王爺見諒。”連城小心開口。
“無妨,下回就熟了。”
下回?還有下回?連城心裏一緊。
李沐像看穿了連城的心思,接着道,“想必協律郎還不知道,我已同皇上奏請過了。府上人粗笨,學音律這等事,一兩日定是不成,所以還得勞煩協律郎受累,多來幾次。”
這李沐擺明了是要玩攻心計,這般日日糾纏,如何能夠一點破綻不露。連城一面聽着,一面壓着怒氣,“王爺多慮。既是王府的樂人,自然技藝精湛。連城未必能教得起。”
李沐呷了口新沏的碧沉茶,慢聲道,“教得起,自然教得起。”
“蒙王爺擡愛。那便有勞王爺,帶下官去見府上的樂工。”
“急什麽。協律郎一路辛苦,先喝杯茶。今年的新茶,味道不錯。”李沐伸了伸手,示意連城用茶。
連城無奈,端起杯啜了口。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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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是好茶。”
“何以見得?”
“色明湯醇,香氣怡,味無窮。梅露水烹碧沉茶,王爺好雅致。”
李沐将茶盞放下,笑道,“看來協律郎對這茶熟悉得很。”
連城忽而意識到,自己恐是失了言。此茶名貴,唯有長安皇城邊的嶺山盛産,常年供奉皇親國戚,朝臣權貴。若非久居宮中,或結交權臣,根本無從品鑒。李沐這厮,看似有意無意地閑聊幾句,可分明是在打探虛實。
“不算熟悉,幾日前皇上剛賞賜了些,因而記得清楚。”連城連忙将話轉圜。
“我聽說協律郎是得太常寺卿的推薦入了玉臣司,可有此事?”
李沐問的随意,可連城不能不警惕,自己這十七年的生平經歷都被戚如晦一早差人拟好,送進宮裏。李沐這會必已細細查過,想從自己口中問出不一致的錯處,好借機發難。
“是。”
李沐點點頭,“如此說來,協律郎與太常寺卿私交彌篤了?”
連城一怔,此刻若是說和太常寺卿有交情,李沐八成會追問有關寺卿的事,而自己一無所知,定會露出馬腳,于是只得道,“……并無私交。”
果然,李沐一副頗為詫異的表情,“哦?既無私交,他又為何引薦你?”
說話間,連城不禁心中不安,那送去宮中有關自己身世的簿子他是看過,可前後經歷并未寫得這般詳細。況且,宮中朝臣除了戚如晦之外,他再未結識過他人,而戚如晦又不準自己透露與之的關系,這該如何是好。
李沐見連城不語,便引話道,“難不成推薦協律郎入宮的另有其人?”
“沒有……下官早年拜致仕的老樂官蕭岐為師,學琴四載。如今蕭老雖已遠廟堂,但寺卿曾受其提攜之恩。也正因蕭老之故,連城方有幸得寺卿引薦。”
李沐聽罷,沉吟片刻,方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協律郎有此琴藝,看來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連城心中長舒口氣,虧得他曾聽戚如晦說起,太常寺裏一半的官員皆為蕭岐門徒。先如此敷衍過去,左右那蕭岐已是閑雲野鶴不知所蹤,而太常寺卿是戚如晦的人,就算李沐真的派人去問,也不會多說什麽。
“王爺,時候不早。下官還是先去看看府上的樂人吧?”連城擔心李沐再多問下去,自己無力圓場。
“也好。走吧。”
李沐起身,帶連城來到後園,連城身後的宮仆抱琴瑟寸步不離地跟着。
後園假山俊石,亭臺池水,風景很是別致。只是除了幾個武夫模樣的人立在中央,并未有樂工前來。
“協律郎就在這裏不吝賜教,如何?”李沐垂眼看向連城,披發常服之下,少了幾分威嚴,倒多了幾段風流。
連城別開與他對視的目光,“但憑王爺安排。”
“那好。開始吧。”李沐順勢坐在涼亭裏的石椅上,翹着腿等看連城如何教人。
連城不明,四下望了一周,只道,“王爺不是叫下官陪府上的樂人練習?可眼下并無樂人。”
李沐笑笑,拿起石桌上盤裏的青果子,一口咬掉半個,邊嚼邊指着園裏站着的武夫說,“都在這了。這幾位都是随我征戰多年的副官勇将,在戰場上也曾鳴金吹角,姑且也算碰過樂器。不過都是些粗人,協律郎甭嫌棄,多多費心。”
站在後園空地的幾個魁梧将士是李沐當年在神武軍的舊部,從前沒少跟着他南征北戰。一別多年,如今李沐回來,竟仍肯聽其差遣。
“郎官,這……該如何?”身後的宮仆小聲問他。
“無妨。”連城道,“既然衆将軍有此閑情,下官自當盡力而為。”
幾個舊部聞聲大笑,上前幾步圍住連城,抱臂打趣道,“嗬。我還當王爺請個什麽高人來,原來是個細皮嫩肉的白臉小倌。”
“就是,模樣長得比女人還俊俏,能教我們什麽啊?不如脫光了衣服,給爺幾個玩玩。”
其中一個說着便要動手,連城倒也不惱,面色如常,輕輕往後退了退,躲開面前那人的糙繭大手。
“郎官好歹是皇上親封的協律郎,你們……怎能這般輕薄無禮?”身後的宮仆看不下眼,紅着臉替連城抱不平。
在一旁觀好戲的李沐終于起身,忍俊道,“協律郎勿怪,軍營裏的人都沒規矩,适才是見你一表人才,心生欽慕,亂說幾句玩笑話而已。”
說完,又對那幾人道,“還不行禮拜見老師?”
那幾個舊部見九爺發了話,連忙改了态度,彎腰拱了拱手,裝模作樣笑嘻嘻道,“見過協律郎。”
連城回了禮,嘴角微揚,“早聞神武軍皆是性情中人,放浪形骸,今日一見倒是不假。不過玩笑歸玩笑,連城今日是奉聖上之命,受王爺之托,來此帶衆将軍同習音律。還請将軍們心無旁骛,不得怠慢。”
李沐在旁看着,暗暗皺眉自語,“他為何知道神武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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