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離開他

"我過分?"韓晴兒極度不服氣地突然旋轉車身,與餘少為相對,"你不覺得她更過分嗎?憑着自己有一張長得像我的臉纏着磊哥哥不放,甚至懷磊哥哥的孩子!餘少為,你讓我怎麽想,你讓我怎麽想!"

"……"

餘少為沉默良久,才慢慢道:"但你也不能拿她的命開玩笑。明明可以晚點動手術的,卻偏偏選在她身體最差的時候,晴兒,她幾乎是死過一回了啊。"

"那又怎麽樣?"韓晴兒極其冷血地哼着鼻子。餘少為緩緩垮下肩膀,指探向發間抓了一把。轉身,從韓晴兒的身邊走過時只留下一句:"好好照顧自己。"便朝着江盈雪離開的方向跑遠。

韓晴兒一陣陣氣憤,落在輪椅上的指根根捏緊,透出一片青亮的指節。

"晴兒?"黎寒磊跨步來到病房,沒有看到江盈雪,反而看到了韓晴兒,愣一下才叫出來。

韓晴兒匆忙收拾好心情,滑着輪椅迎向黎寒磊,挂一臉的失望。

黎寒磊望向空了的床鋪,眉毛擰下,眼底一片黯然。韓晴兒已經拉上他的手一陣地傾訴:"磊哥哥,怎麽辦,盈雪怎麽也不肯再住下去,硬是出院。我怎麽攔都攔不住。"

"她人呢?"心揪起,昨天她昏迷的時候他進來過,她的樣子蒼白虛弱,看得讓人心驚。護士說她流産後身體極度虛弱,起碼得養半個月才能下床,怎麽突然就走了?

她……能走到哪裏去?

低頭,看着韓晴兒,把所有的心情收拾,放輕聲音道:"她不會有事的,你自己的身體都還沒好,還要來關心別人?去吧,我推你回去休息。"

"可是……盈雪她為了我差點丢命呀。我不知道她懷孕了,要是知道,一定不讓她來的。"眉眼裏抹過一絲恨,卻在轉眼間消失。黎寒磊滿腹心思,根本沒有看到。

小手反握回來,韓晴兒又是一臉的自責:"磊哥哥,那個孩子是你的吧,對不起,都怪我……唔……"

心疼地抹去她的淚水,黎寒磊蹲下身子與她額頭碰在一起,眼底盛着無限柔情:"晴兒,這一切都不怪你。這樣不是更好?你的身體恢複了,我們馬上就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

"嗯,但盈雪還是好可憐。"

捧高她的頭,黎寒磊無奈地嘆息:"你怎麽會如此善良!"再擁緊,心裏一時間被塞滿。若不是她善良,又如何能探入他早就冰封的心,成為他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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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這才是真正的晴晴,如小時候一般,什麽時候都以他人為先,永遠把自己放在最後。

被傭人扶出醫院大門,江盈雪歪歪倒倒往前沖,她不知道要去哪裏,身體和心早已在痛苦中麻木,只一味茫然地随着虛軟的雙腳前行。

自己将會去向哪裏?或許,今夜,她就會死在某個無人知道的角落,化成一抹孤魂。這樣也好,上天給了她這麽多的苦難,那麽,今天且由上天評判,若真要死就死個爽快吧。

其實,心早已死。失去孩子後,那一點點的求生欲望都消失,她甚至不知道活下去到底是為了什麽。

虛軟的身體幾個趔趄之後倒下,她倔強地想要爬起,卻又倒下。路過的人看到她這個奇怪的樣子紛紛繞道,江盈雪昏昏沉沉的,臉上滾滿了淚水。

她恨,她怨,她想大哭,她想問問上天為什麽獨對她不公平,要給她這麽多折磨。可是問不出來,喉嚨又嘶又啞,疼得像把刀在割。

走不動了就爬,爬過一陣又起來走,滿身的狼狽一臉的灰塵!父親,黎寒磊,韓晴兒,一張張臉走馬燈似地出現,她只能把牙咬得更緊。他們為什麽要把她變成這樣,又為什麽要讓她走向滅亡!

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孩,想過普通的日子,懷揣了普通的夢想!

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啊……"聲線沖破某道防線吼出來,腥鹹的味道彌漫口中,她叭一聲伏倒地面,一動一動。

心煩意亂地丢下一枚煙蒂,黎寒磊馬上點燃另一根,而腳下,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許多。一陣陣呼着煙圈。肺受不住般一陣壓抑,他咳了起來。

某種痛從這裏蔓延,扯得全身都痛,尤其心!

為什麽要去想她?走了不是更好?

不斷地告誡自己要忘掉江盈雪,她的面容卻越發清晰。她蒼白的容顏,她坐在車上時絕望的尖笑,輪翻着控訴他的無情,心裏似有把刀在割,劇烈地痛!

她能去哪裏?那麽虛弱,才度過危險期,就這麽走了,不會發生危險嗎?

不說只是貪戀她的身體嗎?就如一個成年男人對女人那般的貪戀,為什麽還要去關心?晴晴的病馬上就好,有大把美好時光等着他們,他可以真正地和晴晴在一起,這不很美好嗎?

江盈雪那個女人根本不值得想,她惡劣狠毒,一次次傷害晴晴,差點把晴晴害死!她流産又怎麽樣?如果不是她,晴晴的第一次骨髓移植就不會失敗,晴晴更不會多吃那麽多的苦!

她差點死掉又如何?比起她對晴晴的傷害來,讓她死已經是天大的仁慈!

內心的痛慢慢平息,看一眼手裏還剩下一半的煙,已經沒有了抽的心情,狠狠地甩下。郭子幕一聲不吭地站在身後,他恢複了原本冷漠的個性。

"太太休息了嗎?"

"休息了。"

"一定要保護好太太,她吃的用的都要仔細檢查!"

"是!"

"枭闊禮呢?調查得怎麽樣?"

郭子慕不安地垂頭:"目前還沒有他的消息。不過--"

"不過什麽?"不滿于他的欲言又止,黎寒磊狠狠地射一眼過來。郭子幕遲疑好半天,才道:"我們在查找枭闊禮時調取了醫院的監控,發現太太第一次手術時他就出現過!"

"哦。"

并不太關心,枭闊禮出現了卻沒有搗亂,不是嗎?

"我們還發現他跟江小姐有過接觸!"

"什麽!"眉頭一挑,黎寒磊眼睛盯緊郭子幕,眼底泛出殺意,"她竟然敢跟枭闊禮勾結?"

"據我們了解,枭闊禮當時假扮成醫生,江小姐沒有認出來,而且還跟他進了手術室,并讓他打了一針。我們在醫院垃圾箱裏找到了枭闊禮用過的衣服,從裏面找到一支用過的針,裏面的提取物與當時太太血液裏的污染物一致……"

所以……

那一次的失敗不是江盈雪主動造成的?

忽然煩躁,黎寒磊一語不發轉身離開。

開着車,漫無目的地行在車道上,黎寒磊俊挺的五官鎖緊,扒在方向盤上的手捏實,暴起根根青筋。

當知道韓晴兒的血液污染不是江盈雪的錯時,他的心有說不出來的擁堵,頭腦中那份對她的關心越發強烈。

出來走走,只是想消解煩悶,反倒越發地悶。

這是怎麽了?就算血液污染不是她的錯,她還有對晴晴照顧不周的錯!還有她對他忤逆的錯,還有她為了錢而出來賣的錯!

錯錯錯!

一切的錯都無法掩蓋他對江盈雪的擔憂。拳頭狠狠拍向方向盤,驚起一陣巨大的喇叭聲,踩實油門,車子嗖一聲鑽了出去。

快如閃電的車速成功滞緩了他的思緒,目光無意間掃向人行道,快速滑過時看到一抹倒下的身影……

江盈雪?

方向盤一歪,差點撞上旁邊的車。手早已不受控制,轉過一條車道開回去,再轉一條車道,終于,視線裏再度出現了江盈雪的影子。

她穿了一生病人服,倒在人行道上,努力撐起半個身子,猛然倒下。再撐起,再倒下……他的心同時揪起,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為什麽要如此倔強?明明身體未好卻偏偏要離開,江盈雪,為了跟他扯清關系真的可以連命都不要了嗎?

這一次,她終于撐起,顫悠悠地站地來。小小的身體在病人服裏顯得空空蕩蕩,輕盈得像一片葉子。

在以為她就要站起的時候,突然身子一歪,再次栽倒。黎寒磊一腳揣向車門,伸手拉開就要下車,一道身影閃出,有人已經跑上前将她扶起。

餘少為!

落下的腳收回來,銳利的目光緊緊盯着兩人,再也不願移開。

這最重的一次摔倒帶給江盈雪巨大痛楚,兩只手肘劃破,痛入骨子。她縮緊一張臉再也沒有半絲力氣。

死吧,她或許将死在這裏。

一雙手落在肩頭,馬上一股力量将她扶起,江盈雪虛弱喘息,好半天才悠悠睜開了眼。

"餘……教授……。"

餘少為近在眼前,幹淨的臉上覆蓋着擔憂,輕輕地将自己攬向懷間。淡淡的體香帶着溫熱,熨貼了她一顆幾近冰冷的心,氣息一點點回歸,淡雅到幾不可見地綻開一抹笑,有如将謝的春花……

餘少為看得一陣心疼。

"我帶你回去。"

沉重有力的聲音,振蕩在肺腔,江盈雪虛弱地點頭,欣慰地笑着,原來,餘少為一直是她的保護神,每一次經歷磨難與危險的時候,他總會出現。

無形的依賴讓她更緊地貼上了餘少為,強撐身體只想聽到他心跳的聲音。呯,呯,呯……激蕩着她少女的情懷。

若是死在他懷裏,也值。閉眼時她想,嘴角綻開滿足的弧度。

餘少為抱着江盈雪走回來,他們緊密相擁的模樣清晰地映入黎寒磊的瞳孔。一股莫名的憤怒噌地襲上來,他一使勁差點抓斷方向盤!

思維已經不受控制,呯,一腳揣開車門,瘋子般跑下去橫當在兩人面前。

"磊?"餘少為擡頭,看到了滿身怒火的黎寒磊,略微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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