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動情
動情
寒雪在朔風中如揚起的粉塵, 大年初一的夜晚,宜錦終于得以與阿姐宜蘭團聚,姐妹二人于皇極殿偏殿敘話。
殿中生了小小一只暖爐, 二人圍爐相坐,借着炭火烤手,“我一路從矩州來,臨近燕京, 便聽陛下立妃之事在民間沸沸揚揚,心中擔憂萬分, 唯恐你為了阿珩,再做出屈心抑志的事情。”
“當初,我自矩州得知你被送入靖王府,徹夜難寐,連呈八份家書給父親,卻句句不得回音。我那時便立誓, 哪怕我粉身碎骨, 也要為你求一份公道。倘若為妃非你所願, 今日阿姐為你做主。”
陸寒宵本不願她回京, 老夫人也不喜她,回京之後糟心事只會多不會少,可自從她知道柳氏背棄承諾,苛待阿珩與宜錦後,她一心只想回京。
她的弟妹, 除了她, 還會有誰心疼?
宜蘭外表雖柔弱, 但性子卻最堅毅,她與宜錦對視, 眼底的決然絲毫沒有被趕路的疲憊所削弱半分。
宜錦看着阿姐的氣色,只有心疼,“阿姐,沒有人逼迫我,這是我自己的意願。”
宜蘭見她垂首,已有小女兒姿态,心中雖然仍有疑慮,卻也安然了幾分。
宜錦也一直擔心宜蘭與陸寒宵之間有龃龉,姊妹之間,沒什麽好見外,“姐夫待姐姐可還好?”
宜蘭從前只報喜不報憂,但如今回來這一遭,她明顯感覺到宜錦已能獨當一面,不再是那個撲在她懷中哭哭啼啼的小丫頭,她不想瞞着宜錦,因此據實說道:
“我們從始至終不過是被這道婚事綁在一起。他心中記挂當年忽然暴斃的未婚妻,認為是我和柳氏一起謀劃了此事,因此他待我,從來冷淡處之。”
“時日久了,表面上看起來倒也像是夫妻的模樣。只不過我心裏知道,這輩子大抵只能這樣過了。他雖待我冷淡,卻也沒有尋花問柳,只一心撲在政事上,為百姓謀福祉,在這點上,我敬佩他。”
宜蘭說着,瞧出宜錦眼底的難過,她摸了摸宜錦的腦袋,微笑道:“阿姐走過的路,從來不後悔。你也不必為阿姐感到可惜。世間夫妻,每一對相處的方式都不一樣。但阿姐希望,知知将來所嫁之人是自己心上人,而非如阿姐這般。”
姐妹二人從家事談到北境的戰事,宜蘭想起那般慘狀,眉心微蹙,“北境戰事遠比奏報中所述嚴重的多。今歲炭價堪比黃金,多少北境百姓既受征戰之苦,又遭寒流所困,這一路走來,說是路有凍死骨,也毫不誇張。”
宜錦聽着,立時便明白為何這幾日宮中惜薪司給的炭火越來越少,哪怕是皇極殿,蕭北冥也只在她在時才燃炭火。
除此之外,用膳以外的時間,蕭北冥幾乎全都在與朝臣議政,往往一夜歇不到兩個時辰。
他忙得連她做的膳食都只能匆匆一掃而空。
話到此時,漸漸到了晚膳時分,前殿駱寶來傳說陛下正與段大人陸大人用膳,不回偏殿了。
宜錦心知,宜蘭若回了陸府,陸老夫人定然又要立規矩,倒不如在她這裏還自在些,于是芰荷便備了些酒菜,兩人随意吃了些酒菜,一時倒也痛快。
姐妹重逢,總有說不完的話,宜蘭歸京時帶了幾件貼身的小衣,皆是她用矩州特供的矩州錦親手所制,面料柔軟舒适,夜間如有流光。
長姐如母,宜錦自小貼身的衣物,皆是宜蘭親手所做。
她比劃着叫宜錦換上,卻看到宜錦那嫩藕似的玉臂上淡淡的傷痕,可惜道:“當年你手上的傷疤太深,用了好些管玉膚膏也無濟于事。阿姐每每回想起來,都只覺得心疼。”
那時知知太過懂事,為了給阿珩治病,瞞着她一個人去了後山上采藥,卻遇到大雪封山,幾日後家丁找到宜錦,她已高燒不止,右臂上盡是傷痕,嘴裏卻一直叫着“阿鲲”。
宜蘭不知道阿鲲是誰,卻知道如果此事被柳氏知曉,後果不堪設想。
她本不想向知知隐瞞這件事,可是後來,知知退了燒,醒來便似乎不記得那日的事了,她也再沒提過。
宜錦看着手臂上的傷痕,秀眉微蹙,這樣深的傷口,應當很痛才對,但既然很痛,如何受的傷,她卻一點都不記得了,她問道:“阿姐,我這傷口是怎麽來的?”
宜蘭道:“你七歲那年,為了給阿珩采藥,背着我上了山,卻遇到大雪封山,将我吓得魂不附體。後來好容易找到你,你手臂上就有了這個傷口,嘴裏還叫着一個人的名字,似乎是叫阿鲲。”
“對了,我還從沒聽你說過阿鲲是誰呢?”
宜錦僵在原地,腦海中倏忽想起愆陽殿中檀木盒內,那張與江山社稷圖放在一處,被摩挲至暗黃的畫。
她終于知道,為何蔡嬷嬷會說那和個梳着雙丫髻,靠着岩壁,眼角有一顆淚痣的小姑娘同她很像了。
因為那個小姑娘,正是七歲的她啊。
原來在更早的時候,她就與他相遇,在更早的時候,她就遇到了那個無人倚靠,清冷絕望的少年。
只是這麽多年來,是她将他抛在了回憶之外。
*
皇極殿暖閣內酒冷菜盡,蕭北冥正與段桢,陸寒宵議事,他面色如常,唯獨額間沁出些許冷汗,那雙殘肢的腿部肌肉顫抖着,卻已經沒了知覺。
沒有知覺遠比疼痛更可怕。
殿內除了邬喜來,沒人瞧出帝王的隐忍痛楚,可邬喜來也只能幹着急。
直到段桢起身道:“陛下,糧草漕運一事差不多已經敲定,臣再與蒲大人議過,今日陸大人才回京,想來需要時間安頓。”
陸寒宵起身作深揖,也告退。
兩人同行走出殿內,段桢看見雪地裏立着一個撐傘的女子,她雖處在飄搖風雪中,傘骨卻一絲不動,整個人卻顯得沉穩堅定。
段桢搖了搖手中羽扇,對陸寒宵笑道:“聽聞尊夫人一路從矩州追随而來,舟車勞動,還是陸大人惹人豔羨,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陸寒宵看了宜蘭一眼,神色淡淡,并沒接下這句話,只是行了士禮道:“臣的母親還在府中操持,今日倉促,改日再到宰執府拜會。”
段桢含笑颔首,也知趣地沒有再留下。
宜蘭緩步行來,一柄青傘遮住細碎的風雪,眼前人一身青衣,風骨卓然,正如新婚之夜初次見他那般,陸寒宵這張臉,确實是天人之姿。
她沒有在意他的冷淡,手中拿了大氅,替陸寒宵披上,道:“夫君,回家吧。”
陸寒宵這次終于擡頭看她,眼前之人素妝高髻,眉目淡雅,只是神情比往日憔悴。
他徑自接過她手中的傘,風雪抵着傘檐,細碎的雪粉吹進他的衣領,卻一絲都沒有濺到宜蘭身上。
良久,他低聲道:“往後不必在此處等我。”
宜蘭一怔,說不上心中是失望,亦或者是什麽滋味。
她等他,已是習慣使然,但如今,他卻說不必,宜蘭垂眸,道:“好。”
兩人走後,皇極殿內卻被一股緊張的氛圍籠罩。
邬喜來馬不停蹄請了太醫,但太醫診過脈象後冷汗俱下,跪地磕頭道:“陛下……”
他還未說完,蕭北冥卻已明白他的意思,額間的疼痛讓他幾乎沒辦法冷靜思考,他咬緊牙關問道:“還有多長時間?”
太醫戰戰兢兢跪在原地,絕望地閉上眼睛,“陛下……,最多,兩月有餘。”
他也不知為何,陛下體內的毒素會這麽快就失調,以至于再也無法相互牽制,保持平衡。若按照脈象來看,頂多兩個月,這具身體便會油盡燈枯。
蕭北冥閉了眼,嗓音沙啞而低沉道:“朕知道了。你出去吧。”
燭影搖曳,他棱角分明的面龐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映在光明中。
他的眸色漸漸赤紅,掌心處的指甲深深陷入血肉中。
這幾日,他幾乎每日都發病,越來越頻繁,等待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向上天借多久的時間,可是北境等不起了。
十年磨一劍,若是此戰不成,北境十三州,便真的只存在于愆陽殿中那副段長安所繪制的江山社稷圖中了。
邬喜來要扶他起身,卻被推拒了,他就那樣坐在原處,咬緊牙關竭力控制自己的腿。
一下。
兩下。
沒有痛感。
他低垂眼簾,血色的瞳眸緊緊閉上,邬喜來看得只掉眼淚,他抹了把濕漉漉的臉頰,帶着哭腔道:“老奴去請薛姑娘……”
蕭北冥倏忽睜了眼,劍眉在汗水凝結下顯得有幾分淩亂,他緊緊抿唇,任由鹹鹹的汗水順流而下,滑落在胸膛前,他聲音晦澀:“別告訴她。”
然而就在這時,殿外搖晃的廊燈下,一個身影抖着肩膀,豆大的淚珠順着面頰滾下來,她隔着門窗,哽咽着問道:“蕭北冥,蕭阿鲲,誰許你不告訴我的?”
蕭北冥渾身一震,直到那個嬌小的身影疾步朝他走來,抱住他的腰身,他忽然覺得一陣心悸。
一種隐秘的,漸漸開始蔓延的酸澀自胸腔裏傳來,讓他幾乎甘願溺斃在這沖擊之中。
宜錦抱住他的腰身,面頰伏在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的氣息明明是她熟悉的味道,可卻如此催人淚下,她抽噎着,幾乎上氣不接下氣,鼻音咬字都不大清晰,“蕭阿鲲,你的命是我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丢下我,聽見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為何這樣恐慌,這樣害怕。
可是她想起娘親,七歲那年,娘親也是這樣,被大夫判了死刑,她就只有一日一日看着娘親越來越虛弱,直到那個寒冷的冬至日,娘親再也沒有醒來。
她只要想到蕭北冥也會這樣,一股鈍痛就從胸腔傳來,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的淚打濕了他的衣衫,最後字句不成型,“蕭北冥,你……你好好治病,會好起來的對不對?”
“對不起,是我把你弄丢了。可是我現在已經記起來了,我都記起來了。”
她淚如雨下,抱着他不肯撒手。
蕭北冥無奈地撫去她粉頰上的淚水,又痛又喜,晦澀道:“知知,你壓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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