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Ch.冗夏（5）

Ch.6 冗夏（5）

***

周崇煜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先給梁峙發了個消息。

雖然他有鑰匙，但顧及到梁峙在家可能不愛穿衣服，所以他不好直接帶着姜彌進去。

坐電梯上樓，一出來梁峙已經幫他們留了門。

不知是不是要出門的緣故，梁峙穿得很正式，頭發梳着精致打理過的斜分，還用發膠定了型。

家裏明顯也整潔了不少，往常沙發上地上亂丢的衣服已經徹底不見了蹤影，如果不是清潔阿姨碰巧剛來過，就是梁峙為了接待客人特意收拾了一遍。

見到梁峙的真人，姜彌興奮得差點連話都說不利索，沖上去就抓住人的手，使勁上下握了握，“你好，我、我叫姜彌，是周崇煜的朋友……我特、特別喜歡你們群青。”

早就料到了她會這樣，周崇煜皺着眉不耐煩地把她拉了進去。

梁峙倒是毫不在意，一直柔和地跟她打着招呼，還親自幫忙洗了水果，跟她說來了不用拘謹，把這兒當自己家，怎麽随意怎麽來。

陪他們待了有十來分鐘，梁峙才出了門，留他們在家自己玩。

等人走了，姜彌才稍微正常了一些，但還是架不住內心的激動，攥着拳頭在屋子裏來回地轉圈，時不時地小聲尖叫：“他可太帥了，又帥又溫柔的。”

周崇煜神情冷漠地坐在沙發上，往嘴裏放了顆櫻桃，無奈地反駁了句：“假象罷了。”

像姜彌這種還不成熟的小女生，只會被梁峙溫和無害的外表所蠱惑。

她是沒見過梁峙平時在家不修邊幅的樣子，那個家夥，溫柔和禮貌只是他的僞裝，實際上一肚子都是壞水，有事沒事就愛欺負人。

“有沒有什麽喝的？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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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興奮累了，姜彌往他身邊一坐，打開了電視機。

周崇煜也沒說什麽，起身去廚房給她找喝的。

正往杯子裏倒着可樂，他無意中掃了眼窗戶，只見樓下路邊停了輛紅色的兩廂車，車旁靠着個女人，大波浪的長頭發，穿着墨綠色的真絲吊帶長裙。

美麗又性感的尤物，誰路過都得多看兩眼。

但女人只是安安靜靜站在那兒，誰也不看，只朝一個方向揮着手。

順着她揮手的地方看去，周崇煜看到了從樓裏走出來、身穿一襲黑色正裝的梁峙。

男人意氣風發，女人風情萬種，看起來十足的般配。

“你好了沒？怎麽沒動靜了。”

客廳裏，姜彌突然喊他，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嗯，來了。”他垂眸，利索地把可樂分着倒進兩個杯子裏，再擡起頭時，梁峙已經上了那輛紅色的車，不見了蹤影。

“周崇煜？”姜彌還在喊他。

心裏有股奇怪的感覺，說不太上來。

周崇煜随口應了一聲，拿好兩杯可樂，回到了客廳。

之後，姜彌找了個電視劇，用他的平板電腦下載下來投屏到電視上看。

劇是泰國的，裏面的人說起話來像鴨子叫，周崇煜不大習慣。

看了幾分鐘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主角是兩個男的，不光會親嘴，還會做所有情侶之間會做的事。

姜彌就喜歡看這種片子，邊看邊呲牙笑着嗑cp。

周崇煜一開始看不進去，後來權當打發時間，愣是也看得津津有味。

第一次接觸到之前從沒接觸過的領域，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有點別扭，有點好奇，也有點困惑不解。

“姜彌。”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道。

“啊？”姜彌連頭也沒回，象征性地應了一聲。

“你為什麽談戀愛。”

這問題讓姜彌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又“啊”了一下，回過頭來思考了幾秒，才簡單地解釋道：“因為相愛啊。”

“相愛……”

周崇煜的眼睛裏像是起了一層茫然的大霧，低頭把姜彌的話喃喃重複了一遍，安靜片刻才問，“那是什麽感覺。”

愛、相愛、愛情……

他從小就是這樣，對待一些情感和關系的感知很模糊。

不會主動喊爸爸媽媽，親情意識淡薄，友情更是沒有，就最基本的情緒也很少，常常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哭。

後來即便是長大變得稍稍有“人情味”了一點，關于人跟人之間的某些情感，他還是理解不透。

“相愛就是特別喜歡啊。”姜彌托着下巴認真在想。

“想時刻跟他見面，有什麽事都想分享給他，會因為他特別開心，也會因為他特別生氣，想抱抱他，想……親個嘴。”

周崇煜皺着眉，似懂非懂。

不知道為什麽，姜彌說的這些總讓他想到梁峙，想起那天晚上的懷抱，想念和他同床共枕，那時被子裏的味道。

“那……有人不談戀愛，一直獨身又是因為什麽。”安靜了一陣，他又問。

“嗯，這個就有點複雜了。”姜彌眨了眨眼，“我猜可能是受過情傷？要麽就是精神特別獨立和自由，完全不需要另一個人來形成情感依賴，又或者，是天生性冷淡？”

這下周崇煜沒再說話了。

姜彌的解釋他并沒能完全聽懂。

但其實更讓他困惑是他自己。

那些關于梁峙的，埋在心裏的奇怪的小心思。他到底怎麽了呢，說起什麽都會聯系到那個人身上。

***

傍晚的時候姜彌先走了。

這次不是被她家司機接走的，而是她那個小混混男朋友。

從這兒回去單程要走十幾公裏的路，她男朋友也不嫌遠，特意騎了輛大摩托來接。到樓下姜彌還沒出來，他就把摩托停路邊，頭盔也不摘，冷着臉靠在那兒等。

在五樓等電梯的時候周崇煜從窗戶往下面瞟了一眼，忍不住問姜彌：“你男朋友不介意你單獨來找我？”

“他敢。”姜彌神氣地朝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等進電梯了才又小聲解釋道，“我跟他說了你不喜歡女的。”

這話噎得周崇煜沒的反駁，也懶得跟她再計較，電梯門一開就把人轟了出去，自己轉頭上了樓。

送走了姜彌，周崇煜其實沒打算再回去。

也不知道梁峙什麽時候回來，他翻了翻冰箱，準備自己先做點東西吃，可惜找來找去，半點新鮮的菜也沒見着。

冷藏裏全是飲料和水果，速凍的格子裏放的還是他在的時候用剩的那些，連位置都沒變，除此之外，只多出來了一堆方便面和自熱米飯。

實在挑不出幾樣能用的，周崇煜最後拿肉餡跟甜面醬弄了碗炸醬面，湊合着将晚飯糊弄了過去。

後來，他一直待在客廳裏，看姜彌下午沒看完的那部劇。

梁峙的筆記本電腦就擺在他的腳邊，也沒設密碼，被他打開着查成績的網址。

身份證號和考生號都提前輸好，雖然還沒到時間，但他還是忍不住每隔一段時間就刷新一次，然後看着毫無變化的界面發幾秒的呆。

梁峙是九點之後才回來的，還穿着下午的那身黑襯衫，頭發稍微塌下來了點，細碎地綴在額前。

一進門他先朝着屋裏張望了一圈，然後向窩在沙發下面的周崇煜問：“你同學走了？”

“嗯。”正看到劇情最關鍵的時候，周崇煜只是回頭掃了他一眼，很快又繼續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看。

拿他也沒轍，梁峙将手裏那只裝滿雪糕的袋子攤在沙發背上，從裏邊挑了個最貴的扔過去，明知故問地揶揄道：“你又賴我這兒了？”

腿上忽然多了個冰涼的東西，周崇煜扭頭一看是雪糕，沒多猶豫就拿起來拆開放到了嘴邊。

“嗯。”他回了梁峙一聲，啃了好幾口巧克力脆皮才又随口提起，“今天晚上查成績。”

“哦，還挺快。”梁峙稍微愣了下，想了想也沒多說什麽，起身将裝雪糕的袋子放進了冰箱。

電視劇剛好開始演到片尾，周崇煜也沒心思再看，把遙控器一關，像只洩氣的氣球一樣，躺平在了地毯上。

“我不想回去了。”

平靜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燈，周崇煜茫然嗦着雪糕，悶聲說道，“小舅跟我哥都在，弄得我心裏緊張。”

梁峙把襯衫扣子一顆顆解掉，再換上一件家裏穿的無袖背心，很快又走了回來，坐到周崇煜旁邊，胡亂揉了下他的腦袋。

“估分了嗎。”

“沒有。”周崇煜搖着頭。

梁峙側頭又問：“覺得考得不好？”

“也沒有。”周崇煜還是搖頭，“就是緊張。”

低頭看着少年人心事重重的樣子，梁峙只能默默坐在他身邊，算作是種無言的陪伴。梁峙其實不怎麽會安慰人，也想不出什麽話能讓周崇煜安下心來。

“緊張沒用，卷子早就交上去了，分數不會變。”歪着頭想了一陣，梁峙只能半開玩笑地說道，“你要實在沒學上，就再複讀一年，如果還是去這邊的畫室集訓，我就發發善心，勉強還能再接着收容你。”

周崇煜聽完恹恹翻了個白眼，梁峙這安慰說了還不如不說，反倒讓他更緊張了幾分。

其實沒學上倒是不至于，除了宴山美院，他還拿到了另外幾所稍差一點的學校的合格證。

而且有的地方是優先按照專業成績錄取，憑他排在靠前位置的排名，能錄取上基本不成什麽問題。

但唯一的問題是，那些學校離得都太遠了，有的在隔壁市，有的甚至跨了好幾個省。

周崇煜不想走得太遠，他只想留在燕川，留在自己的舒适圈子裏，離他熟悉的人越近越好。

扭頭看了梁峙一眼，周崇煜換了個話題。

“你今天出門、幹什麽去了。”說着又不太自然地捏了捏手指頭，試探着問，“約會？”

梁峙聽了輕笑着，沒什麽多餘的反應，只簡單解釋道：“樂團有演出，要去隔壁市，讓同事捎了我一趟，路上多費了點時間。”

周崇煜“哦”了一聲，把頭扭了回去。

聽到這個答案，心裏頭莫名其妙地稍微舒展了一點。

後來時間越來越晚，網站已經卡得要等個兩三分鐘才能進得去。

梁峙忙了一天還沒顧上吃晚飯，進廚房煮了點面，把周崇煜剩的那點炸醬拌着吃了。

吃完他也沒回屋，繼續留在客廳，偶爾拿着那把口琴來回地吹，吹得周崇煜捂着耳朵嫌他煩。

煩到最後周崇煜躺在地上睡着了，再醒來的時候，梁峙正戴着眼鏡坐在沙發上，語氣輕柔地喊他。

“哎，阿煜，你要考多少分才能有學上？”

周崇煜腦子還有點懵，眯着眼睛将上半身撐了起來，看見他正捧着那臺筆記本。

“最少……四百五吧。”

他略微捏緊了手心——其實考三百大幾也能有學上，但最少要四百五，他才有可能繼續留在燕川，還是不挑專業的前提下。

梁峙沒回應他，只是看了眼電腦屏幕，眉頭微蹙着，臉上的表情值得玩味。

“你查出來了嗎。”周崇煜一下緊張起來，跪在地上要去搶他的電腦，“給我看看，很低嗎。”

梁峙故意逗了他幾次，最終還是将電腦還給了他。

蒼白的屏幕刺着周崇煜的眼，他的視線游移了片刻，最終落在了總成績那一欄。

數字開頭那鮮紅色的“5”照得他心裏發顫。

五百零三分，想上他心儀的那個專業應該夠了。

一旁，梁峙看着周崇煜的臉上那抹來之不易的笑意，眼神變得輕柔又欣慰。

很少能見周崇煜笑。

那笑是無法藏匿的，發自肺腑的，真心實意的開心。

“看來，以後得叫你準大學生了。”梁峙抱起胳膊，打趣說道。

少年人的臉挂着青澀，勾起的嘴角藏不住激動，沉默了片刻又皺起眉頭罵道：“你就知道吓我。”

窗外，轟隆隆的雷聲突然滾滾而來。

積攢了半個多月的雨從陰沉的天幕中傾瀉而下，砸在城市的水泥路面上，發着噼裏啪啦的盛大響聲，塵埃落定。

周崇煜沒在雨裏，心上卻是濕熱的。

像是某種被太陽炙烤許久後的滾燙情愫，被雨水一澆，蒸騰出潮濕而又輕柔的熱汽。

平靜注視着梁峙那張溫和的臉，他分明覺得，在這個冗長的夏季裏，有什麽東西在心底悄然紮下了根。

作者有話說：

阿煜是大學生啦！戀愛也在開竅的路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