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Ch.柔軟的釘(4)

Ch.7 柔軟的釘(4)

***

額頭又在梁峙肩膀上繼續抵了一陣,周崇煜稍顯不舍地直起身,擡眸望向對方那雙深沉又溫和的眼睛。

他極少和人對視。

眼神的觸碰像是一條直達靈魂深處的捷徑,讓他下意識地覺得恐懼,想要把自己封閉起來。

但梁峙或許能夠成為他的例外。

即便還是排斥,周崇煜也願意去嘗試,哪怕只敢擡起頭盯着對方看半秒也好,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待着,最好能永遠這樣。

“我……”

用手指緊緊捏着短褲側邊的布料,周崇煜剛吐出半個字,手機卻忽然在兜裏響了起來。

想說的話其實還有很多,有“我特別想你”,有“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也有“我很可能是喜歡上了你”。

但手機一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就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同那些呼之欲出的話一起,重新埋藏回了心底。

“先接電話。”梁峙擡了擡下巴,語氣輕緩地朝他示意。

等周崇煜從兜裏掏出手機,他便轉身走向了一旁的柱子,靠在那兒點了支煙等他。

沒打多久,周崇煜就挂掉電話走了過來,眉頭微皺着,表情看起來略微有些嚴肅。

“怎麽了?”梁峙托着胳膊看他。

“是姜彌。”周崇煜認真回想着剛剛通話的內容,頭腦有點發懵,猶豫了下才道,“她……跟男朋友分手了,一直哭,說讓我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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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峙夾着煙安靜了幾秒,沒直接說自己的看法,而是問他:“你準備去?”

“不知道。”周崇煜茫然捏了捏手指尖,停頓了老半天才道,“好像是該去的。”

其實老實講,他對當下的情景并不太熟悉。

姜彌跟他,從一般社會關系的角度來定義,大概是屬于“朋友”的範疇。

周崇煜從來沒有過朋友,可他記得小時候去看心理醫生時被灌輸的理論——朋友,是指兩個人之間存在着信任、關心和樂于分享的關系。

遇到開心事要一起開心,遇到難過事,也要陪着一起難過。

見他已經做了決定,梁峙将煙頭丢進煙灰槽裏碾了碾,答應得很是爽快:“去吧,我上去幫你跟你哥說一聲,晚上我們幾個人吃飯,吵得很。”

“嗯。”周崇煜點點頭。

梁峙剛要往電梯走,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回過身,神色微妙地問他:“晚上還回來吧?”

隐約聽出了梁峙什麽意思,周崇煜皺起眉頭,瞪了他一眼才恹恹吐了個字:“回。”

梁峙聽罷朝他爽朗微笑,眉眼彎彎的,看起來無比的真誠。

“去吧,晚上我幫你留門。”

***

周崇煜走後,梁峙才一個人坐電梯上了樓。

一進門,群青的另外幾個人都已經在屋子裏,周崇燃布置着桌子,鳳爺正忙着張羅飯菜,成倦剛從外面搬了兩箱酒進來,嚷嚷着今晚要不醉不歸。

之前的幾個月,在經歷完寫歌、錄音、mv拍攝等等一系列的流程後,群青與唱片公司簽約後的第一張EP終于成功制作并發行。

上線不到一周,就取得了獨立樂隊榜新歌前三的好成績。

随着熱度不斷攀升,群青收到粉絲和業內各界的關注也越來越多,幾個成員都長松了一口氣。

正好最近中秋,夏天一過,各類演出邀約都會少一些,經紀人索性給他們放了個長假,讓他們好好休息一個月。

許久沒有這樣能聚在一起安生吃頓飯的機會,晚上幾個人都喝了挺多,笑着鬧着說着以前的事。

喝到半夜十二點,另外三個漸漸撐不住,回屋一起擠着睡了。

梁峙酒量好,心裏估摸着沒喝太多,只是微醺。

還沒到他平常睡覺的時間,周崇煜又還沒回來,為了打發時間,他便随意從架子上拿了本書出來翻,然後靠在沙發上等。

後來門鈴響的時候已經快淩晨兩點,梁峙眯了一覺,從沙發上摸起來開門。

周崇煜戴着口罩帽子,進來看了他一眼便一直低着頭,也不說話。

“回來了?”輕輕合上門,梁峙回過頭去看他。

“嗯。”周崇煜說着就往沙發上一坐,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看不出他臉上什麽表情,梁峙只能走過去,耐心地問:“都解決了?她怎麽樣。”

“還是一直哭。”周崇煜仍舊低着頭,含混不清地說道,“太晚了,就被她家司機接回去了。”

梁峙眯着眼站在他跟前,安靜聽他說話,不知怎麽,總覺得他的表現有些奇怪。

“幹嘛戴着口罩。”梁峙俯下身看他

“随便戴的……”見他突然靠近,周崇煜稍有些局促地向後退了一些,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人用手掰住了下巴,利落地将耳後的口罩帶子扯了下來。

“疼。”周崇煜皺眉叫了一聲。

梁峙見狀一愣,立馬放輕了手上的動作,将口罩完整摘下。

只見周崇煜原本纖薄的右側下唇上,多了一枚小巧的金屬釘,傷口一看就是新的,唇瓣也因為穿刺而變得有些紅腫。

看着釘子愣了好久的神,梁峙完全沒想到周崇煜出去一趟能往嘴上紮個洞再回來。但瞧見他連張大嘴說話都有些困難的樣子,梁峙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怎麽突然想打唇釘了?”他笑着問。

盤腿坐到周崇煜面前的地上,梁峙眼角堆着笑意,目光在酒精的催化下顯得沒有焦點,手指還在頑劣地去勾對方的下巴。

周崇煜黑着臉瞥了人一眼,悶悶不樂地解釋道:“是姜彌想打,又怕疼,非要讓我陪她一起。”

姜彌是昨天晚上分的手,下午周崇煜找到她的時候,她正一個人坐在肯德基裏吃東西,眼睛已經哭得腫成了兩個核桃。

分手的原因,聽說是她的男朋友又有了新歡,對方是個比他們都大的成熟女人,有紋身,也有漂亮的耳洞和鼻釘,不像她,是個很少做出格事的富家女。

姜彌又難過又生氣,于是幹脆化悲憤為動力,嚷嚷着要改頭換面,做一些原來不敢做的放飛自我的事。

周崇煜是被迫陪着她去的,到了店裏,倆人被穿孔師一通忽悠,再想反悔已經來不及。

姜彌打了耳骨和鼻子,周崇煜本想敷衍着打個耳洞就算了,但被姜彌嫌棄不夠叛逆,最後只能在唇釘和乳釘之間堅決選擇了前者。

先拿碘酒消過毒,穿孔師用鉗子将他的下唇夾了起來,很快的一瞬間,也沒太疼,釘子就洞穿了他的右唇角。

在他對面,梁峙聽完他說的話,托腮眨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心裏頭不知在嘀咕些什麽。

半晌,梁峙才眯着眼睛笑起來說道:“看來,你還挺肯為那姑娘付出的。人家現在可是恢複單身了,多好的機會,正是你該表現的時候……”

“我對她沒那個意思。”周崇煜臉色越來越差,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将臉撇向一旁,悶聲道,“你以後別提這件事了。”

見他這副表情,梁峙只好無奈聳了聳肩,知趣地不再調侃。

兩個人都不說話,氣氛變得有些沉悶。

又過了一會兒,梁峙才撐着身子爬起來,窸窸窣窣地湊到他身邊,往他臉上吐着酒氣。

“生氣了?”

周崇煜氣得又将臉撇向了另一邊。

梁峙沒忍住輕輕笑了聲,之後又慢悠悠地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廚房,在冰箱裏翻找了一陣。

“給,吃點冰的,能好受點。”一盒香草味的冰激淩被他扔了過來,在空中劃過一道抛物線,剛好砸進周崇煜的懷裏。

周崇煜不想接受他的賄賂,正要把冰激淩扔一邊,卻被他硬塞了兩把,愣是沒扔成。

“拿着。”梁峙握了握他的手,很快坐回了地上,從兜裏掏了根煙出來點上。

煙霧袅袅地升騰起來,略微模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周崇煜安靜看了他一陣,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繼續和他置氣,只得默默打開冰激淩吃了兩口,然後緩慢地從沙發上往下蹭,一點一點地挪到了梁峙面前的位置。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一個抽煙一個吃東西,很長時間沒有再說話。

地上散落着一堆喝空的啤酒瓶,周崇煜也聞到了梁峙身上散發出的酒氣,淡淡的,比起平常時候更加吸引他,更讓他留戀。

“你們、喝酒了?”一邊嘬着冰激淩的木勺,周崇煜小聲問。

“嗯。”梁峙朝人安靜眨着眼睛,笑得很舒緩,“今天開心。”

他很少是今晚的這個樣子,腳步不太穩,臉上總挂着狡黠,眼神迷離得像是彌散着一層薄薄的霧。

笑起來也和周崇煜之前見過的不太一樣,不那麽安靜、柔和,反倒多了些頑劣和侵略性。

手裏夾着煙,梁峙用另一側胳膊懶洋洋地撐着腦袋,眼神一直往周崇煜的那枚唇釘上瞟。

越看越覺得想笑,一開始還不做聲地抿嘴笑,後來逐漸低了頭,變成了發着短氣音的哧哧地笑。

周崇煜越皺眉,他便笑得越猖狂,最後連手裏的煙都差點拿不穩。

“你別笑了。”面子逐漸有點挂不住,周崇煜撇撇嘴,小聲嘟哝道。

梁峙半天才忍住不笑,擡起頭來深深吸了口煙,湊過去溫柔地說道:“我是在想,你往嘴唇上打這個釘,會不會漏氣啊。”

他們之間離得太近,梁峙鼻息間溢出的煙霧全都撞在了周崇煜的臉上。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周崇煜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擡眸看向他的眼睛,手掌不自覺地握緊,“……不知道。”

聲音是顫的,心跳也在不停地亂拍。

氣氛似乎悄然發生了變化。

不知是不是故意,梁峙笑着又吸了一口煙,身體前傾,玩鬧似的将煙氣全部吹在了面前少年人的臉上。

吹完也沒走,就這麽繼續停留在原處,保持着兩人之間五厘米不到的距離。

無法抵禦這樣的誘惑,周崇煜受本能驅使,小心而又緩慢地,将自己的唇貼了上去。

第一次主動親別人,他甚至連閉眼也不會。

笨拙、毫無技巧。

只是短暫地觸碰到對方那對柔軟的唇瓣一瞬,就又立馬縮了回來,心裏緊張得發狂,頭也不敢擡。

周崇煜僵硬地停在那裏,滿懷忐忑地等待着梁峙的反應——他會生氣嗎,會讨厭嗎,會……從此跟自己斷絕往來嗎。

只是還沒等周崇煜想齊所有最壞的結果,一只溫暖又修長的手便托在了他的下巴上,讓他略微擡頭。

之後,周崇煜感覺有一股力道堵住了自己的嘴。

反應了幾秒,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和梁峙接吻。

閉着眼睛,梁峙用舌頭撬開了少年人的嘴。

香草冰激淩的味道,仔細品嘗起來帶着幾分淡淡的甜膩。

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疼痛,周崇煜的鼻息又急又亂,兩瓣唇也在不自覺地發抖。

梁峙不想弄疼他,有意将動作放得很慢很柔。

他極有耐心地将辛辣的煙氣一點一點渡進周崇煜的唇齒,再用另一只手托在他後腦,與他共享着呼吸的頻率。

漸漸地,在梁峙的引導下,周崇煜略微放松地閉了眼。

似乎是感知到了他沒有剛開始時的緊繃,梁峙的吻開始變得放肆了許多。

偶爾被咬疼了傷處,周崇煜會攀着梁峙的肩,輕輕地哼兩聲,像是懇求,又像是在撒嬌,而梁峙多半會在他的下唇輕琢幾下,算作安慰。

将肺腑中所有的煙氣都吐完,梁峙終于緩慢地将人放開,抽身坐了回去。

手裏的煙只剩最後小半截,有煙灰掉落下來,燙疼了他的指節。

無邊的寂靜夜裏,唯有疼痛能讓人冷靜。

“好像……也不怎麽漏氣啊。”沉默了許久,他才笑着說出這麽句話來。

周崇煜沒吭聲,還想附身湊過去親他,卻被他小聲喝止。

“阿煜——”

梁峙的胸腔漸漸歸于平緩,擡頭看了回去。

只見周崇煜的下唇被他咬得略有些腫,黝黑的眼睛泛着紅,眼尾還挂着幾抹被煙熏出的淚花。

少年人太純粹,幹淨得讓他覺得自己仿佛犯了罪。

盡力平複着內心的躁動,梁峙始終微笑着,伸出手輕輕幫他理了理頭發。

“停吧。”梁峙安靜地說道,“再玩就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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