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Ch.雪與雪山之間(3)
Ch.13 雪與雪山之間(3)
***
就這樣在曼谷安頓了下來,周崇煜覺得這裏的生活還算挺好适應。
工作簡單,節奏很慢,周圍基本沒人會說中文,英語又不強,想跟他交流基本上只能靠翻譯軟件和肢體語言,這樣倒是變相地幫他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社交。
店裏的Sai哥是個厲害的雕塑工匠,話很少,平時周崇煜會幫他打打下手,學着用泰國的工藝做一些定制的木雕擺件。
阿岚本來幫他找了間免費的房子,但周崇煜沒答應,堅持着要湊合睡在店裏。
一般到了休息的時候,周崇煜比較喜歡去樓下的琴行坐一會兒。這裏的氛圍跟陳升乙開的那家唱片店有點像,老板姓黃,是個華裔,偶爾會和他聊聊天。
阿岚平常倒是來得很勤,也沒什麽事,就在店裏來回地晃蕩。
周崇煜總嫌他煩,晃得人眼暈,經常懶得搭理他,悶頭做自己的事。
每天有了喜歡的事情忙,周崇煜覺得好多了,雖然累點,但起碼不像之前每天吃不進東西又心情低落,陷進情緒的死循環裏,一點也出不來。
來到店裏大概一周,算日子剛好到了春節。
店旁邊就是唐人街,最近一段時間到處都張燈結彩,熱熱鬧鬧地來了許多外地的游客。
這天晚上店裏提前打了烊,阿岚叫上了所有的員工,包了隔壁的露天小酒館辦party。
周崇煜不愛熱鬧,也沒人可以聊天,被拉去只能待在角落裏幹喝酒。一杯又一杯,也沒個節制,沒多久就喝得眼都開始發直。
怕他一個人待在那寂寞,阿岚拿了盤小點心過來,遞給他讓他墊肚子。
“謝謝。”周崇煜掃了他一眼,默默拿了塊小蛋糕,小口小口地往嘴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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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看他這麽懂禮貌,阿岚笑了笑,說:“不客氣。”
泰國人的夜生活多半是火熱的、瘋狂的。
有光怪陸離的燈光,也有吹不散燥熱的微風。
派對進行到一半,有人帶來了音響,開始播放起富有律動的音樂。
露天的小酒館,不遠處就是車水馬龍的街道,中間只隔了一道低矮的隔斷。人們在酒精的催化下瘋狂地跳起舞,像是要與整座城市的繁華融為一體。
“來跳舞。”阿岚橘色的花襯衫扣子已經快要解到肚臍眼,搖頭晃腦地湊過來,要把周崇煜往人群中間拉。
周崇煜恹恹瞪了他一眼,無奈被他跳舞的蠢樣子逗得笑了笑,很快又繃起了臉。
跳舞計劃沒能奏效,阿岚只能一屁股坐到了他身邊,托着腦袋懶洋洋地道:“聊聊?”
“聊什麽。”周崇煜瞟了他一眼。
阿岚很是散漫地聳着肩,說:“咱們認識也挺長時間了,還沒認真聊過天。”
“我不喜歡聊天。”周崇煜耷拉着眼皮。
阿岚一時咋舌,頗有些苦惱地撓着腦袋,半天才又想到了個主意。
“要不這樣,我們随便問對方一個問題,随便什麽,可以是和對方相關的,也可以不是,但必須好好回答。”
周崇煜皺着眉,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阿岚權當他是默認,主動道:“我先來。”
他看了看周崇煜那張萬年不變的陰郁臉孔,一時間,想要了解對方的心思在不覺中達到了頂峰。
“你是為什麽一個人跑出來,跟家裏鬧矛盾了?失業了想換個心情?還是……”阿岚頓了頓,試探着問,“失戀了?”
周崇煜一啞,表情看起來像是不怎麽願意回答。
“要治病。”他垂下眼睛,沉沉說道,“心上的病。”
阿岚眨着那雙桃花眼,托着腮看向他手裏,又問:“那你這口琴,是為什麽一直帶着,看你也不怎麽會吹的樣子……”
明明說好了就問一個問題,周崇煜這次并沒上當,瞪了他一眼沒說話。
“好好,到你問我了。”阿岚擺擺手,自認理虧。
一時也沒什麽想問的,周崇煜沉默了很長時間,半天,他才喃喃地說了那個自己一直沒想明白的問題——
“怎麽樣分辨,對一個人是愛還是依賴。”
“啊?”阿岚歪着頭,沒想到周崇煜的問題竟會如此抽象,如此富有哲理性。
“這個,得實際談了戀愛才知道吧,看感覺。”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說完忽然靈光一閃,湊過去痞笑着又道,“要不,你跟我試着談吧。”
周崇煜聽得有點呆,平靜眨着那雙泛着酒氣的眼,半天也沒說一個字。
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街上,他感覺自己好像是喝醉了,出現幻覺了,不然怎麽看誰都像梁峙。
“你也別多想……”阿岚的聲音又從耳邊轉到了眼前。
被他擋住了視線,周崇煜再有意識時,再撇開他往街上看去,剛剛梁峙的幻影果真已經消失不見。
身旁,阿岚還在向他解釋:“我們泰國的習慣跟你們不一樣,确認關系之後只是互相了解,發現不合适随時可以分開,不會有後顧之憂……”
“還是不了。”周崇煜突然打斷了他,而後有些愣怔地低下頭,輕輕搓着兜裏那只已經被修好的口琴。
半晌,才又喃喃地道:“我對了解別人沒什麽興趣。”
***
夜裏十一點,唐人街的繁華喧鬧聲還未完全褪去。
樓上的家具店已經關了門,一樓,琴行老板黃哥正拿着一把螺絲刀,坐在櫃臺後面專心致志地給一把小提琴做着翻新。
門後挂的風鈴忽然響了一陣,黃哥擡起頭,看見從門外進來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男人。
這麽晚的時間,已經很少會有客人來了。
男人身材很好,舉手投足間透露着一種藝術家的溫和氣質。與曼谷滿大街的花襯衫不同,他身上穿了件不合時宜的高領針織衫,手裏還抱了件長款的毛呢大衣,滿臉寫着疲倦和風塵仆仆,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想着對方應該只是進來閑逛的游客,黃哥也沒太當回事,只用泰語向人問了聲好,便繼續低頭忙着自己的事。
可男人卻在他的店裏停留了挺長時間,像是蠻懂行的樣子,在那排最貴的古董樂器前駐足了一陣,後來還接了個簡短的電話,聲線柔柔的,說的全是中文。
“Excuse me.”男人轉過身來,指着其中一把紫金配色的電吉他,向老板問着價錢。
“您是中國人吧,我也是華裔。”黃哥放下手裏的螺絲刀,站起身來用中文幫他介紹,“那琴是93年的限量款,價格可是不便宜,要十五萬。”
這把吉他放在黃哥店裏好多年了,是他在歐洲的時候從二手市場上淘來的,因為被知名樂手演奏過,所以當時花的錢也不少。
本來以為對方大概率會被這六位數的報價吓退,卻沒想到,男人只是低頭思忖了片刻,便眨着那雙沉靜平和的眼睛,淡淡說道:“那就要這把了,麻煩幫我加個好點的琴匣。”
黃哥一愣,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要做成這一筆生意,賺到的錢幾乎可以頂他以往三個月的收入。
很少能遇見這樣懂行又爽快的客人,黃哥笑得嘴都快合不攏,絲毫不敢怠慢地去到倉庫,很快幫人找了個只上好的紅木琴匣出來。
他在店裏緊忙活的功夫,男人只是安靜地立在櫃臺前面的位置,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不遠處樓梯口的方向,眼神裏不知怎麽,隐隐帶了幾分落寞。
黃哥看得出他似乎有心事,但沒敢多問。
刷卡結了賬,男人又從兜裏掏了張紙片出來,寫下自己的姓名跟電話,輕聲說道:“我也是做音樂的,以後可以常聯系。”
黃哥掃了眼那紙條上的名字,越想越覺得耳熟,突然反應過來,“您是……玩樂隊的吧,我有印象。”
男人寫字的手停頓了半秒,并沒有正面回複,片刻後又将自己的電子郵箱寫了上去,誠懇道:“有件事,想請老板幫個忙。”
成交了這麽大的一筆生意,黃哥自然答應得爽快,“您說。”
男人再次回頭看了眼樓上,很緩慢地說道:“最近新來的那個年輕人,是我一個朋友的弟弟。他一個人跑出來,家裏人都很擔心,麻煩老板,平時多幫我關注着點他的情況,如果您能經常給我發郵件,報個平安是最好……”
男人說完頓了頓,眼底閃過半抹意味不明的迷惘,像是一層飄渺的霧,遮蓋住了他所有的情緒。
半晌,他才又嘆了口氣,“還有就是,別告訴他我來過……”
黃哥聽了一愣,雖然不解他為什麽這樣做,但還是立即點點頭說沒問題。
見他答應,男人很快從兜裏摸出一支煙咬在嘴邊,背起琴匣,轉身跟人道了別。
他就這樣走入了曼谷溫暖的冬天裏,像是帶着許多留戀,依依不舍地、形單影只地。
門上的風鈴在他走後又搖晃了一陣,很久才終于沒了動靜。
***
大年初七,任淺提着兩盒鹵味醬鴨,又一次地來到了梁峙家樓下。
除夕那天她就來過一次,可惜撲了個空,只碰見一周來一次的保潔阿姨,說梁峙不知道最近在忙什麽事,已經多半個月沒回來。
這回她是問準了梁峙已經回家才來的,一路踩着高跟鞋,她風風火火地上了樓,來到門前敲了幾下。
裏面半天沒什麽動靜,她又給梁峙打了個電話,才終于等來了門開。
從門縫裏探出頭來,梁峙頂着快要遮住眼睛的頭發,臉也沒洗,下巴上胡子拉碴,啞着嗓子說了聲:“姐。”
“呦,這咋臉色這麽難看,生病啦?”
看到他滿臉憔悴的樣子,任淺着實吃了一驚,趕忙拉着人進屋,結果發現屋裏也像是被導彈轟炸過,亂得沒處下腳。
雖然梁峙平日裏就不修邊幅,但任淺也從來沒見過他表現得像現在這樣頹廢。
從一堆被捏扁了的啤酒罐邊跨了過去,任淺把手裏的東西放下,看見屋裏亂就閑不住,開始幫他收拾雜物。
“你這一個月都跑哪兒去了,過個年都不着家的……”她一邊疊衣服一邊道。
梁峙腦袋裏還是暈的,嗓子不能大聲說話,一頭栽倒在沙發上,敷衍着答:“有點事,出國了。”
任淺又走過來摸他額頭,“吃過藥了沒有,嚴重的話要去醫院的……”
梁峙搖搖頭說沒事,坐起來強忍着胃疼,自己去廚房泡了壺茶。
任淺也管不了他,只能一邊唠叨一邊幫他整理,疊完衣服又開始把周圍沒用的垃圾清理幹淨。
收拾到桌上的雜志跟書本時,她随手将攤開的紙頁合攏,突然有個什麽東西從書下面滾了出來,掉落在地上。
任淺拿起來一看,才發現是一只精致的小木盒,盒蓋敞開着,裏面躺着兩枚素銀的戒指。
兩只大小差不多,看款式明顯是對戒。
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家裏怎麽會有這東西,起身拿着盒子想去問梁峙。
“小峙……”她走了兩步,剛到廚房門口就看見梁峙正舉着杯子喝茶。
眼神掃過他光禿禿的左手小指,任淺像是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憑着模糊的第六感,試探着問:“你那小指頭上的戒指,最近怎麽沒見你戴了?”
早就看見了她手裏拿的戒指盒,梁峙知道自己瞞不住。
“……熔掉了。”他把茶杯放到一邊,垂下眸,輕描淡寫地道,“重新打成了別的。”
任淺聽了又是一愣,低頭看看手裏的木盒子,才發現底座上刻着一行燙金的字——“純手工定制·高端求婚戒指”。
求婚、戒指。
“小峙,這麽大的事,你可得跟姐說啊。”
任淺有些不可思議,腦子裏迅速過着讓梁峙做出結婚決定的幾種可能。她太了解他弟了,如果不是到了非結不可的程度,梁峙根本不可能準備得這樣倉促。
她緊張地問:“你是……讓人家姑娘懷孕啦?還是對方急着要結婚?怎麽也沒跟家裏商量直接就……”
梁峙嘴角終于露出一抹慘淡的苦笑。
“姐,沒有。”他走過去,把任淺手裏的戒指盒拿了過來,低頭摸了摸上面銀白色的花紋,眸光中隐約露出些惋惜,“暫時應該用不上了。”
任淺聽他這樣說,一時有點啞然。
她好像忽然有點明白了梁峙這段時間的頹廢到底是因為什麽。
幾十年都無欲無求的人,突然肯為了某個人,甘願将自己堅持了很久的原則打破、重建、煥然一新。只是不知道又遇到了什麽波折,梁峙主動跨出去的這一步,沒能如願。
任淺有些不敢問了。
她走過去,輕輕握住了她弟的手。
梁峙只是搖頭說自己沒事,拉着她走到沙發旁,倆人還像從前一樣,肩并着肩坐了下來。
沒再繼續解釋下去,梁峙從邊上拿了本書,半躺在靠墊上,平靜地翻着頁。
《悉達多》,一本已經買了許多年的書。
翻到其中的一頁,一片用鉛筆畫成的速寫映入眼簾,畫的是個男人手捧着書,眉眼低垂,很像他自己。
梁峙一愣,驀然想起很久前的某個冬天,他趕去林城,為了照顧一個問題少年參加考試。
少年半夜睡不着覺,他便塞給他一本書,說是看書能催困。
而現在,他的少年長大了。
變得可以一個人走得很遠,可以獨自生活,獨自立足,也……遇到了似乎比他更好的人。
用指腹撫摸着那片鉛灰,梁峙讀着紙頁下方的句子:
“他已多年漂泊無依,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直到現在,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孤獨。”
極致的孤獨。
白活了幾十年,直至此刻,他才無比強烈地體會得到了。
書頁不知不覺濕了一片,梁峙平淡垂着眉,把臉埋進了沙發裏,輕輕合上了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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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