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十日後正午,黃藥師頭一回嘗到了樓京墨的手藝。
一碗簡簡單單的長壽面,面纖細而筋道,放入高湯加之以煎蛋配蔬菜,鮮到讓人欲罷不能。
“我有些後悔。”黃藥師将一碗面吃盡,“早知你的廚藝如此好,這一年就該變着法地讓你下廚。”
樓京墨笑着搖搖頭,适才她在廚房裏找了一會感覺,才把上輩子的下廚手感找回來。獨身生活久了會一兩手廚藝很平常,可一旦有人能代勞難免就犯懶。
“現在後悔也晚了。以後有機會的話再做兩道大菜,慶祝你我皆是學有所成。”
黃藥師不知道這一頓飯不知何時才成,也許是兩人都揚名天下再見時。他縱有千萬言語還是化作四個字,“好,我等着。”
等着某日江湖重逢,希望那天兩人都能功成名就。
樓京墨送黃藥師至姑蘇城門口,半年前她也曾在此送走了想要看遍山河的樓恪。原本有些狹小的樓家醫館,當只留下了一個人時卻難免覺得空蕩蕩。
依照樓河的遺願,樓家醫館裏的所有一分為三留給樓京墨兄妹與黃藥師,至于具體怎麽分配由他們自己協商。
黃藥師只選了一些路上會用到的草藥,至于其他是分文不取。因為樓恪遠在金國,就由樓京墨來整理他的那一份。說是整理實則一切都維持着原樣,樓京墨打算讓醫館裏的東西封存起來算作一份念想。
對于樓京墨而言,樓河留下的那封信才最有價值。
信中先提及樓河的師門規矩,絕不能向非本門弟子透露師承,或是會招來将其追殺至天涯海角滅口的可能。
因此,樓河避而不談他到底師從何處,更隐去了某些人事談起七八十年前中原武林的一段往事,其中包括了喬峰、虛竹、段譽、慕容複等等的恩怨情仇,猜測阿碧拒收樓京墨為徒的原因或多或少與過去有關。
‘我終是不忍小硯埋沒于此。雖然師門規矩不可違,但小硯不妨一試,拿着這封信北上西夏,找到缥缈峰靈鹫宮,許有所得。’
樓京墨從醫館裏找出一張簡略的地圖,眼下她可以聯系樓恪,讓他尋一支同去西夏的靠譜商隊,她可以由此北上。假設一路平安,從姑蘇到西夏最快需要走大半年。
此計妥當嗎?
樓京墨走在前往慕容複墓地的路上,擡頭望去,浮雲散盡碧天寬。在沒有更好的選擇前,她只能闖一闖。
且說作實驗用的宅院要封閉一段時日,而樓河提及慕容複的墓地就在其側。
昔日參合莊的具體位置并不好找,西山蘆葦深處早已化為廢墟,樓河也沒有去過,僅是偶爾去慕容複的墓地拜祭一二。
樓京墨在處理宅院地下室的事情過後,順帶去走了一趟慕容複的墓地,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不過是心念一動看看昔日聞名于武林的慕容複。
幾日之前,墓地四周的雜草剛被阿碧清理過,墓碑上的黑字也被重新描摹。可是不論墓地四周是否被打理過,地下所埋棺椁也就是孤單地躺在此地,遙想當年姑蘇慕容家的熱鬧,到頭來不過是黃土一抔。
“樓先生的遺書裏寫得不盡不實,我也無從判斷祖上是否與你慕容家有故,更不知是恩是怨。不論前因如何,眼下終是斷了一條我習武的路。
要說絲毫不怨未免矯情,可是埋怨毫無意義,天地之大總會有一門絕世武學出現在我眼前,說不定還能有一位絕世好師父。”
樓京墨說着在慕容複墳前敬了三柱清香,她剛一轉身就心底一驚,不知何時竟是來了一位白眉白發的老僧,依稀可辨他年輕時芙蓉為面之貌,再觀其衣裝扮該是來自西域。
老僧的目光清和明澄,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貧僧與慕容家有舊,途徑姑蘇特來悼念,驚擾施主之處還請見諒。”
樓京墨笑了笑,她不見諒也沒用,老僧來時不曾驚動一草一木,武功高的人說了算。“大師客氣了。既是墓地,我來得,你也來得。大師請——”
樓京墨擡腳就準備離開,她與慕容複壓根不認識,也不會去招惹與慕容家有故的人。之前的阿碧只是不收她為徒,這位老僧看上去平和通透,但不知究竟與慕容家有何淵源,她不打算多此一問。
“施主且留步。”老僧卻是說出了一番讓樓京墨意料之外的話,“方才貧僧恰聞施主之言,不住想要多問一句,施主十分渴望習得至高的武學,對嗎?”
“對。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我難道不能求嗎?”樓京墨笑着反問,老僧聽了壁腳,她又何不大大方方地承認。
老僧凝視着樓京墨的笑容,是三分自信七分肆意,太像當年初到中原的自己,一心為武癡狂。
那年他曾鬥法大理段氏,不擇手段欲求六脈神劍,而後行至姑蘇太湖密謀小無相功,再是又巧取少林《易筋經》,妄為天下第一高手。
誰想到前半生所求讓他走火入魔,終是了斷于西夏枯井之中,半生內力盡數成空,才有後來的大徹大悟。
老僧想着緩緩笑了,過往種種執念如今想來俱是趣事,他側身看向西面蘆葦蕩深處。
“外人不知燕子塢舊事,貧僧當年來此僅有一分是為了故友。其實,貧僧與慕容家雖說是友,但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的朋友。慕容利用貧僧來謀劃天下,貧僧利用慕容求得至高武學,可是我們都沒有成功。貧僧比慕容幸運,退一步看到了海闊天空,而他卻癡癡死于夢中。”
樓京墨靜靜地聽着,試圖從樓河遺書的只言片語裏找到與眼前老僧相對應的人物,是想起一位吐蕃僧人卻又很不确定。
那位吐蕃僧人當年五十有餘,聽說他內力全失後返回吐蕃成了一代得道高僧,後半生弘揚佛法開壇講經,難道眼前的老僧有一百二三十的高齡?
老僧似乎看出了樓京墨的疑惑,“不錯,貧僧正是鸠摩智。這麽多年了,貧僧自問早就無所執,一步踏入輪回也能安心微笑,可是見到施主方知尚有一絲遺憾。恰是後繼無人的遺憾,這些年所悟所得終是無人可承。”
慕容複墓前,一時間只聞蘆葦随風蕭蕭。
樓京墨聽懂了鸠摩智的三言兩語。時隔多年,鸠摩智在她身上找到多年前自己的影子,也許當年的他與如今的她本性并不相同,但希望習得至高武學的心是一致的。
恰是這種一致勾起了鸠摩智的收徒之心。不必拘泥于徒弟是男是女,不必拘泥于徒弟有何種身份,難得緣來自是珍惜。
“恕我鬥膽一問,大師怎麽證明你所悟已經化臻入境?”
樓京墨才不會妄自菲薄地問為何是她被選中,正如不問阿碧為什麽舍棄了她。
有關鸠摩智內力全失後又如何練得一身武功,這些該知道的總會知道,而當下僅是想一睹高手風采。
鸠摩智半點不惱,左袖輕輕一揮,遠處兩條大魚一躍出水。大魚竟是遠遠從太湖水面上淩空而來,他以左手随意地抓住了仍在不停扭動的魚尾。
“雕蟲小技,不值一提。剛好也該用膳了,施主可願請貧僧吃一頓烤魚?”
樓京墨看着還在活蹦亂跳的兩條魚,隔山打魚而不傷魚,她現在尚且無法判斷鸠摩智的武功究竟多高,但已經決定放手一搏拜其為師。
只能說西夏缥缈峰終究太過缥缈,能否順利找到樓河的師門靈鹫宮所在更是未知。人生在世,關鍵時刻不能畏首畏尾。當斷則斷,不如珍惜眼前的緣法。
樓京墨接過了鸠摩智手裏的魚,一下就敲得它們不再亂動,當即說到,“弟子樓京墨願服其勞。”
鸠摩智哈哈大笑起來,“好!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乘飛之前,你我師徒便從這烤魚開始。我徒的手藝不差吧?能烤熟魚吧?”
片刻之後,引人食指大動的烤魚香味回答了鸠摩智的疑問,讓他這些年習慣齋戒而不為美食動的胃都有些動搖。
一頓鮮美的烤魚過後,鸠摩智大致說起他這些年所悟。當年他差點走火入魔,幸而得段譽吸走全部內力,而後大徹大悟回到吐蕃一心鑽研佛法。
“世間事難免無常。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偏偏一場空,不執不念的竟會忽然就福臨心至。自我研習佛法後三十年,某日在雪山遇見一位忽而出現的奇人,他自稱邪帝向雨田破碎虛空而來,我們暢談三天三夜,他說起了道心種魔大法的玄妙之處,又倏然消失于月色下。”
鸠摩智遙望碧空,“那年,貧僧立地頓悟,早已空空如也的丹田竟宛如枯木逢春活了。随是将其中一門所悟命名為《龍象般若功》,記載于龍象般若經上。這門功夫練成後內力極為深厚,外功掌力強悍兇勁,能得十龍十象巨力,招招實時都重有千斤之力,威力無窮。”
“此功分為十三層,入門易,每上一層內功翻翻,可越往上耗費的時間也成倍遞升。如果按照常理計算,十三層的武功估計非幾百年不可得。
貧僧深知此功最忌一個字‘急’,而更需一個‘悟’字,因為它所求早已不只單單是武學,貧僧更想探尋輪回佛理,或超脫于此世。不想此功初成時,有一僧人盜走秘籍。”
鸠摩智語帶遺憾,他能活到如今正是在不斷參悟,而盜走那書的僧人練習到第九層時走火入魔死了。“貧僧正是因為顧忌此功的不妥處離開大雪寺尋人,可惜還是晚到一步。”
樓京墨一字一句認真地聽着,對于武學一道她尚是門外漢,鸠摩智的字字句句皆是前車之鑒,值得她去虛心學習。
鸠摩智說到這裏嚴肅地看向樓京墨,“習武之人有問鼎天下第一的心念,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不過,為師以過來人的身份希望你牢記一句,凡事過猶不及。進退得失尤為玄妙,換言之,武學與心境匹配方可得大境界。”
“是。弟子謹記。”樓京墨彎腰一拜受了這一句忠言,“師父,那我該從何學起?”
“從經絡走勢一步一步來,內外兼修,由簡入繁,複而由繁入簡。貧僧難得一位弟子,最想教的不僅是所悟武功心法與招式,更想讓你學習如何參悟本身,這可能是一個較為漫長的過程。”
樓京墨點頭,懂,這就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鸠摩智說着挑眉玩笑到,“對了,有一點很重要。創悟兩字往往與多讀書脫不開關系,貧僧亦是閱盡經文千萬。你做好學習吐蕃語、天竺語、波斯語等的準備了嗎?”
樓京墨背脊一涼,她仿佛看到了比四六級高深無數倍的陰影正在襲來。
同類推薦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那些主角不需要幫助。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除了一些意難平,剩下的就是經歷一些名場面,吃瓜看戲吐吐槽。
當然還有……
名劍,美酒,絕世佳人!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