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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媽媽同意了讓李紅袖與樓京墨一個屋,這還正愁要怎麽管教剛從人販子手裏買的小姑娘,她可是花了錢買的人,絕不能讓銀子打水漂了。

從這一點上來說可以餓着兩人,但不能讓人給餓死了。為此,張媽媽還特意摸了摸了兩人的額頭,不見她們有什麽發熱之類的症狀。眼見時近子時,這就先把人送到正常屋子裏,随意給些吃的,等明日再說其他。

樓京墨已經是在餓死的邊緣徘徊着,如果給她一頭牛都能吞了,可是當兩人被換到一間正常屋裏,送來的夥食僅僅是一個白面饅頭與一碗粥。

“粥裏有藥。”樓京墨嘗了一口就察覺出了不對,粥裏不是什麽稀罕的毒但會讓人身體乏力,想必也是妓院用來控制新人的慣用伎倆,免得她們是佯裝聽話而跑路。“如果接連吃上十天半個月,那怕是別想順利走出城。”

李紅袖也餓得慌但還是放下粥碗,拿起了白面饅頭,“粥裏下了藥,這饅頭應該沒有問題吧?對了,小硯還學會醫術?”

樓京墨點了點頭,她初來此世接觸的第一個人是李紅袖,而已經編造了一段身份就會不斷完善故事。“我會認一些草藥,曾經與哥哥說定想開一家大藥鋪。”

從廣西到嘉興,九年來林強都沒做過什麽長工,他辯解自己不是人販子,又要去哪裏找證明此身是真有親眷托付他收養的。再結合林強的種種行為,怎麽看都不似一個慈善的養父,而讓樓京墨說的故事才化作了真相。

“粥裏的藥味不重,和鹽味混在一起不好認。張萍肯定認為我們吃不出來。”

樓京墨未免隔牆有耳,與李紅袖是咬着耳朵說話,誰讓這幾天她們處在觀望期。“我們把粥先倒在夜香桶裏。醉仙樓裏各房一般在每日晚飯後去茅房裏傾倒此物,我們屋裏的也要到明天天黑後才能倒掉。”

李紅袖環視了一圈房間,屋裏還養着半死不活不過的松樹盆景,“那就再挖些土混着倒進去,萬一他們大清早來開桶檢查還能混過去。”

土加粥攪拌一下,還真能得到一種令人反胃的視覺效果。

樓京墨從林仙兒的記憶得知,醉仙樓針對防範樓裏姑娘的跑路意識尚未達到如此地步,但也非常贊同李紅袖的提議,小心駛得萬年船。

兩人為增加飽腹感先細嚼慢咽地把饅頭吃完,随即就搗鼓其制作新鮮出爐的夜香,便也是湧上了難以克制的疲憊感一同躺到了床上。

“我算過了,醉仙樓的打手一共有二十八人,白天的看守沒晚上嚴格,但前後兩道門從不缺人,正常情況下從門逃的可能性太小了。”

樓京墨仔細把有關醉仙樓的布局記憶理了一遍,也虧林仙兒之前做的是燒水洗衣的活,大致把整個妓院都走過一遍。

“這幾天我們都要順着張萍來,好好休息恢複體力,逃走要一擊必中。如果沒法走門就要爬牆了,醉仙樓的的牆很高,但在西側的茅廁剛好挨着牆很近,我們可以借力上去。而牆外側是一棵樹,正好能順着樹下去。紅袖姐,你會翻牆爬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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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李藍衫來找妹妹終究被動,畢竟鄉試一考七天,這才剛剛過去兩天。李藍衫出了貢院,再從杭州尋找李紅袖被何人所拐的線索,還指不定是否能夠有所收獲。

“我學過一些粗淺的功夫,爬樹翻牆沒問題。”李紅袖說起李藍衫早有打算,如果他将來過不了院試就去武當拜師,“哥哥認識一些江湖人,說不定我們逃出醉仙樓,回程的路上就能和他們遇到。”

黑夜裏,李紅袖說起她出生在保定,四歲時父親死在了任上,母親便帶着她與李藍衫回到了江南老家,不曾想一到江南母親也病逝了。

李紅袖的家距離杭州不遠,雙親亡故,她從六歲就與哥哥一起打工賺錢養活自己。因為她的記性特別好又通文墨,能将所聽所聞的各種小事都彙集起來,先後跟過說書先生一起在茶館裏說書,後來還寫本子給戲班表演,五年裏幾乎是走遍了江南。

“小硯放心,我走過幾回從此去杭州的鄉間小道。只要能順利出城,就有把握不被逮住。”

李紅袖知道醉仙樓這般的妓院必然與地頭蛇相熟,她們逃出去後必須要避人耳目,至于報官那等事,在未知官府與張萍的關系前還是別多此一舉。

其實,不論走官道或者鄉間小道,都是各有各的風險。官道或遇追兵,而山間許遇野獸。

樓京墨卻還是傾向于山間,她能順手采集草藥,便不似當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辦法制藥一下子就把張萍、林強、打手們都要弄暈了。

問題繞回了如何離開醉仙樓。現在兩人離開了小黑屋,住的房間門是不被反鎖,走道裏也沒打手看門,可是樓裏前後院落定時有打手巡視。

假設找到借口避開了巡視打手的盤問,走前後大門的話,別說什麽喬裝打扮,但論她們的身高就難以蒙混過關。

再說前往茅房邊翻牆。白天守衛薄弱,但翻牆之舉難免被人瞧見,假設牆外人叫嚷一句,都有可能被發現。夜色是幫忙掩去了身形,但守衛與巡視卻多了好幾倍,還是容易被發現。

兩人都琢磨着正确的跑路姿勢,這一想就是十天。十天中春風一吹,院子裏的花都開了。

樓京墨凝神看向其中一株白花,正似一串倒挂的小鐘。她毫不猶豫地用衣角包住其根莖将它折了下來,可惜整個花園裏只有這孤零零的一株鈴蘭,而它生張在花叢間一點都不顯眼,多半是種子随風飄無心而成。

“仙兒,你有心情折花了。”林強打着哈欠走了過來,路過一瞅後院花叢中的樓京墨。這會是越看越覺得張萍的專業識人本領,他沒白養林仙兒九年,往後必定能父借女貴,過上富貴榮華的好日子。

林強笑呵呵地說,“仙兒,你想通就好。趁着年紀小好好和張媽媽學,以後能賺大把的金銀,什麽绫羅綢緞、什麽山珍海味都是用之不盡。”

樓京墨側身看向林強,林仙兒記憶裏林強算不得慈父,但一路南到北也沒有真的餓死她。這幾日沒見林強,兩人還沒談一談張媽媽提議的四六開。“你真的要把仙兒一直留在醉仙樓?那麽張媽媽說的四成裏面……”

“快別提錢!現在給你錢,你能做什麽,還不如都放在我手裏,往後等你出嫁了總會給你辦一筆嫁妝。”

林強又想起了他的放長線大魚計劃又恢複了和顏悅色,生怕張媽媽比他會收攏人心,這就低語補充了幾句,“我到底養了你九年,早就把你當親女兒看。張媽媽可不是什麽善茬,你跟着學本事就好,可不能真把她當做張姨。你同屋的小李是被人販子拐來賣進樓的,你快十歲了該知道一些事,自賣自身入青樓不犯法,但買人販子的貨可不好說了。”

“醉仙樓的姑娘有七成都來歷不明,都是張媽媽從人販子手裏買來後,軟硬兼施調教成了現在的樣子。爹可不吓唬你,更不騙你,張媽媽手裏還有着人命。”

林強說着向四周張望了一番,确定沒人才又道,“所以我們要父女同心,爹給你透個底,我們先在醉仙樓裏呆着,等過上兩三年攢夠資本就走。”

不會害自己的女兒?過上兩三年就走?

林強這一番軟硬兼施的話說得漂亮。張萍手染人命,他林強就是好人嗎?恐怕是前腳離開醉仙樓,後腳繼續被被他當做搖錢樹。

樓京墨心說難怪林仙兒最恨的人是林強。張萍開青樓從人販子手裏買女孩入樓自然算不得好人,卻都抵不過被視作父親的林強背叛了她。

“好,我聽你的話。不過,你能許我一件東西嗎?把墜子給我,它不值幾個錢,對我來說,好歹是個念想。”

林強下意識就要反駁,但又不想把關系弄僵,如今他并非林仙兒生父的事情也曝光了,對小女孩還是要哄着,他是把墜子從脖子上扯下來。

“那你收好了,我真不知你親生父母是誰。當年戰亂死了不少人,他們若非死了,又怎麽能會把嬰兒交給旁人撫養。仙兒,我們才是父女,以後要相依相扶一輩子。”

“你也放心,我必會如你所願。”如你所願,送你去與林仙兒在地下相聚。

樓京墨收好了古銀墜子就往房裏走,抓緊時間去煉制鈴蘭花的毒。

張媽媽早上說了今夜讓她去林強屋裏三人一同吃飯簽契書,從明天起她與李紅袖就該去訓練了。

這一株鈴蘭來得正是時候,它從根到花都有毒,即便是保存鮮花的水也有毒,服用之後,惡心嘔吐、頭暈昏迷、心力衰竭,是因個人體質與毒性強烈而不同。

由于僅有一支而手邊缺少煉藥的器皿,所以才只能弄出一小瓶汁液,剛好夠毒暈兩人的分量。

林強恐怕不會想到他的一番苦口婆心,讓樓京墨堅定了一個逃亡計劃。

她把林仙兒為數不多的小物件取回了房,正用這些物件小心地提取凝榨鈴蘭毒汁,李紅袖卻是白着一張臉進了門。

“太惡心了!原來張萍是那麽訓練人的。我們真的不能繼續呆着了,我可一點都不想學什麽坐缸,我們必今晚離開。”

李紅袖被張萍帶去圍觀式教育,讓她看一看院子裏的姑娘都要學些什麽,以及讓不聽話的懲罰下場。她是半點不願回憶所見的一切,“咦?小硯,你從哪裏摘到的鈴蘭,這是在煉毒?”

樓京墨也沒有想再等,因為多了對當下江南了解的李紅袖,大大縮短了她原本對外界世情的調查時間,并且最終做出了如何逃的決定。何況,今日又采到了一株鈴蘭花。

“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這鈴蘭開得正是好時候,是上天告訴我們應該走了。今夜,我去林強屋裏與張萍一起吃飯,這東西就是給他們準備的。”

樓京墨說着蓋上瓷瓶的小蓋子。她已經答應了林強早到片刻,幫忙端菜盛飯,還怕找不到下毒的機會嗎。“紅袖姐把行李準備好,今夜勢必要亂一場——火燒醉仙樓。”

這十天,兩人在不讓他人懷疑的情況下,分不同時段觀察了醉仙樓的打手巡防。結論是既然白天或夜黑都不易出逃,那麽就只能人為制造一場動亂而趁亂逃走。

比如說點了幾處易着火的地方,再比如今夜燒了林強住的房子,而裏面還有昏迷張萍,是讓外頭的打手們不得不分神來救。

火勢一起,前後門處可能還有人來人往,但西側茅房位置距離井水水源最遠。屆時人們都去挑水了,就是兩人翻牆的好時機。

“好!一鼓作氣,你點林強的屋子,我在院子裏四處點火。不貪功冒進,他們一亂,我們就往茅房方向撤,翻牆走人!”

李紅袖深吸了一口氣,她只在自己的故事中寫趁火打劫之亂,沒有想到居然有一天要親自下場來一場放火而逃。

一想到夜裏火勢将起,李紅袖不知怎麽還有些小激動,她看向樓京墨淡笑的臉,心說這一定不是近墨者黑。

入夜萬事俱備,只欠幾把火。

林強屋內。

張媽媽笑呵呵地将契約書收到懷中,又高興地喝了一杯酒。她就說關小黑屋對八九歲的女娃最奏效,這不就乖乖地順從了。“仙兒放心,張姨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将來不管是哪個男人想見你,一定都是捧着大把銀票而來。你絕不會後悔今日的選擇。”

“是啊,多謝萍兒了。來我們再幹一杯。”林強也是笑容滿面,他想到将來有一個有錢又聽話的女婿,這是別有用心地和張媽媽又喝了幾杯酒。

樓京墨在桌上不斷給兩人布菜,她更是一臉虛心地聽一男一女自認為不會害人的訓話,三不五時符合兩句,而靜靜等待着他們一會都說不出話來。

推杯換盞,三刻鐘過去。

張媽媽忽然眼前一黑,還以為是今天黃酒喝多了上頭,剛要放下筷子去揉眉心卻只覺心口抽痛起來。來不及說什麽,就咚的一下腦袋磕在了桌上。

“萍兒,你酒量不行啊!聽你吹的好像能喝幾壇似的。”

林強站起來要去推一把張媽媽,卻不想剛剛起身也心悸起來,也一個踉跄摔坐在地上。他罵了一句髒話就看向樓京墨,覺得桌前的人也有些重影了,“仙兒,還不扶我起來。”

樓京墨迅速從張媽媽發間抽下一根玉簪就走到林強身邊,在林強勉強擡手想要借一把力氣之際,她一言不發地就手起簪落,只見将玉簪全部沒入林強頭頂死穴。

“你!”林強只覺腦袋炸裂一般地疼,疼得他徹底沒了昏沉的感覺,但是為時已晚,他怎麽都沒有想到才九歲大的養女竟會如此快準狠的殺人手段。忽然,他背後滲透了冷汗,視線模糊之中他發現眼前人與林大丫的不同,比如說那種溫和又殘忍的眼神。“你到底是誰?”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殺人。不過,殺你也是了斷一場因果,遂了她的心願。你想知道更多就下去問林仙兒吧。”

樓京墨深知反派死于話多,而她從沒有取人性命還喜歡叨叨叨的習慣,立即轉身看向桌上迷糊睜眼的張媽媽,将一團擦桌布塞入她的嘴中。

在張媽媽無用的掙紮中,撕裂她的衣物把人綁在了椅子上,沒有理會她的嗚嗚嗚,在其越發害怕的眼神下将剩下的酒灑了一地。

“你剛才在飯桌上說,那些被人販子綁了女孩運氣不好,誰讓她們長得漂亮活該被綁,而你把她們買到樓裏是在做善事。

善與惡,每個人的标準都不同,我自問沒足夠的資格評判,就把一切交給上天吧。你若是做了足夠多的善事,看看今天會不會好運地逃出火場。”

樓京墨搜走了來林強與張媽媽的随身財物,她就将那一紙契約書湊近蠟燭。火苗瞬間燒卷紙張,而薄薄一頁紙落到地上,它與灑落的酒剛一接觸火勢轟然而起。

張媽媽眼淚嘩嘩地流下,眼睜睜地看着樓京墨出房關上了門,她心裏的驚恐已經到了頂點,不斷地掙紮卻手腳無力,只是弄倒了椅子反而見大火就這樣燒了過來。

“不好!走水啦!”“王大,這裏也走水了!”

“快來人,林強那頭的房子燒着了,張媽媽還在裏面啊!”

醉仙樓裏,此起彼伏的呼喊聲響起,沒有人還有閑功夫去管有兩人翻過了茅廁的牆頭。

樓京墨憑着記憶帶着李紅袖一路朝北門而去。由于天色夜晚無處去置辦馬車等物,只能靠着雙腳向杭州方向走,而要抓緊這一夜最關鍵的逃亡時刻,避免醉仙樓的人馬追來。

不過,作為東家的張媽媽一死,醉仙樓的追兵何時會來也是一個好問題。所以說那一把殺人的火不得不放,人在江湖要麽狠要麽忍,而仁慈兩字往往建立在非凡實力之上。

一夜趕路,誰也沒有喊累。

李紅袖果然熟悉山間小路,一路上還能摘到不少當季的野果果腹。當天色蒙蒙亮,在李紅袖的指路下來到河岸邊,此處有她搭乘過幾次的船家,能确保對方與醉仙樓無關,兩人便是水路往杭州去。

黃昏時分,李紅袖再度踏入杭州城的祥悅客棧,看到胖掌櫃的那一瞬是止不住流淚了。

“哎呦!小李姑娘,你終于出現了。”胖掌櫃急匆匆地站了起來,也顧不得是不是撞到了櫃臺,便對着店小二說,“你還愣着幹什麽!快去衙門通知李大人,告訴他李舉人的妹妹找到了。”

胖掌櫃說罷就走向李紅袖,“不哭,不哭,回來了就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哥哥中了舉人,這是該高興起來。”

李紅袖在經歷了一場驚險的被綁與逃亡後,她看到胖掌櫃也像見了親人,難免情緒失控卻也很快恢複過來。“對,是該高興的。還請掌櫃弄些吃食與燒些熱水送到房裏,這是幫我逃出來的樓硯,我們先回房梳洗一番,在房裏等大哥回來。”

兩炷香也不到,樓京墨才和李紅袖各吃下了一大碗雞湯面,客房的門就被碰碰敲響。

随着李紅袖的一聲請進,只見一位藍衣書生情緒激動地沖了進來。

李藍衫二話不說地扶住李紅袖的肩,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一邊還急切地問,“沒哪裏受傷吧?等會請大夫來給你好好瞧一瞧。你說怎麽那麽倒黴,到底怎麽會遇到了壞人?”

李藍衫一出貢院就聽胖掌櫃說李紅袖幾日未歸,他知道李紅袖一定是被抓了,否則以李紅袖的靠譜做事風格,不管她怎麽急切一定會留下些許口信。

這兩天李藍衫哪裏還顧得上放榜的結果,全力動用一切能動用的關系找人,不僅是請了江湖朋友查消息,還找上了新認識沒多久的官府中人。

“兩位李兄、林姑娘,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了。”

李藍衫這才反應過來他背後還有三人,也才看到飯桌上還有另一個女孩。當下,幾人之間相互介紹認識了一番,具體說起近幾日的情況。

随着李藍衫同來三人來自保定李園,李伯沨與李尋歡兩兄弟,以及他們的表妹林詩音。

保定李家世代為官,兩兄弟的父親高中探花,李伯沨子肖其父,年僅二十就高中探花。三年來,他在江南一帶出任知縣,因為政績出衆已被下旨調任回京,近幾個月是入京前的假期。

因為李藍衫與李伯沨同為李姓的緣分,而兩人年齡相差不過四歲都是年少英才,脾性相投又很有共同語言,所以兩人一個月前在杭州相識後就很快熟識起來。

李伯沨還特意在杭州等鄉試放榜,若是李藍衫中舉,他勢必要去參加明年的院試,如此正好一起結伴入京。

至于李尋歡純粹是假借探望大哥的名義,帶着林詩音三月下江南來游玩一番,沒有想到正好遇上了李紅袖的失蹤案。

幾人聽完了有關醉仙樓一事的前因後續。李藍衫十分感激樓京墨助李紅袖逃出生天,恰如李紅袖之前所言,他是毫無猶豫地應下了幫助樓京墨尋找兄長一事,哪怕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但總不能放棄希望。

“不如這樣,小硯就先住到我們家去。”李藍衫不由生出了愛屋及烏之心,倘若他與妹妹分離,必然希望有好心人能關照她的生活。這就對樓京墨伸出了援助之手,“既然找到了紅袖,我們很快就要去京城。小硯正好幫我們照看一下城郊的小院子,你有個落腳的地方,我也不用擔心屋子落灰。”

李紅袖立馬就點頭,“對對對。小硯,你一定不要與我們客氣,棠溪鎮到杭州城走路半天,坐牛車就來回也就半個時辰多一些。這樣你就能在城裏先找一份活,再慢慢計劃以後要怎麽辦。”

“謝謝。真的謝謝。”樓京墨沒有說更多感人肺腑的致謝詞,六個字卻已經包含了她的真誠。這份雪中送炭之恩,她一定會銘記于心,待來日用心報答。

李伯沨卻不着痕跡地深深看了樓京墨一眼,他可不認為制造火情逃出醉仙樓有那麽簡單,更何況是一路順遂地未遇追兵。恐怕,他要立即去信嘉興問個清楚,不管內情如何,都要把後續給處理好。

“表哥,我們也幫幫忙吧。”林詩音在一旁聽這段驚險的逃生記,已經是一臉梨花帶雨,她拉了拉李尋歡的衣袖。

李尋歡見林詩音哭了,他剛想說不如就讓樓京墨一起上京城。保定與京城很近就去李園住着,左右李家也不怕添一雙筷子。

“我應該能介紹一份輕松的活。”李伯沨先一步開口,而瞄一眼李尋歡就知其想說什麽,他真覺得傻弟弟仗義疏財的性格早晚會惹出事情來。如果李尋歡不長點心,再配上林詩音這個性子簡單的準弟媳,簡直就是一場預定的悲劇。

李藍衫讓樓京墨去小院住着,既是因為樓京墨與李紅袖共患難一場,更因為他家是鄉野小院沒有什麽能惹人貪心的地方。相對而言,保定李園名聲在外,請人入園久住能不多考量一番嗎?好歹要稍稍查清其背景,或是觀察一段時日再說。

當下,樓京墨先笑對李伯沨言謝,表示她的确計劃先杭州找份工作,變相地表明沒有和他們一同去北方的想法。通過這一番交談,她又豈不知一屋子人的性格如何,顯然李伯沨很符合政績不錯知縣的美譽,此人的防備心絕對不低。

“不去北方也好,最近北方也不太平。”李尋歡絲毫不介意李伯沨駁了他未出口的提議,反而說起這幾日李藍衫過分緊張的原因。

“幾個月前,北方不知怎麽鬧出了梅花大盜,至今還沒有弄清那人的真實身份。他又殺人又劫道,特別是針對江湖中人下手,而在事後留下一支梅。雖說至今沒聽說他對普通人下手,但也難保一二意外。”

李藍衫正是怕李紅袖遭遇了梅花大盜,因為最近隐隐有風聲傳出,江南一帶有什麽人家失竊了,而房裏多了一枝梅花。

“在場的可沒江湖中人。表哥,你提這事是想故意吓人嗎?”林詩音可不想那些事吓到剛剛逃難回來的兩位小妹妹。“剛才說要請大夫來問脈,我們就走一趟吧。”

李尋歡被林詩音牽着先一步離開了房間,而樓京墨也識趣去了隔壁,給李藍衫兄妹騰出了說話的空間。

李伯沨看到走道上沒有第三人,而他攔住了樓京墨,“你先在客棧裏等一等消息。有關招工的事情,三天之內,我會給你一個準信。”

樓京墨點了點頭,也知道要等消息的絕非她一人,李伯沨能在三天之內查清醉仙樓死了幾個人,死狀又是如何。“不論結果如何,我都先謝過李大人了。”

三天匆匆而過。

李藍衫忙着與同場的考生聚會交流感情,李尋歡忙着帶林詩音到處看風景,李紅袖則将知道的江南世故人情都說與樓京墨聽。

西湖別院裏,李伯沨也拿到了嘉興回信,是很慶幸他足夠及時地幹預此事,先一步爆出了醉仙樓參與非法買賣人口。

“兩具燒焦的屍體,死前中毒,一個被一針入頭斃命,一個被綁在椅子上活活燒死。難怪你們一路回到杭州身後沒有追兵。”

李伯沨單獨在西湖別院裏單獨見了樓京墨。他沒有打算向嘉興縣令說出見過放火者,卻不得不繞道嘉興在那裏停留一段時日徹底抹平此事。“樓硯,你到底是什麽人?我很懷疑,一個身份普通的九歲半女孩下此狠手。”

樓京墨也不知道此身是什麽人,也沒打算去追查往事。她這輩子無需為長兄查清毒殺案的真相,那麽此身的雙親是誰就一點都不重要。

“李大人言重了。大人是沒嘗過被人拐騙而順帶賣入青樓的滋味,那種情況下,他們不死,我與紅袖不活。兩者總要選一個,我又怎麽能心慈手軟。好在我學過一些醫理才僥幸成功。”

樓京墨見李伯沨仍是不信,便直言道,“李大人看上去與常人一般,實則身有弱症,最好少思少慮方能長壽。”

李伯沨聞言微微蹙眉,他的弱症從胎中帶來,少時父親請過許多名醫為他瞧病,其中僅有南張北王兩人能一眼望出他的病來。這些年他一直在調養身體,而這病情從未再對外人透露。“你用看的就能看出來。如果不是猜的,還真有些本事了。”

“介意嗎?”樓京墨伸出右手示意李伯沨露出手腕。她是在習武上遇到了不同世界法則壁壘的問題,上輩子的高深心法到了此世只能讓她稍稍聚氣,但是兩世的醫理之間卻是相通的。哪怕因為時空轉化,藥材等物會有差異區別,但一個人身體狀況如何還能看得清清楚楚。

樓京墨這一斷脈,是把李伯沨的病情從頭到尾說得分毫不差。“應該有名醫斷言過,你命不過三十,那還算活得久了。”

李伯沨不可置否地點點頭,此事也僅有兩位主治大夫與父親知曉,他本是不甘心,但時日久了不得不認命。“難道你可以治好我的病?”

“現在的我不能。除非我能學得一身高深的內功,你的病必須以內功輔助才能讓藥力入體。”

樓京墨實話實說沒有掩飾她的意圖,是必要找到頂級的武功秘籍或是拜在名師門下,而為此不放過每一絲機會。她開出了治療的條件,能不能做到就看李伯沨的本事了。

“待我斟酌一番藥方,一月之後送給李大人。李大人可請相熟的大夫看看,我是否有資格說能延長你的命。”

樓京墨還需走幾趟藥房,确定此世的藥材是否有變,這才有了半個月之說。“假設大人能助我去藥房工作,開藥方的時間還能更短一些。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李伯沨表情不顯地沉默了很久。誰不想要活得更長一些,他并不貪心不求百歲之多,卻也想要活到花甲之年,而非二十多就不得不離開人世。

“你傾向于去藥鋪做活,但醫館藥鋪那種地方素來不喜聘用外人。我家也沒那等産業,一時半刻沒法像誰推薦你。藥鋪是去不得,但家父有一故交開着同樣需要辨識木材等物本領的鋪子。”

李伯沨想起他幼年時曾誤入王森記,被吓得有整整三天沒睡好覺,“去棺材鋪子做活,你不忌諱吧?那家鋪子叫葬花記,在杭州城裏正有分店。不同木材對應不同價位的棺木,這正要人有好眼力,我想你應該能勝任。”

還真是與藥鋪截然不同的店鋪。一個幫助人活,一個照顧人死。

樓京墨很是爽快地點頭了,她從醉仙樓裏順來的十幾兩銀子完全不夠看,而本就打算在杭州城暫居一年左右攢足銀錢再說其他。棺材鋪子是邊緣行當卻也賺錢,何況她隐有感覺所謂葬花記并不簡單。

“有活做就好,我并不挑剔。在此先謝過李大人高義相助。”

兩人沒有再提治病與求武之事,只因這兩件事都急不得。

且不談樓京墨來歷成謎而行事手段暗藏狠辣,李伯沨不會把自己的命輕易交給如此人物,僅說求武一途也需要先征求高人的意願,不知早已退隐江湖的人還有沒收徒的想法。

不過,李伯沨到底對樓京墨多了兩分親近,親自送她去了葬花記認門,也陪她走了一遭李藍衫在城郊的小院,索性還好人做到底買下一輛驢車供樓京墨能往來與葬花記之間。

因為醉仙樓一事,李伯沨必須盡快趕到嘉興,臨別前告之樓京墨,“我會在嘉興祥桓客棧住下,一個月內,你的藥方就寄到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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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花記。

樓京墨來到這家棺材鋪子做活已有二十天,店裏包括她在內只有四人,吳掌櫃管賬、兩位計送貨夥,以及她處理一切雜事。

棺材店的工作量并不似李伯沨所言的那麽輕松,但工作氛圍也絕不像樓京墨之前設想的複雜,而有此店是一個能安心養老之處的感覺。

吳掌櫃年近六十,據說他從三四十年前就在棺材店打工,當年店鋪還沒有如此詩情畫意的名字。

樓京墨在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的閑談中,了解到棺材鋪大老板姓為王。王老板與保定李園有舊故,三十幾前起他就做了甩手大東家,如今連店鋪賬務也都是李伯沨代管。

不過,吳掌櫃提及王老板時,他的神色間還是非常拘謹,甚至難免夾雜一絲惶恐。可想而知,那位連名字都不被提起的大東家是一個手段非常的人物,此等威嚴歷經三十餘年也不消,不由讓人心生好奇他究竟是誰。

好奇心會害死貓,但沒有好奇心又何談一路向上。

樓京墨有好奇心也很務實,是說服了吳掌櫃幫忙牽線引薦藥鋪管事,讓她在閑餘之際能去藥方裏辨識一番藥材。

至于說服的方式并不難,吳掌櫃當年也想身體健康些,看來他年輕時必然經歷過大風大雨練就了一身膽量,才敢用樓京墨這般年紀的大夫。

如此,距離一月之期尚有五天,一封書信附藥方就寄往了嘉興,是祥桓客棧的李伯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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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五月江南迎來梅雨季。

楚留香被也被飄落的細雨弄得有些心情郁悶,他剛出師三個月接了兩筆盜寶的單子。第一筆已經完成的是偷回被王財主用手段訛詐去的祖傳觀音像。

別管在師門裏練得輕功與身手有多好,他才入行實際操作難免緊張,好在還是沒出纰漏地完成了委托。

“哈哈哈,老臭蟲,你這回可給江南制造恐慌了。”

胡鐵花見楚留香一進屋就笑了起來。一個月前的祖傳觀音像是成功偷出不假,但人們把那一點按在了梅花大盜身上,誰讓楚留香當夜用什麽香不好,偏偏用了梅花香。

“要說師叔也真有意思,別家偷個東西都希望來無影去無蹤,到你這考核标準提高,必須要留下轉有印記。你趁早換個稀有的香料,別想着三百六十五種花香一一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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