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第21章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6)

一群看起來就很長夜漫漫寂寞難耐的大老爺們盤踞在客棧的大堂裏,說好聽了是把酒言歡,說難聽了不過是結伴打發無聊,其中混着個女扮男裝卻比在場任何一個男人都姿态豪邁的姑娘……

這便是李無恙跨出房門後所見到的畫面。

蘇硯仰躺在長凳上,一條腿垂在地上,另一條腿彎曲着踩在凳子上,懷裏還抱着一壺酒,她臉頰有些泛紅,眨着微醺眼眸,可憐兮兮地看着站在她身旁的那個男人,緊抓着對方的衣角哀求着,“副閣主,夜深了,要不還是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副閣主?

倚在二樓欄杆邊的李無恙不禁蹙了蹙眉,朝着那個男人看了過去。

天下皆知,無庸閣不止劍術了得,所收藏的劍更是了得,而那些劍皆出自副閣主林兼之手。

如果說宋知然是無庸閣的骨,那麽林兼就是無庸閣的魂。

只是和喜歡抛頭露面的宋知然不同,傳聞林兼早年鑄劍時曾不慎燙傷的面容,此後便更加沉默寡言,性情也有些古怪,是個很難親近的人。

傳聞果然都是假的……

這個男人一襲青衣,星眸皓齒,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燙傷的痕跡反倒異常俊美。

他用力把蘇硯從凳子上拉了起來,不由分說地塞了杯酒給她,“喝!”

蘇硯看了看手裏的那杯酒,又看了看他,一臉的為難,“一定要喝?”

“當然。”林兼想也不想地回道。

“那副閣主可要說話算話,願賭服輸。”

他微微點頭,“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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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蘇硯一拍桌,猛地站起身,舉起酒杯。

眼看就要一飲而盡,李無恙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傳來,“你還不睡嗎?”

“嗯?”她愣了愣,頓住了手上的動作,轉頭朝着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的李無恙看去,眉宇間滿是詫異,“你怎麽下來了?”

李無恙暗暗瞪了眼對面的林兼,沒好氣地回道:“睡不着。”

“是我們太吵了嗎?”見他點頭,蘇硯難得體貼的看向林兼,壓低聲音道:“我們輕點。”

林兼也很配合的用氣音回道:“好。”

“……燈太亮了。”

“這……”總不能把燈滅了吧?黑燈瞎火的怎麽喝酒呀。蘇硯想了想,征詢起林兼的建議,“要不我們去客棧外頭一起舉杯邀明月?”

林兼依舊很配合,“好。”

“…………你們非得繼續喝嗎?!”

“是的。”林兼一本正經點頭,“我今晚一定要跟這個小兄弟分出勝負。”

蘇硯聽不下去了,“副閣主,恕我直言,我們剛才玩骰子的時候就已經分出勝負了。”

“那不是我擅長的。”

“……你以為喝酒我擅長?!”

“真巧,我擅長。”就在他們相持不下時,李無恙突然插嘴,“我來陪你喝。”

“這是我和這位小兄弟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冤有頭債有主,林兼不想殃及無辜。

李無恙輕哼出一聲嗤笑,揚了揚眉,挑釁道:“怎麽?怕了?”

很拙劣的激将法,拙劣得蘇硯都沒眼看,可是……林兼上鈎了……

他深吸了口氣,吼得很豪邁,“掌櫃!上最烈的酒!”

掌櫃聞言趕緊奉上了幾壇酒。

這酒江湖人稱“一滴入魂”,用來對付這種賴着不肯睡的客人再合适不過了,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能撐過三壇的。

想到很快就能把這群人灌醉打烊,他心情甚好。

只是這種好心情并沒能持續太久……

一壇入喉,那兩個人面無改色。

兩壇入胃,那兩個人仍舊面不改色。

三壇入肺,那兩個人還是面不改色!

原本打算速戰速決的卻不料成了拉鋸戰,掌櫃嚴重懷疑送貨的這次是不是給了他假酒。

現在去找送貨的算賬顯然是不可能了,他只能期待一旁那些圍觀群衆們能有人出來阻止,可是……

蘇硯和一衆無庸閣弟子們排排坐着,不停地打着哈欠,神情也越來越呆滞,分明已經快要被困意吞噬,卻誰也不肯離場,戰争進行到如此白熱化的地步,他們都很想知道最終到底誰能勝出,又怎麽可能阻止呢。

記不清究竟過了多久,就在蘇硯第十一次因為險些摔下椅子而驚醒時,林兼撐不住了。

“嘔……”他吐得很豪邁。

那些個無庸閣弟子們見狀立刻也精神了起來,紛紛沖上前攙扶。

眼見他們似乎想要把林兼扶去茅廁讓他吐得更加淋漓暢快,蘇硯趕緊拽住林兼,“等一下!”

“嘔……”林兼又是一陣嘔吐。

蘇硯後退了步避開,卻還是固執地拉着他,“你輸了!”

林兼已經沒有力氣跟她争論,掙紮着用最快速度解下了腰間佩劍上的劍穗,一把塞進她手中,轉身直奔茅廁。

這劍穗上鑲着一塊幽藍色的玉石,月牙形狀的,聽說這石頭就叫月光石,很是罕見,與藍白漸變的流蘇相得益彰。

蘇硯看得很入迷,自然是沒空再搭理林兼。

“你們鬧騰了那麽久就為了這個破劍穗?!”

直到李無恙的話音從一旁傳來,她回過神,皺起眉心反駁道:“什麽叫破劍穗,知不知道這劍穗多稀有?普天之下就只有無庸閣才有,連你父皇那兒都沒有的!”

“它能讓人功力大增?”

“這倒是不能……”

“那它有個屁用?!”

“好看啊。”蘇硯回得理直氣壯。

“……”

蘇硯拿着劍穗在他面前晃悠着,試圖尋找共鳴,“你不覺得它很漂亮嗎?”

李無恙被她晃得有些頭暈,擡了擡手,煩躁拍開,“問題不是它漂不漂亮,而是你用劍嗎?”

“不用啊。”

“……所以你到底要它幹什麽?!”

“送人。”她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支着頭,癡癡地看着手裏的劍穗,低喃,“這石頭很神奇,雖然不能讓人功力大增,但是天竺人認為它是‘沒有眼淚’的象征,那邊的女子會在丈夫出征時替他們把月亮石縫在衣裳裏頭,以祈禱他們平安歸來,聽說很靈的。”

聞言,李無恙倏地眯起眼眸,“是誰?”

“啊?”沒頭沒腦的提問讓蘇硯一頭霧水。

“你打算把這玩意送給誰?”

蘇硯輕嗤了聲,“幹嘛要告訴你。”

“因為我什麽都告訴你了。”

“所以我才更加不能告訴你啊,你要是有了我的把柄還不得像我最近奴役你一樣的奴役我啊。”

“原來你也知道那叫奴役嗎?”

“嘿嘿,鬧着玩嘛……”她嬉笑着伸出手,拍了拍李無恙的肩,“玩歸玩,但我還是很上道嘛,為了讓你跟爾鶴單獨相處,頂着困意在這兒陪一群窮鬼玩了一個多時辰的骰子,我容易嗎?話說回來,你怎麽就下來了呀,孤男寡女,機會多難得啊。”

李無恙不屑地斜了她眼,“跟她一起完成父皇指派的任務時,我們經常孤男寡女。”

“真的假的?”蘇硯一臉匪夷所思地嚷嚷開了,“都這樣了你居然什麽事都沒做?!”

“……要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當然是霸王硬上弓啊!”

“……”

“呃……這好像是有點有違道義……”蘇硯想了想也覺得這麽做不太妥當,雖然她相信李無恙會對爾鶴很好,可若是爾鶴不喜歡那也是不能勉強的。于是,她改口道:“那起碼該讓她知道你的心意呀。”

李無恙悶聲咕哝了句,“沒必要。”

“為什麽呀?”蘇硯滿臉的不解,“你跟鄭湘的婚事不是已經擱置了嗎?”

他輕嘆,“只是暫時。”

“還不夠?你好歹是個皇子,難道就任由鄭家想嫁就嫁、不想嫁就擱置?”

“這不是鄭家說了算的,是我父皇……”

“那就去告訴你父皇,說你喜歡爾鶴,想娶爾鶴啊。”

李無恙微微擡眸,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我曾經告訴我父皇,我喜歡你,我想娶你,結果反而更加堅定了我父皇想要處死你爹娘的決心,就連你也被流放嶺南,他恨不得讓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

“……”她心口猛地一震。

李無恙曾經幫過她,這她是知道的;可她不知道,他竟然用如此變态的方式幫過她。

那時候她才七歲啊!娶她幹什麽啊?娈童啊?!

“蘇硯……”他揚起一抹苦笑,輕聲喚道。

“嗯?”她回過神,看向他,盡量掩飾對這個死變态的嫌棄。

“我是沒有資格去放肆喜歡一個人的,我的義無反顧就只會讓她萬劫不複。”

“……”突然嚴肅得讓她心裏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順便說一句,我當時跟我父皇那樣說只是權宜之計,并不是真的想娶你,別想太多。”

“……這種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才不會想太多好嗎!”

“那你還愣着幹什麽?回房睡覺了。”他轉身舉步,瞥見她手裏的劍穗後又忍不住低斥了句,“給我把這玩意收好,別讓我瞧見。”

“喂,它哪礙着你了?”

“醜。”

“……”

“醜得戳心戳肺。”

“沒!眼!光!”

“嗯,我也覺得自己挺沒眼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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