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他是個妖孽

他是個妖孽

A區，下午五點。

航站樓廣播內傳來了航班晚點的信息，E區賽艇隊內不少人發出了抱怨的聲音。

已經晚點兩個小時了，樂潺也對這趟航班喪失了信心，并且他的肚子已經開始唱空城計。

“飛機什麽時候才能起飛？我要談一筆大生意!趕時間!你們就這樣對待VIP客戶嗎！”

樂潺回頭看了看，見到了那名大聲說話的山羊胡男子，對方臉上滿是愠怒之色。

看得出來，這位“尊貴”的乘客也和他一樣等得不耐煩了。

廣播再次響起，這一回倒是傳來了喜訊，飛機可以起飛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那名山羊胡男子罵罵咧咧地拎着公文包坐上了飛機，一坐下便開始蒙頭大睡。

樂潺系好安全帶，正準備戴上耳機，有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扭頭看去，發現是同隊的郭晖。他記得這人是李梓蘭的追求者。

“哥們，換個座呗。”

樂潺看了看自己身旁的李梓蘭，又看了看郭晖旁邊的馬克，感到有些為難。

郭晖已經自說自話地站起了身，為了不讓他杵在過道上擠掉別人的通行空間，樂潺只得先答應了下來。

郭晖如願以償地和李梓蘭坐在了一起，遞給樂潺一根棒棒糖作為答謝。

直到飛機進入平流層，坐在樂潺身旁的馬克都沒有開口說些什麽，只是戴着耳機翻看體育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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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當樂潺以為馬克将繼續保持沉默這項美德時，卻突然聽到了他的抱怨。

“你離我太近了，我不想聞到你身上的窮酸味。”

樂潺客氣一笑，“讓您受委屈了，怎麽不坐您的私人專機呢？”

馬克回瞪了他一眼。

樂潺攤開雙手，坦然道:“說真的，你玩夠了嗎？不就是告白被拒嗎？別再用你那種小孩子的把戲招惹我了，我覺得我這樣的蝼蟻配不上你的關注。”

馬克像是被噎住一般，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神裏泛起了一絲古怪的色彩。

這反應絕對不正常，樂潺惴惴不安地想着，但他不想再理會馬克了。

他的耳機裏播放着有聲書，主講人的聲音相當具有催眠作用，他開始閉上眼睛打發時間。

飛機不時颠簸兩下，有幾次颠得厲害，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似的。

“樂潺，醒醒！有危險！”耳畔忽然傳來急促的呼喊聲。

樂潺睡眼朦胧地看向一旁的馬克，發現他仍舊在看電子雜志。

“剛才是你在叫我？”

“別做夢了。”

馬克的惡劣态度将樂潺的思緒帶回了現實。他回想了一下，剛才那聲音很熟悉，但的确不是馬克。

他往舷窗外望去，見到了一個模糊的黑影。

“什麽東西？離得好近。”馬克望向窗外，皺着眉道，“不像是客機。”

樂潺揉了揉眼，看清了那架黑色飛行器，像一條游弋在空中的鳐魚。

“該不會是……”腦海中那個答案呼之欲出。

“塞壬！”坐在前排的乘客喊道。

飛機上的電子屏幕上播放的廣告忽然中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粉紅色卡通兔子。

那只粉紅兔子清了清嗓，用緩慢而詭異的聲音道：“咳咳……乘客們，不要驚慌，我們不是來搞破壞的，請讓我們護送飛機安全抵達目的地。”

“怎麽可能？他想劫持飛機吧！”

不知是誰往屏幕上丢了一只礦泉水瓶。

粉紅兔子那明顯經過特殊處理的機械聲顯然不能讓人信服。

“經濟艙裏的那位獵人先生，你已經被盯上了，如果你想對飛機上的目标人物做些什麽的話，我們可就要采取相應的反制措施了。”

粉紅兔子的這番宣告讓衆人更加摸不着頭腦，而樂潺卻敏銳地捕捉到了“獵人”這個稱謂。

他記得褚辛介紹過自己的身份，他也是獵人，隸屬于意識之海。

褚辛難道在這架飛機上？

樂潺迅速環顧四周，随即意識到，如果他真在這架飛機上，自己不至于到現在都沒能察覺。

他根本不可能忘記他的臉和聲音，準确來說，那是一種直覺，他可以一眼認出他。

樂潺忽然想起來，他剛才夢到了當下的場景，他所乘坐的客機會因為這次突發事件迫降于A區西部的L城。

事态果真如寫好的劇本那樣開展，他的預言魔法再一次應驗了。

直到飛機落地，大部分乘客依舊在不停地抱怨着突然出現的“黑色鳐魚”。

“真沒想到會出這麽個岔子。”李梓蘭對着樂潺苦笑，“機場安排我們先在L城酒店住一晚，畢竟已經這個點了。”

樂潺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酒店大廳內的時鐘，勉強附和着抱怨了一聲。

淩晨一點，樂潺洗漱完畢，倚靠在陽臺欄杆上眺望着飛機掠過海平面。

回想起在白天在飛機上做的夢，他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敲門聲響起，樂潺透過貓眼看去，發現是傍晚那個言辭犀利的山羊胡男子，喝得醉醺醺的，嘴裏嚷着“開門”。

樂潺意識到他走錯了門，并不想搭理他。

男子一邊擰轉把手，一邊嘗試用房卡刷開這扇“冥頑不靈”的門。

樂潺忍無可忍，打開房門，朝他喝道：“你走錯了！”

那男子忽然眼神一變，推搡着樂潺進入房間，迅速關上了門。

樂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陣勢吓了一跳，接着很快便嗅到一絲危險氣息，當即做出抵抗。

山羊胡男子眼中醉意全無，反倒迸射出一股兇殘狠厲，一把匕首從他袖中遞出，抵到了樂潺的脖子上。

“別出聲喊叫，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回答我的問題。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樂潺盯着他手裏舉起的照片，喉結動了一下。

照片上的人是褚唯，不……從背景來看，這是在A區的鏡湖酒店，這人是褚辛。

“回答問題。”男子握緊匕首逼問道。

樂潺感到無比驚恐，這張照片根本不該出現。

男子既然能拿出褚辛在鏡湖酒店的照片，勢必也知道自己在別的時間線上接觸過褚辛。

“他現在在哪裏？”

樂潺的思緒短暫地遲滞了一下，搖了搖頭。

“別逼我對你動粗，老實回答我，這個劊子手到底他媽的在哪裏！”男子的臉色變得陰冷，語氣激動。

樂潺察覺到他有點不對勁，和先前在候機室裏的狀态有所不同。

這種怪異的感覺讓他感到有些熟悉，又有些抵觸。

“我真的不知道。”樂潺如實道，“我說的是實話。你找他做什麽？為什麽說他是劊子手？”

男子半信半疑地看着樂潺，手中的匕首依舊沒有松開。

“他殺了我們的很多同胞，接近你多半也是為了完成組織的任務。”男子神情憎惡，語氣急促，“我的壽命不多了，在我死之前，一定要幹掉他！”

樂潺想到了飛機上那粉紅兔子的發言，忽然心神一震。

“你也是意識之海的獵人？”

男子沒有直接回話，樂潺知道自己猜中了。

他想起了那個在鏡湖酒店的房間裏遇到的奇怪瘋子，便料到眼前這男子多半也遇到了類似的麻煩。

男子沒有動手，多半是把他也當成了受害人，以為褚辛是來殺他的。不如幹脆利用這一身份。

“獵人之間為什麽要互相殘殺？”樂潺直言道，“意識之海的命令就真的不可違背嗎？”

“生鏽的齒輪會被意識之海淘汰銷毀，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看來你還沒有體會過，在同一個時間段不斷回溯，直到再也不相信自己的記憶，懷疑身邊的一切……”

握着匕首的手松懈下來，男子的神情看起來既懊悔又沮喪。

“我已經在藍星逃亡二十年了，可還是每天都會重複做同一個噩夢，夢見我殺掉自己的同伴，把他的眼睛捏爆……”

樂潺抿了一下嘴唇，面露憂色注視着他。

男子突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麽，雙目如電般射向樂潺，猛地抓起他的手腕，目光掃過他的五指，神色霎時一變。

“你……你根本不是獵人！你在套話!”

見男子渾身顫抖不止，樂潺心道糟糕，不假思索便一腳踹開那男子，朝門邊撲去。

男子握着匕首從背後撲來，被他敏捷地閃躲開來。

對方似乎沒有料到他有這樣的身手，動作明顯慢了半拍。

樂潺乘勢反擊，一掌劈掉他手裏的刀，迅速接上一記回旋踢将其撂倒在地。

敲門聲忽然響起，一男聲道：“客人您要的紅酒到了。”

樂潺來不及多想，沖上前打開房門。

身穿白色西裝的艾林·亞伯一臉嚴肅地推開樂潺，一口氣從腋下拔槍裝彈，瞄準倒在地上的山羊胡男子。

“別……”

樂潺下意識出聲制止，還不忘關上房門。

這可是在公共場所！這舉動太過大膽了！

山羊胡男子瞪大雙眼望着眼前這一幕，眼眶內爬滿血絲。

倏然間，他發出一聲沙啞的冷笑，掐住自己的喉嚨，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樂潺看得目瞪口呆。

艾林·亞伯緩緩放下槍，臉色緩和下來。

樂潺看向他，又指了指地上的山羊胡男子，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

這是什麽整蠱節目嗎？攝像師、主持人？該現身了吧？

就在他左右環顧的工夫裏，艾林忽然彎了下腰，發出一聲輕咳。

樂潺立馬收回視線，抛開腦海中的一切疑問，上前扶住了他。

他忽然覺得艾林的狀态有些古怪，和闖進門那時相較，簡直判若二人，硬要說的話，和山羊胡男子一樣，像是被什麽東西奪舍了。

艾林收起了槍，從西裝口袋裏掏出手帕，捂住了嘴。

他的臉色顯得很蒼白，但因為皮膚本就白皙而不算明顯。

躺在地上的男子悠悠轉轉醒了過來，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擡起頭看到眼前的身影，立馬吓得一縮。

“你們是誰啊！怎麽在我房間裏！”

好家夥，惡人先告狀!

樂潺左看右看，覺得他這迷糊的狀态不像是裝出來的，多半是真的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

“這位先生，是你走錯房間了。”艾林·亞伯提醒道。

“是嗎？哎呀！我真不應該喝多的……”

男子暈暈乎乎地從地上爬起來，摸着腦袋左右搖擺着離開了房間。

樂潺走到廊上，确認他走遠後，再度回到屋內，鎖上了門。

他看向艾林，覺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好像虛弱得搖搖欲墜。

“你的臉色不太好，去床上休息一下吧。”

艾林點了一下頭，“方便的話，給我倒杯水吧，麻煩了。”

“不客氣。”

樂潺從床邊的矮桌上拿起水壺，倒了杯溫水遞給艾林，忽然注意到他的嘴角帶着點兒未擦幹的血跡，不由得吃了一驚。

艾林喝完了水，躺在床上閉目喘息，臉色格外憔悴。

“現在好些了嗎？”樂潺輕聲問道。

艾林緩緩睜開雙眼，神色有些迷茫，他扭頭看向樂潺，疑惑道：“我剛剛暈過去了嗎？”

樂潺搖了搖頭。

他忽然察覺到，那個令他感到熟悉的艾林回來了。

“亞伯學長，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

“不用，去醫院也無濟于事。”艾林淡然一笑。

聽到這樣的回答，樂潺感到喉頭一緊。

“聯邦不止一個醫生說我的壽命不會超過三年……當然，現在的我已經從死神那裏偷到了很多時間。”

“所以你的……”樂潺摸了摸自己的發梢。

“是先天性遺傳疾病，目前還沒有有效的治療手段，這不怪任何人。”

樂潺注視着他平靜柔和的神情，心道他實在是一個善良的人，甚至善良得有些虛幻。

“我不打擾你睡覺了。”艾林起身道，“如果有什麽異常情況，你随時可以打電話給我。”

樂潺笑了笑，對于艾林這樣直白坦誠的善意，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承受。

“別把我當成什麽妖孽啊……這聽起來不像是好詞。”艾林像是自顧自地苦惱低語道，“頂多可以說是妖精吧。”

樂潺只能傻傻地笑着，一時間沒能理解艾林說這句話的含義。

“我有你的名片，有兩張。”他打趣道，“先前在聯邦行政大樓，也謝謝你了。”

“不客氣，那個騷擾你的家夥我會收拾掉的。”

離開房間時，艾林變得十分嚴肅。

第二天一早，那個瘋狂的醉漢沒有出現在飛機上，而艾林也早已經離開了。

樂潺心底的疑惑不斷浮現——

艾林·亞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突然闖進他的房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種熟悉的眼神和氣質，難道是……

褚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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