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皇帝的旨意
皇帝的旨意
“月亮?為什麽突然問這個?現在還是先離開這裏比較要緊。”諾亞眯起眼笑了起來,“畢竟留着命才能繼續研究、找到真相啊。”
安德斯并沒有理會諾亞的調侃,他留意到了樂潺的異常狀态。
“樂潺,你怎麽了?”
“啊?哦……沒什麽。”樂潺吐了口氣,抛去腦海中的雜念,問道:“諾亞小哥,你去過第32室嗎?”
“32室?上面的各個房間已經完全被破壞了,我沒法去确認,怎麽了?”
諾亞一邊說着,一邊将攀爬用的繩索扣在李信介腰間,示意他打頭陣。
樂潺面露憂色,“先前我們有同伴被困在了那裏。”
諾亞停下動作,摸着下颌思索了一下,擡頭望着天花板,“那恐怕兇多吉少,如果你們不放心的話,我再派人去找找看吧。”
“你人真好啊!咱們明明素不相識,你卻這麽熱心地幫我們。”安德斯這麽感慨着,又問諾亞要了一袋餅幹。
“既然你是帝國騎士,莫非是你們帝國的那位皇帝授意你這麽做的嗎?”他問道。
樂潺喝光了一罐能量飲料,思考能力恢複了大半。
他看向安德斯,覺得他話裏有話。
換做從前,任誰也不敢相信帝國人和聯邦人能夠友好相處。
“哈哈!按照陛下的旨意,以後我們還會一直友好相處下去的。”諾亞的語氣裏滿載着向往,“我一直想去聯邦看看呢,要是能吃上一頓最地道的海鮮大餐就更棒了。”
也許是自己多慮了,樂潺心道,吃貨果真是能夠促進世界和平的最強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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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諾亞能夠早一點帶着救急的藥品出現,褚辛是不是就不用死?
要是這個世界上多一些像諾亞這樣可愛的人,那些無辜的人是不是就不用犧牲?
在離開第九中樞的路上,他的腦海裏總是忍不住冒出這樣天真的想法。
“穿過前面的廢墟,就能看到界門了。”
在合成獸的屍體堆積而成的“小山”面前,諾亞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身後衆人。
“多謝了,小騎士。”
安德斯此刻早已經活了過來,恢複了精力旺盛的狀态,說話的時候,總是伴随着各種各樣的身體動作。
樂潺依舊在觀察那些合成獸屍體,從它們死前的狀态來看,這些合成獸大多想要在第九中樞完全坍塌之前逃出生天,但功虧一篑。
他朝着那些屍體伸出手,一股奇妙的湧動之力萦繞在他的身周,慢慢彙聚于掌心。
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似乎可以“掌控”這些已經死去的生命。
“離開以後,你們會将這裏的一切告知聯邦百姓嗎?”諾亞一改先前的态度,神色嚴肅地問道。
這問題打斷了樂潺的突發奇想,他放下了手。
“怎麽了?如果我們說出去,你要在這裏把我們滅口嗎?”
安德斯擺出了防備的姿态,又看了看一旁環抱着雙臂的李信介。
諾亞笑出了聲,繃着的臉也瞬間放松了下來。
“恰恰相反,我很樂意見到聯邦子民得知這裏的真相。”他特地上前幾步,附在安德斯耳邊道:“不瞞你說,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安德斯的瞳孔閃爍了一下。
諾亞的聲音足夠清晰,恰好也傳到了樂潺的耳中。
“多虧了你們剛才在洞底進行的小動作,現在這座中樞得到了短暫的庇護。”
諾亞說着,從戰術腰帶上抽出了一支金屬棒。
樂潺認得這東西,下意識警戒起來。
“別緊張,我跳下洞口之前,就已經确認它失效了,所以現在,有一些話在這裏說出來應該也足夠安全了。”
“協議的簽訂,并非陛下本人的旨意,希望你們能夠盡全力阻止此事。”諾亞道,“我的話已經帶到了,就在這裏告別吧,接下來我和師父還有別的事要做。”
樂潺愣在了原地。
群星帝國,王都第一中樞。
一封秘密文書被帝國宰相呈到了掌權者的面前。
“失策,沒想到第九中樞居然坍塌了,在這種緊要關頭,真讓人頭疼……”
皇帝陛下漫不經心地用食指敲打着王座扶手,表情淡漠,全然沒有話語中該有的遺憾和困擾表現。
“希望不是諾亞做了些多餘的事。”宰相回應道。
“哦,你是說他救下的那兩個聯邦人嗎?随他吧,他從小就喜歡救助那些流浪的小動物。”
皇帝相當溫柔地原諒了他摯愛的小騎士出于任性将聯邦傷患帶上本艦的行為,就像他總是不得不幫小騎士照看那些路邊撿到的小野貓們。
宰相從容地笑了一下,他當然知道,王座上的那位掌權者故意繞開了他的話題。
第九中樞為何會坍塌,他和皇帝都心知肚明。
他不喜歡這位年輕氣盛的小皇帝為了和他作對而故意耍的一些小把戲,但他有足夠的餘裕去容忍他自以為是的挑釁。
但那位來自第八中樞的王權者,以及他那個趾高氣昂的徒弟,卻不是他需要容忍的對象。
“陛下,和平儀式即将來臨,對于那些不幸死在第九中樞的聯邦科研人員,我們也該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畢竟第八中樞的庫蘭號的确到過那裏。”
“我的亞父澤普是帝國最聰明的人,你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可以向聯邦這樣說明:摧毀第九中樞是第八王權的個人行為,并非陛下授意。”宰相道。
王座上的掌權者一手撐着下颌,另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撫摸着躺在自己大腿上的黑貓,神色看起來波瀾不驚。
“也罷,舊時代的墳墓就該消失在宇宙塵埃裏。”
“陛下……”
被稱為澤普的男子正要進谏,但皇帝擡手打斷了他的發言。
“那些玄棺之中,是否有你所說的那個脫離掌控的特殊存在?”
“沒有,他不在那裏,我無法觀測到他的行蹤。”
這正是令他感到費解的一樁事。
以意識之海的智慧而言,他能夠清楚地觀測到獵人95號的意識已經被銷毀,就連95號當前的意識載體——那個叫褚唯的男人也已經死去。
但從目前收集到的情報來看,時間線的走向還是發生了偏差。
回溯依舊發生了,難道還有別的意識載體存在嗎?
為何無法被他觀測?
“你最好快點拔掉你身上的這根肉刺,要是我可不允許這樣的存在多次擾亂我的計劃。”
皇帝的聲音打斷了澤普的思緒,他回應道:“陛下,他畢竟只是一介幽靈,掀不起太大的風浪。請給我一點時間,我會仔細調查聯邦先遣隊名單上的每一個人,我猜幽靈就潛伏在他們之中。”
皇位上的掌權者一手支撐在王座扶手上,撫摸着太陽穴,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眼前的長發男子,眼中浮起晦暗的笑意。
朦胧的光影呈現在眼前,耳畔傳來輕喚。
“該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褚辛。”
“媽媽?”
“哎呀,你怎麽又想媽媽了?”
褚辛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沙發椅中。
同他說話的是艾林·亞伯,他的這具軀體真正的主人。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伸展四肢,發現他的身體已經換回來了。
“你本來的樣子比我預想的要年輕很多。”艾林合上了書,笑得很溫和。
褚辛盯着他手裏的書看了一會兒,那看起來像是一本封面上沒有任何文字的筆記本。
“這是哪兒?”
“意識之海啊,每個人的意識歸處。”艾林道,“在和你進行意識互換之後,我把這裏改造了一下,參考的是9號公館的地球文明圖書室。”
褚辛抓了下頭發,看向四周。
這裏的每一排書架上都放滿了老舊的紙質書,其中大部分書名都是他耳熟能詳的。
“還可以這樣嗎……”
“當然了,這是意識凝結而成的風景,你把它想象成什麽樣,就是什麽樣的。”艾林環顧四周,視線低垂了下去,“起初這兒是冰冷的海底,冷得刺骨。”
“那是我的感受……”
“啊,不好意思,好像觸及到你的傷心事了。”艾林做了個抱歉的表情,“不過,我們會在這裏碰面,就說明我們都死了吧……你在訝異什麽?我說得不對嗎?”
褚辛未置可否,生與死在他看來已經成為了一種模糊而遙遠的概念。
“我沒有想到,抵達意識之海竟然是用這種方式。”艾林颠了一下手裏的紙質筆記本,感慨道,“薩瓦納曾在冥想中抵達的聖地,和她所做出的預言……全人類智慧的凝聚,竟然是一片虛無。”
“準确來說,這是我對意識之海這個概念認知的投射,因為我們現在是一心同體的狀态,所以你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都是我的意識。”褚辛解釋道。
他站起身來,走到艾林身邊。
艾林動作自然地把筆記本交到了他手中。
他翻開紅色封面,發現扉頁上用他所熟悉的筆跡寫着一行小字,落款是薩瓦納。
“親愛的辛,我知道你終将抵達此處,你和這個時代的人類不同,你不屬于這裏,也無法成為彙入意識之海的水滴,因此,你是特別的那個,是獨一無二的你。我相信你将帶領塞壬,終結人類錯誤的進化,為我們的母星帶來永恒的安寧……”
艾林将扉頁上的文字一字不落地背誦了出來,他的聲音很輕,吐字卻無比清晰。
他擡起手來,虛無之中突然出現了一扇門。
“你該離開這裏了,辛,現在還不是你的旅途結束的時候。”
褚辛走向那扇門,握住了門把手,仿佛将未來緊緊攥在了自己手裏。
艾林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我知道你通過意識轉移,一直在不斷回溯到過去的時間線上,但我也‘看’到了一些不太樂觀的事态。”
艾林語氣一轉,臉色不再輕松。
“褚辛,你記得太多了,不管是你過去的記憶,還是我的記憶,甚至就連褚唯的記憶都影響到了你……這些記憶像雪花一樣不斷融進你的認知裏,你還能分辨出它們之中哪一片真正屬于你嗎?”
“不……”
褚辛本想否認,可一時間卻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掩蓋這殘酷的真相。
他總是在扮演着別人,面具戴得太久了,做自己就變得越來越困難。
他笑,就好像有人在牽動他的嘴角;他思考,總是不自覺地用另一個視角俯瞰自己。
有時候就連他自己也無法分清,當他的視線看向樂潺時,究竟是透過了誰的面具。
“試着用你的方式去接觸這個世界吧,去成為真正的自己,別再耍賴從我和褚唯身上竊取經驗了。”
艾林輕笑着,帶着一絲狡黠。
“在與人相處這一點上,你和樂潺還挺像的,辛。”
褚辛依舊想要否認,可他知道即将說出口的那些說辭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也許是他活得太久了,本不該記得那麽多事。
他早就該回歸虛無了,支撐他活下來的究竟是積蓄已久的仇恨,還是對約定的執着,他也有些分不清了。
他能守住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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