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第9章

第 9 章

糊裏糊塗的點了單。等餐。

“這位先生……”江黎安這才發現自己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方才已經親切地稱呼她為安安了。“請問該怎麽稱呼您呢？”

淩墨川無意識地将筆直的腰背挺得更直了，黑沉沉的眸緊緊凝視着她，堅毅的唇吐字清晰，向宣誓一樣鄭重。

“淩墨川。”他喉結微微滾動，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支鋼筆，和一張黑金色的卡片。

垂眸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雙手遞給她，“我的名片。”

“……”江黎安反應慢半拍地接過那張現場制作的黑金名片，上面墨跡未幹，瘦金體筆鋒淩厲，筆意少一分酣暢淋漓，卻筆力虬勁硬而不猛，氣勢內斂。

字當然是好字，但是……

“淩先生，恕我冒昧問一句，我們以前應該是不認識的吧。”江黎安捏着名片一角，“你是怎麽做到，接連兩次代替跟我約好的男士，來跟我相親的呢？”

這實在太奇怪了，怎麽都講不通的！

“我……”

這道題超綱了，不在之前排練範圍內，淩墨川臨時求助外援。

然而，鴻業還在唧唧歪歪地給淩墨川科普什麽是名片，以及為什麽相親要給對方名片。

這溝通該死的延遲……

淩墨川支吾了片刻，鴻業還在卡帶，他擡眸看着江黎安狐疑的眼神，語速倉促：“因為我不允許別的男人跟你相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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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安皺起的眉頭快要豎進眼窩裏了，這位淩先生真的沒事吧？

遠程支教的鴻業已經進入下一個單元，“相親呢，最容易打開的話題就是問對方的興趣愛好，反正不管江姑娘說什麽，你就附和一下你也是，表示有共同語言，好感就是這樣産生的！”

“淩先生，你真的不打算解釋一下，你是以什麽途徑獲取我相親信息的麽？”

被追問的淩墨川根本不懂得變通，含糊道：“可能是冥冥之中……神明指引……”

江黎安：“……”玄學都出來了。

趁着她沒反應過來，淩墨川趕緊轉移話題，“你的興趣愛好是什麽？”

“行吧。”

江黎安覺得自己脾氣真是好，既然他閃爍其詞不肯正面回答，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

暗暗運了一口氣，她淺淡地笑了笑，“我喜歡玩手游，王者榮耀，狼人殺什麽的。”

手游是什麽？

他問鴻業。鴻業迅速為他答疑，“手游就是手指游戲，現在私塾老師都會教年幼學生這類游戲，對腦子好。”

淩墨川聞言蹙眉，眸光落在她粉嫩的巴掌臉上，她……難道智力有缺陷？

但鴻業說了，要培養共同語言。

遲疑地點了點頭，淩墨川憐愛地附和道：“我……我也喜歡。”

江黎安被他飽含同情和鼓勵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她是想塑造自己不學無術不務正業的形象，但這不是她想要的效果。

視線微移，不經意間掃到他放在桌角的手機。

一部……外形媲美小靈通的通訊工具。

看不出來還挺古典，但是，“呃……淩先生，你的手機應該只能玩俄羅斯方塊或者大富翁什麽的。”

這下鴻業都無法解答這種專業術語了。

淩墨川繼續轉移話題，強行進入下一個環節，“我是公務員，你是做什麽工作的呢？”

“我剛被公司開除，現在無所事事。”

頓了頓，江黎安補充道，“并且估計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想上班了，只想做米蟲。”

她漫不經心的論調引來路過的幹練短發女嗤之以鼻，然而江黎安更想看這位淩先生的反應。

“什麽？”淩墨川眉峰一壓，“區區宵小之輩，竟然敢罷黜你！”

他聲音沉怒，陰深深的眸漆黑一團墨色，光線照耀過來，卻折射不出半分光點。

周圍人的視線似有若無地掃過來，剛才那位對江黎安不屑一顧的女士忙收斂表情，這兩個人好像在排話劇。

江黎安已經被文言文體雷得外酥裏嫩。

是想借此諷刺她不學無術，突顯自己博覽古今麽？

隔着陰陽兩界幹着急的鴻業連連提醒：“息怒啊老大！千萬別發火，你今天是陽光暖男，小心人設崩塌！”

淩墨川忍了忍，此時不宜深究，過後再找她那上級官員算賬！

主食上來的時候，江黎安才發現淩墨川一口東西都沒吃。很快，她又驚奇地發現，他似乎對西餐極其陌生，刀叉拿反了，深深蹙着眉不知從何處下手。

不吃西餐倒也不奇怪，只是他看起來像是需要經常出入高檔西餐廳的那類人，不管換上多普通不起眼的衣裝，眉眼間的矜貴之氣卻是藏不住的。這樣的人，即便不喜歡西餐，平素社交來往也該了解才對吧。

“我來幫你切吧。”

事實上江黎安也很少來西餐廳，倒是周邊負有盛名的中餐館吃了個遍。她深谙餐桌禮儀，但從不刻板講究，沒什麽比輕松自在更令人用餐愉快。

淩墨川微微斂睫，看着她纖細白皙的手腕輕輕動作，肌膚蒙上一層柔和的光，使得她一垂眸一擡眉，皆溫婉迷人。

從未有一刻，覺得她離他這樣近。

*

用餐過程奇異的沉默。

江黎安感覺眼前這位淩先生似乎陷入了另一段回憶裏，不過他安靜垂眸緬懷什麽的時候，看起來格外深情。

她不由腦補一出狗血大戲，比如他曾經有一位感情甚篤的前女友意外去世，剛好跟她長得像，卻意外引起他的注意。于是他追，她逃……

噫，替身梗真是又嫌棄又忍不住想看後面打臉情節。

而盡職盡責的鴻業還在出謀劃策，“老大，接下來是時候問一下感情史加深對彼此的了解了！”

淩墨川終于對軍師的方案提出質疑，“可是她不可能有感情經歷啊，我自己的也沒辦法說，難道我告訴她，我喜歡一個人三百年，可她根本不多看我一眼……”

“那也要看你喜歡的是誰啊！”狗腿如鴻業也忍不住暗自腹诽。

從前你為人時是茹毛飲血的邪魔，遁入空門修佛又自毀正法，犯無間大罪入了鬼道，即便成了鬼界之主終究是外道。

可人家卻自始至終都是真佛啊！

但他不可能明說，老大情路已經夠坎坷的了，還是給他點兒希望吧。關鍵是誰敢掐滅他內心的小火苗兒，那還不得再死一回，死透透的。

鴻業重振旗鼓繼續獻計：“老大，不如你分享一下求而不得的心理歷程，據說這個套路很好用，一般女人對受過情傷的男人更容易愛心泛濫，繼而用母性光輝照耀你……”

“不。”淩墨川打斷他。

“為什麽不？”鴻業疑惑，略一思忖頓時明白過來，“老大，這點小手段不算什麽的，重要的是能得到你想要的結果啊，放下身段嘛，面子這東西……”

“不是。”

不是放不下驕傲，這算什麽，他一身污穢的出現在她面前，她見過他最狼狽的模樣，卑微的祈求又算什麽。

那為什麽不說呢？

他長睫覆下淡淡的陰影，心裏湧起些什麽，又積郁在喉間翻來滾去。

沒有受過傷吧，從來沒有，那裏平靜而空洞。但為一人狂熱的歡喜卻是豐盈的，只需一點就填滿所有虛空，于是連孤獨的等待都是熱鬧的。

“不能再陪我一會兒嗎？”

淩墨川看着背起單肩小方包準備起身告辭的年輕女孩，黑沉沉的眸透出幾分隐隐的哀求，像一只即将被主人抛棄的大狗，委屈巴巴地控訴着她的無情。

“呃……可是我有點事需要處理。”江黎安右手扣在鏈條上，禮貌微笑，“改天再約吧。”

*

有的人表面上雲淡風輕，實際上突然尿急。

脫離淩墨川視線的江黎安恨不能踢掉高跟鞋拔足狂奔，真是該死，早知道穿平底鞋了。本來想強凹禦姐女王範兒，碾壓對方氣勢的，沒想到跟她相親的男士竟然還是淩墨川。

哦，他還改路線了，今天是腼腆美少年。

這家西餐廳跟她家小區只隔一條街，江黎安踩着恨天高蹬蹬蹬一路跑回去。

然後驚喜地發現，電梯好像壞掉了！

“啊！！！”

江黎安氣急敗壞地對着按鈕一頓猛戳，沒反應。

生理需求迫使江黎安雷厲風行地脫掉鞋子，扭頭奔向樓梯間，徒步爬七樓！

媽呀，還好是七樓，要不然真的會失禁啊！

吭哧吭哧悶頭狂奔的江黎安累得肺泡炸裂，然而一擡頭，拐角處挂着的藍色标牌赫然一個大大的三。

哈？才到三樓？！

“天吶——”江黎安哀嚎一聲，恨不能就地解決，喘了兩口粗氣，繼續哐哐往上爬。

在繞過了五六個轉角時，江黎安已經快陣亡了，左手扶着膝蓋大喘氣，擡眸看了一眼标牌。

三？！

江黎安瞬間僵住，無意識地屏住呼吸。

每一根寒毛都敏感起來，渾身的力量都凝聚在抓住扶梯的右手上，試圖尋找一點依靠與支撐。

整棟樓安靜得可怕，她神經緊繃地感知着周遭的聲息，什麽也沒有。

或許，她應該立刻求救？都要到家門口了，沒準兒白衍竹那家夥能聽到也不一定……

她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咕咚一聲，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正要張嘴大喊，卻猛然聽到樓上一層高跟鞋的聲音！

咚、咚、咚——

緩慢的腳步似踩在她心上。

那聲音沿着層層階梯越來越近，似乎下一秒就會繞過拐角處，乍然出現在她眼前！

江黎安閉上眼用盡全身的力氣聲嘶力竭地吶喊：“白、衍、竹！！！”

倏然！一道迅疾如閃電的黑色影子嗖地一下，越過她肩膀飛竄而去！

“啊！！！”

江黎安捂着耳朵放聲尖叫，那東西速度太快，她根本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麽。

然而，須臾間，那高跟鞋的聲音咚咚咚快速響起，卻是往反方向逃跑的感覺！

什麽情況？

她緩緩睜開眼，卻發現映入眼簾的标牌赫然變成了十三！

“喵嗚——”

一團毛茸茸的柔軟東西蹭了蹭她的小腿，江黎安垂下眸，一只通體全黑的碧眼玄貓乖巧地蹲坐在她面前。

“哇！”江黎安彎腰将小黑貓溫柔地抱在懷裏，“小家夥，你怎麽會在這裏？”

“喵——”

玄貓感受着身上那只溫熱小手的輕輕撫摸，惬意地眯了眯眼，晃着小腦袋往她臂彎裏鑽。

江黎安整顆心都融化了，好乖好粘人的貓啊！

她忍不住用臉頰蹭了蹭它，鼻尖卻萦繞起淡淡的木質香氣，聞起來有點像……冥府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