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46.第46章

第 46 章

婚房內，三折大紅錦緞缂絲屏風後，擺放着一張小葉紫檀羅漢床，床腿低矮，顯得端重古雅。

淩墨川将懷裏的女孩放到床榻上，随即覆身傾壓下來，寬厚的手掌扣在她後腦勺後，細密的吻鋪天蓋地落下來，像行走在沙漠裏的旅人焦渴地尋找水源般熱切。

江黎安別開臉左右閃躲， “你是想現場直播嗎”

這可是間鬧鬼的婚房，鬼怪在暗，他們在明，或許冥冥中正有一雙眼睛窺探着他們的一舉一動。萬一他們正吻得意亂神迷的時候被突然襲擊，那也太丢臉了。

淩墨川撐着手臂保持着淩駕在她身上的姿勢，沉吟了片刻，同她讨論道: “那我設一下結界”

“……”江黎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總算切實理解什麽叫色欲熏心，壓低嗓音悄聲道， “你是故意要打草驚蛇，威懾他們不要輕舉妄動麽”

淩墨川眼神飄忽，重又吻了吻她的唇角， “那做戲也要認真一點嘛，新婚夜不恩愛，那我們幹嘛”

他眸底燃着兩簇明滅的火，一只手大有企圖地爬上她的腰際，江黎安及時摁住他欲要作亂的手，誠懇建議道: “要不……我們鬥地主吧”

然而，前一秒還嚷嚷着要玩牌的江黎安，一轉眼雙眸緊閉睡得酣沉。

一夜大夢。

*

仙霧缭繞，金光折射在天際變化無極的彩雲裏，飛禽展翅長鳴，瑞獸舒頸長嘶。

雲蒸霞蔚的北宸宮，一只聒噪的綠孔雀，圍着素白天衣的冷峻男子，堵住他全方位各個角度開屏，将尾巴抖得嘩嘩作響，充分向他展示自己耀目絢麗的尾羽。

孔雀走到他左側，嗓音像雛鳥稚嫩的啼鳴: “紫薇大帝，你看看我，我的羽毛是那麽的美麗。”

她揮動翅膀從他頭頂飛過，落在他右側， “我像一朵绮麗的綠雲，輕盈地從你的頭頂飄過，那剎那間的綠雲罩頂，是我在起舞弄清影，用無與倫比的芳華照亮你凜若霜雪的面龐。”

素銀光華籠罩一身的男子，聞言臉色一黑，他負手而立，揮動的衣袂擾亂花海中靜谧的淡香，錦袍上繡紋流動，傾瀉出月華般清冷淡然的光。

紫薇大帝泠然的眸微垂，色澤偏淺的薄唇不悅地抿起，眉心蹙成淡淡的川字痕跡， “不管你是誰，本帝君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再出現在北宸宮，否則……”

他聲線極冷，帶着拒人千裏之外的涼薄寒意與隐露鋒芒的危險氣息，然而這只花枝招展的綠孔雀很是不怕死地打斷他。

她滿腔熱忱地自我介紹道: “紫薇大帝，我是孔雀一族第三代長公主，我叫黎安，你可以親切地稱呼我為安安，我娘就是這樣叫我的。”

“你終于跟我說話啦!”黎安公主雀躍地轉圈圈，她美滋滋地炫耀着自己長長的尾巴， “帝君，我聽說你養了一對禿頂仙鶴，那你介不介意再多養一只婀娜多姿妩媚天成驚才絕豔的孔雀呀”

紫薇大帝不近人情地避開她伸過來的翅尖，冷聲道: “介意。”

“啊”黎安公主展開的尾羽一耷拉，頓了頓，又不死心地自薦枕席， “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你看看我!”

她昂首闊步地走到他身前，展開雙翅攔住他的去路，刷地一下振開覆羽， “你仔細看!是不是被我光彩奪目的美震撼到了”

紫薇大帝忍無可忍，厲聲呵斥道: “夠了!你自持身份高貴，欺淩同族興風作浪，你拔光別人的尾羽，只為用以賣弄炫耀，似你這般頑劣不堪之徒，休要污我北宸宮一尺之地!”

他疾言厲色的模樣将她吓了一跳，怔怔然望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心裏隐隐難過，又不甘就此放棄地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紫薇大帝，別管我的羽毛怎麽來的，你看看它，多美!”

紫薇大帝驟然轉身，眸底凝聚着濃稠的戾氣， “再近我身，一劍殺之!”

素來驕橫慣了孔雀公主被狠狠唬住了，一個寒噤縮了縮脖子，鹌鹑一樣，吓得不敢吱聲了。

待那襲光風霁月的清影消失在眼角的餘光裏，她才極小聲地嘟囔道: “幹嘛對人家這麽兇嗎，人家可是女孩子呢。”

“再說了，人家什麽時候拔光別人的尾羽了，逮着一只拔毛那不就禿麽，人家是挨個拔一根湊齊的好麽……”

她心情低落，倏而，不遠處響起“噗呲呲呲”的聲音。

黎安擡眸，随即氣哼哼地揚起高傲的頭顱， “你們兩個禿頭怪叫什麽，新學來的口技麽”

“你過來呀。”兩只仙鶴揮揮手，小聲招呼她。

這對通體雪白，翅羽墨黑的仙鶴是紫薇大帝豢養的守殿仙童，名喚流風，回雪，同化形期剛渡一半的黎安公主差不多年紀，是以略有幾分同齡人的親厚。

黎安不情不願地高擡尊足，拖着長長的尾巴傲嬌地走到二人身前， “什麽事”

流風回雪早習慣這只花孔雀的壞脾氣，故而毫不在意，還同她分析道: “你們孔雀一族生性兇殘，萬物生靈無不受你們荼毒。你外祖母将如來吞吃入腹，被放逐魔界，神魔大戰之後，雖輾轉被封為佛母，但孔雀一族也因為陷入尴尬境地，不神不魔。除了妖魔界敬重你們族人，沒誰真正待見你們，只礙于懼怕無人訴之于口罷了。”

黎安聞言傲慢道: “六界衆生本平等，妖魔全族卻被佛封印進無間道，偶有反抗者，神佛皆除之而後快。我外祖母哀妖魔不幸，苦修一千五百年，破結印殺入玄天。若非漫天神佛以三界苦為由求和，誰願意當佛母誰當去!”

“噓——”流風展翅捂住她的嘴， “你可閉嘴吧!”

“哼!”黎安一扭頭，又不解問道， “不過，這跟紫薇大帝有什麽關系”

回雪簡直無語，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耐心解釋道: “你們孔雀一族素來名聲差極，紫薇大帝約莫本就無甚好感，況他喜靜，而你整日鬧得雞犬不寧，你還拔別人尾羽來炫耀，勢必更惹他厭煩了!”

黎安聞言眼皮耷拉下來，模樣有些委屈， “是這樣麽”

沉默了半晌，她重又鬥志昂揚地舒展着頸子，棕褐色的鳳眸閃着明淨的光， “那我改不就好了。”

她抖了抖身上霓裳彩衣一般豔麗的羽毛，歪了歪腦袋，略有些不舍道: “我還給他們就是了，本公主本來就驚為天人好麽!”

“啊這怎麽還啊”流風驚詫地伸長脖子， “都已經長到你血肉裏了，又不是插着擺設的。”

黎安毫不在意道: “拔掉不久好了。”

“咝——”兩只鶴一起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得多疼啊!”

“沒關系的。”黎安搖了搖頭，雙眸清亮如纖塵不染的朝露， “我不怕疼。”

兩鶴唏噓，紛紛感慨愛情的偉大，回雪忍不住八卦道: “所以，你到底為什麽心悅紫薇大帝呀”

說及此，黎安立刻一臉崇拜， “我族嫡系每到月滿之夜會生躁狂之症，需服食幻霧果扼制兇性以免傷人，前幾日我溜到凡間看燈會，卻被人偷了錢袋，果子就裝在錢袋裏，我追那小偷的時候維持不住人形，狂症發作，就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紫薇大帝從天而降，墨發飛舞，衣袂翩然，一招制服了我!”

她害羞地捂住臉， “還親手喂人家吃果子呢”

流風，回雪: “……”

他們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耳證了一段曠世絕戀的開端這凄美愛情的萌芽簡直太草率了。

*

天色大亮，昨晚是平安夜，在偏院王者開房間厮殺一整夜的白衍竹他們，頂着烏青的黑眼圈來前院吃早餐。

古樸的方木餐桌前，只有淩墨川孤身一人，慢條斯理地品嘗着新鮮出爐的小籠包。

“江黎安呢千萬別告訴我，我們守了一整夜，她舒舒服服地睡到了現在。”

白衍竹一爪子下去，五個小巧玲珑的蟹黃包抓在手心，一口一個，口齒不清地質問道。

淩墨川淡淡道: “她身體不舒服。”

“姐夫，不會吧……”江黎晚聞言意味深長地壞笑一聲，故作疑惑地問道， “表姐昨天還好好的，怎麽一大清早病了呀難道說你們昨晚戰況激烈……”

對待格外上道的準小姨子，淩墨川還是頗有耐心的， “安安頭暈，請了醫生來看，可能是輕微水土不服。”

江黎晚詫異地啊了一聲，随即又想起來， “對哦，昨天她就食欲不振的。”

“那昨晚有什麽異常狀況麽”

淩墨川半斂着眸，喝了一口粥，平靜道: “沒有。”

“我們偏院也一切正常。”江黎晚咬了一口鮮香的湯包，自戀道， “該不會鬼怪被我震懾住了，一直都不敢出現吧”

一直悶頭苦吃的黃澄倏然切了一聲， “有些人擺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最弱雞的好嗎”

江黎晚瞬間被激怒， “弱雞說誰!”

“誰對號入座就說誰咯。”黃澄嚣張地晃了晃腦袋。

“大澄子，你怕是想死!”江黎晚拍桌而起，怒目圓睜地擡手打他的頭，卻被他鉗住手腕。

她正要掙脫，卻見黃澄嘴角微動，以唇形示意她， “來了。”

江黎晚眸光一怔，瞬間心髒提到嗓子眼，緊張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然而，餘光一瞥，卻見江黎安微微垂着頭從側門進來。

“大澄子，你又耍我!”江黎晚氣急敗壞地捶了他一下，轉眸問江黎安道， “表姐，姐夫說你有點水土不服，現在感覺好些了麽”

不疾不徐走過來的江黎安沒有答話，看起來神色恹恹地，徑直坐到了淩墨川身側，藕臂抱住他勁瘦的腰，将頭埋在他寬厚的胸膛裏。

“我難受……”

她眉心輕蹙，纖細的手指搭在他肩膀上，柔美的側臉楚楚可憐。糯糯的嗓音嬌軟，帶着教人筋骨酥軟的媚意，恨不能立刻将世上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面前，博她一笑。

淩墨川輕輕地攬住她，溫柔地撫着她柔軟的長發，低聲哄道: “先吃點早餐好不好”

懷裏的人搖頭， “不要，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麽呢好歹吃一點墊墊肚子。”冷峻的男人極有耐心地溫聲哄她，半點沒有不耐之意。

江黎晚見狀不由暗笑，原來表姐生病撒嬌的時候，這麽惹人憐愛啊，她是個女人都忍不住要腿軟了!

她試圖跟對面的兩只交彙一下眼神，卻見他倆正面面相觑。

白衍竹和黃澄用意念交流，确認一下到底是不是自己瞎了。

“不是吧江黎安中附身術也就罷了，淩墨川竟然也會中這種低級媚術沒搞錯吧!”簡直不可思議，白衍竹試圖解釋眼前這一幕詭異現象， “難道他是要将計就計”

黃澄瞥了一眼輕吻那妖物發頂的男人， “也沒必要這麽犧牲自我吧。”

“況且，現在江黎安金剛降魔杵都祭的出，怎麽可能這麽輕易中附身術”

白衍竹僵硬地眨了眨眼， “那怎麽辦如果我們現在對這東西動手，淩墨川肯定會廢了我們的!”

一旁觀賞他們打啞語的江黎晚敲了一下碗， “喂，你們兩個擠眉弄眼做什麽呢”

“噗——”黃澄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差點忘了還有個帶不動的豬隊友!

打是打不過了，這他媽還捉什麽鬼，幹脆剖腹自盡好了。

“那個……”白衍竹看着膩膩歪歪的兩人，讪笑着提議道， “既然身體不舒服，就回去多睡會兒吧，我們準備去外面散散心，欣賞一下樂溪的美景。”

他以眼神示意江黎晚， “走吧。”

媽的，快疏散一下附近的人群吶，這兩人誰随便來個大招，都得死一片吶!

“我不去，我也要睡美容覺。”江黎晚扒幹淨碗底的米粒，滿足地揉了揉肚皮。

下一秒，黃澄和白衍竹左右各一邊架着她的胳膊，強行拉她走人。

餐桌前只剩下淩墨川和江黎安兩人。

淩墨川輕輕拍着她單薄的背，唯恐多用了一分力弄疼了她一般，漆黑如墨的眸半斂着，無人窺透他的內心。

他低醇的嗓音極力放柔， “還難受麽，先喝點瘦肉粥好不好”

懷裏的女子指尖在他胸前緩緩畫圈，嬌弱地輕輕啓唇， “剜心之痛，你說難不難受要不，你也來試試”

氣氛片刻的凝滞，女子沉默了半晌倏而咯咯嬌笑道: “人家說錯話啦，你是無心之人，哪裏會痛啊。”

她微微仰起頭，纖長的頸子彎成優美的弧度，巴掌大的臉上露出天真爛漫的笑，澄澈的眸如幹淨的湖水纖塵不染， “帝君，我說的對嗎”

————————

發的全部身份牌翻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