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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等周憬琛收拾好出門,孫老漢已經在院子外面等了。

餘氏也起了,正在院子裏跟葉嘉擡爐子搬鍋,臉色不大好看。想來昨夜是沒睡好。兒子當衆将事情攤開了說,她就是有再多話也不好說。這件事梗在她心口,怎麽都下不去。接連地瞥了葉嘉好幾眼,又擔心昨日的話叫兒媳存了異心,當真抛下兒子投奔鎮上那個程小二爺。

周憬琛快速地洗漱,走過去将兩人手中東西接過去一樣一樣碼上車,出發去鎮上。

許是昨日的韭菜雞蛋餅味道實在太驚豔,今日他們人還沒到西街就有不少同行的商販一面挑着擔子一面就說等會兒要幾個。也是,也沒有誰做生意似西施攤這般實誠的。裏頭大塊的雞蛋好多個。韭菜煎得又鮮又香,一個餅才七文錢,委實厚道。

等夫妻倆去老位置擺好鍋,生了火,四周已經圍了一圈人。

三百多個餅,賣的比昨日還紅火。因着昨日吃的人都在說好,今兒跟風的人更多。許多鎮上住戶都一大早來買茶點,跟頭一回一樣一個時辰就賣光了。

收攤兒時候還有人來問,這模樣比第一天擺攤還吃香。

“沒有了,”葉嘉笑着搖搖頭,“趕明兒多做一點,今兒都賣完了。”

似這般紅火的生意一連做了十來天。

除了前幾日是一日三百來個餅,後頭葉嘉看來餅确實賣得好,都是四五百的拉來鎮上。葉嘉躲在屋裏将銅板數了一遍又一遍,竟有三十一兩之多。扣除成本和日常花銷也存了二十七八兩。加上家裏的三十二兩,葉嘉沒想到擺攤幾個月存了六十兩。

小攤販可真掙錢!

“這銀子放着也不是事兒,”受後世理財思維的影響,葉嘉總覺得錢放着就不是錢。得找個事投進去,錢生錢才算活錢,“咱家得置業置地。”

餘氏雖然沒有理財思維,但她是信服葉嘉的。這麽多錢都是兒媳掙來的,自然她拿主意:“可咱在兵荒馬亂的地方,便是置地置産。一打起仗來,馬匪一進村子就……”

這倒是。李北鎮不似中原地區,戰事一侵擾,田裏就算有好東西也能一朝毀幹淨。

這地方的人養牲畜比置地的多,一來氣候原因,二來也确實受戰事影響。畢竟遇上事兒了牛羊能趕,地可不能鏟起來帶走。可周家三個半人,沒有一個有養牲畜的經驗。唯一有養雞經驗的是蕤姐兒,今年三歲半。整天追在小羊羔子屁股後面跑,說的最順暢的一句話是‘嬸娘今天燒好吃噠’!

葉嘉皺着眉頭,思索着這筆錢該怎麽用,外頭有人在院子裏喊了。

王家村二十個人頭裏,果然有一個是周憬琛。外頭喊話的是村長家兒子,讓周憬琛趕緊去村長家走一趟。葉嘉跟餘氏本還在煩心該置什麽産,此時都沒了心情。

“無礙,我去一趟。”這事兒早說開了,餘氏知道攔也沒用便拉着個臉不言語。

葉嘉想了想,跟他走一趟。

說起來,村裏好些人是頭一回見周憬琛。雖說一個村子住着,但周家這位後生前些年是一直在西場,三個月前才滿身血被擡回來。當時灰頭土臉的一頭血,也沒人清楚他長得什麽模樣。這冷不丁一看到真人,叫村長鬧哄哄的院子都靜了一靜。

好半天,才有人驚疑不定地問了一句:“可是周家小子?”

“是我。”周憬琛走到那登錄名冊的兵卒面前,淡淡道:“周憬琛,十九。”

那兵卒有些被他的氣勢所攝,捏着筆半天不知該怎麽落下。那眉頭緊皺的模樣一看就不知字兒該怎麽寫,葉嘉在旁邊忍不住提醒他:“就荒憬盡懷忠的憬,須去世間琛的琛。”

這話不僅沒叫登錄名冊的兵卒想起字兒怎麽寫,反倒把他給弄得面紅耳赤。

周憬琛詫異地看向葉嘉,那模樣似是完全沒想到葉嘉會吟詩。不過他的詫異也只一瞬,他扭頭好脾氣地跟兵卒道:“若是不方便,可以将筆與我,我自行添上。”

兵卒面紅耳赤地把筆給了周憬琛,一面看他行雲流水地添上姓名一面咕哝:“下一個。”

登錄了名冊,領了簡易的衣裳。他們就先回去了,等候一個月去駐兵營。

東西拿上手葉嘉就捏了捏,打仗裝備再差也沒有比這更差的。若是她沒記錯,大燕的正經募兵不僅要發放軍備,還需給每個入伍的人一筆安家銀。戰事吃緊的時候,那銀子其實就是買命錢。當初葉家大哥入伍就收了五兩多的安家銀。

“這也太不正式了。”葉嘉就算初來乍到不懂,也嚼出這裏頭有貓膩。

周憬琛笑笑,垂下眼簾,不知在想什麽。

葉嘉看他的模樣也知他若不想說,別人也問不出來。

秉持着大反派沒那麽容易死的心思,她老老實實把一顆心咽回肚子裏。回到家,餘氏已經把韭菜給割好,正在井邊洗。蕤姐兒抱着小羊羔子坐在小馬紮上吃糖,小姑娘是最是惹髒的年紀,但因着葉嘉和餘氏講究,穿得幹幹淨淨。

“回來了?”餘氏心裏有氣,不大想搭理兒子,話是對葉嘉說的。

“嗯。娘歇會兒吧。”餘氏性子雖然軟弱,家務活也做的不好。但好在她這人不嬌氣也勤快,家裏忙的時候她從來不歇手。葉嘉覺得餘氏這性子還挺好的,作為婆母已是極好相處。她若想做什麽事都不會束手束腳,想想,葉嘉把餘氏給叫進屋來。

周憬琛要走,往後不在家,家裏就只有葉嘉和餘氏加一個蕤姐兒。她的生意是肯定繼續做,且等銀子存夠了還得擴張産業。家中沒男子不好弄,也不安全。

餘氏擦了擦手,沒忍住又瞪了一眼周憬琛。若非他要走,她們也不會這般!

周憬琛好脾氣地任由母親瞪着。

見一家子都看着他,他方開了口:“母親盡管放心,我雖時常不得歸家,卻并非全然斷聯。一來駐兵營不遠,你二人若不放心。我報道當日盡可随我同去,走一遭便知我并非托詞。二來我早已托人時常照看家裏,那人性情不錯又受過我恩惠,往後家中有事也可去尋他。”

餘氏抿着嘴就又要說他:“你以為你娘是擔心你走了家中沒人照看麽?你也太小看我。你不在的這三年我一人不照樣把蕤姐兒養活了?允安,你明知娘說什麽卻慣會在這左顧而言他,怎地就這般犟!”

葉嘉假裝聽不懂,就問他:“托的何人?”

“晚間我将人邀來家中用飯,”周憬琛道,“嘉娘你且辛苦些。”

辛苦不辛苦的葉嘉無所謂,做頓飯而已。葉嘉主要擔心的是家中無男子,她們的生意會不會受到影響。這家中是否有個身強體壯的男子在,可是兩回事。

把東西放下,周憬琛就說有事出去一趟。中午怕是不回來。

葉嘉想想,從兜裏掏了一兩銀子給他。別的不說,既然有事出去,身上定然不能一分錢沒有。周憬琛拿着銀子,擡頭看葉嘉的眼神有些怪異,幽沉沉的叫人心悸。葉嘉忙裝作還有事,木着臉就出去跟餘氏一起忙。

韭菜雞蛋餅是真好賣,這生意目前是不會停。

周憬琛出門了,餘氏切着菜就紅了眼眶。葉嘉也不知怎麽勸,默默地幹了活就去屋裏換身衣裳去鎮上。晚間有人來家中做客,自然得多買點菜回來。

鎮上的瓦市如今還熱鬧着,葉嘉進去轉了一圈買了些菜。剛回到家,葉青江就來了。

大兄來信了。葉家送去信遞到葉青山的手中,當天他就寫了一封休書寄回來。葉青山雖說感念這些年她替他生兒育女,但差點把母親氣死,害了親妹一輩子。也只能休妻。葉張氏也被送回來,如今正在葉家鬧。葉青江來尋三妹三妹夫,預備今兒将這事兒一次性料理清楚。

葉嘉趕緊放下東西就随他去了。餘氏跟在兩人身後追,連聲地問葉嘉:“要不将允安叫回來?”

“不必。”葉嘉讓她回去,直說自己就能處置。

兩人匆匆趕去,葉張氏的哭聲響得老遠都聽得見。左鄰右舍指指點點,都在看熱鬧。他們剛進屋子就遇上葉四妹扶着葉蘇氏起來。擡頭看到葉嘉就跟看到主心骨似的。這一家子的女子脾氣生的軟弱,就葉嘉一個硬氣的。上回葉嘉來了一次就叫葉張氏被送回娘家,這回自然還指望着她說話。

“嘉娘,”葉蘇氏吃了一陣子藥,人養的好了些,但還是消瘦,“你可來了。”

屋子裏,葉張氏跪在地上跟葉旺山認錯。旁邊幾個小的也都在哭,都在求爺別送走他娘。大一點的那個小子抿着嘴不說話,臉頰紅腫着,一看就挨過巴掌。

“爹怎麽說?”葉嘉別的廢話不多說,單刀直入直接點葉旺山。

葉旺山手裏捏着兒子的信,自然是有底氣的。可孫子這麽哭着求,他于心不忍。葉嘉一看他這樣子就知他心裏想什麽。不外乎不樂意在孫子面前當惡人,怕孫子将來記恨他。葉嘉将桌上的信拿起來看了一遍,有道是字如其人,看信上言簡意赅地文字,大體能看出葉青山是個有血性有脾氣的。

“大哥既然已經寫了休書,爹還在猶豫什麽?”

葉嘉走過去,把信拿到葉青江跟前,叫他當着衆人的面直接把信念出來。葉青江猶豫片刻,咬牙念了,将葉張氏借口自己不識字不認的話都給堵了。

葉張氏一雙眼睛瞪的血紅,那模樣恨不得把這兩兄妹打死。就是這個攪家精接連地找她的茬兒才害的她如今這般境地。葉張氏半點沒為自己做錯事後悔,反倒恨起了別人聯合起來害她。幾個小的怕葉嘉這個姑姑,低着頭不敢看她。那葉家的大孫女倒是沖上來狠狠推了葉嘉一下。

“你就是個壞人!你害我娘!”

葉家大孫女那兇樣弄得葉嘉好笑,她扶着桌子站穩。本不想跟個孩子計較,但扭頭看這丫頭那兇性兒倒是怔了怔。正要說什麽,葉青河不知怎麽地拄着雙拐出來了。

這是他自打斷腿以後第一次出門,這一下子可把葉旺山給吓死。顧不上孫子還抱着他腿哭,趕緊過來攙扶。葉蘇氏也吓得臉發白,推開葉四妹的手就去接葉青河。孫子跟小兒子比起來,自然是小兒子重要,葉旺山看他疼得臉發白的樣子頓時就心疼:“你怎麽起來了?”

“爹,”葉青河受夠了,大哥大侄子一走,他再一倒,葉張氏都快爬到葉家老夫妻倆頭上去。這段時日葉家遭遇的事兒叫他再沒有心思自怨自艾,他指着方才推葉嘉的小姑娘:“把這小的也給送走!”

葉青河性子烈,脾氣最是不好:“養廢的種不要也罷,咱家別的東西沒有,兒孫多了是!”

這句話一針見血地戳在了葉旺山的心上,叫他猶豫不決的心思一下子定下來,醍醐灌頂。可不是?葉家別的沒有,就是兒孫多。大房五個,二房四個。将來葉青河若是能娶妻,孫子還有。是他想左了。不得不說,論拿捏葉旺山的心思還是的葉青河,他最明白葉旺山在想什麽。

葉青河的話一放出來,葉張氏就是再怎麽鬧也沒用。

葉家大孫女這會兒曉得怕了,睜着眼睛跪倒地上認錯。但她是個孫女,葉旺山舍不得孫子,孫女可是很舍得。當下就一擺手,讓葉青江和幾個二房的孫子,把葉張氏母女給攆了出去。幾個大房的小孫子要哭,一擡頭看到滿臉戾氣的小叔叔,哭聲都湮進嗓子眼。

“你們若是舍不得娘大可跟着走。”葉青河一雙眼睛冷冰冰的看向這群哭哭啼啼的侄兒,“左右葉家不缺你們幾個傳宗接代,自管護着你們娘便是。”

他這話一說,那幾個小的連哭都不敢哭了。耷拉着腦袋一言不發。

葉青河看着他們好生失望,這幾個孩子一點不像大哥。

這次休棄葉張氏的事兒,葉旺山讓葉青江去走一趟。并不是把女兒叫來而是為了叫三女婿,誰知今兒三女婿有事沒來。他一個當爹的,自然沒那個功夫陪女兒閑話,拉着臉回屋。

葉嘉也不打算在這留飯,事兒弄完她就想走。不過臨走瞥了眼葉青河的腿,沒忍住說了一句:“你這腿,若是打斷了重接,興許還能站起來。”

葉青河倏地擡頭看向葉嘉,葉嘉扯了扯嘴角:“骨頭接歪了自然站不起來。”

四目相對,葉青河的臉上放出了光。

葉嘉心裏唾棄自己聖母心,放下茶碗就說了句有事要走。葉青河想留她飯,但話還沒說完葉嘉已經走到院子外頭。他坐在板凳上低頭看着自己的兩條腿,捏了捏,心思動了。

葉家莊本就離王家村不遠,過了條河走幾裏路就到了。

葉嘉出村子的時候聽到村口幾個婦人在閑話,鄉下就那麽些家長裏短雞零狗碎的事兒。葉家的事兒才鬧騰不久,正好幾個人說的歡。有個老婦人連着點頭感慨,直說惡人有惡人磨。那葉張氏的黑心肝妹子約莫壞事幹多了,前些時候被人發現赤身裸體的扔在前頭的小林子裏。打斷了手,身上衣裳首飾都被剝得一幹二淨,這輩子怕是都嫁不出去了。

他們說的不小聲,葉嘉走過剛好聽見。不禁揚了揚眉。

回到家,餘氏一個人在院子裏忙。蕤姐兒抱着小羊羔子縮在門檻上打盹。葉嘉剛進屋,就見周憬琛抱着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犬回來。那小東西還一點點大,扭來扭去的。葉嘉去摸一把還曉得咬人。

視線交錯,周憬琛勾唇笑了笑。手指撥弄了兩下小東西的耳尖,垂眸擋住了眼中深色:“外頭抓的,往後養在院子裏。”

“什麽東西?狗?”葉嘉湊過來瞧。

周憬琛沒說話,只把小東西放葉嘉懷裏,交代她:“這個小東西,嘉娘往後你親自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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