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針線

第24章 針線

姜蜜聽到謝知讓這番話,徹底愣住了。

從小到大,從未有人對她說過“要對自己好一點”這類的話。

江南那一家子豺狼虎豹,聯合官府将她父親的産業據為己有。便是她母親的嫁妝,她據理力争、以死相逼,才得以保全。便是這般,那些伯母嬸娘也要三天兩頭去她那裏摳出點東西來才肯了事。

“哎呀小七,若沒有你二叔在外辛苦做官,哪兒有你現在這般衣食無憂的好日子過?現下你二叔的仕途需要那件物事,我知曉你最是孝順,便将那東西拿出來幫幫你二叔可好?”

“小七,妹妹還小,你該讓着她才是。”

“蜜姐兒,你姐姐就要嫁人了,你年紀還小,不着急。一家人要相互謙讓,你讓讓你姐姐。”

“哎呀呀小七,你可不能吃這般多!若是叫人家知道我姜家七姑娘是個胖姑娘,你日後的婆家可是要嫌棄的!到時候連帶着我們家都沒臉,你夫君若因此嫌棄你,我們都不好上門去替你讨公道的。”

姜蜜雖然知道他們不懷好意,但她七歲便呆在那個家裏,又哪能半點不受影響?

她那能言善辯、伶牙俐齒的功夫,盡數是和那些披着人皮面具吸血之人學的。

她哪會想到有一天,竟會有人和她說,要對自己好一點呢。

姜蜜鼻尖泛酸,揪住男人衣襟的手緊了緊。她低下腦袋,甕聲甕氣道:“我瞧着你是喜歡細腰的,若我吃胖了,你嫌棄了怎麽辦?”

“身體是你的,管我嫌不嫌棄作甚?”謝知讓忽然眉頭一挑,雙手搭在嬌兒腰後,稍稍用力便将人按進懷裏,低聲道,“不過我倒是希望你那小桃子能再大些,乖乖多吃點,我歡喜呢。”

這男人慣來沒個正形,一通話将姜蜜那點難言的女兒家心思全散了個幹淨。

她瞋他一眼,“讨厭死了你!”

謝知讓低笑,沒再逗她,雙臂稍稍用勁便把人抱起來,朝軟榻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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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我下來呀。”

“乖乖,我這樣子可沒法見人,替我遮掩一二。”

姜蜜起先還疑惑,忽然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埋首進他頸窩,選擇将自己藏起來。

呸——不要臉的東西!

屋內燭火通明,軟榻上有兩道身影交疊。一個支着腦袋翻看文書,一個靠在男人腰腹邊做針線,十足和諧。

謝知讓起先以為姜蜜在給自己做東西,公文處理完一看,才發現她做的是一對護膝。

大熱天能用到這玩意兒的,總不能是他吧?

他不動聲色地問道:“給誰做的?”

“給爹做的。夏日炎熱,屋內要擺冰盆,但爹的腿不能受寒,我便做副薄護膝送過去。這樣身子涼快了,膝蓋也暖和。你瞧這文竹花樣可好?”

謝知讓暗惱。

這女人怎麽回事兒?三天兩頭便去讨好他那蠢爹,一會兒是護膝,一會兒是藥酒,還陪他去釣魚!她怎麽不用心讨好讨好自己呢?

謝知讓一把扯過護膝扔在一邊,面無表情道:“醜死了。”

“哪裏醜了?”姜蜜不滿地嘟囔,探出身子想去撿,卻被男人一把按在懷裏動彈不得。“你幹什麽呀?”

“我看你這針線簍子就沒空過,一會兒給這個做,一會兒給那個做,你給我這個丈夫做過什麽東西沒有?”

“那……”

“在這府上當家作主的是我,你讨好他們有什麽用?還不如把我哄高興了呢。”

他這密密麻麻一通話,直接将姜蜜的話堵了回去,惹得她心中憋屈。見他說完了,她才撅着小嘴訴委屈:

“夫君這話可冤枉我。你婚後穿的亵衣亵褲,哪件不是我親手縫的?為了讓你穿着舒服,我還特意用手細細揉搓針線縫過的地方,就是怕夫君你覺得硌。我可是将手都搓紅了,夫君卻半點看不見我的心意。”

“還有夫君的官服,也是我熨的。夫君的鞋子,也是我做的。我為夫君做這般多,夫君卻一樣也記不得,我……我真是太傷心了!”

說罷,姜蜜便擰着身子掙紮幾下,而後埋在他懷裏不再言語。

不藏不行啊。

她編不下去了呀!

亵衣亵褲雖是她親手縫的,但揉搓縫線的活兒卻是叫拂冬做的。

而且她平日忙得很。老夫人、侯夫人那邊得去請安,秦嬷嬷那邊得去學規矩學禮儀學管家,還有謝婉、寧安侯,日常也要來往。加上一個性情不穩的謝知讓要應付,她可忙了。

另外最近還來一對母女給她找茬兒添堵,三夫人那邊但凡雅蓮苑的事兒能推給她就推給她,有時還借着指導她管家的名頭給她沒事找事,她三不五時就要花心思去和三夫人扯皮,哪能時時刻刻給謝知讓熨官服、做鞋子的?

當然這些事兒她也做過幾次便是。

而且她做這些事兒倒也沒什麽別的心思,只想着他待自己還行,那便好好履行妻子責任。

所以剛剛那番邀功之言,說得她有點虧心。

謝知讓聽見她的話,卻是愣了一下。他想起一些往日早已成習慣卻被他忽略了的事情。

以前新裳換舊衣時,他偶爾會覺得某個地方有些硌癢,但過幾日便好,便也沒多說什麽。但似乎,他把姜蜜娶進門後,好像再沒有這種情況發生。

他從前從未想過姜蜜在家要做什麽、會做什麽,現下仔細想想,她似乎一天也很忙。她要替他孝順長輩,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管理整個珺璟軒,将來還要接手整個侯府的中饋。

想到此處,謝知讓低頭看向懷中的妻子,摸摸她的腦袋,“是我錯怪你了。”

良久,姜蜜才輕輕“嗯”了一聲。

相處久了,謝知讓也算是知道自家這小嬌嬌是個什麽性子。見她久久沒起來,男人捏捏她的後脖頸,笑道:“再裝可就過了啊。”

姜蜜這才慢吞吞坐直身子。

倆人算是揭過這一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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