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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裴言川看見沈知南那刻，眼中印上一片風景。

下午的晴空不那麽濃烈，甚至有些飄渺，攜帶一層光暈，打在穿着黑色西裝的沈知南身上，把那西裝的深黑也暈得柔和。

這像是無數個夏季的縮影，夏天給裴言川的感覺，是無限生機，飽含希冀，而正好的，沈知南就站在他的夏天裏，令他覺得萬物都美好。

他單單忽略了沈知南愠怒的表情。

起身時，他猛然發現，沈知南好像有一張被暈染在光裏的，生氣的臉。

“沈經理，昨晚為什麽那樣說？”裴言川面向沈知南，看他輕飛在風中的柔軟頭發，“為什麽說了之後，又不接我的電話？”

“裴言川，我真是沒想到，我随口扯的謊，也能被你聽去，然後找到這兒來？”沈知南不給裴言川問清楚一切的機會，此時情感沖昏了理智，他一股腦說：“你要找美食機密？真是讓你失望了，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美食機密。”

“沈經理。“裴言川沉聲解釋，“我不是間諜。”

“你的解釋好蒼白，好無力。”沈知南譏諷。

裴言川想生氣，卻又沒法生氣，他孤零零站在墓碑前邊，看着沈知南慢慢地走近。

沈知南穿得很正式，打了精致的黑色蝴蝶領結，裴言川垂眼看過自己的穿搭，黑色短袖黑色褲子黑色的鞋。

“讓開。”沈知南對他說。

裴言川看他一眼，默默後退兩步，站到邊上看沈知南獻上粉百合。

在衆多的白色花束中，這粉意顯得有了生機，而這生機又是沈知南帶來的。

裴言川耷下的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樣掀開，他把視線落在沈知南側臉上，黑沉的眼珠子描繪沈知南的線條。

等沈知南獻完花，裴言川說：“我是跟陸軒一起來的，你誤會我了，我來這兒也不是找什麽美食機密的，逝者為大。”

沈知南輕哼了聲，擺頭看裴言川，眼光在他身上一掃，随後瞧着墓碑前的白玫瑰，說：“你跟陸軒一起來的？為什麽陸軒不在這兒？你們怎麽來的？我來的時候，也沒看見陸軒的車。”

裴言川轉念一想，掏出手機給陸軒發了個問號。

“其實我不想自作多情，但你看起來真是處心積慮。”沈知南瞄他一眼，“的接近我。”

裴言川還沒回答他的話，他俯身，拾起所有的白玫瑰。

“你也不缺錢。”沈知南又說。

這時，陸軒的信息發了過來，裴言川點開查看。

【不好意思啊，我肚子很不舒服，所以開車到醫院來了，一會兒我去接你，還是你自己打車回啊？】

緊接着給他發來一張，陸軒在醫院的自拍照。

裴言川覺得不爽快，把手機塞回兜裏，“沈經理，我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歪。”

“現在你的影子就是歪的。”沈知南把白玫瑰遞給他。

“為什麽？”裴言川的語氣有些小委屈。

“不要你的花，你拿走。”沈知南木着臉。

裴言川跟他對視，也算是一種對峙，看見他琥珀色的瞳孔裏，有草影浮動，原來是随風晃動的額發被映了進去。

“送出去的花我不想帶走，你要是不願意它留下，那你就帶走它。”裴言川說完轉身，向外走。

沈知南沒有叫住他，也沒有将花随意扔了，只是手臂垂下來，靜靜看着裴言川越來越遠的背影。

從墓園走到外邊，一共三百八十步，裴言川回頭望，沒看見沈知南的影子，再向前看，Ryan站在一輛黑車邊。

“诶裴學員！”Ryan推推眼鏡，光打在眼鏡片上，顯得他很精明，“這麽巧，你也來給人送花？”

裴言川點頭，拿出手機準備打車。

“那你撞上沈經理沒有？”Ryan小跑過來，不經意看了眼他的手機屏幕，笑說：“這兒應該不好打車，幹脆坐沈經理的車走吧。”

“不用了。”裴言川說。

“怎麽了？”Ryan疑問，“你跟沈經理關系不是挺好的麽？”

裴言川低聲，“現在就一般吧。”

Ryan捂嘴笑笑，“沈經理也這麽說，看來你們之間是有了什麽矛盾了吧哈哈哈哈。”

氣氛好像變得有些尴尬，并且也沒有出租車接裴言川的單。

“Ryan。”沈知南走出墓園，瞅了眼裴言川的後腦勺，然後移開眼神往車那邊走，“回去吧。”

“诶沈經理。”Ryan高聲，“這兒不好打車，不如——”

他的話被沈知南打斷，“這麽會提案，跟在我身邊太屈才了吧？Ryan？”

Ryan喉結一聳。

裴言川定定看着沈知南，他正面朝這邊，右臂上搭着西裝外套，白襯衫領口方正規矩，臉上帶着不太善意的微笑。

“我。”裴言川想調和他們之間的關系來着，但也被沈知南打斷了。

沈知南側身要走的姿勢，眼光虛虛落在裴言川身上，“你沒打到車？沒人接單麽？”

“嗯。”裴言川乖乖點頭。

“Ryan。”沈知南不再看裴言川，邊走邊說，“帶他過來。”

Ryan松口氣，對上裴言川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目光，低聲說：“我們沈經理完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啊，不過這也算不上刀子嘴哈哈哈。”

Ryan好像變得開朗了，不過……裴言川問：“為什麽你沒接受我的好友申請？是不加除了工作夥伴之外的人嗎？”

“啊這個。”Ryan露出很惋惜的表情，看向沈知南那邊。

等沈知南坐上車關好門後，他輕聲說：“我是要同意的，我當時還在跟沈經理打趣呢，說你加我好友了，然後沈經理就高冷且無情的說了兩個字。”

“兩個字？”裴言川順着他的話說。

“拒絕。”Ryan把頭一點。

裴言川雙眼一黯。

來到車邊，裴言川拉車門，看見沈知南戴着眼罩躺在椅背上，安安靜靜的。

“诶裴學員，你應該不回公司了吧？那我們就把你放在步行街？”坐副駕駛的Ryan問。

裴言川點頭，“好。”

“話說你的直播數據我看了，很好诶，你挺厲害的，看來這個A+應該就是你的了。”Ryan說完，喜笑顏開望向了前方路況。

裴言川不作聲，瞧了眼沈知南。

Ryan忽然回頭，“最後兩場直播，你有信心嗎？年輕人可要戒驕戒躁哦。”

裴言川牽唇而笑。

沈知南忽然摘了眼罩，面目煩躁的說：“Ryan，以前怎麽沒發現你的話那麽多？”

“哎呀，忘記沈經理在睡覺了。”Ryan探頭，抱歉笑笑。

沈知南要把眼罩扔到腿邊，沒想到力氣太大，給扔到了裴言川的大腿上。

這事故一出，兩人都有些愣神。

裴言川直勾勾盯向沈知南，看他遲遲沒動作，于是出手。

恰好沈知南快速伸手，簡直是一只無影手……總之，裴言川的手蓋住了沈知南的手。

又是某股沖動，讓裴言川很想握住沈知南的手，這個想法令裴言川覺得自己像個渣男。

“不好意思。”裴言川說。

沈知南擡眸看他，“沒關系。”然後飛快抓走了眼罩。

既然已經有了交談，裴言川就趁熱打鐵問：“沈經理，白玫瑰，扔了嗎？”

沈知南沉默兩秒鐘，回複：“沒有，花又沒有錯。”

裴言川眼光流過沈知南的側臉，然後看向窗外，彎唇一笑。

“沈經理。”

沈知南扭頭，“嗯？”怎麽裴言川這麽快又有問題要問了。

看向裴言川那逐漸張開的唇，沈知南猜到了他要問的是什麽，立馬俯身過來，捂住裴言川的嘴，用眼神示意他車裏還有司機跟Ryan。

裴言川的嘴唇被迫閉上，頭一歪，眼光稍顯疑惑。

“昨晚我喝醉了你不知道嗎？”沈知南低聲。

裴言川“嗚”了聲。

在沈知南聽來是“嗚”，實際上，裴言川說的是“我”字。

“你還委屈上了麽？”沈知南輕蹙眉頭，“現在人跟人的交往，時不時在酒精的催促下，或者是心情，氛圍，甚至是天氣，然後對你說出那樣暧昧的話，是很正常的吧？”

看着裴言川那灰暗下去的眼神光，沈知南在這刻完全确定，自己就是個渣男。

兩人對視之時，Ryan說：“有點堵車哈。”

在Ryan扭頭看過來的時候，沈知南收回了手。

“渣男。”裴言川的聲音很低沉。

但車裏的三人都聽見了。

反應最大的是Ryan，他的眼睛在沈知南跟裴言川身上轉來轉去。

最不動聲色的是司機，他只是眼珠子看向了後視鏡。

而沈知南看向窗外，沉默着，裝作沒有聽見裴言川的話。

後來車輛抵達步行街，裴言川推門下了車。

沈知南得以完完全全的放松，他剛靠在椅背上，就看見Ryan那張八卦的臉，他閉上眼，感覺自己心裏，正有個漆黑的漩渦在旋轉。

-

很快迎來第二場直播，裴言川在七號直播間裏做準備工作。

“裴言川。”張故掀簾走進來，“你什麽時候考科二啊？”

“這幾天還在抽空練車，沒報名呢。”裴言川又穿上了一絲不茍的廚師服，他轉身看了張故一眼，眼光沉着，顯得氣質也很穩重。

“我表弟大一，剛才看他朋友圈，他說科一考了兩次快煩死了。”張故笑得開懷。

裴言川也輕聲一笑，這麽一笑，少年感就完全溢出來了。

“要開始直播了吧？看看這回你能不能拿A+。”張故拿過平板，往簾外望了一眼，“剛才我看見沈經理來了，先是去了一號直播間，估計過不了多久，裴言川？”

裴言川擡眼，“嗯？你繼續說。”

張故指了指，“你勺子掉地上了。”

“才看見。”裴言川笑，“沈經理一會兒會來看我直播嗎？”

“剛才掉的時候那麽大聲音你沒聽見吶？”張故說完坐到椅上，因為裴言川一直盯視他，他點頭說：“嗯，可能會來吧。”

為了來看裴言川直播，沈知南把前六個直播間裏的主播，全部親切問候了一遍。

現在他也懶得管大家會不會叫他笑面虎了。

扒開七號直播間簾子的時候，沈知南很随意，是為了顯得很随意而随意。

看見站在桌前言笑宴宴的裴言川，沈知南心裏那股情緒又起來了。

是一種，為什麽他封心鎖愛那麽多年，可看見這個目的不純的裴言川時，心會悸動的情緒。

他一邊容忍自己陷入這情緒，一邊又不容忍自己快速陷入。

他雙手抱臂，用嚴苛的目光上下審視裴言川，在找到裴言川身上的缺點前，先是給自己找準了定位。

渣男。

此時，裴言川正在回複彈幕，“這位哥，我們的牛排确實是很新鮮的，但也沒新鮮到剛從牛身上取下來。”

“裴言川。”沈知南喊了他一聲。

等他看過來時，沈知南微微笑着對他說，“聲音太小了，我都聽不見。”

裴言川朝他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

在沈知南看來，這笑容裏帶着調侃，仿佛因為自己的主動出現，讓裴言川此刻，成了勝者。

沈知南臉色淡了下去。

“好的哥，我會聲音再大點的。”裴言川忽然用很乖的語氣沖他說。

沈知南微愣，“你喊什麽……哥。”

“怎麽了哥？”裴言川往旁邊挪一步，問張故，“我聽有些人就是這麽喊沈經理的，難道我喊沈經理哥，會顯得暧昧嗎？”

張故搖頭，“不暧昧啊。”

“暧昧嗎？”裴言川直戳戳的目光看向沈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