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傷疤和雨天
第20章 傷疤和雨天
霍深說完就放開了沈月島,重新阖上眼睛。
仿佛喜歡和追求都是他自己的事,只是想要在這一刻說出來,不需要他給出什麽答案。
沈月島卻怔愣良久,喉嚨裏如同堵着一口粘稠又苦澀的中藥,咽不下去,吐不出來。他嘴唇翕動,卻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些什麽,最後怔然地直起腰,轉頭望向窗外。
天盡頭泛起一層黑壓壓的烏雲,掠過教堂金藍色的尖頂來到他們頭上,空氣中泛起一股陰雨天特有的土腥味。
曼約頓的雨季就要來了。
接下來的時間誰都沒再說話,房裏只有醫生換藥的聲音。
沈月島的手一直沒抽回來,被霍深枕在臉下,掌心崎岖的紋路貼着他溫熱的臉頰。
醫生處理完傷口,想囑咐霍深之後不要再做劇烈活動,剛要開口就見沈月島豎起手指抵在唇邊朝他“噓”聲,指指腿上。
原來霍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着了,閉着眼睛毫無防備的樣子,看起來疲憊至極。
“那我就不打擾了,沈少爺,這是會長之前和我要的東西,您看放哪裏?”醫生從藥箱裏拿出一些醫用紗布和棉球,小聲問道。
“他要這個幹嘛?”沈月島奇怪,讓他先放桌上。醫生走之前還順手幫他們關上了燈。
卧室陷入一片昏暗,窗外,整個曼約頓都被烏雲覆蓋,狂風席卷着落葉穿梭在縱橫交錯的街道中,城市變得很輕又很重,如同在大海中飄搖的巨輪。
而他和霍深就依偎在巨輪中某個房間的小床上,靜谧得有些不切實際。
沈月島莫名有種想要去雨中跑馬的沖動,但一想到自己的腿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恢複,只得作罷,等待下一個大雨天。
曼約頓多雨,且雨季漫長,一入秋整個城市都籠罩在陰雨蒙蒙的濾鏡中,讓人心情也跟着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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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貝爾蒙特除了短暫的雨季外常年幹燥,入眼滿是郁郁蔥蔥的綠,風吹起山坡上一圈圈草浪,如同透明的河流,呆在那裏會感覺靈魂無比自由。
沈月島在那兒住了那麽久,只趕上過一次雨天。他和阿勒騎着馬追雨,在賀蘭山腳下肆意狂奔,跑累了就随便窩進個草窩裏看雨。
沈月島突然興起,和他暢想兩個人的以後,談論生老病死,以及将來誰會先走。
阿勒說一定是他。
因為身世孤苦,他對人生的看法多少有些悲觀,總覺得自己沒有福氣,不會長命百歲。
他埋在沈月島的肩窩裏,呓語般和他輕聲說:“小伽伽,如果我能活到七老八十壽終正寝,走得很安詳,那你就給我整理下遺容,好好下葬。如果我打獵時死在了山裏被野獸分食,那你就給我弄個衣冠冢吧,不要再去找我的身體。”
沈月島說不會的,你的人生有很美好的結局,那就是和我白頭到老。即便真有一天遭逢不測,我也會找到你帶你回家。
阿勒沉默,過了很久才說:“不要去找,我不想你看到我被咬得亂七八糟的樣子。”
他那麽愛沈月島,那麽寵溺,那麽珍惜,怎麽會忍心讓他看到自己慘死的模樣呢?
沈月島在那一刻心疼得說不出話來,使出全身力氣抱住他,反複承諾一定會帶他回家。
可諷刺的是,從阿勒車禍離世到現在已經過去七年,他不僅沒能帶他回家,甚至連他的一塊遺體都沒找到。
一道悶雷猛地在天邊乍起。
沈月島一驚,思緒轉回到眼前。
腿上霍深睡得越來越沉,沒有半點要醒的跡象,他伸手推了一下:“起來了。”
霍深沒動,眉頭卻緊皺着,像是哪裏在疼。
沈月島下意識将他皺起的眉頭撫平,聲音放得更輕:“好了快起來,回你屋去睡。”
他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懵懵地擡起頭來:“……嗯?怎麽了?”
“我要午睡了。”
“啊,對……午睡……”他呢喃着,慢半拍地爬起來,拿過床頭的遙控器突然就關上了窗簾,然後握住沈月島的腰往下一拽,胳膊往兩邊一放,把他擺成大號娃娃的姿勢放躺在床,緊接着巨石一樣的身體轟得壓了下去,扣在他肩上繼續睡了。
?
??
???
沈月島屬實被他這一套連招打懵了。
“霍、霍深?狗東西我讓你去自己房裏睡聽到沒有啊,別賴着我,你重死了!”
“安靜點兒,我頭疼。”霍深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咬完放到自己頭上,鼻尖戀戀不舍地湊到他肩窩,聞他長發上的味道。
“頭疼?”沈月島想起昨天晚上,“是因為那個見不得光的病嗎?”
“什麽見不得光的病,只是戒斷綜合征,你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喔。”
原來不是那個什麽瘾啊。
他撇撇嘴覺得沒意思,揪着他頭發玩兩下,好奇問:“除了頭疼還有別的症狀嗎?”
他提前做做攻略,到時候好對症下藥。
“胸悶心煩,”他頓了一下,“傷口疼。”
“背上這個傷口?”
耳邊沒了聲音,只有呼吸時的熱意打在皮膚上,就在沈月島以為他已經睡着時霍深突然開口:“渾身的傷口都疼。”
沈月島指尖頓住。
渾身……他身上有很多傷嗎?
早就聽說霍深在楓島發家不易,但以他的心計手段,應該不至于鬧到刀口舔血的地步。
沈月島想到什麽,手指往上摸他的臉,精準地找到眉骨上那道小疤,指腹觸碰上去時明顯感覺到他哆嗦了一下,仿佛過去這麽多年,還記得受傷時的痛苦。
“這是怎麽弄的?”
問完又是良久的沉默,霍深突然從他肩窩裏擡起頭,眼底沒了睡意。
“想要我命的人留下的。”他無聲地注視沈月島,說得雲淡風輕。
沈月島剛想打趣一句想要你命的人多了,就聽他随口說:“他們用車撞我,可我沒死,就把我從車裏拽出來,按着我的腦袋一下一下往石頭上撞。我流了很多血,順着石頭淌了一地,眼裏除了滿地的紅,再看不見任何東西。後來他們發現這樣會留下證據,幹脆毀屍滅跡,就打開汽車油箱把油潑在我身上,點了一把火。”
“咔嚓!”一道驚雷,刺目的閃電從天邊滾過驀地照亮霍深的雙眼。
陰沉如水,又潮濕落寞,仿佛被無邊無際的傷痛和恨意填滿。
沈月島猛地哆嗦一下,渾身汗毛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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