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最恐懼的夢境【三更合一】
第35章 最恐懼的夢境【三更合一】
沈月島眨眨眼,回身拿手肘怼他的腰:“你一天天的騷不夠啊!快去包紮!”
霍深扣住他的手,隔着衣服摸他肚子上的那點軟肉,同時低頭吸他右邊的小肩窩,閉着眼邊吸邊低低地說:“疼,你陪我一起。”
他嗓音暗啞,附在耳邊響起時尤甚,一雙手碰不夠也摸不夠似的在身上游走,嗅聞肩窩時癡迷得都能聽到重重的吸氣聲。
太超過了,沈月島的耳朵尖燒得能烤火。
“夠了霍深,昨晚你……你吸了一晚上,嘶——好癢……”
“早上亂叫的時候不知道會這樣?”
霍深一手輕輕掰過他的側臉,讓他偏過頭去露出大片雪白的脖頸皮膚,鼻尖甫一埋進去就發出一聲餍足的嘆息:“小島。”
“……嗯?”
“好舒服。”
“……”
沈月島沉默片刻,反手摸到他的後腦,像在哄一只不停蹭主人的大狗似的拍了兩下。
“霍深,別露出一副離不開我的樣子。”你明知道我陪不了你多久的……
或許兩年?或許一年?或許撐不過這個冬天……等事情塵埃落定的那一天,他會毫不猶豫地回到他該去的地方。
到時候霍深付出的一切又該找誰來算?
他阖上雙眼,将臉埋進身後赤裸的胸膛,就這樣吧,只願時間流逝得再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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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深沒作聲,伸手抱住他,下巴抵住他頭頂柔軟的頭發輕輕蹭過。
-
他們沿着被太陽烤熱的路面慢慢踱回小樓,經過樓前的綠湖,紅楓樹枝葉扶疏間漏下粼粼波光,如同皺紋在水面蕩漾。
沈月島下馬,脫了外套蹲到湖邊。
前天剛下過雪,湖面結過薄薄一層冰,被太陽曬化後湖水應該還是冷得刺骨。
他把指尖浸沒在湖水中,看它們一點點被凍得通紅,再拿出來在陽光下把水漬曬幹,全程大概兩三分鐘,他的手沒有任何感覺。
涼和暖,都沒感覺到。
布汀希覃的副作用發展到中後期,思覺失調,五感逐漸退化乃至消失,同時意味着他這條生命的進度條也在走向終點。
沈月島默然,垂眸望着湖水中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倒影,手指一劃,把影子打散了。
“小島,過來。”
霍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回過頭,看到對方用下巴點點大樹旁的圓桌,“別玩水。”
“喔。”
他起身走過去,剛要坐下就被霍深按住肩膀:“外套穿上。”
“不冷。”
冷不冷的他現在也感覺不太到了。
霍深沒再說第二遍,從他手裏拿過外套,抖開披在他肩上。
沈月島無奈地任他擺弄,突然想起什麽和陸凜說:“去拿兩塊花生糖。”
陸凜不解:“拿糖幹什麽?”
沈月島也懵了,看霍深:“你不是習慣每次跑完馬後都吃一塊花生糖嗎,我記錯了?”
“哥沒這個習——”
“沒記錯。”霍深打斷陸凜的話,看着沈月島眼底一閃而過的茫然和無措,“去拿。”
花生糖來了,小指那麽長的兩條擺在桌上。
霍深還沒洗手,叫沈月島:“喂我一塊。”
沈月島捏着一塊送到他嘴邊,另一只手還在下面接着,霍深咬了一口。
“甜一點還是香一點?”沈月島問。
他記得霍深好像更愛吃甜的,但又記不太清,擰着眉努力去想,後頸卻突然被按住。
“嘗嘗。”霍深壓着他的脖子低頭迫近,微涼的唇瓣只差一厘就貼上他的。
沈月島趕緊向後退開,腦子裏那些事也被打斷:“嘗個屁,人都在呢你老實點兒。”
“那回去再嘗。”
霍深直起腰來,手很自然地順着他的肩膀滑下,牽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輕蹭一下,“怎麽這麽涼?”
動作太過熟稔,就像愛人間尋常的問候。
可沈月島一對上他的眼睛,就如同被一股魔力攝住,囚困進他眼底的國度。
那黑沉的瞳孔恍惚間好像變了個顏色,仿佛陽光照射下泛着綠色光芒的湖。
再一眨眼,綠色又消失了,再次變成深黑。
心口沒來由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沈月島感覺自己被撕碎,被剖開,一塊肉被生生地挖了出去,只留下個血淋淋的坑。
他擡手呆呆地按了一下那個坑,笑着說:“……是有點涼。”
他那麽白,每次傷心或難過時眼睛都會微微紅起來,但他習慣了僞裝,所以總是帶着那樣一副快要哭出來的眼睛沖人笑。
上半張臉在哭,下半張臉在笑。
這樣淚盈盈的笑容就像一把刀,砍在霍深心口,一刀一刀往下剜肉。
霍深看着他手邊熱氣騰騰的茶。
他剛才握着那茶杯那麽久,貼在臉上的掌心是溫的,根本就不涼。
-
“看我幹嘛。”沈月島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霍深才回過神來,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開口第一聲沒發出聲音,嘴唇翕動好幾下才說出話:“沒什麽,上午有什麽安排?”
“一會兒東子要來,我讓他查了點事。”
“嗯。和崗亭打個招呼,你信得過的人可以直接進,不用再找人給你做內應。”
“這麽好啊,不用我拿小石頭換了?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他彎起的眼眸太明亮,讓霍深有種将時間在此刻永遠定格的沖動,卻又無能為力,于是淡淡開口:“叫我一聲吧,就用這個換。”
“叫你?我不是每天都在叫嗎?”
“你每天怎麽叫的,不是連名帶姓,就是罵我老變态臭王八,好好地叫我一次。”
沈月島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一副煩死了的表情笑開了:“我真服了你怎麽這麽多要求,你以前天天叫我王八蛋我也沒說什麽啊。”
“你也知道是以前,在你心裏我們真的有以後嗎?”
“……”沈月島啞然。
沉默片刻,他抓住霍深的手,擺成托舉的姿勢托住自己的下巴,把臉擱在他掌心,眨一下眼睛,說:“哥?深哥?嗯……還是昨晚你逼着我叫的那個?想聽哪個?”
他嗓音很軟,也很甜,縱容和哄人的意味太過明顯,讓霍深以為他們再也沒有明天。
吃下一顆糖的同時要被紮太多刀,霍深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別這樣看着我,小島。”
“你看,我都叫了是你自己不聽。”
沈月島同樣難過,他自己開心不起來,也讓別人跟着傷心,于是乖乖地任由霍深捂着,只輕輕扇動的睫毛不斷掃過他手掌。
霍深快被他這樣子撕裂了。
“小島,不要這樣,相信我好嗎?”
沈月島垂着眼,手擡起來比劃了兩下:“要不然……還是讓我走吧,我什麽都給不了你,留在這兒好像只會讓你揪心。”
“我從來沒想過和你要什麽。”霍深放開他的眼睛,雙手下去托住他大腿,将他抱到自己腿上來,沈月島就像只小貓乖乖伏在他身上,臉貼着他肩膀蹭了蹭。
“吃了藥還是不行嗎?以前是怎麽做的?”
沈月島有些挫敗地搖頭:“不行,這次和以前不一樣,腦子裏的東西很亂,怎麽都捋不清,我明明已經忘了,忘幹淨了,可、可心裏還是好疼……太疼了……”
他抓住霍深的手臂,喉嚨裏溢出兩聲破碎的呼救:“霍深,我到底該怎麽辦……”
如同一只被困在荊棘中的雛鳥,他沒有方向,被掰斷了翅膀,滿身都是傷,卻還要一刻都不停地逼着自己往前跌跌撞撞。
桌上手機響了,霍深沒去看。
過了會兒陸凜跑過來,似乎要跟霍深回報什麽,霍深也沒看他,陸凜撓撓頭自己走了。
沈月島求救般說完那句話後,整個庭院都安靜了下來。
他的手往下滑,落到霍深右手小臂纏繞着的厚厚的黑色繃帶上。
霍深抓住他的手,沒讓他繼續摸。
那裏有個疤,他七年前為救沈月島割肉留下的疤,是個內凹的坑,不深,但也不算淺。
這疤長在他身上,烙在沈月島心裏。
霍深知道不管他吃多少布汀希覃,把記憶搞亂成什麽樣兒,都不可能忘了這道疤的輪廓和形狀,只要他看一眼,自己的身份就再也不可能瞞得住。
以防被摸出來,他還往繃帶裏墊了塊棉紗。
當年出事的時候,分手的時候,瀕死的很多很多個瞬間,他不是沒怨過。
他被人從車裏拽出來砸在石頭上的那一刻,帶着滿身的火跳下懸崖的那一刻,還有被沈月島頭也不回地丢下的那一刻,他這一輩子積壓的所有怨恨全都噴湧了出來。
為什麽爸媽要抛棄我?為什麽我要一個人長大一個人打獵一個人生活?為什麽沈月島口口聲聲說愛我卻也和他們一樣丢下我?為什麽我只是想把我的愛人帶回家卻要被這樣折磨和踐踏?
他不是聖人。
他失去一切跳崖“慘死”時才二十二,怎麽可能不怨。
他恨過沈月島,也氣過沈月島,但這些恨和氣最多最多只維持了二十秒,第二十一秒就轉為了心疼和無措。
那些人那麽壞,連他都沒有辦法對付,那他的小伽伽獨自面對他們時又該怎麽辦呢?
所以他不能死,他必須要回來。
可是他現在回來了,卻也沒能把沈月島從夢魇中救出來。
“小島,捋不清就不要捋了。”他拍着沈月島的後背,說,“別再想你忘了什麽,只想你記得什麽,二十年,七千天,那麽多回憶,總有一件是開心的。”
這種時候的沈月島總是很聽話,他信任霍深,是可以把命都交給他的信任。
他閉上眼睛努力想了一會兒,腦子裏一片空白:“突然讓我想好像真想不到什麽。”
他自己都有點想笑:“不怪小圓寸說我苦,原來我這二十年過得這麽慘啊。”
霍深笑不出來,他手擱在沈月島肩上一下一下地搓,把那裏搓得微微發熱。
“那就想想我。”他柔聲問沈月島,“我們認識三年,你對我印象最深的事是什麽?”
“嗯……我說了你別生氣啊。”
霍深點頭保證不會生氣,同時也在回想他們這三年來的所有回憶點滴。
本以為沈月島會說自己在斯威山下救下他,或者他們一起在東渡山躲避愛德華的追殺,再不濟昨天晚上,他哄沈月島給自己用手。
可懷裏的人卻清了清嗓子,很小聲地說:“三年前我們初見那天,你剛來曼約頓,參加理事會為你舉辦的接風宴,宴會上你喝了所有人敬的酒,唯獨沒喝我的。”
“我——”霍深瞳孔微顫,開口時頗有些哭笑不得:“沒喝你一杯酒,記我到現在?”
沈月島也覺得挺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記這件事記得這麽清,那段時間我後遺症發作得很厲害,整天都渾渾噩噩的,忘了許多事,就記你記得最清。”
他努努嘴,怪聲怪氣地描述:“從楓島來了個狂妄自大的讨厭鬼,很合我眼緣,我去給他敬酒,雙手舉杯恭恭敬敬的,但他只看着我,卻不理我,他轉身走的時候我望着他的背影望了好久好久。”
霍深笑了:“就氣成這樣?”
沈月島搖頭:“不是生氣,是難過。”
他從霍深肩上擡起頭來,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又酸澀:“你轉身離開的時候,我特別特別難過,不知道為什麽。”
明明對于那時的沈月島來說,霍深只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以後會發生的交際最多不過是成為同僚或競争對手,可他被對方冷待時卻那麽那麽難過。
霍深也并非有意。
沈月島的杯子剛送過來時他沒接,是因為帶着那一丁點微不足道的怨氣,但很快就散了,怨氣轉為心疼。
之後還是不能接。
一雙眼睛隐在背後虎視眈眈地窺視着他們,而那雙眼睛的主人,霍深直到現在都無法與之抗衡,他當時如果對沈月島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親密,他們倆都活不到現在。
但他還是想要道歉,不為別的,只是他聽沈月島說特別特別難過就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對不起,小島,我當時沒有針對你,也沒有不喜歡你。只是我剛從楓島趕了兩千多裏的路過來——”
話音到這裏戛然而止,一個念頭在霍深的腦海中驀地閃過。
他面色僵滞,想了足有半分鐘,擡眼問沈月島:“你那時候吃藥了嗎?”
“沒吃,我那個月吃藥吃太多,眼睛……看不見了,醫生讓我停一下。”
霍深瞳孔驟然:“那個時候就失明過?所以你的後遺症不是最近才發作的,是三年前就有了?”
沈月島被他吓了一跳,還是老實回答:“不是三年前,是五年前,我吃布汀希覃七年,第二年後遺症就發作了。”
如同熱鐵被驟然浸入冷水,霍深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他呼吸停滞,心跳落拍,刺骨的寒意從他頭頂過電般瘋狂地奔湧到腳底。
一個恐怖的猜想憑空生了出來。
沈月島的後遺症五年前就發作了,但他沒有停藥,反而為了壓制翻湧的記憶不斷加大藥量,直到三年前自己來到曼約頓的那個月,他的後遺症發作得最厲害。
後遺症的臨床表現除了思覺失調、五感消失、噩夢不斷外,還有一個——出現幻覺。
霍深開始仔細回想三年前那場接風宴。
先吃飯,後敬酒,吃飯時沈月島就坐在他旁邊,那個位置不對,如果要論資排輩那個位置怎麽都不該由沈月島來坐,所以那是沈月島特意找人調的。
為什麽調到他旁邊?
這是第一個疑點。
然後開始上菜,第一道是歐芹扒牛舌。
端上桌後沈月島第一個動筷,但他沒夾牛舌,而是撥掉了盤子裏的歐芹。
在此之前,霍深從沒和任何人說過自己的飲食忌口,沈月島不可能知道他不吃歐芹,所以霍深理所當然地以為沈月島是為了照顧桌上其他人的忌口,可現在想來歐芹扒牛舌是曼約頓的名菜,很少有當地人不吃。
那麽沈月島照顧的、知道的、真正不吃歐芹的人就剩了一個,是阿勒。
他把阿勒的忌口轉移到了霍深身上,包括跑馬後吃花生糖,也是阿勒的習慣。
這是第二個疑點。
酒過三巡,衆人開始輪番給霍深敬酒,大多稱他“霍先生”或者“霍總”。
沈月島也來敬,但他和所有人的寒暄都不同,他說:“你趕了兩千公裏的路才到吧,辛苦了,一會兒怎麽走?”
這話乍一聽沒什麽奇怪,楓島距離曼約頓确實有兩千多公裏,外面在下雨,關心下他怎麽離開也是正常的社交禮儀。
可直到今天霍深才發現當時被他忽略掉的一點——貝爾蒙特距離曼約頓也有兩千公裏。
而沈月島給他敬酒時沒叫他霍總,也沒叫霍先生,他甚至沒給霍深一個稱謂。
這是毛頭小子才會犯的錯誤,不可能發生在沈月島身上,那就只剩一種解釋。
他不叫霍深,是因為他當時眼中看到的、耳中聽到的、腦袋裏想到的,不是霍深,而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後遺症發作,他出現幻覺,霍深又正好和阿勒身高相仿、年齡相仿、氣質相仿,所以他把霍深當成了阿勒。
他不是在問霍深辛不辛苦,他是以為阿勒來接他了,他在問阿勒辛不辛苦。
他也不是問霍深宴會結束要怎麽走,他是想問阿勒:我們一會兒怎麽回家?
而霍深當時是怎麽回應的呢?
他沒有回應。
他沒接那杯酒,沒和沈月島說一句話,只是再冷漠不過地看了他一眼就轉身走了。
沈月島說他忘記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只記得霍深的背影讓他特別特別難過。
可他為什麽會忘呢?
布汀希覃明明只會讓他忘記最痛苦的回憶,比如父母的死,比如阿勒的死。
難道那件事在他心裏和這些一樣痛苦嗎?
霍深低下頭,緊握成拳的兩只手都在顫,額頭暴起一根根虬結的青筋,有淚滴下來,砸到褲管上,變成幾個交疊的水圈。
遲到七年的悔恨在這一刻吞噬了他。
他不敢去想那天晚上對于沈月島來說發生了什麽,又意味着什麽。
“怎麽了?”沈月島察覺他不對,低頭去看他的臉,看到那滿臉的淚頓時慌了,急急忙忙說:“到底怎麽了?發病了?還是哪裏不舒服?我去叫陸凜過——”
話沒說完,霍深把他一把扯進懷裏。
他渾身僵硬,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但能感覺到滑進脖子裏的淚很燙很濕。
他以為自己又讓霍深不開心了,像個犯錯誤的小孩子一樣手足無措地拍拍他,哄道:“好了我不說了,你別哭好不好啊。”
霍深心口更疼了,疼得喘不過氣,每呼吸一口都要耗盡所有力氣。
他把臉深深地埋進沈月島的肩窩裏,開口時聲帶啞得如同被撕裂:“小島,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麽?”
沈月島把指尖掐進掌心,心髒開始怦怦跳,聲音很虛浮:“我不記得了。”
霍深閉了閉眼:“你看到他了,對嗎?”
他沒說“他”是誰,沈月島甚至連阿勒的名字都忘了,但他知道他們說的是同一個人。
“別問了……霍深……”
他臉上的表情逐漸扭曲,瞳孔放大,嘴唇用力抿緊,仿佛一松勁兒就會有哭聲溢出來。
他或許忘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但他還記得當時的絕望和難過。
霍深知道自己全猜對了:“所以你真的看到他了,你把我當成他了,對嗎?”
“別問了,我說了別問了!我都忘了你為什麽還要問!”沈月島嘶啞地低吼着,抵住他的胸膛坐直身子。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愣在原地。
那張蒼白臉上的所有表情都如同陶土做的面具,摔下來碎了一地。
一瞬間,悲傷、恐懼、茫然、絕望……很多很多種情緒像針一樣紮進他眼睛裏。
他看到一個穿着藏袍的男人,坐在自己面前,灰綠色的瞳孔裏流出兩條鮮紅的血。
沈月島的淚一下子從眼眶裏滾了出來,一顆一顆的,沒滑過臉頰就落在了地上。
霍深很快明白發生了什麽。
“你又看到了,對嗎?”
沈月島搖頭,從他身上逃下來,摔在地上,然後就再也沒能起來。
霍深想去拉他,可沈月島拼命往後躲,他一只手撐在地上往後倒退,一只手擡起來無助地比劃,嘴裏很用力很用力地喊着什麽,但發出來的聲音卻很小。
霍深聽了一會兒才聽清,他喊的是:“不要動,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該死的是我……對不起……”
霍深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來,沈月島沒了理智,連呼吸都那麽微弱,他眼中看到的幻覺早晚會變成一把刀,把他撕碎撕毀。
“小島,別怕,我不過去,我不會傷害你。”他以為沈月島在怕自己,盡量把聲音放得很輕很低,問他:“你看到了什麽?告訴我好不好,告訴我我才能幫你。”
“都是血……”沈月島哽咽地說:“好多好多血,你怎麽會流這麽多血……”
他又突然撲過來,跪在霍深面前,扶着他的腿,抻着自己的袖子去擦他的手臂。
那手上什麽都沒有,可他拼命擦拼命擦,擦着擦着發現那些血根本就擦不掉,于是崩潰地哀叫起來,大張開嘴巴,嘶啞的聲音從喉管裏沖出,幾道粘稠的口水粘連着上下嘴唇,一哽一哽地哀嚎。
霍深看着他這幅樣子,只覺得這輩子最痛苦的時刻也不過于此。
“小島……”他捧住沈月島的臉,讓他看着自己,不再擦他臉上那些永遠都擦不淨的淚,任由它淌過自己的指尖。
“其實你最怕的,不是阿勒的死,而是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對嗎?”
他即便吃了藥都能記住阿勒去世時的細節,記得阿勒的額吉給他打了電話。
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他卻沒有一丁點印象,甚至霍深來到曼約頓的那一個月,他的記憶都是模糊的。
“那天晚上你到底看到了什麽?”霍深慢慢牽起他兩只手,放在自己唇邊,很輕很輕地請求:“不要自己扛,你告訴我。”
沈月島呆呆的,怔怔的,不再恸哭,眼淚只是無聲地往下淌,眼球哭得發黃。
“我撐不下去了。”
他很平靜地說出這幾個字。
“一停藥就疼,吃藥又會看不見也聽不見,我真的……一秒都撐不下去了,每時每刻,我都在想死,但是不行。”
想死不能死,活又活不下去,他那段時間活着的每一分鐘都在受刑,世界變成了模糊混沌的黑白默片,他看到的每個人都頂着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像是陰森的怪物。
終于有一天,他看到一個五官清晰的男人。
“他穿着大紅色的藏袍,長發用彩帶梳了起來,開着一輛很好的車來到曼約頓,那是他的家鄉結婚時才有的儀式。”
沈月島流着淚笑起來,空洞的眼珠像是在懷念什麽幸福時刻。
他說:“我以為他來娶我回家了。”
霍深低下頭,擡手擋住眼睛。
沈月島輕快的聲音裏有種讓人絕望的單純和期待:“那一個晚上,我都好開心啊。”
“我坐到他旁邊,看他吃飯、喝水,他每個動作都和以前一樣好看,我還給他撥掉了食物裏的歐芹,主動倒了酒遞給他。”
說到這,他的笑容凝固,歪過頭,有些不解又有些委屈地看着霍深:“隊長,結婚不是要喝交杯酒的嗎,你為什麽不理我啊……”
霍深只覺胸口被洞穿。
他拿過茶壺,倒了兩杯茶,一杯給自己,一杯給沈月島,他的手在顫,兩個茶杯碰在一起時發出很沉重的一聲“叮”。
他鄭重地看着沈月島,一字一句地說:“現……現在喝,好不好?我補給你。”
他仰頭把茶喝了,沈月島卻沒有動作,因為在他的幻覺裏看到的自己杯子裏全是阿勒流出的血,他像個吸血的怪物在索阿勒的命。
“對不起……”
他麻木吐出這三個字。
霍深搖頭,撫着他淚濕的臉頰,他自己眼中同樣有淚在流:“小島,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不要再這樣說了,算我求你。”
沈月島聽不進去,他完全沉浸在回憶裏。
“你不理我,我也不敢過去,我做了不好的事,所以你不要我了。”
“你和好多好多人喝酒,笑着和他們說話,我悄悄湊過去,想要看看你,我記不清你的樣子了,我真的……我只想看看你……可你一看到我就開始流血……”
“好多好多血啊……渾身都是傷……你受了那麽多罪,都是因為我……”
“我那麽、那麽喜歡……那麽珍惜……恨不得、恨不得把你捧進心裏……可你因為我……連22歲都沒活過……”
他說着說着就沒了音,嘴唇還在動,雙肩發着抖,喉嚨裏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心疼和悔恨在這一刻、在他身上變成了具象的東西,變成一種自毀的武器,在過去的三年裏,上千天中,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淩遲。
過了很久他的聲帶才重新恢複正常,他也壓根沒發現自己剛失聲了。
“我止不住你的血,我也沒法過去,你看着我的眼神……很厭惡,裏面都是恨……”
沈月島垂下頭,局促地搓着自己的手,掌心都是他自己掐出來的血,但他感覺不到疼,也分不清那是真的還是幻覺。
他只記得接下來的那一幕,成了他三年來最恐懼的一場噩夢,每次想起一些有關的片段,他的潛意識都會提醒他趕緊忘記。
“然後你就走了,高高的背影停在一輛車前,我去追你,求你別留下我一個人。”
阿勒穿着大紅藏袍,瘦削的身影停在風中,沈月島明明離他那麽近,卻怎麽都追不上,後來是阿勒自己停下來,轉身看向他。
“我以為……你原諒我了……要帶我走……”沈月島說出這句話時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像一只瀕死的幼獸伏在霍深腿上,無盡的恐懼在他身上蔓延,他疼得直打顫。
“可你不是來帶我走的,你很冷漠地看着我,和我說……你怎麽還不去死呢……”
那是阿勒一整個晚上和他說的唯一一句話。
霍深僵在原地,沒了呼吸。
靈魂被一點點抽離出體。
他不敢再聽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他也不敢想三年前那個晚上自己走後又發生過什麽。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會回溯到那天晚上然後毫不猶豫地殺了自己。
小島把他當成阿勒就是最後的自救,而自己卻親手抹殺掉了他僅剩的一絲希望。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接下那杯酒,那他的小伽伽在幻覺裏看到的會是截然相反的走向,會是一場很甜很甜的美夢。
他們或許會結婚,喝交杯酒,手牽手一起逃離曼約頓,怎麽都好,只要不是現在這樣。
沒有哪個正常人能從那一晚走出來,活着對他來說就是置身地獄。
果然,沈月島的聲音再次響起,那麽輕,那麽淡,帶着得償所願的解脫。
“後來我走到了一座山還是一棟樓前面,那裏風很大,跳下去時感覺自己在飛。”
【作者有話說】
bb們可以給怒更三章的小林扔一點海星嘛!(ˊˋ*)
歐芹指路第4章 ,小島始終記得霍深沒喝那杯酒指路第8章。
容小林啰嗦一小下:
《入夢》整篇文就是個巨大的夢工廠,噩夢填滿他們的過去,美夢充斥他們的未來。
熟悉我的老讀者應該知道我不會讓我的兒子受一點憋屈,他們受過的苦經歷的遺憾都會在将來一比一甜回去。
這章完事可能又會有bb要哭,我現在也搞不太懂你們能接受的程度,有時候我覺得挺甜的點你們嗷嗷落淚,我覺得虐的地方你們又完全沒care,如果我能和你們共情就好了啊(大吼!)
然後!為什麽大家都這麽着急掉馬呢!掉馬時真的很疼很疼很疼×n(語無倫次地比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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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