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仿生人

第12章 仿生人

周一的最後一節晚自習是歷史老師顧遠聲看班，課間時他帶着教案和水杯走進十一班教室，于梅還坐在講臺上。

她站起身理了理手邊的文件，問彎腰趴在講臺上重默課文的盧奕輝：“好了沒啊？”

“沒事。”顧遠聲站在臺階下，笑意溫和，“不急，慢慢寫。”

喬漾舉着水杯，從顧遠聲出現在教室門口她和麥初就一直在暗中觀察，只要于梅和顧遠聲有任何眼神或語言交流，兩人都會神神秘秘地相視一笑。

“其實這麽看他倆挺般配的。”

“誰跟誰般配？”杭以安伸長脖子問。

麥初和喬漾面對面轉過身，看見杭以安手裏的漢堡，喬漾瞪大眼睛：“哪來的漢堡啊？”

陳天衢從試卷上擡起頭：“小賣部的新品，你要嗎？明天給你帶？”

喬漾搖頭：“不用了，我回家吃夜宵。”

“快說啊。”杭以安着急道，“誰跟誰般配？”

麥初指着他和陳天衢說：“你倆的直系領導，以前談過戀愛。”

杭以安和陳天衢對視一眼，雙雙震驚道：“什麽？！”

杭以安咬了口手裏的漢堡，擡頭看向講臺上的兩個人，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于老師居然會喜歡文青男？”

麥初替顧遠聲不平：“什麽文青男，這叫穩重內斂、溫柔成熟，你們這群黃毛小子是不會懂的。”

喬漾點頭認可：“我也喜歡有書卷氣的。”

杭以安撩了下頭發，勾起嘴角問：“那你們看我有書卷氣嗎？”

“你？”麥初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看起來有胃脹氣。”

喬漾噗嗤一聲笑了。

杭以安撅高嘴，陳天衢擡手拍了拍他。

顧遠聲脾氣好，晚自習也很少會下來巡視。

這下後兩排的人徹底放開了，吃零食的吃零食，說小話的說小話，莫知甚至和盧奕輝玩起了猜拳，誰輸了就下地做三個俯卧撐。

“今天幾號了啊？”麥初問喬漾。

“今天，十一號了吧。”她往旁邊看了眼，麥初正在草稿紙上打表格，“你在幹什麽啊？”

“我在算今年國慶會放幾天。”

“你多寫了吧。”喬漾指着右下角提醒她，“九月沒有三十一號。”

“哦對。”麥初在“31”上打了兩條杠。

“诶你說。”喬漾突發奇想，“為什麽七月大八月也大呢，不應該大小月交錯着來嗎？”

麥初随口答：“為了暑假多放一天？”

“……還怪有道理的。”

麥初回過頭：“歷史課代表，你知道為什麽七月大八月也大嗎？”

杭以安想了想說：“可能是考慮到氣候？古代制定歷法都是為了指導農業活動，順時而行，中國的節氣不也這個道理嗎。”

喬漾點點頭：“這個答案聽起來靠譜多了。”

“我記得公歷歷法是凱撒定的。”陳天衢從書上擡起頭，“他規定有重要日子的月份是大月，所以一三七連同所有單數月份都是三十一天，後來奧古斯都做皇帝了，他不滿意自己的生日在小月，就把八月也改成大月了，這樣九月就只能變小月，後面的月份也跟着改了。”

喬漾聽呆了：“還真的有人知道标準答案啊？”

麥初對她說：“他是仿生人，腦子裏有芯片的。”

杭以安揚起微笑問身邊的人：“那你會夢見電子羊嗎？”

陳天衢低下頭繼續看書，面無表情道：“會夢見你。”

麥初立刻“yue”了一聲。

“杭以安。”顧遠聲在講臺上喊。

喬漾和麥初立刻坐正，低着頭假裝在認真做題。

“明天的歷史課換到上午第四節 了，你上課前記得來我辦公室啊。”

“好的老師。”

天氣逐漸轉涼，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秋季運動會，再然後就是國慶假期，這群高中生的生活總算有了點盼頭。

胡亮也察覺到最近班級裏的氣氛松懈了很多，班會課上特意提醒：“我先告訴你們啊，還沒有确定具體日期，但是國慶放完假一回來就是月考，有些人提起點精神，最近幾次周測都做的一塌糊塗，不知道學的什麽。”

喬漾摳着手指默默垂下腦袋，胡亮說的“有些人”大概就是她。

“兩位姐姐。”課間莫知拿着班級名單挨個詢問，“運動會有什麽想參加的項目嗎？”

喬漾趕忙搖頭：“我體育很差。”

麥初問他：“還差什麽嗎？”

“女生八百米，接力劉嘉絡說沒人去的話她可以。”莫知雙手合十，兩眼目光真摯，“班長。”

麥初嘆氣妥協：“好吧，我去跑八百。”

“好嘞！”莫知在名單上做好記錄。

“到時候最後一名別怪我啊！”

“不怪不怪。”

喬漾含着檸檬茶的吸管，同情地看了麥初一眼，想起之前胡亮指定班幹部時陳天衢那一聲幸災樂禍的笑，看來做班長确實不是什麽好事。

莫知把名單疊好塞進口袋裏，準備一會兒課上交給體育老師。

廣播裏響起預備鈴，他站在教室後門口喊：“出來整隊，今天去操場。”

室外的風涼飕飕的，空氣裏飄着桂花的甜香，喬漾打開雙臂伸了個懶腰。

熱完身後體育老師宣布解散，麥初和劉嘉絡她們去操場上練跑步了，喬漾找了處樹蔭坐下，拿出口袋裏的黑筆開始做今天的英語作業。

“嘿嘿。”身後的人捂住她的眼睛，刻意壓低嗓音怪聲怪氣地發問，“猜猜我是誰？”

“夏燦？”

夏燦松開手，從喬漾身後探出腦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你們怎麽也這節課？”喬漾往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空位。

“換課了，你在寫什麽啊？”夏燦湊過來，看見出卷人的名字，她疑惑道，“Lily？我們學校還有外教嗎？”

喬漾被她逗笑：“不是啦，是我們沈老師出的，她英文名叫Lily。”

夏燦看了眼上面的題目：“我們今天的英語作業好像不是這個诶，你們進度那麽快啊？”

“這是她單獨給我們班出的，她覺得周報上的ABC篇太簡單了，讓我們有時間多做做難題，補充補充詞彙量。”

沈麗雲出卷是有名的變态，聽說難度完全可以媲美大學裏的四六級，夏燦問喬漾：“你們還做過什麽別的卷子嗎？我也想看看。”

“好。”喬漾點頭，“我把做過的整理一下周末給你。”

夏燦看到她腳邊的水杯，伸出手說：“給我喝口水。”

“诶。”喬漾攔住她，“這是我同桌的，我沒帶。”

“那算了。”夏燦把杯子放回去，“她人呢？”

“操場上練跑步。”

兩個人并肩坐在樹蔭下，微風時而吹過，半黃半綠的樹葉掉落在腳邊。

喬漾放下筆，從口袋裏摸出膠片機，将鏡頭對準一地落葉，問夏燦：“你媽還沒把手機還你啊？”

夏燦撐着下巴在看旁邊的籃球場：“沒，說等國慶再給，煩死了。”

喬漾擡起手對準她：“給你也拍一張？”

夏燦撇過頭擋住自己的臉，拒絕道：“不要，現在這個發型太挫了。”

“那你留回來呗。”

“洗頭太麻煩。”

喬漾伸手揉亂她的頭發：“還是很可愛的，小丸子。”

“別摸。”夏燦往旁邊仰，“三天沒洗了。”

“咦。”喬漾故作嫌棄地在她衣服上擦擦手。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喬漾做完一篇閱讀理解剛要把試卷翻面，耳邊突然炸開一聲慘叫。

“啊——”

她吓了一跳，趕緊擡起頭問：“怎麽了？”

一顆籃球滾落在地上，夏燦捂着胳膊表情痛苦。

“沒事吧？”

夏燦慢慢緩了過來，搖頭說：“沒事。”

“是你。”許恩霖撿起地上的籃球，他額頭都是汗，喘着氣說，“對不起啊，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

喬漾扶着夏燦起身：“我們去主席臺上坐吧，這裏太危險了。”

兩個人走出去幾步，夏燦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诶喬漾。”她蹙起眉頭，看着籃球場上的那道身影問，“你覺不覺得許恩霖摘下眼鏡後和許長溪長得一模一樣啊？”

喬漾翻眼往天上看，在腦子裏模拟這幅畫面，點點頭道：“好像是诶。”

“他倆不會是……”

後三個字兩人一起說出：“雙！胞！胎？！”

下課後回到教室，喬漾第一時間向莫知求證這一新發現。

“他好像是有個弟弟。”莫知說，“但也在一中嗎？那上下學都不一起走？”

麥初為了練耐力在操場跑了好幾圈，嘴唇都白了，她咬了口巧克力補充能量，推測說：“可能是爸媽離婚了，他們一個跟爸爸一個跟媽媽？”

喬漾反駁說：“不會吧，許恩霖還騎過許長溪的車，應該是住一起的吧。”

莫知也想不通：“改天我問問許恩霖。”

麥初出聲阻止他：“诶別，萬一人家有什麽難言之隐呢，直接問豈不是太冒犯了。”

杭以安出主意道：“問問兩個人生日不就知道了，是雙胞胎肯定在同一天。”

喬漾拍了拍手：“是诶，你好聰明。”

莫知摸着下巴作思索狀：“我記得許恩霖生日很好記，是12月3還是1月23來着。”

喬漾打了個壓根沒聲的響指：“那只要問到許長溪的生日就破案了！”

一直沒說話的陳天衢突然擡頭看向她：“你這麽好奇他倆是不是雙胞胎幹什麽？”

喬漾一時間被問得語塞，從對方的眼神裏她好像讀出了一種鄙視，一種叫作“是作業太少嗎你這麽閑”的鄙視。

氣氛霎時變得有些尴尬，杭以安出來打圓場說：“他是仿生人，沒有八卦功能。”

麥初笑了笑，看破不說破，把桌上新發的試卷傳給後桌。

有些人沒有八卦功能，別的功能倒是很靈敏。

“上學那麽無聊，好不容易有點新鮮事，我就問問嘛。”喬漾委屈巴巴地嘟囔，她坐回座位上，打開剛發下來的英語默寫本。

麥初不忘回頭傷口撒鹽：“你看看你。”

“我剛剛語氣很不好嗎？”陳天衢小聲問杭以安。

杭以安用力點頭。

陳天衢看了右前方的女孩一眼，握拳錘在額頭上。

晚自習放學回到家，喬漾照例翻開語文書背誦明早的默寫。

喬汐敲門進來，拿了兩顆橘子放在她手邊：“爸爸問你，國慶要不要來接你過去。”

“我已經答應媽媽了。”父母已經反目成仇，喬漾不希望蘇桐和喬汐的關系也一再惡化，她剝開橘子皮，遞了一半給喬汐，“你國慶休息嗎？媽媽說要帶我們出去玩。”

“再說吧，我最近也挺忙的。”喬汐把橘子塞進嘴裏，被酸得眯起眼睛，“你早點睡覺啊。”

“嗯。”

初秋的青皮橘子入口酸澀，喬汐吃不慣，喬漾卻很喜歡，她吃完剩下半顆，把另外一只也剝了皮。

“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橘子瓣在口腔中爆開汁水，喬漾靠着椅背，把語文書蓋在臉上，疲憊地嘆了聲氣。

真是“噫籲嚱，苦乎累哉！上學之難，難于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