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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二天一早,醉月浮就去做了新學的四色方糕,回來的時候霜棠剛剛睡醒。
到底是血流了不少,以至于睡得格外沉。
将方糕放到床頭,醉月浮輕輕捏了捏霜棠的面頰,眉眼含笑,“阿棠,早上好。”
“師尊現在要去布置大殿,阿棠一起去吧?”
本來這種事情交給雜役弟子就可以,宗門裏面的酬勞是靈石,多的是人搶着幹,但是醉月浮總是覺得不放心,還是親力親為的好。
霜棠緩緩點了點頭。
他坐在床邊,醉月浮替人耐心地梳理長發,然後又用簪子半挽起來。
“阿棠真好看。”醉月浮笑盈盈。
見小弟子沒有吃方糕,醉月浮還以為是人剛睡醒沒什麽胃口,便将尚且冒着熱氣的方糕也帶上了,方便一會兒吃。
兩人朝着大殿去,路上也遇上了不少的弟子跟執教。
衆人看着兩人的背影,直到确定兩人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聲音,這才讨論起來。
“仙君跟霜棠感情真好啊,終于要結契了,怎麽感覺我比兩個主人公還要興奮?”
“可是昨天的事情你們沒有聽說嗎,仙君不是還刺了霜棠一劍,怎麽突然就......霜棠不生氣?”
“可能是我們淺顯了,不懂這種高深的感情,霜棠可是為了仙君做了那麽多,肯定是愛慘了仙君,怎麽會計較一劍。”
“怎麽越聽越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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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不知道結契大典會邀請多少人,我也好想去看看啊。”
“這絕對是修真界最盛大的大典了,一位是仙君,一位是比仙君還狠的狠人。”
“關鍵還是師徒啊師徒啊,這才是最刺激的!”
“咳咳!”執教咳嗽一聲警告一群越讨論越偏的弟子們,“仙君跟霜棠的私事豈是我們能議論的,都給我去雲階加練兩個時辰!”
頓時慘叫聲一片。
而大殿內,醉月浮規劃着大殿的裝飾,華麗的大紅綢緞被一點點挂上懸梁,流蘇垂落,将原本顯得清冷的大殿變得熱鬧喜慶。
洛汶也過來了,他看着醉月浮面上一直不曾褪去的笑意,不禁開口道:“第一次見到你這種有點癡的樣子。”
醉月浮臉熱,“隆重一些,阿棠應該會喜歡的。”
“我怎麽感覺是你更喜歡。”
“咳咳......”醉月浮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
洛汶笑笑,“對了,霜棠呢,沒跟你一起?”
“阿棠在外面吃早飯。”
順着醉月浮的目光看過去,洛汶看到一個坐在欄杆上面的瘦削背影,單薄得像是一吹就要倒。
長長的雪發垂落,偶爾被拂過的微風撩起,右手旁還放着一碟沒有動的四色方糕。
霜棠背對着大殿,靜靜看着遠處連綿的山峰,上面還有許多恢弘莊嚴的殿宇。
青山對白首,不知為何,洛汶突然有一種眼前的少年要一去不返的錯覺。
片刻後,他壓低聲音道:“昨天的事情就這麽過去了,他沒有跟你怄氣?”
這事可不算是小事,換做旁人絕對不可能這麽輕描淡寫的過去,但看這兩人的樣子,倒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醉月浮搖頭,“阿棠說不在意,只要我答應結契就好了。”
“這樣嗎......”洛汶皺眉,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自從聽霜棠說要在這個大殿舉辦結契大典,他心頭就一直盤旋着一種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要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你知道霜棠為什麽偏偏要在這個大殿舉辦大典嗎?”洛汶問道。
醉月浮一愣,“不清楚,不是因為阿棠喜歡嗎?”
一旁有捧着綢緞的雜役弟子匆匆路過,洛汶索性改成了傳音:‘這個大殿是你當初決定...離開的時候所在的,霜棠在這裏又是哭又是求的,他怎麽可能會喜歡這裏。’
這話仿佛一棍敲在心頭,醉月浮怔在原地。
是啊,這座大殿對阿棠來說根本不是什麽好地方。
那為什麽......
‘我倒是有想過,是不是因為天時逆轉的時候也是在這裏,所以霜棠覺得這裏有紀念意義,但還是覺得好像遺漏了什麽。’
洛汶拍拍醉月浮的肩膀,‘我之前也同你說過,霜棠精神方面其實沒有看上去那麽穩定,畢竟......對吧,你要多注意一些,別刺激到他。’
或許是覺得這個話題太沉重,洛汶又用輕松的語氣開了個玩笑,“就跟養崽一樣,小崽崽嘛,都是要長輩哄的。”
“我會好好照顧阿棠的。”醉月浮抿唇。
“啊!”突然一聲驚呼響起,一條大紅綢緞被控制失誤的靈力裹着飛了出去。
那名弟子連忙追着跑出去,想要把綢緞抓回來。
正在意識海裏喊魔肆的霜棠察覺到動靜回過頭,那綢緞失去了靈力的支撐,在風的撩動下飄落在他的身上。
長卻輕的綢緞如月光在霜棠的身上垂落,遮掩住了面容。
醉月浮這時也來到了霜棠的身前,見此,伸手将綢緞掀起,便與裏面的霜棠對上了目光。
洛汶見狀揶揄道:“你們這跟人間洞房的時候掀蓋頭似的。”
醉月浮的臉瞬間染上紅意,不敢與霜棠對視。
目光不經意落在那碟方糕上,發現還是一動未動。
“阿棠,這糕點你不愛吃嗎?”
霜棠将綢緞疊起來遞給一旁慌慌張張的雜役弟子,聞言捏起了一塊芝麻餡的方糕咬入口中,“愛吃。”
方糕已經涼了,不像之前那樣松軟,但霜棠看上去也不在意這些,一口一口将方糕都吃了下去。
這時,意識海裏響起了魔肆的聲音,依舊是譏諷與戲谑交雜,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馬上就要被霜棠拖着一起死。
‘知道嗎,我想到了一個報複你最好的方法。’
霜棠沒問是什麽,魔肆也沒有要說的意思,而是突然換了一個完全不相關的話題。
‘你那簪子真醜。’
‘改天送你個好看的,你可別感動哭了。’
丢下這兩句話,魔肆又沒有動靜了。
只是在衣衫之下,霜棠的心口,漆黑的魔紋越來越清晰。
一天過去,大殿已經裝飾好了,請柬也已經發了出去,修真界裏面有名有姓的人全部都要來參加這場盛大的結契儀式。
剩下的兩天主要是趕制婚服,力求做到完美。
終于,這場被全修真界關注的大典就要開始了。
昆侖宗的來客絡繹不絕,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期待。
以前的他們是怎麽都不可能想到,自己會這樣祝福一對有違人倫的師徒,但現在他們只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感覺。
雖然苦得不是他們。
雖然裝扮是按照人間大婚的儀式來,但是結契的過程還是不一樣的。
畢竟人間的三拜,放到這裏,誰敢受醉月浮與霜棠的拜?
鑼鼓喧天,绫羅紗幔高高懸挂,靈力化作煙火漫天綻放,大紅大金的靈石不停揮灑,引來驚呼聲一片。
仙鶴們在空中盤旋,引吭高歌,鳥雀們銜着花瓣灑落,将玉石的臺階覆蓋成一條花路。
賓客們分列兩側,喜氣洋洋地等待着主人公出現。
“阿棠。”醉月浮笑着向着霜棠伸手。
霜棠看向醉月浮。
往日總是一身淺色長衫的人今日也穿了紅衣,束發的玉冠也是金紅的,在清雅上添了華貴。
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似乎跌入了紅塵,染上七情六欲。溫柔俊逸的眉眼含着愛意,讓人臉紅心跳。
只可惜,紅塵不是紅塵。
是萬丈深淵。
霜棠将手遞給醉月浮,兩人邁上臺階,一步步走向大殿。
恭賀聲四起,喧嚣入耳,醉月浮牽着霜棠的手改為十指相扣,看向身旁的小弟子。
雪發紅衣,一點朱砂痣,發絲間還挽着他送的簪子,原本總是蒼白的面頰都氤氲着緋紅,仿佛灼灼開放的一樹海棠,漂亮得觸目驚心。
是只屬于他的阿棠。
臉越來越熱,心跳越來越快,已經能聽見自己心髒鼓噪的聲音。
過了今天,他與阿棠就是道侶了。
洛汶主持着這場結契大典,他高聲道:“交換玉佩!”
用靈力立了道侶契約,又交換了玉佩,結契便已經完成。
大殿內的衆人安靜下來,等待着兩人訴說誓言,為這場盛大的儀式做收尾。
醉月浮垂下眼眸,他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只是一字一句珍重道:“阿棠,師尊會永遠陪着你,照顧你,這一次決不食言。”
再也不會讓霜棠受委屈。
輪到霜棠了。
他望着醉月浮許久,眸中似乎一如既往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卻又好像在某個瞬間愛怨翻湧。
他突然跪了下去。
衆人嘩然。
少年清冽的嗓音在安靜的殿中響起。
“一叩首,謝師尊養育之恩。”
霜棠跪于地,上身直挺,雙手并疊,與胸齊高,随後俯身叩首,雪發散落肩頭。
一如多年前,被撿回來的孩童,對着師長恭敬行叩首禮,從此告別流離颠沛的生活。
“二叩首,謝師尊教導之恩。”
霜棠又叩首。
孩童在師尊耐心地教導下,識了字,修了仙法,懂了道理,長大成人。
看着跪于他面前的小弟子,醉月浮心頭突然傳來強烈的慌亂,似乎有什麽他最害怕的事情即将發生。
他慌忙彎腰,想要将人拉起來,“阿棠,你不用這樣——”
霜棠仰頭,與醉月浮對望,面頰上的緋紅愈甚,唇角突然淌落黑色的鮮血,醉月浮瞳孔驟縮。
他緩聲:“三叩首。”
“願師尊萬古流芳。”
少年俯下身,頭重重叩于交疊的手背,再也沒有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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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