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吃飯

吃飯

永遠第一時間抓住最有利的一條,是花朝最機靈的小心思,但這種小心思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待遇,還得看花朝願不願意花心思。

沈宸目光銳利,如何看不出她在借題發揮,倒是沒有拆穿她,靜靜地等着她的下文。

花朝美目圓睜,半天才道:“我傷了手,就不能做飯了。”

“你手好的時候做過飯嗎?”沈宸面色清冷,問得很認真。

花朝小臉一紅,嘴唇一扁,眼眶水水潤潤地控訴:“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那是最無用的東西。”

沈宸已經站起身,從懷裏掏出碎銀子扔在醫館的桌上,花朝只看到他冰雕似的下颚線,不禁怔住了,他的不近人情第一次讓她冷地打顫。

沈宸轉身見她還在發呆,問了一句:“晚上想吃什麽?”

花朝立刻摒棄了所有不快,雀躍地跟了上去:“西湖醋魚!”

**

雖然已經看過很多次沈宸做飯的模樣了,可花朝還是和第一次那樣,驚豔又驚嘆。

明明是世俗十足甚至忙亂的一件事,可在沈宸舉手投足間,做飯竟也能那樣慢條斯理不的優雅,花朝捧着小臉,看得嘴角止不住上揚。

在沈宸轉身去拿盆時,擡眼對上花朝含笑的眼睛,那雙笑意吟吟的眼睛立刻彎成了月牙。

沈宸神色平平:“擺好碗筷。”

“好的。”花朝乖乖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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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筷子時,花朝憂愁地看着自己受傷的手,皺了皺眉。

沈宸注意到:“傷口痛了?”

花朝悠悠嘆了口氣:“怎麽我傷的不是右手呢......”

沈宸默了默,肅然沉聲:“吃飯。”

花朝嘻嘻笑了一聲,俏皮可愛:“哦。”

如果傷的右手,她就有借口讓他喂她了。

她悄悄擡起眼,就看到沈宸清俊的側臉,她心中一喜,反正又能回到這個飯桌來吃飯了,還有時間,慢慢來。

花朝正兀自暗喜,見沈宸擡眼看向了正前方,她也轉過臉去,不禁一呆。

周錦兒不知何時來的,站在門口,臉色有些蒼白,怔怔地看着他們,好像十分受傷的樣子,叫人瞧着有些不忍。

花朝咽下一口飯,她對周錦兒并沒有敵意,在她此時占上風時,也不會對周錦兒落井下石,所以垂下眸安靜吃飯。

“有事?”沈宸語聲平淡,仿佛并未在意此時周錦兒心中作何感想。

周錦兒心頭一震,扯了扯嘴角,盡量做出最溫柔的笑容,跨步走進屋裏:“爹爹讓我來請你,明晚過去用飯。”

花朝眨了眨眼睛,借着夾菜的契機狀似平常地看向沈宸,沒想到正與沈宸對上一眼,她心裏一虛,垂眸繼續吃飯。

然後聽到沈宸極淡的聲音:“好。”

花朝嚼着飯慢了又慢,擡眼去看周錦兒,周錦兒方才暗沉的臉瞬間就明亮了起來,忽然朝着花朝溫柔一笑,那溫柔裏有讓花朝心下咯噔的挑釁。

周錦兒又看向沈宸,柔聲道:“我來的不巧,打擾你們用飯了嗎?”

基本的待客之道,這時都會詢問一聲,順道留下她一起用飯吧,周錦兒不由目露希冀,心跳加速,卻在一陣沉默中,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半晌,周錦兒只能讪讪告辭。

在周錦兒離開後,花朝有點不舒服,她放下碗筷,悶聲道:“我吃飽了。”

“嗯。”

花朝氣呼呼地瞪了沈宸一眼,赫然起身離開了。

**

第二日傍晚,沈宸果然不在家,花朝在沈宸的院子裏晃悠,不時看向門口,又看看天色,仲夏的夜,星星也特別亮。

花朝吸了吸鼻子,酸酸的:“可惡!自己去吃好吃的,也不管人家都快餓死了。”

“什麽時辰了,是準備了鮑魚宴嗎?要吃這麽久嗎?還是吃過了去陪周錦兒散步消食了?”

花朝有些氣餒地停下了腳步,重重嘆了一口氣,她看了看這間簡陋的房子,聽着夏日蛙聲熱鬧,竟然生出蕭條之感。

她和沈宸才看到一些好的苗頭,總不會讓周錦兒捷足先登了吧?

此時,大開的門忽然閃過一個人影,花朝心下一凜:“誰?”

人影在門口站了站,借着月光,花朝才看清那清逸的身影,是沈宸。

剛剛提起的心頓時放了下來,又有一種無可名狀的委屈油然而生,花朝的眼睛就熱了,巴巴盯着沈宸,見他走來。

沈宸目光微驚:“你怎麽在這?”

花朝吸了吸鼻子,壓下心底的酸澀,将受傷的手伸到了沈宸眼前:“來找你換藥。”

沈宸看了她兩眼,掠過她往屋裏走去:“進來。”

房間裏很安靜,只有換藥的輕微聲響,燭火搖曳,白日裏沈宸清冷的線條在橘黃的燈火下都柔和了。

“今晚周家的飯菜好吃嗎?”花朝幽幽開口。

沈宸語聲平淡:“不錯。”

花朝暼了他兩眼:“是誰做的?”

“周錦兒。”

“.......有那麽好吃嗎?”花朝悶聲道。

沈宸掀眼看向她,她嘟着嘴,水潤豐盈,臉也鼓了鼓,他放下花朝的手,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慢條斯理地“嗯”了一聲。

花朝唬地站了起來,又彎下腰去直直盯着他,兇巴巴道:“那麽好吃,肥死你!哼!”

她氣呼呼地挺直腰板,一扭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宸頓了頓,垂眸去收拾藥瓶,嘴角微不可查地揚了揚。

**

花朝翻來覆去大半宿,輾轉難眠,腦海裏全都是今晚在飯桌上,沈宸和周錦兒談笑風生,愈發親近的想象,一會用薄被蒙頭,一會又掀翻薄被,折騰到了下半夜,困意才稍稍襲來。

一早就被敲門聲給吵醒了。

這個時辰會來找她的,只會是姜黎初和素細,花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去開門。

“花朝姑娘,早。”

周錦兒秀氣地站在門口,手裏提着一籃子的果子,笑靥如花:“今早新摘的,沈公子那兒我剛送去,這些送給姑娘嘗嘗。”

昨晚的一頓飯果然讓周錦兒神清氣爽啊。

花朝請她進屋時,還有些懵,語聲軟軟請她坐。

周錦兒趁機打量着她,只見她未施粉黛,豔若桃李,水靈靈的眼眸天真純淨,剛睡醒的模樣,嬌憨極了,她不由想到若是沈宸見到她這模樣,會是怎樣的心情。

她又想起前天晚上,乍然看到她和沈宸坐在一起用飯,她敏銳捕捉到沈宸似乎有一絲不一樣,讓她覺得危機叢生。

周錦兒忽然低聲笑了一聲,花朝莫名:“你笑什麽?”

“姑娘莫怪,只是想起第一次見沈公子時,他也是很驚訝的模樣。”

花朝所有的睡意和懵态頓時消散了,盯着周錦兒瞧。

周錦兒看花朝一眼,道:“那時候姑娘的這間屋子還空着,我照例給沈家的宅子打掃,沈公子就突然回來了,我們倆都怔住了。”周錦兒仿佛陷入了她和沈宸初遇的情景,整個人都暈着柔和深情的光。

花朝慢吞吞地意識到:“沈宅沒人的時候你經常過來打掃嗎?”

周錦兒驚訝地看着花朝:“沈公子沒和你說過嗎?”

那種驚訝的語氣仿佛在告訴花朝,她和沈宸之間也不算什麽,沈宸的事,她并不知情,反之就更顯周錦兒和沈宸之間的親密了。

周錦兒柔柔一笑:“我爹爹和沈伯父是生死之交,說起來長輩之間還有一段約定呢......”忽然,她話頭停了,慌張地看了花朝一眼,垂眸間臉上緋紅一片,輕輕解釋,“也沒什麽。”

這種欲語還休的情态,花朝連忙問道:“......是,什麽樣的約定?”

周錦兒緊張地揪着她的銅錢玉環,花朝也注意到了。

“就是,長輩們對下一代的約定嘛,這是沈伯父送我的,說是信物。”周錦兒嬌羞着很是寶貝那個玉環。

什麽話都不必再說,花朝也不必再問,一切都很清楚了,她還小的時候,就經常有人到她家來跟她爹爹定什麽約定,但都被她爹爹拒絕了。

花朝呆住了,思緒亂成了淩亂不堪的線團子。

後來周錦兒似乎還說了什麽,她沒聽清楚,就這樣呆呆地坐着不知多久,耳邊又響起聲音。

“小花,小花。”

花朝猛地回神,就對上了姜黎初緊張的神色,素細看着她也快哭了。

“發生了什麽事?”姜黎初肅穆地盯着她。

“初初......”花朝嘴角下壓,嘆氣道,“沈宸已經有婚約在身了。”

聞言姜黎初和素細都怔住了,素細驚叫起來:“那小姐這場賭約豈不是必輸無疑了?”

花朝猛地一驚,恍然大悟一般:“那怎麽辦!我豈不是要跟鐘蘇晚低頭?我的仇就不能報了!”

姜黎初審視着花朝,幾度欲言又止,最終皺眉道:“既然如此,這場賭約就此作罷就是,最近京城傳來消息,陛下即将立儲,大殿下卻生死不明,二殿下正在四方聯絡,我爹爹頭都大了,形勢緊張,不如,我請我爹爹去跟你祖父說情,讓我們回京,順便找個借口讓我爹爹轉移下注意力,你呢只當從來沒有這場賭約,也不必向鐘蘇晚低頭了。”

現在這種情況,姜黎初心中實在不安,只想盡快帶花朝離開杭州,離開沈宸。

回京?花朝愣了愣,房中安靜了下來。

忽然花朝一鼓作氣:“那我不僅不戰而敗報不了仇還要做逃兵,豈不是要讓鐘蘇晚笑話一輩子,得意一輩子!況且婚約一事沈宸也沒有親口說,也做不得準的。”

姜黎初卻覺得這件事十有八九,不然鐘蘇晚為何那樣胸有成竹和花朝打賭,此時,她只後悔一開始沒有制止花朝應下這場賭約。

可依花朝的性子,她和鐘蘇晚之間的梁子,當初也制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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