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故人
故人
春日已盡,初夏來臨。
這個時節,元嘉尤為喜歡穿綠衣,動起來一身流動的清新俏意,一張冷顏在春日還有所收斂,到了夏季竟極盡糜麗,烨然若神。
元嘉乘坐步辇過禦苑時,一衆宮人的目光尾随而去,青栀自然察覺,偷偷側目去窺公主,也是心驚不已,公主怎麽到了夏日突地變出了一張更濃更豔的臉來?
公主流落民間,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頭,苦日子過得久了,再好的根底也耐不住磋磨,容顏自也會收到損傷,更莫說什麽底蘊氣度了,可這位公主被接入宮時,瘦是瘦了些,那容色底蘊也非同一般,如同被人精心嬌養過。
“我臉上有東西?”
元嘉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團扇,懶懶地瞥過來,青栀立即收回視線,奉上雙手,“奴婢恐公主累了,可否讓奴婢為公主打扇?”
“不用,我自己來。”
元嘉不喜旁人替她打扇,但又極為怕熱,不過初夏,她已覺體內熱死氤氲,有些難受了。
以前,裴府裏的人都說她一到夏季就換了張更美的臉,活脫脫像個妖精,實則是熱壞了,熱氣燎着眼尾,桃花眸子恹恹地睜着,清冷之感褪去,可不就剩豔麗了?
元嘉想到還未來的酷夏,神色絕望地捏了捏扇柄,青栀以為她不開心,忙說,“公主,這幾日可熱鬧了,陛下命太醫院為各位大人檢查身體,說是害怕各位大人不注意身體健康。”
“聽說檢查結果出來,屬柳大人身子弱,想來是前陣子受了劍傷影響的。陛下一聽就急了,當日就下令讓柳大人日後都住在文淵閣,命蔣太醫好生看顧着。”
“我聽他們說,陛下說了,可不能讓柳大人年紀輕輕就沒了,有些早死鬼,自己死了,還要拖累別人……”
元嘉:“……”
她想起那夜,她說她夫君死了,父皇反應過來後那一瞬茫然的表情,“……死……多久了?”
她沒良心地扯謊,“我回宮前,他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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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皇後都要暈過去了,皇帝太子各扶了一把,只是皇帝頭疼欲裂的樣子看起來也撐不了多久了。
元嘉試圖讓他們高興一點,“哎,其實他活着的時候待我挺好的。”
皇帝捂着腦袋暴怒,“再好有什麽用?一個早死鬼!”
現在想起來,這個理由扯得大了點,元嘉強行冷起臉頰,好像這樣就能掩蓋自己的心虛。
此時勤政殿裏,皇帝面色平靜地對着下方伏地而跪的陸陵,“也不是什麽大事,起來吧。”
“臣該死,望陛下責罰!”
陸陵垂着腦袋,身子不動,他寧肯受罰,皇帝肯罰他,說明他還有一絲生機,皇帝這般平靜,說明已棄了他了。
皇帝不悅地揮手,“起來,去裏面說。”
裏間,皇後靜靜坐着,瞧見自己外甥哭喪着臉進來,又跪得真心實意,不免嘆了口氣,“你若真喜歡那姑娘,何苦養在外面,落人把柄?”
陸陵懊悔不已,旁人送他美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從來不收,只是那次,他見那美人頗有眼緣,一念之差,留了下來,也不想往家裏帶,就養在了府外,原以為瞞得極好,不想還是被發現了。
“臣不該被迷了心竅,臣回去就把那美人送去,日後再不做這樣的事了!”
“你這孩子,肯聽話自然是好的,現下你也該議親了,平時多注意言行,日後想要求娶好姑娘,還是得靠自己掙來的臉面。”
陸陵心思何等靈敏,聽完心下一片發涼,想來陛下娘娘心思已定,他與元嘉公主再也無緣分可講了,他定了定神,有些不甘心,正欲開口,外面傳來皇帝的笑聲,“元嘉女兒來了。”
皇後立馬道,“你先起來。”
陸陵起了身,門外緩緩而來一個纖姿袅袅的姑娘,綠衣粉面,瑰姿豔逸,姑娘緩擡眼,輕搖扇,似乎與他熟識了不少,眸子裏冷意化為了撩人的水汽,“陸郎中也在。”
“臣見過公主。”
陸陵面上一笑,心中悔意翻滾似波濤,腳步疾動,恨不得離元嘉近一點,再近一點。
元嘉每次見陸陵,心情都還不錯,也不排斥他的靠近,她甚至朝着陸陵笑了一聲,“陸郎中,我每每瞧你,都想起我的一個故人。”
陸陵哪還聽得見什麽故人,只覺眼前這堆冰霜玉雪為他化成了春水,整個人都置身雲端,飄飄欲仙。
皇後心裏一咯噔,什麽故人,不會是那個早死鬼吧!
當即臉色一沉,“濟清,你先退下。”
陸陵的心突地高空墜落,碎成一片,但也知如今自己犯了錯,皇後不願他與元嘉多說話了,只得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元嘉,出了殿門。
殿門外,太子與薛次輔在一旁笑談,陸陵見柳璟暫時一人,頓時疾步奔過去,求着柳璟走遠了些,才變了神色,“大人救我!”
“陸郎中這是怎麽了?”
柳璟低眉拂了拂衣袖,耳邊陸陵低低道,“我犯了錯,娘娘生我的氣了,這可如何是好?”
“什麽錯?”
陸陵自是難以啓齒,但思及眼前人是柳璟,到底說了個明白,“我回去就送那美人走,再不見她,只是娘娘那邊,如何才能讓娘娘快快消了氣?”
“陸郎中且放心,娘娘自不會因此事生多大的氣,不過幾日也就不氣了。”
“可是……”
陸陵又是懊悔又是急切,自是沒注意到柳璟眼底泛起冷意,“難不成陸郎中另有所求?”
“不是,大人莫要開玩笑!”
眼看就要被柳璟看穿了心思,陸陵實在捱不住了,餘光見太子走過來了,當即落荒而逃,“大人,我們改日再聊。”
“濟清跑這麽快做甚?”
太子到了跟前,心底納悶,一邊同柳璟往大殿去,一邊提起一件讓他不解的事情,“說起來,嘉嘉雖不愛搭理人,倒願意搭理濟清,還說濟清像她一位故人。”
故人。
柳璟面色一變,春水般的眸子布滿了戾氣,“公主可有提是什麽樣的故人?”
他忍耐般地甩了甩袖子,聽太子道,“不怎麽提,左右不過像濟清這樣,知情識趣,會讨姑娘歡心吧。”
柳璟牙齒咯咯地動,幾年過去了,沒成想他的妻子心裏還惦記着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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