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花燈

第27章 花燈

『“我會讓阿清得償所願。”』

付清緩緩睜開眼, 引入眼簾的是禁地內光禿禿枯敗的枝幹,他終于從夢境中脫離了,那裴明衍呢?

付清連忙起身, 環視一圈終于看見了躺在一邊的裴明衍, 只是雙眸緊閉似乎還深陷夢境之中, 他有些疑惑, 怎麽回事,夢境不是崩塌了嗎?裴明衍怎麽還沒有醒來。

還未等付清反應過來,一人忽然撲到付清懷裏,“仙尊,仙尊,你總算醒了,我真的怕您再也醒不過來了, 我一個人在這裏我好怕。”

付清垂眸看着撲進自己懷裏正垂淚的婁清歡微微一怔, 他不喜旁人近身, 正想要推開婁清歡, 下一秒婁清歡便被人提着後頸扔遠遠的。

裴明衍看着婁清歡裝出一副脆弱可憐的模樣, 只覺得可笑,眼底沉着郁色, 指尖輕顫忽地出現一點白火焰又瞬間被掐滅, 他緊緊握住付清的手:“阿清,你剛才夢境出來, 剛才他抓疼你沒有?”

就憑婁清歡那弱雞能抓疼他?付清搖了搖頭, 覺得裴明衍的問題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在意, “你從夢境出來覺得怎麽樣?三次入夢對你的身體傷害很大, 等會兒我給你看看。”

裴明衍見付清完全沒有在意被他推向一旁的婁清歡, 而是将全部心神投諸于他的身上,只是聽見阿清說夢境,讓他不由自主想到夢境中的事情,眼睑微垂。

現在付清是坐在地上,而以裴明衍的視角一眼便鎖定在付清微微紅潤的薄唇,在付清看不見的地方慢慢窺視視線從唇瓣慢慢下移到白皙的脖頸,心有一絲急熱的躁動,他......他吻了阿清。

付清見裴明衍垂着眼,見他半晌沒說話,有些疑惑忽地視線定在一處,有些哭笑不得,裴明衍的耳根紅成了一片,那抹羞紅已經染上了脖頸,想來明衍臉皮薄對夢境中發生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

而付清內心沒什麽感受,畢竟那個吻和那句話也只是為了破除夢境而已,但看着裴明衍眼神躲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微紅讓付清想起夢境中裴明衍鳳披霞冠穿着紅色嫁衣的模樣。

明衍有句話說錯了,他比自己更适合穿紅色。

付清站起身來,環視一圈沒有看見符無憂的身影,疑惑問道:“符無憂去哪兒了?”他這個徒弟他性格別扭,他正想要解釋一下他僞裝付九九的事情,人呢?

婁清歡看着裴明衍的身影完全擋住了付清,他想要側頭看去,誰知裴明衍像是背後長了雙眼睛也往他的方向偏去,又擋住了。

婁清歡氣的咬牙,這個人絕對是故意的,看着他和清止仙尊的互動,想來這個雒陽皇城的國師應該就是清止仙尊小時候的玩伴那個聲名赫赫廢材靈根,修行全靠仙尊的裴明衍,內心嗤笑,這個人憑什麽跟自己争,而且......他還有情蟲。

“無憂剛一醒來就禦劍離開了,他将陸向文的屍體帶走去無相宗複命了。”婁清歡完全不把裴明衍放在眼裏,就算裴明衍是付清從小的玩伴又如何,而且在懸崖上付清可是選擇了他,跳下懸崖救裴明衍也只是為了那份小時候的情誼。

付清點了點頭,語氣淡淡:“小孩子鬧脾氣,不用管他。”符無憂這小孩就喜歡躲着生悶氣,過幾自己想通了就會好。

“為了感謝清止仙尊救命之恩。”婁清歡走上前露出一抹溫柔的笑,“仙尊,幾日後便是雒陽皇城一年一度的花燈節,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今日穿着一身桃紅色衣衫,人面映桃花,合歡宗最擅長的就是利用美貌,又有子母蠱蟲的牽制,他相信付清一定不會拒絕他的請求。

付清覺得今日的婁清歡十分古怪,頻繁地獻殷勤接話,還邀請他一起去逛花燈,婁清歡在打什麽主意?難道說就是因為他剛才選了他,主角受感天動地所以愛上他了?還是說他的身份掉馬了,主角受想讓自己也成為後宮中的一員。

付清內心一陣惡寒,婁清歡的眼神令他厭惡又惡心,自以為含情脈脈實則利益充斥,婁清歡看他的眼神只覺得讓他心中生出厭惡。

付清瞥了婁清歡一眼,喉嚨滾動一個滾字就要脫口而出,忽地他大腦猶如針紮一般,識海翻湧靈力躁動,他能感覺自己身體似乎有什麽異樣控制着他,他無法拒絕婁清歡甚至不能在對他生出殺意。

媽的,這劇情限制怎麽越來越嚴重了。

他遲早......一定要殺了婁清歡!

付清心浮氣躁卻還是将“滾”壓下,盡量換一個平和的口吻:“婁公子,本尊還一些私事要辦,可能無法奉陪。”

裴明衍回頭看向婁清歡,這種人他見得多了,仗着有幾分姿色就想一些異想天開的事情,總以為自己能在阿清心中與衆不同。

“是啊,婁公子,我和阿清還有些私事要做。”裴明衍将“私事”二字咬的很重,他看着婁清歡有些錯愕的神情,人很有生機表情也很豐富,裴明衍微微勾唇,只是可能這份鮮活維持不了多久了。

婁清歡心高氣傲不願死皮賴臉地湊上去,而且兩人都羞辱自己了,婁清歡哼了一聲拂袖離開,只是有些疑惑,他剛剛已經驅動母蠱了,為何付清沒受到一絲影響,還拒絕了自己的邀約,子蠱應該對母蠱絕對服從才對。

婁清歡沒想明白,此事重大應該要從長計議,于是便離開了。

付清在婁清歡離開禁地後,忽地雙腿一軟幸好他召喚出無塵劍立在土中支撐着自己,不然差點就要在明衍面前丢臉跪在地上,識海被沖擊地混亂,他再也忍不住,嘔出一大片鮮血。

裴明衍慌亂地看着付清,連忙從自己的介子空間中掏出一些瓶瓶罐罐的丹藥,将所有放在付清面前,緊張的問:“阿清,你怎麽了,是不是因為夢境......”

裴明衍話沒有說完,內心有些自責,若不是為了救他,付清也不用跳下懸崖,也不會被迫入夢,那個夢境看起來荒誕可笑,但裴明衍知道那是他內心執念的演化,他想要成為阿清的唯一,不想要任何人插足,他真的會像夢境中殺了裴歡一樣,殺了婁清歡,只是時機未到。

付清搖了搖頭,将手搭在了裴明衍的手臂上,輕輕拍了拍:“無事。”轉移了話題,“我們先破陣吧。”

陸向文雖死獻生陣失效,但禁地內的障眼法還沒有解決,符無憂倒是将這些爛攤子扔給了他,自己一個人帶着陸向文的屍體回了宗門。

好樣的,符無憂。付清在內心早已想好回宗門後對符無憂的懲罰了。

裴明衍掏出随身攜帶的手帕,指力輕柔、慢慢地将付清嘴角的鮮血擦拭幹淨,眼睑微垂,遮住眼底晦暗,看着那張薄唇,指腹隔着輕薄的手帕似乎還能感覺到唇的柔軟和溫度,在夢中他們唇齒相觸......

裴明衍遏制住自己快要脫缰的思緒,将付清臉上的血跡擦幹淨後,連連退後了幾步,最後停在一個不遠但保持着好友之間的距離。

付清和裴明衍走到禁地中心,那棵庇佑福塔鎮的神樹似乎沒受到任何影響,依舊葉密繁茂,長久的靜靜地看着福塔鎮的興衰遷徙,百姓的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百年乃至千年。

付清将手搭在粗壯的樹幹,将樹上的子蠱全部用火散盡,情蟲是蜀國的産物,被人私自養殖在雒陽皇城,最重要的是怕被有心之人利用,付清也是才知道情蟲是獻生陣的一環。

付清左手執着無塵劍,曾經他與法道門宗主符昌也算是好友,也學到了不少法道門的術法,對法陣也略有小成,一眼便看見睜眼,無塵劍往前一揮,劍氣猶如實質在禁地席卷而過,将陣眼摧毀。

裴明衍靜靜看着神樹,一片金黃色樹葉掙脫了樹枝慢慢掉落,他擡手接住,樹葉一落在手上變成了暗沉的灰,裴明衍靜靜看了半晌,終于開口:“阿清,等等。”

裴明衍拿出一個黑色的聚靈袋,這是剛才跳崖的時候陸向文交給我的,他說這裏面裝着的是他弟弟陸征的靈魂,叫我到時候就将這袋子打開,讓他弟弟死後也能夠仗劍天涯。

付清看着聚靈袋,想起夢境中的事情,最後道:“想來陸向文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想要殺了你。”

“可能因為他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裴明衍笑,慢慢打開袋子,閃爍着微弱光芒的光點像是繁星般慢慢環繞在裴明衍和付清身邊,最後光點沒有消散于天地間而是落在了土地上,随後獻生陣上湧來大片大片的光圈,光圈互相交融,像是親昵久違的觸碰。

最後,神樹旁邊忽然生長出一個巨大的樹木,樹木越長越高,奇異的是兩棵樹中間竟生出了連理枝,将兩棵大樹緊緊相連在一起。

付清和裴明衍看着這一切,相視一笑。

陸向文沒有選擇仗劍天涯而是自願在這禁地中成為一棵樹,陪伴着他的兄長,兩棵大樹緊緊相連。

他們永遠在一起。

付清與裴明衍出了禁地,随後裴明衍帶着官府的人将福塔鎮的縣官抓獲,鬼嬰的謠言破碎,神樹的面貌又重新出現,福塔鎮的百姓再也不用天一黑便睡覺,前來福塔鎮的游客也絡繹不絕。

裴明衍将太子所做過的事情公布天下,并貼告示說行犯多年的兇手已經抓住,給百姓一個交代,還百姓一個安心。

等到所有後事塵埃落定,圍繞雒陽皇城多年的夢魇已經消散,來到了雒陽皇城一年一度花燈節。

付清提着一個精致的燈籠走在人滿為患的大街上,相比于周圍百姓臉上洋溢着興高采烈的笑容,付清神色淡淡,興致并不濃烈。

他久居無相宗避世不出,無相宗私下也有些弟子悄悄慶祝節日,只是随着生命的線越拉越長,他對很多事情都很難提起來很高的興致,要是少年時期的自己一定早早興高采烈地融入其中,這看那逛不亦樂乎。

裴明衍也提着一個與付清相同樣式的燈籠,他今天沒有帶着面具,無人能知道他便是雒陽皇城的國師,今日他和阿清都只是一個游逛花燈節的普通百姓。

兩個相貌極其英俊的男人并肩走着,令不少人駐足。

花燈節有河邊放花燈共同祈福之意,也是不少适齡男女互相投花以示交好之意。

市坊高樓窗邊,街邊不少懷春少女想要向付清和裴明衍兩人投擲花朵,只是在看見兩人的燈籠後發出了相同的嘆息,在花燈節還有一個約定成俗的規矩,便是若是兩人手提着相同樣式的燈籠,便代表彼此相愛,已成秦晉之好。

付清對此一無所知,只是覺得路邊的百姓看着他和裴明衍的眼神有些奇怪。

付清和裴明衍準備出門時,裴明衍便将手提燈籠遞給他說:“夜晚河邊昏暗,以防失足掉進水裏。”付清也覺得裴明衍說的有道理,若是為了放一個花燈而掉進水裏,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們的眼神怎麽這麽奇怪?”

裴明衍聽見付清說話,轉頭看向他,笑了笑:“估計是看阿清相貌英俊,心生愛慕吧。”裴明衍話打了個趣,但還是身形往付清身邊湊近擋住所有人窺探的視線。

付清臉上有些無奈,動了動嘴唇但也沒說什麽,只是催促道:“走吧,我們去放花燈。”

放花燈的河離得不遠,付清和裴明衍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花燈,徐徐放進了河面上。

河面上漂浮着很多花燈,刻着專屬付清和裴明衍印記的花燈也慢慢融入在其他花燈之中,再也看不清,就像付清和裴明衍二人也是這萬千塵世中的一員,在這一刻在萬千燈火之下,兩人對視了同一個眼神彙聚了同一份心意。

兩人看着花燈慢慢飄遠,裴明衍提醒道:“阿清,許個願。”

付清一向不信什麽神明,但這也只是一種習俗,所以他還是閉上了眼,認真地許下自己的心願。

“希望明衍能夠無憂無慮在凡間生活,他性子孤僻,要是能結交一兩個知心好友便更好了,還有的話......希望我能脫離劇情的束縛,成功飛升仙界。”

付清感覺自己一生其實沒什麽特別牽挂的人和物,但除了裴明衍尤其讓他放心不下。

付清許好願,緩緩睜開眼,便對上裴明衍的黑眸,似乎裴明衍天地間只容入了他一個人。

裴明衍問:“阿清,許了什麽願?”

付清倒沒覺得許了願不能說出來了,而是如實将自己的心裏話簡潔地回答:“希望你過得好還有我能夠突破情劫飛升仙界。”

裴明衍微微一怔,他沒想到在付清的願望裏還能有他的一席之地,壓抑、高興之後便是無邊的苦澀,他沒有資格阻攔阿清飛升的步伐,畢竟在年少時付清便胸懷大志地說“終有一日我要飛升仙界,做修真萬年飛升第一人。”

裴明衍頓了頓,埋藏心裏長久的疑惑,終究還是問了出來:“阿清,你告訴我婁清歡是你的情劫,為什麽是他?情劫又如何破解?”

付清偏了偏頭,為什麽是婁清歡?因為書中劇情便是婁清歡,但這肯定是不能對裴明衍說的,于是道:“很多事情是沒有因果的,而無情道破解情劫的辦法也很簡單,就是殺了情劫之人就行。”

“若是情劫不可解,又如何?”

“那便修為盡失,重塑道心。”

付清語氣很淡,說的像是別人的事情一樣,他并不怎麽在意和糾結情劫之事,他因為劇情限制殺不了婁清歡,那邊順其自然,轉頭便看向另一處有兩個小孩子在河邊嬉戲。

裴明衍聽完後雙拳緊握,黑沉的雙眸裏藏有太多情緒,燈火長河與身邊之人皆倒映在他的黑眸之中。

這人間燈火絢爛,裴明衍長久注視着付清的側臉,聲音很輕很低。

“我會讓阿清得償所願。”

——

付清又在國師府上住了幾天,無隅傳信叫他不日趕回宗門,語氣十分着急,但具體說為什麽無隅也只是說到了宗門再做商議,付清只好帶着澤雨一起啓程。

臨別當天,裴明衍送付清到了雒陽皇城設立的修者驿站。

付清看向裴明衍,有些遲疑:“明衍,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無相宗?”

裴明衍搖了搖頭:“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等我做完,我便去無相宗找阿清相聚。”

付清早已看透,裴明衍哪會有什麽事情要做,不過是用來搪塞他的借口,距離上一次見面兩人相隔了五百年,當時裴明衍也是對他說有一件事情要做。

裴明衍不待在無相宗,付清保護不了他,不過在凡界以裴明衍的修為應該也沒有人能傷得了他,而且無相宗的生活的确枯燥無趣,凡間還是熱鬧些。

付清想開後也不糾結了,朝裴明衍點點頭:“你開心就好。”

“我走了。”

付清捏決将澤雨帶在劍上,澤雨幻想着未來美好的前景,開心地朝裴明衍揮手:“國師再見了。”少女忘性大,早早便忘記了一開始初見裴明衍的膽顫與害怕。

裴明衍微微颔首,揮別後,他回到皇城來到了一個客棧,找到了正被幾個人笑臉圍着的婁清歡,他看着神色有些怔愣地婁清歡,緩緩勾唇。

“我來要你的命。”

作者有話說:

我私心想給陸家兩兄弟一個比較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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