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最後的請求

第70章 最後的請求

季星淳的心裏原本是有點小緊張的,但現在來這麽一出，看着白維手機屏幕上的二維碼，他忽然就覺得緊張不起來了。

掏出手機掃了個碼,在短暫地加載後,季星淳看到了一個個人主頁出現在眼前。

“……雪中霜？”季星淳下意識地念出了對方的ID,中規中矩，感覺不出來有什麽傾向，而頭像則是一只十分可愛的卡通鴨子。

季星淳陷入沉思：有……鴨子妖嗎？

點擊了“申請好友”過後,估計對面就是一直在那裏等着,申請馬上就被通過了。

看着眼前空白的聊天框，季星淳思忖兩秒，謹慎地打下了一行：

手可摘星：你好，我是季星淳。

對面的妖沒有打字，而是給他發了一個微笑薩摩耶的表情包。

還會發表情包,季星淳确認，眼前的妖不論在妖族中地位如何，對方一定很擅長上網沖浪。

雪中霜：其實我已經關注你很久了。

雪中霜：如果可以，我想請你參加我的葬禮。

季星淳：………啊？

他靜靜地看了屏幕半晌，忍不住将手機放下來,然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揉完眼睛，季星淳再次看向那條對話框，确認自己沒有看錯,确實是“葬禮”兩字。

白維看季星淳對着手機露出了異常糾結的神色,忍不住踮腳試圖偷看：“你們在聊什麽呢？小季你的表情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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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星淳轉過去,不讓白維看到手機上的字樣，出于謹慎他這樣回複道：

手可摘星：是打錯字了嗎？

雪中霜：沒有打錯，我希望你能來我的葬禮。

季星淳很想說,這話說得……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啊！

是欣然答應嗎？那總感覺不太對勁，或者說自己沒空過去？好像也不太好！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糾結，對面的妖族非常體貼地補充道：

雪中霜：如果你不方便的話，我們可以商量一個時間門，你這個周末有空嗎？

雪中霜：不用怕找不到位置，有妖會給你帶路。

看着這一行樸實無華的文字，季星淳忍不住瞳孔地震：能不能不要把葬禮說得好像是周末約時間門出門吃火鍋一樣啊！

季星淳躊躇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先放下手機。

随後轉頭向白維，青年認真問道：“園長，你知道這位泉先到底是什麽妖嗎？”

白維看着季星淳的模樣，對他到底同泉先聊了什麽越發好奇起來，不過口上還是答道：“泉先不就是泉先嗎，這一代的泉先我沒有和祂有所交集，并不知道祂的名字是什麽………”

泉先就是泉先？

聽到這句話，季星淳感覺一道靈光閃過，他忽然明白了什麽：

泉先，也叫泉客，那不就是華國古代對鲛人的一種稱呼嗎？！

他一開始以為是一個名叫“泉先”的妖找他，所以……北鳴和園長的意思，其實就是“鲛人”想和他聊聊啊！！

季星淳恍恍惚惚，一時間門不知應不應該吃驚這世界上竟然有鲛人這種生物的存在，不過仔細想想，連妖族都有了，那麽有鲛人也不奇怪了………關于鲛人，在華國古代的一些書籍中雖然對他們有記載，但大多只是寥寥幾句，內容無非是他們擅長編織鲛紗，哭泣時眼淚會化作鲛珠這樣。

季星淳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位鲛人，或者說這位泉先想讓他參加自己的葬禮。

白維琢磨着季星淳的面色，忽然笑了起來：“小季啊，如果泉先跟你提了什麽奇怪的要求，只要不是會對你有傷害的，答應就好了。”

“妖族中一直有一個傳聞——泉先擁有預知的能力，這一代的泉先已經活了大約有千年之久，我想祂一定是有什麽正當的理由才會找到你。”

預知………？

季星淳沉默了一會，随後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季星淳決定答應泉先的要求，而在他重新拿起手機打字的時候，青年赫然看到了屏幕上面泉先發來的消息：

[分享視頻：貓鳥吵架，主人遭殃]

[分享視頻：雞媽媽背小雞]

[分享視頻：絲滑小雞沙發仰泳]

季星淳：………

青年盯着屏幕上的視頻，他一個個點了進去看完，然後回複了自己的感想。

手可摘星：可愛

對面的妖回了一個笑臉的表情，然後發來了自己的短視頻平臺好友賬號。

很明顯，這是讓人類可以加自己的好友。

季星淳覺得……他真有點看不懂這位泉先的性子了。

***

當周末到來，和泉先約好的時間門将近，季星淳在想起自己即将去參加葬禮這件事心中仍然感到一陣古怪。

提前和韓馨月說好這周不能去看望對方了，随後季星淳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在離開動物園的時候便看到了早已在門口等候的“人”。

那“人”的外表看起來有種說不上來的奇特，皮膚光滑白皙如珍珠一般，仔細看的話似乎還在散發出淡淡的光輝來，然而頭頂卻有些稀疏，臉盤子形狀也略微豐滿………

不等季星淳走過去，對方已經轉過頭來，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面容來：“季星淳？”

季星淳點點頭走過去，便能聽到妖族在內心道：

【這就是銀華托付的人類？看起來沒什麽特殊的地方。】

【罷了，銀華應該有自己的打算。】

青年擡眼，心頭微動：銀華，這是那位泉先的名字？

“請問我們要去哪裏？你已經打過車了嗎？”季星淳禮貌問道，一邊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妖，對方身上穿的衣服也十分樸素，放在人堆裏一下便會找不着。

那妖族輕嗤一聲：“人類的交通工具是到不了那裏的。”

說着他擺了擺手，接着忽然鼓起腮幫子，朝季星淳的面上吹了一口氣！

季星淳被這動作弄得猝不及防，只看到一道濃白的霧氣驟然往自己身上飄來！他下意識地擡手往眼前擋了一下，随後眼角餘光瞥到周圍的景色驟然扭曲了起來——

等到那扭曲感結束，他竟然已經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

周圍是清冷的藍色，一切物體都像是被淺色的琉璃制成的，反射出冰冷的光澤，季星淳試探着往前走了兩步，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室內回蕩着。

“泉先？……銀華？”季星淳出聲道，感到有些摸不着頭腦。

“季星淳，終于見到你了。”一道清越、聲調中似乎帶着某種韻律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偏向中性，無法分辨出性別。

季星淳朝聲音響起的方向轉過頭去，不知何時有一道單薄的身影站在了那裏。

當看清了對方的容貌之時，季星淳忍不住倒抽了口氣，一時間門都有些失神——

長長的銀白發絲自頭頂披散而下，那銀色就像是月光下波光淩淩的水面一般，而在發絲的遮掩下則是一張雌雄莫辨的臉孔。

在那張臉上，一雙同樣是銀色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注視着他，可以看到那眼眸中的瞳孔明顯不是人類能夠擁有的大小。

而在眼睑的下方，有幾片青灰色的魚鱗花紋印刻在面頰上。

季星淳下意識地目光下移，看向了對方的腿部，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道虛影。

他像是被火燙到了一樣轉開眼來，雖然對鲛人這樣的存在感到十分好奇，但這樣一上來就想盯着對方的尾巴看……總感覺不太禮貌。

季星淳的反應落在鲛人眼中，祂偏着頭微微笑了下，随後示意季星淳跟着自己走，也不知祂用了什麽方法，原本空曠一望無際的琉璃空間門中隐隐出現了一條道路。

說起來……自己好像是來參加泉先的葬禮啊？

季星淳感覺滿肚子疑問，但又不好說出來，不然弄得好像他很盼着參加葬禮一樣………

跟着走了兩步，耳邊一片寂靜，季星淳過了兩秒鐘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從見到這位鲛人開始，他就一直沒有聽到任何的心聲！

擡頭看向前方的背影，季星淳心想：是對方從開始到現在什麽都沒有想，還是泉先本身并不在這裏？

“我有在思考，不過我的身體确實不在這裏，所以你聽不到我的心聲。”一道回答悠悠飄到季星淳耳中，青年一驚，差點以為自己不小心将想的東西給說了出去。

随即反應過來，季星淳愕然道：“你知道……？”知道他能夠讀心？

這樣的情況還是自他出生以來二十幾年的第一次！此刻季星淳的內心只能用驚濤駭浪來形容！

鲛人輕笑一聲，不答反問道：“季星淳，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你能夠讀心？”

這個問題，季星淳自然有思考過，曾經他也為自己的能力感到困頓、苦惱過，但哪怕煩惱也無濟于事，最終便坦然接受了。

但，聽泉先的意思是，祂知道這個讀心能力産生的緣由？

手臂上感覺有些毛毛的，季星淳摸了一把，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起了雞皮疙瘩。

這個泉先……實在太過神秘，祂好像什麽都知道，似乎什麽都在祂的掌握之中。

季星淳不是很喜歡這種身上一切被別人摸透的感覺。

似是察覺到季星淳有些不快，鲛人輕嘆了口氣，接着開門見山道：

“妖族天生能夠吸收吐納天地靈氣，因此每個妖族身上也多多少少有一些特殊的天賦，像是帶你來這裏的蚌妖，他能夠吐出一種蜃氣，令人陷入幻境之中。”

“人類相比妖族，大概百人中有一人能夠吸收靈氣，他們同樣擁有天賦，只是除非天才，極少有人類能夠發掘出來。”鲛人朝季星淳走近了一步，擡手在青年胸口一點：

“季星淳，你的天賦便是淨化，只要和你接觸，就能夠清除身上沾染的惡業。”

以為對方會說自己的能力就是讀心的季星淳：“………啊？”

鲛人點點頭，一臉“你信我我沒蒙你”的表情：“而讀心，是你的天賦給你帶來的自保手段。”

周圍的景色開始逐漸變化，有奇異的冰棱在牆壁上生長出來，但季星淳并沒有感覺到寒冷。

鲛人繼續道：“你的天賦雖然微弱，但對于惡妖來說極其誘人，它們會拼盡一切想要吞噬你的血肉，以淨化自己身上的惡業重歸輪回。”

“而對于普通的生物、妖族而言，在接近你的時候會感覺到舒适。”說到這裏，鲛人銀白的眼眸眨了眨：“妖族幼崽的本能和直覺是最強的，你作為人類卻能這麽快融入那群幼崽之中，便是它們潛意識中察覺到與你接觸是有利的。”

如果換另外一個人在場，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很可能會産生一種失落感來。

畢竟和動物園中的幼崽們相處那麽久，到頭來卻被人告知其中的感情并不純粹，這還是很打擊人的。

然而季星淳卻開口反駁道：“我相信你說的話，但我覺得園裏的幼崽不僅僅是因為什麽淨化天賦才親近我的。”

倘若這個所謂的淨化能力真有這麽厲害，那麽為什麽一開始那些幼崽還會對季星淳心生戒備，甚至是害怕呢？

或許有本能在其中作用，但季星淳能夠感受出來，那些幼崽在同自己相處時，眼中看到的是名為“季星淳”的人類，而并不是什麽淨化天賦。

聽到人類認真而堅定的聲音，鲛人微微一愣，祂的表情變得有些開心起來：“确實，你說得對。”

這一聲落下，道路也來到了盡頭，季星淳看着眼前的場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原先他還在奇怪，為什麽自己受邀前來參加葬禮，但鲛人卻還在身旁與自己侃侃而談，現在………

在盡頭的房間門正中央，放着一副由冰晶鑄成的棺材，而隔着那層透明的棺材板，青年可以清晰看到其中躺着的熟悉身影。

那正是站在自己身旁的鲛人。

“你……”季星淳失語，一時間門神情複雜。

而鲛人的态度卻是非常坦然：“是的，我的肉身早已死亡，現在你看到的只是我的一點魂魄。”

“很快我将會轉生，季星淳，我希望你能照顧新一代的泉先。”

季星淳感到一陣混亂：“但……為什麽是我？”

他想說自己只是個人類，也許會照顧那些原型和動物差不多的妖族幼崽，但……這是鲛人啊！他真的不會養啊！！

萬一養不好、甚至養死了………不說別的妖族怎麽想，就算是季星淳自己都會想要以死謝罪了！！

鲛人搖搖頭，身影顯得越發虛幻起來，像是下一秒就會消失在空氣中：“我能夠看到未來，是你，也只有你……”

見青年仍然在猶豫，眼前的鲛人像是早已預料到一般，不知從哪裏抽出了一本書塞到季星淳的手中。

青年低頭，看到書上幾個手寫的大字：

《泉先飼養需知》。

季星淳：………

嗯，他是真的相信對方有預知能力了，不然怎麽會提前連這種東西都準備好啊！！

失去了最後的理由，季星淳嘆了口氣：“好吧，我答應你。”

當聽到他的回答後，眼前的鲛人面上流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而周圍的場景忽然開始融化，邊緣溢散為白霧。

原來這一切的場景，都不過是蚌妖吐出的蜃氣幻化出來的場景，或許是因為鲛人肉//身已死，因此才接住蚌妖來和季星淳相見。

在一切都即将化作白霧消散之前，銀白的鲛人忽然叫住季星淳，鄭重至極道：“季星淳，在我死前……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

季星淳看着祂，心情有些沉重：“你說吧。”

鲛人眨了眨眼，用深沉的語氣道：“等你回去後……麻煩你把我賬號上的收藏和游覽記錄全部删掉，賬號和密碼我已經發給你了……”

季星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