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第二天，餘爽收到了安娜的郵件，上面是他這一周的排班信息，從周三到周六。

在美國，每一周的開始是從周日算起。

安娜告訴他，每周的排班都會在前一周的周四下午發布，到時候可以在公司的網站或者員工休息區的櫥窗查看到。

餘爽仔細看了一下，這一周他的所有安排都是早上六點到下午兩點，每天八個小時。

他突然有點後悔對安娜說自己時間随意，這個時間點對于嗜睡的他來說，實在有些太早了。

六點鐘上班的話，就意味着他至少要五點鐘起床，洗漱、整理、吃早飯、開車上班。

*****

周二晚飯後，餘爽又新炒了兩個菜，裝進了兩個飯盒。一個他明天上班帶，另一個留給丁翰。

九點鐘，他爬到床上準備早早睡覺，但是隔壁鄰居在開燒烤派對，吵得他不得安寧。

芝加哥的夏天非常短暫，人們總是抓緊一切時間進行室外狂歡。

盡管這樣，餘爽第二天竟然先于鬧鐘睜了眼。

洗漱完畢，穿上白襯衫，系好領帶，撥起一半的頭發在腦後綁了個發髻，然後稍稍打了點發蠟以增加頭發的立體感。

看着鏡子中的俊秀男人愣了愣，他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打扮過了。

臨走前，他洗好了一盤櫻桃放在桌子上，并給丁翰留了張字條，上面告訴他櫻桃是洗好的，并清清楚楚交代了午飯飯盒在冰箱裏的位置，拿出來如何在微波爐裏加熱、以及加熱多長時間。

早上五點多鐘的街道十分安靜，一路上餘爽開着車窗，風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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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超市，時間是五點四十五分，所有的門緊閉，餘爽不知道怎麽進去。

他透過玻璃朝裏張望，裏面明明已經有幾個人在忙碌。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看見他，朝他指了指那個一般只出不進的感應側門，示意他用力推，餘爽這才進到超市裏。

他朝那個高個男子點頭笑了笑，以示感謝。

然後穿過超市，走到二樓員工休息區，把飯盒放到冰箱裏，其他物品放到儲物櫃。

之後他下樓打指紋，但是指紋機顯示他的打卡時間過早，請在規定工作的起始時間後再打。

哦，原來想提前上班都不被允許。

于是他穿過超市走到收銀區，那裏的指紋機旁已經有另一個人在等待。

對方是個留着板寸、眼窩深遂的年輕男子，看起來有種不羁的、壞壞的氣質，兩人點頭示意，沒有說話。

這時候，安娜從前臺的小辦公室出來，讓餘爽打過指紋後去8號收銀臺。

時間一到，另一個人快速打了指紋，徑直走向超市後方的囤貨區。

餘爽多看了他兩眼，因為對方的臉完全長在了他的審美點上。

但是餘爽又覺得自己好笑，一定是在家憋得太久，才會見到個長得不錯的人就犯花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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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過指紋後，第一天的工作就正式開始了。

難道只有自己一個收銀員嗎？餘爽狐疑地想。

不過也對，這麽早，不可能有很多顧客，那麽多人閑站在那裏，也是一種浪費。

他靠在收銀機旁的小桌邊，查看并試圖記住一些常見蔬果的代碼。

“迪恩”，有人在叫，餘爽轉眼看到了那個早上在打卡機邊碰到的男人。

他推着一個紙箱，在貨架旁整理貨物，聽到叫聲擡起了頭。

哦，原來他叫迪恩。

這個時候，早上告訴他如何進門的高個男人推着一個購物車過來了。

是買了東西要結賬？餘爽納悶兒。

“嘿，你好，新來的，我叫裏昂，夜間理貨員，我現在下班了。”說着，男人從購物車裏拿出四袋超大包裝的薯片和兩大瓶家庭裝的碳酸飲料。

“很高興認識你。”餘爽愉快地為他掃碼結賬。

“嗯，我走啦，祝你擁有美好的一天。”

“嗯，你也是。”

餘爽只知道馬裏諾的營業時間是早六點到晚十點，并不知道原來還有過夜的員工。

之後，來了一位亞洲面孔的男人，他買了幾個超市早上現做的貝果面包圈。男人點頭哈腰的，十分禮貌，餘爽猜他大概是個韓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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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客服人員速到榨汁區，請客服人員速到榨汁區！”喇叭裏是安娜的聲音。

餘爽朝甜品站方向看去，看到有一個男人在那裏等待，制作果蔬汁的崗位上現在沒有人。

一個系着馬裏諾黑色圍裙的老爺爺姍姍來遲，推着一個購物車從農産品區往甜品站走，車裏裝了各式各樣的水果。

說他是老爺爺，一點都不誇張，頭發花白，滿臉皺紋，走路還顫顫巍巍的。

餘爽感嘆，年紀這麽大了，還要出來工作真的是很辛苦。

在美國的各大超市中，會看到很多上了年紀的員工，七八十歲的不在少數。

超市又不可能因為年紀不予雇傭，這樣會被起訴年齡歧視。

但是由于年齡原因，他們又不能做太重的體力或腦力勞動，所以基本上會給他們分配一些可有可無的事情做，比如分發一些試用裝或者試嘗品。像開市客這樣的會員商店，會安排這些老年人站在門口查看會員卡之類的。

過了一會兒，男人拿着一杯綠色的超大杯果蔬汁過來結賬。

他面容有點兇，皺着眉頭，穿着運動服，背着健身包。看樣子，是剛剛從超市旁邊的健身房裏出來。

馬裏諾所在的商圈，還有一家服裝店，一家幹洗店，一家UPS快遞，一家日本餐廳，一家銀行以及一間健身房。

餘爽又想起了唐烨，他真是佩服這些能早起健身的人。

餘爽瞟了一眼他果蔬汁上的标簽，上面标注着“另加雙份蛋白粉”的字樣。

後來餘爽才知道，原來果蔬汁裏除了蔬菜、水果、奶制品、堅果，還可以選擇加入奇亞籽、姜粉、蛋白粉、魚油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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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又稀稀落落來了幾位客人，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到了八點鐘。

“早上好！”凱特帶着她獨有的笑容站在了餘爽收銀臺傳送帶的尾端。

“哦，你好！”餘爽笑。

“今天我幫你打包！”凱特說話大聲但是含糊不清，餘爽認為她的殘疾應該是智力發育遲緩的類型。

這個女孩兒雖然癡傻，但始終帶着笑容，熱情地跟每一位顧客打招呼，問他們需要塑料袋還是紙袋。

看樣子，凱特已經在這裏工作很久了，因為很多顧客都認識她，還有的會多停留一會兒跟她聊上幾句。

有時這個女孩兒會突然一驚一乍，餘爽也很耐心地傾聽和回應，他真心為這些人能出來工作而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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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鐘，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親愛的，你的休息時間到了，我來接班。”

來人是一個矮矮胖胖的老太太，胸牌上寫着“勞瑞”。

老太太面容可掬，看上去六十多歲，拍拍餘爽的後背，并不見外。

餘爽做了自我介紹，退出了自己的登錄頁面。

在指紋機上打完卡，餘爽伸了一個懶腰。

雖然前面的工作并沒有太多的客人，但是早起加上連續站着三個小時，的确讓餘爽的腿腳和肩背感到酸痛。

他回到員工休息區，零星坐着幾個人，看衣着應該是肉類海鮮區和熟食區的員工。

他們有的在吃東西，有的在看手機，還有一個擡着眼鏡眯着眼在看櫥窗裏的工作安排。并沒有人注意餘爽，也并沒有人想要打招呼。

餘爽穿過他們去到了儲物櫃。

他喝了點水，拿出手機随便看看，并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可做。

不過反正也就15分鐘，從收款臺到休息區，一來一回都要花費至少5分鐘，再上個廁所什麽的，時間也就差不多了。

餘爽回到前臺，安娜讓他去9號收銀臺，勞瑞繼續留在8號收銀臺。

走過去的時候，勞瑞正在跟一個顧客聊天，看到他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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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臨近正午的時候，顧客一下子多了起來，結賬的隊伍排得有點長。

大概是午休時間到了，人們都來馬裏諾解決午餐問題。

馬裏諾所在商圈的周圍，除了斯蒂文森高中，不遠處還有一家大型醫院，一個消防分局，剩下的就是以中産為主的居住社區。

來這裏購物的，除了社區的住戶，最常見到的就是斯蒂文森高中的學生，醫院的醫生和護士。

餘爽加快速度，農産品的編碼也越記越多，漸漸熟練起來。

一開始餘爽還不理解為什麽一定要記熟那些編碼，明明每個農産品的标簽上都附了條形碼。經過實際操作，他才恍然大悟。

想象一下，顧客買了好幾袋不同的農産品需要稱重結算，你不可能專門把每一個袋子裏的其中一個産品掏出來掃碼，隔着袋子又掃不到碼，像某些又小又圓的水果，比如李子或者杏，條形碼會很難掃，而且找角度掃碼的同時可能還會影響稱重，很麻煩又浪費時間。如果知道編碼，效率會大大提高。

因為凱特在幫勞瑞打包，所以餘爽這邊只能自己幫顧客裝袋，好在顧客們都很禮貌，也很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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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一個老奶奶開支票的過程中，餘爽的眼睛向另一側掃去。

排隊結賬的隊伍中，有一個人立刻抓住了餘爽的視線，他個子很高，氣宇不凡，在一群主婦和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中，格外顯眼。

與此同時，那個人也在看着他，視線交會的時候，對方也沒有躲閃，就這樣一直看着，好像認識他一樣。

餘爽轉過頭，心想，他大概只是盯着自己這個方向的窗外看。

老奶奶慢吞吞寫完了支票，餘爽按之前克坎教給他的，把支票放入支票機，一進一出，支票信息被錄入，上面也打印了相應的确認碼。

在美國，開支票這種事情還是很常見的，尤其是在不太習慣使用信用卡的老年群體中。

而現在早已在國內普及的掃碼支付，在美國并不盛行。

那位個高腿長的顧客走過來了，餘爽不知道為什麽有點緊張。

“你好。”男人神情溫和地看着他。

“啊，您好！”餘爽趕緊回複問候。

對方買了一個包裝好的三明治和一瓶礦泉水。

付款的時候，男人把信用卡插到讀卡機中，垂眼盯着，嘴角還帶着笑。

餘爽擡眼看去，高鼻梁、長睫毛，臉部輪廓精致，好像是個歐亞混血。

修身的襯衫，剪裁合體的西褲，一看都價格不菲。這個人的品位和周身的氣息，與周圍環境有點格格不入。

這附近應該沒有什麽大公司吧？餘爽猜不到他的職業。

“哦，我不需要購物袋，謝謝了。”餘爽正試圖把他的東西裝到袋子裏，被對方制止。

把三明治和礦泉水交還到對方手中，餘爽說：“謝謝您的惠顧，祝您擁有美好的一天。”

“你也是。”對方淺笑，眼睛在餘爽的胸牌上停頓了幾秒，目光又轉移到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