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脫身

脫身

對于人偶師而言，在D級的極溫地獄展開狩獵，應當就像閑庭信步一樣輕松。但自從撞見陳今風猥瑣的惡行開始，他便被觸發預警，緊接着的聯手抗敵、執法者倒影、群衆趨炎附勢、為友情做出自我犧牲卻毫無意義等，逐漸引起了他強烈的不适感，似乎誘發了創傷閃回，令他愈發煩躁郁怒。

秉持英雄主義之人有很多，但折戟沉沙的更多。

人偶師戴着黑皮手套的雙手交握在身前，垂首俯瞰林三酒，就像在看過去的倒影。他恹恹地道：“在輪回末世，理想主義者會被現實擊潰……你既然敢現身，應當是做好了準備，我可以認真應戰，就當是致敬你那愚蠢的執着。”

他放棄了用堕落種們消耗項圈能力的想法，緩緩舒展雙臂。

林三酒感到一股海嘯般的勢，豁然從天地之間湧升起來，在達到樓頂的高度後，攜山崩之力朝她劈頭蓋臉地席卷而來，仿佛能碾碎一切！

綠洲的地面觸之即潰，崩碎後形成波浪紋，如潮水般向林三酒湧來。

在“轟隆隆”的巨響中，從後方繞過三棟樓的胡常在，在走出樓體陰影前大聲喊了一句話，林三酒卻沒能聽清。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幾乎懷疑聽不見的話語無法激活項圈。

好在下一刻，【皮格馬利翁項圈】在脖頸上散發出灼人的熱意，令她的心也跟着熱乎了起來。

天崩地裂的災難性景象之中，被人偶師凝視着的身影兀然化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漏鬥狀的旋轉氣流拔地而起，一個傾身扭動便将他卷入其中！

幹部樓的玻璃齊齊粉碎，唯有被陳今風化為巢穴的指揮室隔絕了物理沖擊，于狂風中安然無恙。被捆綁着的簽證官方丹看着漆黑的背影被龍卷風帶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人偶師騰空而起，在陸龍卷中旋轉着，擊飛在風中靠近他的建材。盡管進入了敵人的主場，他依然保持鎮定——普通人被卷入龍卷風之中，可能會骨折、腦震蕩、窒息、昏迷，死亡率高。但經過身體強化的進化者，尤其是他這種級別的強者，是可以在龍卷風中存活的。等到項圈的5分鐘時效一過，對方還拿什麽阻擋他？

極溫地獄因過分幹燥，大量塵土、泥沙被挾卷而起，令龍卷風中的能見度極低。人偶師隐約見到了另外幾個渦旋，意識到這是一場多漩渦龍卷風，包含的次級渦旋能達到5個。

一個小型的次級渦旋将胡常在帶離了戰場，便消失了。動态生成的新次級渦旋沖向了堕落種們，将它們分成五批卷起後，一個次級渦旋并入了主渦旋，人偶師見到一批堕落種如黑芝麻般被灑下，然後在龍卷風裏快速旋轉。

當第一只暈頭轉向的堕落種砸向他時，他确認了敵人的意圖，冷哼一聲，一擡手臂，那只堕落種就被無形的力量擊成血色煙花，淩空綻放。

龍卷風宛如有意識般，将其餘的堕落種也紛紛導向他的方向。人偶師眼周的紅色金粉凝實如血，他揚手使出“病魔”，主渦旋中多了一團團腥臭的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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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次級渦旋并入了進來，第二批堕落種出現。它們與人偶師的旋轉軌道逐漸合而為一，形成生死一線的行星環。人偶師青筋一跳，不耐煩當鬥獸場內的被挑戰者，又不願被堕落種近身，便只能出手擊殺它們。

當第三、第四個次級渦旋一同并入時，他感到的不是咄咄逼人，而是混亂感——先前的堕落種沖擊是具有秩序的，如今則是無序地散亂在主渦旋中，甚至彼此發生對撞。

意識力快速流失的林三酒，思維渾渾噩噩的。

最初，胡常在寫下的期待是“你擁有操控龍卷風的能力”，被她修改成“你擁有化身為龍卷風的能力”，就是因為她擔心自己的遠程操控水平不足。

當敵人與第一批堕落種內讧時，林三酒感到自己宛如一只滾筒洗衣機，那個有潔癖的男子就像是一個洗衣球，瓦解着名為堕落種的污漬。

龍卷風這個方案就像豎置的鋼管，既不怕敵人的病毒與物理攻擊，也不用擔心敵人能逃出渦旋，還可以引導他們狹路相逢，自相殘殺。

但操控多漩渦龍卷風所消耗的意識力太大了，林三酒不得不加速進程，将第三、第四個次級渦旋一同并入主渦旋，随後便失去了精确控制。

在她想移動第五個次級渦旋時，腦中已接近一片空白，唯有“必須堅持到底”的信念支撐着她。

“林三酒同學，你的意識力已經接近透支了哦。”恍惚之間，她好像聽見了意老師的聲音，“需要……嗎？”

已經瀕臨脫力邊緣的林三酒，其實根本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麽，只是下意識地喃喃答了一聲：“要——”

“轟隆”一聲，最後一個次級渦旋并入，她操控着主渦旋離開綠洲。

此時的她又恢複了精确控制，在将一只只堕落種引導向敵人的同時，她注意到黑皮衣男身上出現了一些傷口，但還是冷傲地應對着每一次沖擊，仿佛永遠都不會低頭。

這般所向披靡的姿态，令林三酒感到為難——若是對方消滅了所有的堕落種，依然存活，她該怎麽處理？

龍卷風在城市中穿行，她也想過在高空把那家夥抛下去，一了百了。但若是強大的進化者并不畏懼墜落傷害，甚至有相應的特殊道具，那雙方真是結下了死仇。她可以被追殺，沒離開綠洲的普通人怎麽辦？

屆時不到1800個普通人若是成為了洩憤對象，一個傳染病便會死一大片，項圈又在冷卻中，她簡直不敢想象那慘劇與絕望……

剛進化的她還是太過弱小，才只能使用驅虎吞狼的策略，随後對着負傷的虎一籌莫展。

項圈時間只剩一分鐘了，容不得她猶豫了……

在消滅了最後一只堕落種時，面龐染血的人偶師便不再動彈。他壓抑着低喘，在龍卷風中飛速旋轉着，能保留的體力有限，避難用的次空間也不适合在此時打開。

眼見渦旋越升越高，他估計對方準備在高空将自己抛下，神情冷漠依然。

劇烈的風刮在身上如刀割一般，眼球也幹澀難忍。人偶師忍着眩暈閉上雙眼，凝神聚氣，等待變故來臨再做應對。

五秒之後，風速變緩，他的雙腳落了地，睜開眼便發現自己被帶到了一棟高樓之上，地表的汽車看起來只有螞蟻大。

“瑪瑟說你救了她……”

一道女聲在風中響起，又繼續道：“你消滅堕落種，也是變相救了綠洲……我會離開綠洲，放過普通人吧，要尋仇就來找我。”

說完，縮小的渦旋便飛速離開了，仿佛浪費一秒都會多危險一點。

人偶師歪頭凝視渦旋，後梳的黑發被風吹散，從耳旁滑落下來，遮住了眼角閃爍起的濃重乖戾的紫色。

片刻過後，他冷哼一聲，轉身邁步離開天臺，準備去清理身上的沙塵與血跡。

他不是放過了那家夥，而是準備換回習慣的戰術，去搜集大量人偶，配上兵工廠的武器，形成人偶軍團，屆時再将這個城市的進化者一網成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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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酒第一次體驗“飛一般逃離”，于綠洲落地時頭疼欲裂，皮格馬利翁項圈也進入了冷卻狀态。

她不知道對于那樣的敵人而言，引人向善有沒有意義，但她盡力了。若是将來被這樣的強者追殺，便只能寄希望于每天一次的5分鐘超人時間了。

她意識到自己必須變強，擁有更多的進化能力與特殊物品，才可以應對各種困境。所以她不能留在綠洲，只有冒險才會有收獲。

在她尋找胡常在之時，遠處一道身影飛快跑來，女性含淚的容顏清晰可見。

“方丹！”

“小酒！”

一個重重的擁抱令林三酒感到自己快散架了，但她還是回抱對方，拍背安撫。

在方丹語無倫次的敘述過後，她明白了現狀——

在龍卷風出現後的兩三分鐘裏，被操控的陳今風就倒了下去，巢穴能力解除，方丹離開幹部樓，見到了向另外三位幹部，和交談中的白教授與胡常在。

後者按照林三酒的囑托，告知他們一個推測——即便沒有堕落種，綠洲也不會成為樂土，因為被藥片催化出耐高溫特性的人們也會被投入傳送，14個月後前往別的末世。

這個噩耗令衆人都很受打擊，本能地想要否認。但最好的證據就是黑皮衣男，那個在普通人看來強如魔神的男人，不可能是極溫地獄開始後的短短幾個月就變得那麽強的，必然是經過了一個個末世的累積，擁有強大的進化能力與無數特殊物品，才會與凡人有雲泥之別。

他們不求成長為這樣的強者，但至少希望能活命。所以海天青、兔子、胡常在準備展開冒險，而白教授、徐曉陽母女則留下繼續經營綠洲，對剩下的群衆負責。

林三酒覺得這個結果還不錯，她托着方丹的手臂，問道：“那你呢？願意與我們一起去冒險嗎？”

方丹苦笑着婉拒了：“我是簽證官，應該服務于群衆的。如果能開出一些低級別末世的簽證，就可以讓更多人存活，所以我準備與白教授、徐曉陽她們一起，盡量為綠洲百姓找到出路。”

想到剛交心的朋友要分別，方丹也很傷感。她紅着眼睛表示要為林三酒先開簽證，卻被後者擺手拒絕了：“生存的機會就留給普通人吧。況且我會被敵人尋仇，還是別留下傳送信息的好，14個月一到就随機傳送，他就找不到我了。”

告別方丹後，林三酒被胡常在、海天青與兔子迎了上來，她剛開口便渾身一軟，脫力地倒了下去。

海天青抱着她，找到了她與盧澤、瑪瑟當初開到綠洲的，裝滿物資的卡車，駕駛着離開了綠洲。

林三酒昏迷了整整一星期，要不是呼吸心跳都正常，胡常在險些以為她死了。

在感慨和歡笑聲中，他們踏上了新的冒險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