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面具與身世

面具與身世

“準确來說, ”頓了頓，王靈犀補充，“不是烈風堂和妖族合作, 而是豹妖和莫川合作。”

兩邊情況是相似的。

失了青源蜜，妖族震怒, 妖王下令徹查, 恨不得把整個修真界翻個底朝天揪出罪魁禍首。

烈風堂表面上是名門正派，但實際上為了修煉不擇手段, 暗地裏搶法寶、搶秘境、搶功法秘籍，而之所以能提前一步搶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搜魂之術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言而喻。

搜魂術不是人人都有天賦學，因此王超卓對烈風堂來說極為重要，他的“失蹤”讓烈風堂最近幾次行動都失去先機铩羽而歸，失敗的次數越多, 堂主越是怒火中燒。下令找人。

豹妖想找到青源蜜，在妖族立功, 獲得更大的權力。

莫川想找到王超卓, 道理也是一樣。王超卓的失蹤讓他在烈風堂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他無法忍受。

趙白帆和王超卓在洛城這件事, 不是他們兩人發現的。

是黑衣人遞了消息，他們才派人來暗中觀察，知曉洛城每年會舉辦“曲水流觞”盛會, 熱鬧非凡後, 便起了心思。

不管是趙白帆還是王超卓都有自己的手段，沒那麽好抓, 這時黑衣人指了一條明路給他們：捉他們身邊的那兩個小孩。

兩個孩子對他們來說極為重要，他們會願意拿出青源蜜和王超卓交換的。

講到這裏, 餐桌上一片寂靜。

片刻後，吳子陵開口：“那黑衣人到底是什麽來頭，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王靈犀說：“之所以公開和大家說這件事，是想提醒各位從現在開始要注意起來了，包括知知和小謝也是，我總覺得這黑衣人兩次行動都有點兒針對知知的意思。”

黎不知睜大眼睛：“針對我？”

她茫然不解，自己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孩，有什麽可針對的？

外面雷鳴轟然，雨水打在陣法上，被化作霧氣蒸騰，令這院中夜色顯出幾分朦胧詭谲。

“不是什麽大事，”沈傾言微微一笑，“畢竟還有我們在呢。”

寇宸說：“沒錯！那黑衣人是何方神聖，把他揪出來不就行了！”

今晚這樣的好酒好菜，每個人都喝了幾杯，李鶴沖這副孱弱的身體尤其不勝酒力，這時便有些上頭，一拍桌子道：“那兩樣法器呢，拿過來我以它們為引子，算算那黑衣人什麽來頭！”

“好！沖哥大氣！來人，去取！”寇宸一揮手。

沈傾言面無表情地踹了他一腳：“你去取。”

寇宸一個趔趄差點一屁股墩坐地上，他搖搖晃晃站穩，厚着臉皮一笑：“好嘞，沈老師，我這就去！”

他閃身離開。

桌上又陷入安靜。

王靈犀想了想：“再說一下小謝面具的事吧。”

謝谙擡起頭，認真聽講。

之前王超卓給出了“鬼王之子”的思路，王靈犀順着去查，居然真的找到了蛛絲馬跡。

鬼界的事，一般人不清楚，但白澤樓作為修真界第一情報中心，鬼際關系平時打得也很好，關鍵時刻有“鬼脈”可用。

一番打聽下來，有件事讓王靈犀覺得跟謝谙的情況能合上。

說是鬼王大約十四五年前，看中了一個凡人女子，極盡寵愛，過了沒兩年，那凡女懷孕生子，因為喜歡那女子，鬼王對那個孩子也很好，比對待別的孩子要照顧周到些。可惜好景不長，鬼王有了新歡，對舊愛倦了，對舊愛的孩子也喪失了溫情。

沒有鬼王，孩子魂魄離體，母親都不知道該怎麽讓魂魄回去，久而久之，那孩子身體愈來愈差，眼看就要夭折，那凡女便求到了山巫身上。

凡人說“山巫”“仙人”，以為是兩種不同的人，其實都是修士，“山巫”不過是門派功法特殊些。

聽說了凡女所面臨的困境，山巫動了恻隐之心，給出了一個方法。

——從鬼那裏，沒聽說是什麽具體方法。

不過白澤樓也認識山巫啊，找來一打聽，情景還原問出問題：如果凡女與鬼王生的小孩時常魂魄出竅久而久之會性命不保該怎麽辦？

對方回答道：可以用鎮魂巫面穩固魂魄。

白澤樓的人問：鎮魂巫面？面具？

對方說：看起來像面具，但實際上，它會和人的血肉長在一起，形同另一張臉皮。

白澤樓的人說：那不好摘吧？

對方說：不是不好摘，是根本摘不下來，只有在人死的時候才會自動脫落。

王靈犀收到這份資料時，對話就到這兒為止，她激動不已，終于抓到了突破口，便親自去了山巫那兒問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取下面具。

對方說：有倒是有，我們大山巫能取，但這巫面戴上容易取下難，可能要個三五年也不一定。還有，戴上這巫面的人肯定是魂魄不穩的——我們的巫面一般都被用作留下将死之人的神魂性命，戴巫面一日便活一日，取下巫面不是完蛋了麽？

王靈犀沉吟片刻，問道：戴上巫面魂魄就不會出竅了嗎？

對方說：肯定啊。

王靈犀說：如果還是會魂魄出竅呢？

對方說：那就說明問題非常嚴重，巫面都鎮不住魂了。不過一般不會的。

王靈犀說：鬼王和凡女的孩子，屬于“一般情況”嗎？

對方愣了愣，果斷道：不屬于。這種不完全能鎮住才是正常的，因為人鬼混血，本質上屬于半人半鬼。

王靈犀問：這種情況取下面具會有什麽後患嗎？

對方說：大約是會做回半人半鬼的狀态吧，具體我不太清楚，這種情況我只聽說過沒見過實例，得去問我們大山巫。

……

謝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沒有動。因為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神情，所以大家也不知道他現在情緒如何。

實際上，謝谙懵了。

他沒有想到自己不僅知道了面具的由來，而且似乎還知道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身世。

這麽巨大的信息量幾乎讓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過段日子，”王靈犀說，“我們會帶你去見大山巫。”

之所以要過段日子，是因為大山巫正在閉關，還有幾個月才能出關。

謝谙：“……好。”

除了說好，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應該高興嗎？好像也不是特別高興，因為仍然有問題沒有解決。

謝谙伸手摸了摸臉上的面具。

從前他視之為他自卑痛苦的源泉，多少次恨它的存在，如今聽到背後隐秘，才發現這個醜陋猙獰的面具……竟然源于母親對他的愛。

謝谙心情複雜，同學們也各有感慨。

甄甜咬着筷子心想，謝谙面具的設定是她寫的，但背後的故事她想都沒有想過，在這個修真界竟真的查出了這樣邏輯明确的前因後果。

她想到她看的那些小說，不禁懷疑，有些東西表面上是他們所寫所設定，實際上是本身就存在的，借由他們的紙筆在他們那個世界顯露出一個并不完全的側影罷了。

如果之前他們設定的謝谙，只是真實存在的謝谙的一個側影，那黎不知呢？

甄甜偏頭望去，黎不知正怔怔地看着謝谙。

“怎麽啦？”甄甜好奇心起，問道。

黎不知低下頭，小聲說：“謝谙的娘親好愛他啊。”為他去求了那個面具。

甄甜心中一動。

黎不知應該是想到自己西梁城的“父母”了。

的确如此。

黎不知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把她當喪門星，從沒愛過她，所以有些心酸和低落。

她從前就不覺得謝谙的面具難看，反倒很喜歡。她喜歡青面獠牙，很壞，很兇，這樣不容易被欺負。而現在她知道了，這樣很壞很兇的面具，背後還有愛。

她忍不住心生羨慕。

“來了來了！”一陣聲音打斷了她的傷感。

寇宸拿着那兩樣法器回來，丢給李鶴沖：“沖哥，看你的了！”

看到那兩樣法器，黎不知又想起自己遇到的樁樁件件倒黴事，還有師姐說的那個黑衣人“針對她”。

為什麽要針對她呢？

黎不知盯着李鶴沖算卦的動作，專心致志，想知道背後究竟。

然而，一頓操作之後，李鶴沖還沒來得及細看卦象，就先噴出一大口血。

“卧槽！”身邊的人吓了一跳，“你沒事吧？”

李鶴沖直接用衣袖抹了抹嘴，很淡定：“沒事，正常現象，就是今天不能再算了。”

之前他說的什麽頭痛欲裂七竅流血是因為身體過度消耗。

而吐血則是最直接的、來自最玄妙的警示。

吳子陵問：“那你這一卦算出什麽了？”

李鶴沖感嘆：“黑霧茫茫與海連。這個黑衣人背後的勢力很神秘，很浩大。”

沉默了片刻。

吳子陵：“然後呢？”

李鶴沖一攤手：“沒了。”

寇宸：“……你就算出來了這麽點東西？”

李鶴沖：“是啊。就這，還害我吐了一大口血呢。”

突然，李鶴沖頓了一下，眯着眼睛仔細看了看卦象，說道：“我剛少讀了一層意思。這個黑衣人背後的勢力，幾乎和整個修真界都有關系啊。”

寇宸倒吸一口涼氣：“什麽勢力，恐怖如斯。”

甄甜噢喲一聲：“跟整個修真界有關系？這麽可怕？”

安靜了一會兒，沈傾言抿了口茶，向同學們傳音：“換個主語，還以為說的是我們呢。”

王靈犀心念一動，也傳音：“會不會……就是類似我們這樣的聯合關系？”

同學們傳音讨論起來，黎不知聽不見，只覺得餐桌氛圍格外沉寂凝重。

忽然，沈傾言扭頭朝黎不知一笑：“知知。”

黎不知應了一聲。

沈傾言說：“有一個暑期實踐活動，知知和小謝，想要參加嗎？”

什麽時候冒出來的暑期實踐？？黎不知雖然感到奇怪，但還是很願意積極參與，連什麽實踐活動都沒問，就一口答應：“好啊！”

“那就這麽定了，”王靈犀傳音，“這次‘漆山秘境歷練大比’有數十個門派參加，也是修真界盛會，如果對方勢力跟‘整個修真界’有關，必然能注意到相關消息。主動出擊找不到人，那就想辦法把對方釣出來吧！”

黎不知答應完，才問：“什麽實踐活動啊？”

甄甜笑眯眯道：“知知聽說過‘秘境歷練大比’嗎？”

黎不知搖頭。又有點遲疑。她聽說過秘境，聽說過歷練，也聽說過大比，但合在一起，就不确定是什麽意思了。

漆山秘境是一處沒什麽致命危險的秘境，但有很多有意思有挑戰的地方，每隔兩年修真界各大門派會帶弟子進去歷練，久而久之又形成“大比”，成了各大門派弟子的比試場。是很熱鬧、很刺激、很有競争氛圍的盛會。

漆山大比最刺激的地方就在于——各大宗門排名實時更新。

日月輪轉，很快就到了漆山大比舉行的日子。

今年，在排行榜不起眼的角落，多了一個新的門派名字：南淮仙宗。

黎不知到達漆山時，走路挺胸擡頭，不願給南淮仙宗丢人。師兄師姐那麽厲害，南淮仙宗肯定也是特別厲害的。

只是……一路走來，聽說的都是什麽觀妙山、合歡宗、千機門、簪花水榭，還有她特別特別讨厭的烈風堂。

雖然大比還沒正式開始，但排行榜前已圍了不少人。

那是一塊巨大通透的白玉石碑，上面有流光溢彩的文字浮現。

在排行榜前圍觀路人啧啧嘆道：“現在什麽小門小派都能來參加漆山大比了。”

另一人道：“嗐，都不知道怎麽被放進來的，從未聽說過的門派，也不知仙盟怎麽做的審核。”

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牽着黎不知的李唐夢心說：當然是仙盟盟主親自開後門放進來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