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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言語中的惡意, 絲毫不加掩飾,眼眸裏甚至隐隐湧出一絲小人得志的猖狂。
鶴玉小臉肅冷,眉眼寫滿了疏離感:“聞訓, 終于不裝了?”
許是從小受那當小三的母親的教育, 這人在外人面前慣會做一副好哥哥、熱心人的醜惡嘴臉。
在聞家的那段日子,她偶爾會随聞谌出席一些宴會酒會。
無一例外聽到的都是關于聞訓的好話, 卻鮮少有人記得聞家如今女主人和聞大少爺, 是踩着聞父前任妻子的屍骨上位的。
而真正的聞家大少落得一個不學無術、逞性妄為的混世小魔王形象。
聞訓傾身逼近一步, 露出張狂的笑容:“鶴玉, 你說這話屬實是傷到我的心了。我向來這樣, 什麽時候裝了。”
“我這些年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你好啊, 再怎麽說,你曾經也是我名義上的弟妹。傳出去,總歸是女人的名聲要吃虧些。所以我才忍了這麽些年。”
“你還不知道吧,老頭子的公司有一大半權力在我手上了。掌控聞家是遲早的事, 再過一段時日, 我就能光明正大的接你回家了。你以後不用過這種需要自己出來掙錢的生活了,開心嗎?”
他如今是老頭子唯一的兒子,沒人能阻擋他想做的事了。
鶴玉即刻退後一步, 冷呵道:“家?你和你媽鸠占鵲巢, 那是你的家嗎?聞訓, 你背地裏搞得龌龊小動作, 真以為我不知道嗎?”
聞谌和聞父的關系糟糕透頂, 一碰面就是大吵特吵。他十多歲就孤零零的一個人搬出去住了。除了金錢來源的威脅, 他不可能回老宅。
當初她和聞谌的婚事, 辦的急促。
聞父不喜她,覺得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配不上他兒子, 曾想竭力阻攔過這場婚事。
可聞谌是個犟骨頭,又是一心喜歡她的,硬是和她領了結婚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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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的少年張揚明朗,心思簡單,大概率是懷着氣死聞父和小三的想法,帶着她在老宅住了半個月,天天鬧得雞犬不寧。
鶴玉那時不知道聞家的情況,慣會讨她歡心的桀骜少年就把聞家這些年的事像講樂子一樣一一講給她聽,一點沒避諱着宅子裏的其他人。
她也就知道了這些不堪入目的內情。
聞訓是聞父在聞母孕期搞出來的私生子,比聞谌大了好幾天。聞母産後抑郁,在聞谌兩歲多的時候撒手人寰。
一年不到,聞父就迫不及待的把小三和私生子迎了門,一點沒藏着掖着私生子的存在。
聞谌就這樣多了一個名義上的大哥,硬生生壓他一頭。
婚後一個月,他就被聞父強制性的送去了部隊裏,兩人連道別的時間都沒有。就這樣過去不到三個月,鶴玉和聞谌徹底斷了聯系。
随之而來的,是聞谌意外死亡的消息,連屍體都沒找着。
這一切太巧了,鶴玉總覺得他的死和聞訓脫不了幹系,但她沒證據,聞家沒一個人會聽她的。
那時她肚子裏揣上了小崽子,和偌大的聞家對上,她毫無勝算。
一個人越是缺少什麽,就越是在乎什麽。
聞訓好面子,生平最厭惡別人拿他的出身說事。鶴玉這話直直往他心窩子戳。
他臉上虛僞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複一副溫柔神色,“在聞家我有說話的權力,那我就是這個家的主人。幾十年後,人們只會記得我的存在。”
鶴玉被他無恥言論,氣得咬牙切齒:“我問你,他的死到底和你有沒有關系?”
聞訓無所謂的聳聳肩:“噓~這不能冤枉我,他沒本事死在外面怪得了誰?”
随後又假惺惺的感慨一句,“啧啧,我那可憐的弟弟,屍骨無存吶。”
沒得到想要的回答,鶴玉沒太意外。這人向來謹慎小心,從不會留把柄給旁人。
“我這當哥哥的有了本事,不忍心弟妹再吃苦受委屈,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們母子吧。相信我那弟弟,一定會很開心的。”
“對了,聲聲去哪兒了,我還給他帶了禮物呢。”
鶴玉身側的手掌攥緊,恨不得沖上去咬死這個男人,冷冷道:“你再說一句?”
這聲“聲聲”從他嘴裏喊出來,簡直就是玷污了這個名字。她決定了,今晚套這男人的麻袋,狠狠揍他一頓。
聞訓不想惹她生氣,“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還不成嗎?怎麽說我們當過一家人,就不能給我一個好臉色嗎?”
果然還是得解決掉小野種,一提到他,鶴玉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聞谌都得往後靠。
鶴玉冷言冷語:“好臉色?你還不配。聞訓,你最好是祈禱你這輩子運氣都這麽好。”
她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又回頭眉眼彎了彎,軟綿的語氣中帶着警告:“聞訓,以前的事我不想追究,但你記住,聲聲是我底線。你要敢動他,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回到醫館,鶴玉白皙的小臉上沒什麽表情,整個人的氣質都冷冰冰的,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因為聞訓的突然出現,她的心情糟糕透了。
荀慶瑞老神在在的倒了一杯茶,走過去放在她桌前:“喝杯熱茶,清醒清醒。”
鶴玉端起抿了一口,茶水清香怡人,入口微微苦澀,使得她躁動的心平靜些許。
“謝謝荀爺爺。”
荀慶瑞對她的私事不感興趣,出于對徒弟的關心,說:“凡事用腦思考,切忌一時沖動行事。有什麽處理不了的事情,可以多多詢問旁人的意見。”
他可不想一個學醫的好苗子,在瑣事上浪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外面那男的,他就随意瞥了一眼。
面色萎黃,兩目黯黑,腳步輕浮,一看就知道不靠譜。
鶴玉點頭稱是:“嗯,我知道的。荀爺爺,可能會給您添麻煩了。”
聞訓就是條不受控制的瘋狗,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她還是要先給荀家人提個醒,防備一下。
荀慶瑞不甚在意:“下個月你随我去趟S市,這些天把我那本好好看一看,到時候別給我丢臉。”
又是S市,鶴玉手一頓,面露猶豫。
荀慶瑞眯起眼:“怎麽?不想去”
這麽好的學習機會,旁人求都求不來。那淩厲目光,她要膽敢說一個不字,挨頓臭罵是必不可少的了。
鶴玉忙說:“沒,我去我去。”
S市那麽大,那麽多人,她就不信有那麽倒黴會剛巧碰上聞家的人。
聞家有人找來一事,鶴玉不想讓小崽子知曉和接觸。恢複好情緒後,她才進屋找被迫和荀莺玩給洋娃娃換裝游戲的聲聲。
“……你給她穿的什麽啊,醜死了。”荀莺看着聞澤手裏穿的不倫不類的洋娃娃,嫌棄的說。
洋娃娃紮着高馬尾,上半身是件粉色短袖,下半身是條白色帶蕾絲邊的小裙子。
聞澤拿起上看下看,不确定的問:“醜嗎?”
他惦記着樓下,心思根本不在玩洋娃娃上。但不想讓荀莺姨姨和媽媽起疑惑,耐着性子假裝什麽都沒發現的跟着玩起了精致的洋娃娃。
開門的聲響驚動兩人,紛紛轉過頭來。
聞澤放下洋娃娃,驚喜的跑過去,小身板剛好抱到大腿,仰起頭仔細觀察媽媽的情緒:“媽媽,你忙完啦?”
懸着心終于放下了,媽媽看起來還不錯。難道外面來的不是聞訓?
他在被荀莺姨姨刻意帶上樓時,就猜到媽媽遇到的各種可能。而媽媽會瞞着他的,只有關于聞家的人或事。
荀莺在後面給鶴玉使眼色,無聲詢問:那誰處理好了?
這半個小時她提心吊膽的,就怕小破孩張口要找媽,還要想法子哄着他待在樓上玩兒。
在屋子裏找了半天,才想起她小時候玩的洋娃娃。也不管小男孩喜不喜歡,一個的把以前玩的全拿了出來。
鶴玉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順手捏了捏小崽子的軟乎乎的臉蛋:“聲聲,和姨姨玩的開心嗎?”
聞澤昧着良心說:“開心。”
他不理解,真的會有小孩喜歡玩洋娃娃嗎?穿來穿去不就那幾件衣服嗎?這究竟有什麽好玩兒的。
鶴玉憋着笑:“那媽媽下回給你買個洋娃娃?”
聞澤:……
他後悔說‘開心’了,還能改口不?
荀莺在給醜不拉幾的洋娃娃脫衣服,罵罵咧咧:“你就別逗他了,你瞧瞧他給我洋娃娃穿的衣服,這像是喜歡嗎?最難看的搭配都讓他發現了。”
這要是喜歡,她倒立洗頭!
聞澤小臉羞恥的紅了。
鶴玉見狀樂出了聲,拍拍小崽子的肩膀,走過去幫着收拾亂糟糟的桌子,鄭重道謝:“莺莺,剛才多謝你了。”
荀莺直白的說:“沒事兒,不哭不鬧、不亂發脾氣的小孩,我不讨厭。就是聲聲的小嘴再甜點,就更好了。”
那聲“姐姐”她怕是沒機會聽到咯,聲聲這張小嘴,嚴實得很呢。
鶴玉哭笑不得:“你還沒歇讓聲聲喊你姐姐的心啊?要不我這就讓他喊你一聲,圓你的夢。”
荀莺看看她,再看看黏在她身後的聲聲,想也沒想的拒絕:“不要,這多沒意思。”
還是要自己強來的那一聲,聽起來才舒暢悅耳。
*
出了聞訓這個意外,鶴玉這一下午警惕心拉滿了。事關小崽子,不得不防備他。
回家的一路上,注意力全在四周分散的人群上,就怕這條瘋狗突然飛出來。
其實也不算意外,這人每年會來五六次,在縣城待個三五天。
目的一如既往的執着:沖她發.騷。
鶴玉拿他沒法,現代社會殺人犯法。她倒是想半夜三更偷偷拿枕頭悶死聞訓,但這樣做的風險太大了。
江縣與他有關的人屈指可數,雖說無憑無據聞家人拿她沒法。但那兩口子不是吃素的,要知曉唯一的兒子死這裏,她和小崽子以後別想過安生日子了。
除非一勞永逸,把那兩口子也搞死……
想到這兒,鶴玉連忙晃晃腦子,把這可怕的想法搖出去。
想聞訓的事想久了,她的思想都變得惡毒殘忍了。不行不行,她不能幹這種事。
聞澤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像往常一樣乖巧的跟在媽媽身邊,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看。
夏天的廚房又悶又熱,鶴玉腦子藏着事,就不太想做晚飯了。
回家的路走到一半,臨時做了決定:“聲聲,晚上在外面吃,你想吃什麽?”
聞澤瞪着迷茫的小眼神,軟乎乎的說着話:“我還不餓,媽媽挑你想吃的叭。”
他這次比上輩子要幸運得多,沒在人販子手裏吃苦頭,還順便把人送進了監獄。
那人想來已經知曉,怕是要氣急敗壞好一陣子了。接下來會做些什麽事呢?
聞澤很苦惱,對于那些記憶,他記得不太清楚了。與外界隔絕了那麽些年,身心麻木了,早年經歷依稀只記得個大概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聞訓對媽媽暫時沒有生命威脅。距離這人搞大事,也就是致使他出車禍還有段時間。
現在問題是他一小孩,沒錢沒權沒能力,無法從根源上解決掉聞家人。尤其是聞訓,老是來打擾他和媽媽的生活。
煩!很煩!煩死啦!
聞澤皺巴着小臉,憂傷嘆氣,好想快點長大啊。
鶴玉不知道小崽子一會兒就想了那麽多,摸了摸兜裏,“去國營飯店吃吧,那兒幹淨衛生些,你吃了不容易拉肚子。”
她其實更想吃回家路上那家新開的鹵煮,每回路過都能看到色澤紅亮的一堆鹵豬下水和一些素菜。
配上一碗白生生的米飯,濃郁的湯汁澆上面,別提多香了。
鶴玉先前有打包帶回家當一道菜,豬下水處理的很幹淨,沒異味,小崽子都能接受。
聞澤沒意見,只是經過那家生意興隆的鹵味店時,瞧見媽媽那向往的目光。憋着笑,主動扯了扯她的衣角:
“媽媽,我們去那家店吃吧,聞着好香啊,應該還比飯店便宜。”
鶴玉欣喜低眸,又猶豫了:“吃了你不會拉肚子吧?”
好吃歸好吃,小崽子的身體最重要。
聞澤:“媽媽,上回你買回來,我吃了後好好的,沒有肚子不舒服。”
鶴玉笑容更盛,輕易就被說服了,帶着聲聲直奔鹵煮店而去。
果然,外面的飯菜總是比自己做的更好吃。
母子倆吃得滿嘴油光,肚皮溜圓,吃完後愣是歇坐了好幾分鐘,在夕陽餘晖中慢悠悠的往家走。
一高一矮拉長的兩道身影,倒映在街道上,溫馨和諧。
皓月當空,夜晚逐漸降臨。
母子倆燒水洗漱好後,各擡了條凳子坐在石榴樹下,坐姿一模一樣,手裏都拿着書本。
“聲聲,晚上你就別看了,對眼睛不好。”鶴玉翻了一頁筆記,突然想起了什麽,随口說道。
九點不到上床太早了,睡不着。這年頭晚上沒什麽娛樂活動,屋裏悶,不如院子裏寬敞清爽。
這筆記厚厚一沓,她這些天大把時間花這上面了,也才看了一半不到。
荀慶瑞的叮囑歷歷在目,她不敢有半分松懈。趁着這閑空,多翻兩頁。
聞澤立刻把書本拿的遠遠,和眼睛隔了老遠,一本正經糾的正她的錯誤姿勢:
“這樣就好了。媽媽你要像我這樣,看書不能離的太近,否則會像太爺爺一樣戴眼鏡的。”
鶴玉沒動,信誓旦旦的說:“你是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樣。你媽媽我不會戴眼鏡的,放心。”
聞澤眨眨眼,疑惑滿滿:“是……是嗎?”
媽媽和他确實不一樣,說不定有可能。
鶴玉伸頭看一眼他的書本,詫異道:“字都認不全,你就開始看這書了?”
小崽子手裏是她跟着荀慶瑞最初看的入門級別的書籍。啥時候拿出來,她都不知道。
聞澤謙虛點頭:“媽媽,我會認好多字了。太爺爺和荀莺姨姨有時會教我認字的。”
他沒說謊,這對爺孫的确有教他認字的時候,倒方便他解釋這一通了。
鶴玉無言片刻,頭疼的說:“聲聲,你還不到上學讀書的年紀,不用識字看書的……”
說了一半,想起他跟着自己長時間在醫館,沒個小夥伴什麽的一起玩兒,這話一下子就說不出去了。
聞澤瞬間明白了她的憂愁,揚起笑臉很開心的說:“媽媽,我喜歡看書學知識,不累的。白天有太爺爺,孫奶奶和莺莺姨姨陪着我,我超級幸福的。”
多讀書、多學知識,不會有錯的。
鶴玉見他是真開心,捏了捏酸酸的後脖頸,“好吧。不過這書對你來說太難了,這兩天媽媽抽空去買些适合你看的書回來。”
“待會兒把書給我放回原位,不許再拿出來看了。知道嗎?”
聞澤“好”字一說完,就有人敲響了院門。
上一個晚上敲門的,沒得到母子倆好臉色。甚至在鶴玉說出那些話後,辛立就再沒找上門來了。
偶爾在路上碰到,辛立還是會打招呼,就是沒了以往的熱情。
鶴玉也不在乎,沒人來找事再好不過了。
今晚,情況有所不同。
敲門聲響起的那一刻,鶴玉‘唰’的一下起身,臉色在月光下有些難看蒼白,腦袋嗡嗡嗡的。
一旁的聞澤心懸在半空,眼睛死死盯着幾米外的那扇院門,小手捏成拳頭,艱難的說:“媽媽,我去開門吧。”
很顯然,兩人都想到了某個人。
鶴玉不由加重語氣:“別動!”
她幹咽了兩下,語氣輕柔卻不容一絲拒絕:“聲聲,你進屋去。”
聞澤沒動,頭一回不聽媽媽的話:“我不。”
他現在是一無是處的小廢物不錯,但他不會讓媽媽在晚上一個人面對那個男人。
但凡聞訓敢做點什麽,他就敢沖上去咬住他,直至咬下一塊肉來。
在兩人僵持不下時,一聲細微的“鶴妹子”傳入院子裏。
鶴玉眉頭一皺,跑過去開門,門外赫然是許久不見的紅梅姐。
身軀微微佝偻,面容蒼老憔悴了很多,肩背處垮着一個鼓囊囊的包袱。
“紅梅姐,是你!”
紅梅露出一個疲憊的笑:“是我,鶴妹子,我回來找你了。”
院子裏的聞澤跟着跑了出來,看着這副模樣的紅梅嬸,心頭一顫。
“梅嬸嬸。”他稚嫩的嗓音在輕微發抖。
聲聲還在鶴玉肚子裏,紅梅就開始照顧了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激切的說:“欸,聲聲還記得我啊。”
還對着鶴玉誇贊:“聲聲這孩子長得真好,長高了不少。”
鶴玉會心一笑,側身道:“先進來吧,紅梅姐。”
坐在院子裏,一番交談後,從簡短的話裏知曉了她這兩年不甚如意的生活。
“紅梅姐,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嗎?”
紅梅苦笑:“我和他離了,孩子歸他。不想和他多糾纏,家裏的東西我都沒要。鶴妹子,家裏還缺人手不?我想回來照顧你和聲聲。”
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小。
兩年前她執意為了孩子回去,如今還要舔着臉回來。紅梅心裏很是過意不去。但她沒辦法了,身上沒什麽錢,也沒個住的地方。只能厚着臉皮來鶴玉這裏問問。
若是鶴玉不需要她,她再離開便是。
聞澤聽着大人說話,一聲不吭。紅梅嬸嬸兩次回來的時間大概一致,但情況有了不同。
這輩子紅梅嬸嬸的雙腿好好的,除了面色不太好外,沒別的壞毛病。
他和媽媽沒插手紅梅嬸嬸的事情,想來極有可能是他的回來,讓身邊人的命運走向發生了一定的變化。
鶴玉笑着說:“缺啊,自你走後,我原想着重新找一個,又不放心聲聲交給一個陌生人,想了想還是算了。這兩年我拖着他,還是怪累的。”
“紅梅姐,歡迎你回來。”
紅梅激動的淚水落下:“鶴妹子,你這般好,叫我怎麽好意思啊。”
寒暄過後,鶴玉沒了看書的心,幫她打掃了原先住的那間屋子。
簡單交代幾句後,就回了自己屋裏。
——
鶴玉的為人準則之一,就是言出必行。
窗外月光如水,空氣寂靜無聲。
在所有人陷入熟睡之時,她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眼裏沒有半點困意。
走到半掩的窗邊,頃刻間化為了一根小臂長的人參。枝葉翠綠,根部主枝幹雪白通透,分支根須細密,一看就知道長得極好。
鶴玉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根須飛快的在地面上跑動。循着月光照不到的黑暗地帶,一路蹦跶到了和樂賓館背後的巷子裏。
幾下就攀爬上了賓館最頂層,嗅着那股難聞的氣息,她找到了聞訓所在的套房。
正巧有扇窗沒關,鶴玉麻溜的鑽了進去。仔細辨認後,确定房間內就他一個人。
她蹑手蹑腳的挪到床邊,在黑暗中變成了人形,眼神冷漠的望着床上睡得跟死豬一樣的聞訓。
按照計劃,率先沖他頭頂的神庭穴來了一拳,床上的人如她所料的好半晌沒動靜。
然後随手拿過一邊的衣物塞他嘴裏,遮住他的臉,再用擰成一股的床單将他手腳捆住。
聞訓在縣城出事,難免會聯想到自己和聲聲。
鶴玉慶幸跟着荀老爺子學了醫,對人體穴位和筋絡再熟悉不過了。固定好聞訓後,她專往不易留痕跡、又痛感強烈的地方打。
因為他嘴堵着,期間疼得半夢半醒,隐約有“唔唔唔”掙紮聲。
鶴玉狠狠的出了口氣,用盡全力将人翻來覆去的揍了一頓。末了,又給他來了一下,徹底暈過去了。
她把所有東西放回原位,解除聞訓身上的束縛,一切和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悄悄咪咪的溜了,深藏功與名。
第二天天沒亮,聞訓就醒了,是被活生生的疼醒的。全身上下哪兒都痛,可掀開衣服看,皮膚沒一點痕跡。
就像是在睡夢裏遭遇了一場非人的對待,像是撞鬼了。
聞訓雙腿一邁,不可言說的部位傳來鑽心的疼,就仿佛要斷掉了一樣。事關男人尊嚴,他來不及質問賓館的工作人員,當即忍着痛去了醫院。
一堆檢查後,屁事沒有,把他氣得七竅生煙。惱着臉回到賓館,一個勁的質問工作人員,昨晚上是不是有人進過他的房間。
不管他如何鬧騰作妖,賓館這方面始終回複“沒有”。
聞訓黑着臉回房間,仔仔細細的檢查屋內,卻沒發現有一絲外人進來過的痕跡。
明明昨晚的痛覺真實強烈,難道真是撞鬼了?鬼壓床?
想到這兒,他忽覺渾身涼飕飕的,睜着大眼疑神疑鬼的在四周巡視。邊看邊往外走,僅拿了錢和重要的物品,和賓館說要換房間。
這一折騰,剛巧遇到前來找他的王寶珠。
“訓哥哥,你怎麽了呀?臉色這般難看。是昨晚沒睡好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聞訓臉又黑一個度,語氣很沖:“要你管,你誰啊你?”
王寶珠愣住了,眼裏湧出淚,哭訴道:“訓哥哥!你怎麽能這樣說我,我關心還不成嗎?家裏事情忙完,我就趕來找你了。”
她是真委屈,昨晚回去被爸媽數落一通,今早出門又遇到街上的小混混,明裏暗裏都說看到了她跟着聞訓進賓館。
這是實情,可她什麽都沒做啊,說出去也沒人相信。
王寶珠不願到處傳出自己的流言蜚語,把身上所有的錢給了小混混,才勉強堵住了他的嘴。
還想着和聞訓訴苦,順便提一提見家長的事。他們都談了一年多了,雖然聞訓忙,兩人沒見過幾回面,她也甘願等着。
男人努力拼事業,她才能過得更好。
聞訓身子隐隐作痛,沒耐心陪她玩這破把戲,剛想開口罵人就想到今晚。到嘴邊的不留情的話,頓時拐了一個彎兒。
“寶珠,我不是故意的。我現在身上痛,煩躁得很。”
王寶珠果然轉移了話題,忙追問:“訓哥哥,你怎麽了啊?哪裏痛?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啊。”
聞訓僵着臉說:“檢查過了,醫生說沒事。但我是真的疼啊,站着疼,坐着躺着也疼。”
該死的,究竟是誰對他下的毒手。讓他逮到,非得剝皮抽筋!
王寶珠滿臉擔憂,扶着他回新房間:“訓哥哥,我給你揉揉吧,或許能緩解緩解。”
聞訓:“嗯。”
王寶珠賣力的給他四處輕揉,昨晚沒睡好的聞訓慢慢的就有了睡意,沒顧忌的閉上了眼。
王寶珠忍着手上的酸痛,見他臉色平和淡然,醞釀了好一下,輕聲說:“訓哥哥,你能不能陪我回去見見我爸媽呀?”
聞訓迷迷糊糊:“不去,見你爸媽做什麽。”
他又不傻,吃多了才跟着去見家長,又不是談戀愛。他分得很清楚,面前的女人只是來江縣無聊的慰藉品,大魚大蝦吃多了膩味,偶爾吃點小粥小菜似乎也不錯。
不想搞出麻煩,沒和這女人做到最後一步。這幾年送她的東西,也不少了,權當一一抵消了。
王寶珠羞紅着臉頰:“訓哥哥,我們談了快有兩年了……”
話還沒說完,聞訓瞬間彈跳起身,冷漠無情的說:“誰跟你談了?”
他眼睛不瞎,找這麽個女人談戀愛,是嫌生活太無趣了嗎?
玩歸玩,他還沒正式談過戀愛呢。這初戀,當然是要留給惦記已久的鶴玉了。一般的女人,還不配和他處對象。
王寶珠神情慌亂,指指說着無情話語的男人,又指指自己,語無倫次:“我們不是在處對象嗎?你親我了,還摸了,這不是處對象是什麽?”
她茫然又惶恐,沒曾想會在聞訓口中聽到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整個人都不好了。不是處對象,她會跟人這般親密接觸嗎?
昨天都還好好的,訓哥哥就下午出去見了那女人一面。肯定是那賤女人跟訓哥哥說了什麽!
實在是不要臉,連自己男人的親哥都要勾引。這種女人就該去死!
王寶珠咬着唇,對鶴玉的恨意直線上升。
聞訓閉了閉眼:“你情我願的,這有什麽。況且我不是給了你好些禮物嗎?怎麽,那些東西不夠?”
王寶珠漲紅了臉,屈辱的跺跺腳:“訓哥哥,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呀。你以前對我說的那些話,都不作數了嗎?”
房裏一片寂靜。
王寶珠坐不下去了,哭哭啼啼的扔下一句就跑了:“訓哥哥,我讨厭你!”
聞訓紋絲不動,翹着二郎腿悠哉的欣賞窗外風景,心裏盤算着啥時候再去見一回鶴玉。
——
深夜出門幹大事,鶴玉早上準時起床,一點都不困,活力滿滿。
“妹子,起來了啊,早飯馬上好了。”紅梅在廚房忙着,樂呵呵的說。
鶴玉正打着哈欠,聞言吓了一跳:“紅梅姐是你啊,早飯不急,慢慢來。”
家裏多了個人,她一時還沒緩過來。不過不用起床做飯,還是蠻不錯的。她看了眼外邊,随口說:“聲聲還在睡嗎?”
紅梅攪動着鍋裏的小米粥:“小孩子覺多,讓聲聲多睡會兒吧。”
“媽媽,紅梅嬸嬸,我起床啦!”聞澤從窗戶探出頭來,逗得兩人不自覺露出笑容。
看着懂事的聲聲,紅梅心情複雜,她的孩子就沒自己起床過。每回去叫醒他,就跟殺豬一樣吵鬧。
早飯是米粥和饅頭,配有一碟涼拌黃瓜和少許鹹菜。
吃過飯,鶴玉問:“聲聲,現在你紅梅嬸嬸在家了,還要跟着媽媽去醫館嗎?”
聞澤在對着窗戶撥弄頭發,小雞啄米般點頭:“要去的。”
鶴玉随他,對紅梅說:“紅梅姐,和以前一樣,我的房間不用收拾。中午十二點左右,我和聲聲會回來吃午飯。錢和票放在老位置,你有需要自己取哦。”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沒有盲目信任突然回來的紅梅,只是她沒感受到危險,就放松了些。貴重物品和存折都鎖在櫃子裏,若屋子有外人進入,她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紅梅姐是個好人,當初多虧了她的幫忙和照顧,自己和小崽子平平安安、順順暢暢的渡過那段忙碌疲憊的時光。
醫館事情多,她白天既要跟着荀慶瑞學習,又要抽空看筆記,忙得不可開交。在吃飯一事上,經常是想一出是一出,不太能保證每天每頓能吃得好。
不想做飯時,要麽在外面吃,要麽回家煮面條或是随便煮點什麽對付一下。
但無論吃什麽,小崽子都很捧場的吃得津津有味,很好養活了。
鶴玉言行上的信任,讓紅梅內心暖洋洋的:“嗯,我曉得了。妹子你放心去忙吧,家裏有我呢。”
有昨晚的事在前,鶴玉放寬心的帶着小崽子出門了。
聞訓那般好面子且疑心重的男人,此時應當在醫院吧。能肯定的是,她上午能安寧了。
今天上午的醫館,前來看病的人沒幾個,倒也清閑不少。
荀莺瞅着心思在書本上的鶴玉,擡着凳子過去跟她擠一張桌子,撐着下巴低聲問:“诶,昨兒那男的是誰啊?”
這女人平時溫溫柔柔,說話溫聲細語,很少冷臉相待旁人。而在面對那個男人時,臉色和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太不正常了。
在家待着無聊,暑假作業她更不願意碰。好不容易有了感興趣的事,她實在是控制不住好奇心。
鶴玉頭也沒擡,敷衍回答:“仇人。”
想了想,她猛得擡頭,表情怪異的試探:“莺莺,你……”
對聞訓感興趣,可不是什麽好事啊。他長得人模狗樣的,的确會招一些小女孩的喜歡。
荀莺沒發覺她的欲言又止,頓時腦洞大開,聯想到了先前聲聲銷毀的那封信,莫名覺得二者有關聯。
她感覺摸到了真相的邊緣,喜滋滋的追問:“他是你丈夫那邊的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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