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第3章

第 3 章

謝家已經上無祖輩,所以家中算起來輩分最大的便是謝老爺和謝夫人了。

謝老爺在禮部得了個儀制司主事的閑職,主要的任務便是教習驸馬,可大周目前就只有一位尚未成親的公主,驸馬的影子都沒有,教習什麽?于是謝老爺便只需每日去衙上點點卯,自由清閑得很。

而謝夫人就比謝老爺要稍稍忙一些,早晨她會先送謝老爺出門,而後等女兒們來請安,三個女兒請過安後,她會留下謝雲冬一同用早膳,其他兩位庶女便回自己的院子去用。用完早膳後,謝夫人需要看賬,處理家中庶務,直到晚膳前才能空閑下來。

自從謝晚來來了,她也加入了每日早上請安的隊伍。

像往常一樣,謝夫人和幾個女兒簡單地聊了幾句,而後便想打發人離開,謝晚來在她開口之前先說了話。

“娘,我想去五明山下的莊子上住幾日。”謝晚來笑眯眯地央求道。

既然要裝,那便大家一起裝。不是疼愛、放縱才尋回來的“五小姐”嘛,若是連這小小的要求也不答應,恐怕有些說不過去了。

謝夫人呼吸一頓,她勉強牽起嘴角:“怎麽突然說起要去莊子上住?”

謝晚來神色不變:“女兒突然有些想念莊子上清清靜靜的日子。”

話音剛落,就聽見謝雲冬冷哼了一聲:“你的意思是我們謝府的日子不消停?娘,您看看,她就是一個不懂感恩的白眼狼!竟還嫌棄起了當官家小姐,你這種人,就應該當一輩子的泥腿子!”

謝晚來擡眸看向謝雲冬,清亮的雙眸中平靜無波:“三姐姐,不好好聽人說話是很無禮的行為,同樣,胡亂揣測別人的話中之意,強行誣賴別人,也是十分的無禮。”

謝晚來确實不願意同小姑娘計較,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她是不會容忍的。

“你!”謝雲冬立時瞪向謝晚來,“你一個鄉野長大的,竟敢說我無禮!”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謝夫人頭疼地扶着額頭,“你們二人也是,為何不能心平氣和地說話,回回都要吵起來。”

謝夫人勸架的話讓謝雲冬認為自家娘親又是在偏袒謝晚來,她頓時氣得站了起來:“娘,到底誰才是你親生女兒,你怎麽總是幫着她啊?”

話音剛落,謝夫人的臉色便沉了下來:“我看你确實應該再學學規矩,一不順心,竟然沖着我大呼小叫。”

一旁的老嬷嬷見狀,趕忙上前相勸:“夫人息怒,三小姐年紀小不懂事,您別與她計較。”

說着,老嬷嬷又看向謝雲冬:“三小姐,這次确實是你不對,你這話便有些傷夫人的心了,快向夫人賠罪道歉吧。”

自小被嬌慣着長大的謝雲冬哪受過這般委屈,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她擡手掃落手邊的茶杯,而後便哭着跑出了屋子。

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在屋中響起,地上托出一條長長的水痕。

謝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語氣震怒:“反了反了,說她一兩句,就敢在我屋子裏摔東西,真是無法無天了!”

老嬷嬷趕忙撫着謝夫人的後背,讓她息怒。

見謝夫人異常生氣,謝寧春和謝嘉月頓時噤若寒蟬,兩人雖不敢說話,都忍不住偷偷看向引起此次争吵的罪魁禍首。

謝晚來淡然地拿起手邊的茶杯,淺淺地喝了一口,她等老嬷嬷勸得謝夫人漸漸消氣後,她突然開口問道:“娘,我能去莊子上住幾日嗎?我想明日就去。”

謝寧春和謝嘉月立時睜大了眼睛,兩人趕忙低下頭去,藏起自己震驚、佩服的神色。

謝夫人聽了謝晚來的話,呼吸一滞,她銳利的眼神掃向謝晚來,表情完全冷了下來。

謝晚來仍舊一臉平靜,她和謝夫人對視着,目光不避不閃。

謝夫人眸光一沉,好一會兒過後,她臉上的神色才放松下來,她淺笑着對謝晚來說道:“你既然想去,那便去吧,去莊子上散散心也好。”

謝晚來起身,正經地朝着謝夫人一禮:“多謝娘。”

鬧成這樣,在座的人哪還有心思寒暄,敷衍地又說了幾句後,謝晚來三人起身離開。

等她們離開後,老嬷嬷立時屏退了屋中的丫鬟,她對謝夫人說道:“夫人,五小姐的樣子……”

謝夫人揉着額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前些日子忙亂得很,我竟沒注意到她什麽時候開始不再癡傻遲鈍了。”

老嬷嬷皺起了眉頭,她眼角處的皺紋變得更深了:“傻了十幾年的人突然神志清醒……莫不是她一開始便是裝的?”

謝夫人搖頭:“不可能,她是在莊子上長大的,許多人可以作證,她總不能一裝便裝十幾年吧。”

老嬷嬷稍稍松了一口氣,不過很快再次蹙眉:“她若一直清醒下去,那老爺和夫人的安排……”

“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她要去莊子上,我便讓她去,免得留在府中惹得冬兒不高興。”謝夫人理了理衣擺,慢慢站起來,“等老爺回來,我會同他商量商量,看下一步如何安排。”

謝夫人擡步行至屋中,瞥了一眼謝晚來将将坐的位子,她的目光幽深如陰雲:“突然清醒,也有可能突然再傻,這事誰又說得定呢。”

********

第二日一早,謝晚來帶着阿福在幾個謝家護院的護送下,前往五明山下的莊子小住幾日。

馬車上,阿福很是高興地同謝晚來說話:“奴婢很少出府,小姐能否先告訴奴婢,莊子上是怎麽樣的啊?”

謝晚來自然是回答不上這個問題,她只得擡手摸了摸阿福的腦袋,道:“等我們到莊子上的時候你便知道了。”

阿福心裏懷着滿滿的期待之情,就沒有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她同謝晚來說起了其他的話題。謝晚來一邊和阿福說着話,一邊将車窗簾撩開了一些,打量着街上的行人和商鋪。

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街角,當看清街角處那家鋪子的招牌時,謝晚來的心重重一跳。

“停車!”她撩開車簾大聲地說道。

車夫趕忙勒住缰繩,讓馬車停下來:“五小姐,怎麽了?”跟在車旁的幾個護院也圍了過來。

謝晚來擡手指了一下街角:“我這幾日嗓子有些不舒服,看見有家藥鋪,正好進去抓幾副藥。”

護院們順着方向看了過去,瞬間恍然大悟,有人開口提議道:“五小姐就在車上等着吧,屬下進去幫忙抓藥便是。”

謝晚來卻是搖了搖頭,同阿福下了馬車:“對症下藥才能好得更快,我還是自己去吧,你們在外守着便是。”

護院們見她堅持,便聽從了她的命令。

謝晚來帶着阿福走進藥鋪,只見藥鋪并不大,藥櫃桌椅等陳設瞧上去都有些陳舊,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正坐在櫃臺前,不緊不慢地撥着算盤。

聽見聲響,老人擡起頭來:“兩位客人有什麽需要?”

謝晚來行至櫃臺前,緩聲說道:“老丈,你這裏可有‘那欽草’?”

老人呼吸一頓,他細細地打量着謝晚來的臉,而後道:“有這種草藥,不過它需要特殊之法儲存,我們都是将它放在家中的,客人若是要,我們可以送去您府上,也可以約定好時間,您再來取。”

謝晚來神色一松,臉上浮現出明朗的笑容,老人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一朵在暖陽下綻放的小花,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我要去莊子上小住五六日,等回來的時候再來取吧。”

老人點頭道:“好,五六日後必定為小姐您備好藥材。”

“多謝,勞煩你再幫我抓幾副治嗓子的藥。”

“好,小姐稍待。”

一炷香後,謝晚來帶着提着藥材的阿福離開。等兩人的背影一消失,老人馬上回到櫃臺,提筆寫下了一張字條。寫好後,他又招來夥計:“快!給東家送過去。”

********

城東,一家毫不起眼的茶舍走進了兩位客人。

走在前面那人穿了一件玄青色流雲紋箭袖錦袍,他身姿颀長,星目劍眉,能讓女子心動不已的俊美面容上沒什麽表情,冷冷的如同一塊寒冰,讓人想要靠近,卻又有些不敢靠近。

跟在他身後的男子也眉目英俊,兩人一走進茶舍,掌櫃立時便認出了他們,趕忙上前引着他們去見東家。

茶舍後面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裏種了一棵桃樹,此時正有一人坐在樹下喝茶。

那人的打扮與平常的大周男子有些不同,他穿了一件灰黑色的袍子,頭發一半編成好幾根辮子,一半直接披散于身後,他的左耳上還戴了一個圓形耳環,耳環的末端墜着一顆狼牙。

見掌櫃引着兩人走來,他當即笑了起來:“衛國公和鎮國将軍今日竟有空來找我。”

趙北鬥也不需要招呼,他自顧自地在石凳上坐下:“看來今日來得正好,有好茶喝。”

溫溪之卻不想多說無用的閑聊,直接說道:“那欽,陛下有事情交給你去做。”

那欽斟茶的手立時一頓,過了一會兒,他慢慢放下手中的茶壺:“不去。”

聞言,趙北鬥皺起了眉頭:“那欽,你就打算這麽一輩子都待在茶舍裏?”

一聲輕笑聲響起:“茶舍有什麽不好嗎?姐姐她以前說過,若是不打仗了,她想開一間小小的茶舍……”

“嘭”的一聲,溫溪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那欽話音驟停,過了好半晌,他才重新開口:“我不去,陛下曾經答應過她,絕不會勉強我做任何事。”

趙北鬥的眉頭皺得更緊,他張張嘴想要說話,可這時一個人突然走進院子,打斷了他。

掌櫃将小紙條送到了那欽手上,那欽展開來看,他先是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思忖片刻後,他整個人都将在了原地。

趙北鬥不明所以:“那欽你怎麽了?”

他的聲音像是驚醒了那欽一般,那欽猛地站起來,而後不管不顧地向着院外沖去。

“那欽!那欽?這小子,到底發生了何事?”趙北鬥趕忙追了出去,可已然找不着那欽的人影了。

溫溪之坐着沒有動,他垂眸看着杯中顏色清亮的茶水,好一會兒後,低低地說了一句誰都不會聽見的話。

“茶舍沒有什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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