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是你先來找我的
是你先來找我的
周三下午沒課,吳靜怡和張婷婷都出去了,宿舍裏只剩下陳淼一個人。
下午的太陽很大,把五樓照得透亮。
陳淼趴在桌子前,翻了幾頁專業書,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突然停下,茫然地盯着一行字,心想:剛剛看了什麽?
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了,于是陳淼又重頭看了一遍,然後卡在了另一行字上,她眨巴着眼睛,大腦依舊一片空白。如此反反複複地看了二十分鐘,她還是什麽也沒記住。
最近一段時間,她又開始變遲鈍了。
陳淼端起搪瓷杯,一口氣将裏面的涼水給喝光,她木然地盯着白牆,突然想寫什麽來發洩下情緒,可她翻箱倒櫃了半天,都沒瞧見筆記本的影子。
她扶着櫃子,思忖了會兒,卻完全不記得把它丢在哪裏了。
陳淼重坐回到凳子上,把腦袋抵在木桌上,然後擡起來,用力地向下砸去。
沒完沒了,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她砸了幾下,一動不動地趴在那兒,像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睡覺好了,睡着了,就什麽都不要想了。陳淼起身拉上窗簾,屋子便暗了下來,沒過多久,小小的空間裏就沉澱出了一股冷意。
***
床簾不知道是什麽材料制成的,遮光效果很不錯。宿舍裏本來就暗,再加上一層床簾,陳淼直挺挺地躺在涼席上,有種睡在棺材裏的感覺。
對于陳淼來說,白天比夜晚更容易入睡,她閉上眼睛,很快就沒了意識。
期間,她偶爾能聽見屋外喧鬧的人聲和走路聲,混混沌沌,感覺像是靈魂一分為二,一半在夢裏使勁奔跑,一半在人間四處游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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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淼真正清醒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醒來伴随着一系列症狀,頭疼欲裂,渾身僵硬,無助惶恐落寞,但她習以為常,即使不睡覺她也是這副鬼樣子。
她躺在那兒,并不想動彈。
來電鈴聲忽然在幽靜的寝室裏響起,陳淼慢吞吞地伸出手,從床邊的挂籃裏撈出手機。
屏幕上顯示着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陳淼正猶豫着要不要接,電話就挂斷了。
她把手機放在一旁,沒一會兒,鈴聲又響了。
“喂——”陳淼接起了電話。
“你醒了嗎?”
是戚成木的聲音。
陳淼有些懵,“你怎麽會有我的電話號碼?”
“我從班級群文件裏找的,裏面有個人聯系方式,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啊?”戚成木笑得很爽快。
“你找我有什麽事?”陳淼開門見山。
“能不能出來一趟,我在8棟門口。”
“你在我宿舍樓外面?”陳淼扶着額頭爬了起來,“有什麽急事電話裏不能說?”
“電話裏不太方便,你來就知道了。”
不等陳淼多問,那頭就挂了電話。如此一來,她不得不離開軟床,穿好衣服,跑下了樓。
***
戚成木背着個大包站梧桐樹下,一見陳淼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立即露出了笑。
陳淼踩着拖鞋跑向他,彎着腰喘氣,“怎麽了?”
“有事找你幫忙。”說話間,戚成木從樹後推出一輛自行車,他拍了拍後坐,“先上車再說。”
陳淼猶豫道:“去哪?”
“放心吧,不會把你賣了。”戚成木一擡腿,坐在了自行車的前座上,他扭過頭,“快上車。”
就這樣,陳淼糊裏糊塗地跟他走了。
***
自行車一路出了南門,往一條林蔭小道上騎去。
小道有些下坡,再加上戚成木不停踩着腳踏板,自行車像是要飛起來了。心髒因為極速而怦怦狂跳,陳淼為了防止自己摔下車,不得不抓住他的大包。
風迎面吹來,陳淼的頭發絲随之向後揚去,她深吸了口氣,仰頭看向天空。
“哇嗚!”戚成木輕快地歡呼了一聲。
陳淼忽然就笑了。
吹了二十多分鐘的涼風後,兩人來到了海邊。
“你的急事就是來這?”陳淼站在岩石上,眺望遠處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碧藍。
“對啊。”戚成木很不要臉的回了她一個笑臉。
他脫下鞋襪,歡快地沖向了沙灘,海風把他的衣服褲子吹得嚓嚓作響,他跑着跑着,忽然換了個方向,倒退着跑。
“烏拉拉同學,快來追我,你要追上我的話,我請你吃大餐。”戚成木揮起了手。
大餐似乎對陳淼沒有任何誘惑力,她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走了沒幾步,她就在沙堆上坐了下來。
陳淼雙手環抱着自己的小腿肚,将下巴輕輕抵在膝蓋上,沉默地看着海平面。
藍色,真是讓人心靜的顏色。
她閉上眼睛。
戚成木見陳淼沒追上來,反而像座孤島一動不動地屹立在沙灘中央。
他立即剎住了後退的腳步,朝她跑去。
他靠近她,卻忽然不敢打擾她,不自覺地放慢腳步。
戚成木站在陳淼斜後方,難得做了個寡言者。
陳淼突然抽出一只手,毫無預兆地抓住了他的褲腳,她仰起臉,嘴角含着一點笑意,“抓住你了。”
戚成木安靜地看着她,也露出了微笑。
随後,他蹲了下來,把背包丢到了陳淼的前面,“喏,大餐。”
陳淼半信半疑,拉開拉鏈,背包口率先吐出了一盒大蛋糕,只不過這蛋糕已經被壓成蛋餅了。
“怎麽會這樣!我都小心放了。”戚成木捧着蛋糕盒哀嚎。
陳淼把背包裏剩下的東西全都給拿了出來,一盒盒的,是裝好的各種菜,還有湯。
“你是來這秋游的嗎?”陳淼哭笑不得。
戚成木拯救蛋糕無果,嘆了口氣:“今天是我生日。”
陳淼聽了這話,愣了一下:“你生日?”
“嗯。”戚成木在爛蛋糕裏插|上了兩根蠟燭,“今天,我二十歲了。”
陳淼靜靜地看着他,“生日快樂。”
“就這樣?”戚成木不滿意地撇了撇嘴,“沒什麽其他表示嗎?”
“什麽表示?”陳淼攤開手,這是第一次有人邀請她參加生日,還是在她完全沒準備的情況下。
“我也不是什麽世俗之人,也不指望你送我什麽東西了,給我一個吻,可以不可以?”戚成木說着,便哼起了歌,“飛吻也沒關系,我一樣心感激……”
陳淼點點頭,“可以。”
“啊?”戚成木傻了眼,歌也唱不下去了。
陳淼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吻哪裏?”
戚成木渾身的血液一時間湧到了臉上,他手足無措地撓了撓後腦勺,咽了口口水,“我,我……”
陳淼嘴角一揚,“你該不會真想了吧?”
戚成木猛咳了幾聲,“哪有!”
陳淼望着他,歪了下腦袋,“你有那麽多朋友,還有很多喜歡你的人,為什麽偏偏來找我?”
“是你先來找我的。”戚成木擡眼看向她,“在很早之前,是你先來找我的。”
***
陳淼想了想,說:“我不就在大一期末考試的時候找你借過一支筆,結果不小心弄斷了,可是後來我買了支新的,托馬陸還給你了。”
戚成木:“……”
“比這更早。”戚成木指着自己的鼻尖,“你對我,真的沒什麽印象嗎?”
陳淼端詳着他的五官,片刻後,故作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我的小學同學?”
戚成木翻了個大白眼,“小學同學?你怎麽不說我住在你家對面?”
“我家對面是大海,你難道是美人魚嗎?”陳淼一本正經道:“該不會是因為我救過你,你為了報恩……”
戚成木切了塊蛋糕,塞進陳淼的嘴裏,“你還真是忙,一會兒要當外星人,一會兒要當王子。”
陳淼伸手托着半截還在嘴外的蛋糕,鼓着嘴嚼了嚼,輕聲道:“我認得你,萃容阿姨的兒子。”
戚成木切蛋糕的手停了下來,他問,“什麽時候?”
陳淼淡淡地說:“一開始。”
戚成木喉嚨發幹,“那,那你為什麽,不跟我說?”
陳淼莫名其妙,“跟你說什麽?”
“說你是艾飛飛啊。”
戚成木垂下腦袋,他的頭發像個雞窩頭,陳淼真想往裏面放了幾個大雞蛋。
良久,她聽見戚成木低聲說:“我一直記得你跟我說過的話。”
什麽話?陳淼記不太清了。
“我并沒有聽你的話,好好吃飯,好好長大。”戚成木微不可聞地說道:“我過得很混蛋,喝酒,抽煙,打架,成了個壞小子。”
陳淼望着遠方,太陽一半沉入了海底,另一半映得上方一片火紅。
戚成木向後倒入,躺在沙子上,将四肢打開。
戚成木長出了口氣,語調又開始變得很輕松,“烏拉拉,艾飛飛,你還有多少外號?
“沒了。”陳淼輕聲道:“只有你願意相信我的謊話。”
戚成木半邊臉貼着沙子,望着餘晖中的陳淼,他總是看不清她。就像那天在靈堂外,明明距離那麽近,可當他望向她的時候,她卻變成了一道淡影,與黑夜融合在一塊了。
所以一想起她,戚成木總是不斷美化,勾勒,将她塑造成了一個古靈精怪,愛笑,像陽光一樣溫暖的角色,渴望她能照亮自己。
可事實上,陳淼并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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