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翌日。

阿加納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進耳朵裏,昏昏沉沉的文什艱難睜開了眼。亞雌看到他醒了以後十分驚喜,想過去扶他,但又想起什麽停住了。

“冕下您終于醒了!”阿加納臉上止不住的驚喜。

文什半撐着身體,頭發散亂在床上,聲音又低又沉。

“幾時了?”

聞言亞雌看向窗外,外面太陽已經很大了,臉上透露着為難的神色:“已經過了八點了,您還要去做晨禮。”說着卻疑惑打量着雄蟲,冕下一貫勤勉,從來沒有見他睡過頭,今天這是怎麽了……

文什只發覺大腦發漲,眼前的事物都是旋轉的,一個用力想起身,卻不料還沒站起就又脫力跌坐回去,一邊的阿加納看了連忙要扶他。

一只白皙細長的手一揚,示意不用扶,文什呼吸都是滾燙的,大腦撕裂一般得疼,再怎麽遲鈍他都意識到自己發燒了。

“您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文什眉眼耷拉下來,一副精神不好的模樣。

接二連三的動作讓阿加納生疑,他趁着雄蟲低頭的那瞬,伸手碰了一下對方的額頭,觸摸到那滾燙的溫度,眼眸瞬間瞪圓了,叫了起來。

“冕下,您發燒了!”

“不行,得趕緊去請大祭司!”阿加納一時關心則亂,突然想到了什麽,便要急忙忙出去。

“不用。”阿加納回頭發現雄蟲抓住了他的手,他遲疑了下來,“冕下?”

“不用麻煩大祭司。”

阿加納見文什态度堅決,猶豫一瞬點了頭,下一秒一拍腦袋看着文什:“對了,我去請醫生來!”語罷不等對方反應急忙忙就走了。

靠着床頭的文什本想叫住亞雌的,但對方早出了門口也就作罷,房間又安靜下來。精神不濟的雄蟲目光虛虛落在半空中,不知想到什麽,不由出了神。

“閣下,您快點!冕下在等你。”

“求求您了,您改天再看風景好不好?”

“我的閣下,您走快點行不行?”阿加納快步疾走在前方,發現身後的蟲一直沒跟上來扭頭,吊兒郎當的雄蟲還遠遠落在後方,身旁跟着一只氣質陰沉的雌蟲。

“不急不急,讓我好好瞧瞧,我都好多年沒來聖殿了。”黑發黑眸的雄蟲左顧右盼,神情都是懷念,看前面那只小亞雌急得都要上手拽他了不由笑出聲,“你就放心,慢這五分鐘你家冕下死不了。”

“呸呸呸!”阿加納眼眸瞬間瞪大了,滿是不可置信,“霍安閣下,您怎麽能這麽咒冕下呢?”

見一邊的雌蟲要出手,霍安·古爾達伸手笑嘻嘻阻止了,轉而對阿加納啧啧了幾聲,說:“沒想到文什那小冰塊還挺容易傳染的,連阿加納都不能開玩笑了!”

“您就快點和我走嘛!”見雄蟲還在插科打诨,阿加納鼻子一吸,說着不由哽咽了。

“呀呀呀,不就是走快點嘛,我走,你哭什麽,我可沒欺負蟲!”霍安看惹蟲哭了,也不再一副沒正經的模樣。

“那您就快和我走。”抹了把眼淚,阿加納加快腳步。

霍安跟在他身後,三步作兩步,很快進了門。寸步不離他的雌蟲擡頭望了一眼直沖雲天的城堡,斂着眉也走了進去。

等到阿加納急哄哄将醫生帶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只穿着一件單薄裏衣的雄蟲依靠在床頭,銀發散落在地。那對清冷的眉眼因主人精神不佳顯現出萎靡,微垂的眼眸,失了往日的疏離,才讓蟲直視那副容顏的沖擊力。

聽到腳步聲在門口消失,文什微微撩起眼皮,臉頰因為發熱而發紅。

門口的雄蟲和他對方目光,隔着段距離遙遙對他笑:“真是好久不見,冕下。”

“霍安。”

霍安·古爾達應了一聲,身後的蟲提着醫藥箱跟在他身後。

“……看來是上演龍蟲虐戀了。”他自個小聲嘀咕着,惹得雌蟲探尋的目光望向他。

“沒想到冕下還記得我的名字,真是太榮幸了。”霍安樂呵呵道,轉身接過雌蟲手上的箱子,打開往裏面拿儀器。

他拿着測量儀走過去,到了文什床前:“來,先測個溫度,不然就是個簡單的發燒,你的小侍蟲都要哭死了。”

聞言文什看了一眼一邊那只紅着眼圈的亞雌,垂眼,霍安正在給他量體溫。儀器掃描的藍光自上而下掃過,在顯示屏上得出了結果。

“就是個普通感冒。”霍安說話卻是對着阿加納說的,被暗中笑話的亞雌臉一紅,而後嘴硬,“就算是小感冒,在冕下身上就不是小事。”

“得嘞!”霍安戲谑着,對文什道,“唉,還真別說,長得好看就是有人愛。”

文什冷冷的目光盯着他,霍安讪讪一笑,“好好,我閉嘴,尊敬的冕下。”

霍安收了儀器,開始開藥,将醫囑都告訴了阿加納。

“沒什麽大礙,喝個幾天藥就好了,別再受涼了。”說着還意味深長望了文什一眼,注意到他目光的文什輕蹙柳眉,知道對方話裏有話。

昨夜文什頭發都沒幹,又只匆匆披了一件外套,雄蟲本就嬌弱,加之最近他休息又不好,就病倒了。

說到這阿加納就找到讓文什生病的罪魁禍首了,頗為氣憤:“都是那些家夥,大半夜的來找冕下,要不冕下怎麽可能發燒。”他還在說着,一道溫涼微啞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

“閉嘴。”

阿加納本欲反駁,意識到聲音的主人後眼睛瞬間張大,下意識去捂自己的嘴,繼而用可憐的眼神看文什。

全程旁觀了他們的一舉一動的霍安不由笑出聲,看向身後一直沒有出聲的雌蟲:“烏籲連,你什麽時候也這麽聽話就好了。”

此話一落,沒有什麽存在感的雌蟲擡頭,眼眸一灰一金,竟瞎了一只。

“只要您不做危險的行為,我自然不會阻攔。”雌蟲的說話方式同他的外表,生硬不近蟲情。

霍安聳了聳肩,無奈一笑。

他不得不承認,烏籲連成功避免了他無數次作死行為,雖然不一定會死或者也可能半殘。

文什為阿加納的多嘴十分不悅:“再多話以後戴上噤聲器。”

亞雌低眉順眼,癟着嘴不敢再多說一句。

反倒是一邊看熱鬧的霍安神神叨叨的:“……您就別再別扭,表演我醋我自己,快點走流程,我們烏籲連已經等不及當元帥了——”

不經意捕捉到某些字眼的文什目光立即鎖住霍安,緊蹙的眉頭充滿探尋的意味。

發覺雄蟲看過來以後,霍安立馬噤聲,若無其事的模樣。

“你說什麽?”文什疲倦的眼睛瞬間擦亮,恍若能穿透皮囊。

“沒,我沒說啥,是不是冕下您聽錯了?”霍安微笑,面部表情無懈可擊。

文什漆黑的眼睫一掀,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得到答案後身上的精力像被抽走,他轉頭放下一句話,“阿加納,送客。”

“別啊,冕下,您這是用完就扔啊。”霍安不滿了。

聞言白發碧眼的雄蟲轉身,清淩淩的目光帶着威懾:“那你想怎樣?”

“我沒想怎樣。”霍安委屈,控訴着,“但這麽多年沒見,您也不留我敘敘舊。”

“沒有這個必要。”

霍安捂住胸口,似是非常受傷:“冕下您也太冷漠無情了,明明小時候我們還在一起玩呢,難道您不記得了?”旁邊的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記得。”文什眉頭都沒動,沒半分猶豫,“當時的你很讨厭。”

霍安·古爾達是文什的玩伴,但對方要大他不少,性格又蠻橫,經常搶文什的東西,發現其他蟲更喜歡文什時更是無比嫉妒。

“是嗎?我都不記得了。”霍安幹笑,掩飾自己的尴尬,又急忙補救,“現在的我沒那麽讨厭了吧?”

話一落,文什的眼神便看過來了,宛如機器的無機質,平靜到幽深。

“好了一點點。”

聞言霍安大松了口氣,笑道:“如果冕下那麽厭惡我的話,還真不好辦。”

“不是厭惡。”

霍安一愣,又聽到文什後面的話:“你讓我看不透,和小時候判若兩蟲。”

“不過,我更願意和這樣的你相處。”

心高懸在嗓子眼的霍安眼裏溢出笑,那瞬間心頭的驚慌仿佛從未有過。

“冕下,您只需要記住我不會害您足矣。”

文什沒說話,與霍安對視。

這是一只很奇怪的雄蟲。

小時候某天突然轉性了,那個性格惡劣的雄子像是從來不曾存在,只剩下整天嘻嘻哈哈,平易近人的閣下。

還有……文什身側的手指一動,不由看着霍安的臉。

他十來歲時,突然聽說荟萃園有雄蟲不願意在那裏住了。

無論如何勸阻,那只雄蟲只會說再讓他住在這裏他就會抑郁成疾、郁郁而終,此話一出,沒有蟲敢再攔。

此後,再聽到霍安·古爾達的消息,不是雄蟲又跑到哪個垃圾星差點被抓住榨幹,就是又讓哪裏的蟲迷戀不已。

之後對方回了帝都,卻是帶回了一只瞎眼的雌蟲,霍安自稱那是他雇的保镖。但雄蟲需要雇保镖?可笑至極,雄蟲只需要吩咐一聲,軍部不得給他派一個團。

思緒默默回籠,文什不由對着對方的臉出神,那張臉的确與小時候無二,但是後續發生的那些事情……他知道了原來雄蟲還有其他的生活方式,以至于在成年禮當天逃婚。

那天的事情仍然歷歷在目,在他準備出逃時好巧不巧遇到了大祭司,他以為對方會反對的,令他震驚的是,大祭司只是笑着問他。

“冕下,您想好了嗎?”

很久以後,尚顯稚嫩的雄子堅定點了點頭。

“祝您幸運,我的冕下。”大祭司說完,還将他的親衛叫來吩咐保護好他。

“大祭司不反對?”當時的文什有些迷茫。

大祭司依舊溫和:“我的使命一直是給冕下更好的生活,如果您想,我都會支持。”

“冕下?”

愣神的文什目光重新聚焦,落在面前的霍安臉上,嗯了一聲。

“您只需要憑心而動,聽從自己的心。”言盡于此,霍安告辭了。

霍安的那句話一只萦繞在耳畔,文什視線落在自己的胸口,無聲道,遵從本心嗎?

這邊,霍安出來以後,如雕塑等在一邊的烏籲連走過來,沉默接過了雄蟲手裏的箱子。

他們出去的路上,兩蟲無言。

跨出聖殿大門的那刻,烏籲連罕見開了口。

“我不想做元帥。”

沒反應過來的霍安愣住了,而後笑開了:“喂,你都不想想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嗎?”

雌蟲重複着:“我不關心,我不想當元帥。”

“那可是元帥诶!元帥!手握帝國最大的權利,不比你現在被蟲使喚來使喚去好很多嗎?”霍安半開玩笑,非常好奇,将臉湊近雌蟲冷戾的面龐。

“不想。”

再次被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嬉皮笑臉的霍安也正經了起來,盯着烏籲連的臉陷入沉思。

雌蟲情緒顯然不佳,冷着臉,那只沒有聚焦的灰眼更顯得孤僻,沉默的氛圍在兩蟲之間散開。

不過幾分鐘,霍安又叨叨了起來。

“那我可真是撿了便宜,能讓一只蟲寧願待在我身邊當一只侍蟲也不去當元帥。啧啧,我的魅力真的太大了!”霍安自戀着,大步往前走。

烏籲連沉默寡言跟在後頭,偉岸的身影像極了一座平穩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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