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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我的?”

魏延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問我:“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兒嗎?”

我搖頭,“不知。”

“姑蘇家的宗祠裏隐了一座闕樓,這闕樓便是存放姑蘇氏寶匣的所在。”

我猛然想起自己進祠前,确實見過一座闕樓。那樓從平地間起,立在皇後祠之後,很是奇怪。之後我入祠沒多久,便掉入了結界。

“姑蘇臻一直靠着寶匣的靈力續她的三魂六魄,又用活人來修補她的皮囊,之前被我用真火灼傷以後便躲進了寶匣的靈池修養。可能是你體質太過特殊,或是與地形相沖,竟在我眼皮子底下生生将你的魂魄釘進了闕樓的寶匣裏。”魏延道。

我大吃一驚,簡直不可置信:“這麽說來,我的魂魄被收入了寶匣?”我不敢往下細想,也不敢再往下問。被人收了魂魄可不是什麽好事,在現實中,我已相當于一個活死人。估計當時的我七竅流血,直接在魏延眼皮子底下倒地身亡了。這票玩大了,我爹要是知道了,非弄死我不可。

“虧得當年姑蘇臻将前世的我安葬在姑蘇氏的寶匣中,埋在槐花樹下,我尚能因着前世的記憶,對寶匣的門路有些清楚,才能來尋你。”魏延道。

我怔怔出神,良久才道:“阿延,你莫不是将自己的元神逼得飛出了軀體?三魂六魄,你還剩幾魄?”

魏延沒有出聲。

“你割了一魄替我做了一條血線,換了我的陽壽,還剩下三魂五魄。”我道。

“不,我割了我的一瓣魂給你。若是割一魄只能換幾年陽壽,這筆買賣也太不劃算了。況且你是要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人,怎麽能這麽容易就死了。”魏延說得很是輕巧。

我卻說不出話來了。凡人皆有三瓣魂,象征前世、今生和未來,三魂完整才能過奈何橋喝孟婆湯,進入正常的輪回。我的今生魂已被釘進闕樓,相當于是毀了,因此魏延怕是拿了自己的前世魂替我縫補了這一瓣的空缺。我的陽壽,其實在看到闕樓的那一剎那,就已經盡了。我的生死簿上,已經是明明白白的死狀了。但是,魏延舍棄了自己日後輪回的機會,替我撕掉了生死簿上的死狀。至于為什麽魏延有這樣的能力,大概是因為他是司命星君落入凡世的一瓣精魂吧。

“你怎麽那麽傻!”我絮絮,又道:“不不不,是我傻,我真傻,真傻啊……”

“阿硯,能為愛的人付出,我其實很開心。真的。”魏延靜靜道:“你給了我太多別人無法給予我的開心與幸福,第一次令我覺得,和相愛的人在一起,生活原來可以這樣圓滿。”

魏延抱着我,一直向前飛着,我只覺周身的光線大漲,越發光亮起來。

“不過我很奇怪,姑蘇臻去哪兒了,為什麽這寶匣裏沒有她的元神了?”魏延問道。

“我将她的元神诓騙進了陰世間。”我道。

“什麽?”魏延忽然停頓下來,“什麽陰世間?”

“就是陰間,閻王爺的那個陰間。”我道。

“用的什麽辦法?”

“我讓它将點燃的蠟燭用柴火插在米堆中央,放好鏡子,再用珈藍往我右手食指上點刺取血,用蘸了我血的刀背在燭火上來回炙烤,然後在盯着鏡子不眨眼,就能走進陰間。她現下應該已經喝過孟婆湯了。”

魏延不說話了。我有點害怕,靜靜聽着他的喘氣聲,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了?這樣不對嗎?”

“她以你的血入祭,進入陰世間後發覺被诓騙,定然會來索你的命。更別提你的陽壽已盡,她的理由便更加充分了。”魏延靜靜道。

“完了,那你的魂豈不是白割了。”想到這兒,我恨不得抽我自己。

“不,阿硯,你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魏延道:“如果你沒有及時将她诓騙進陰世間,進入祠裏的所有人都要死。你知道嗎,我和我太公在祠堂的正中心以下近兩米深的地方探查到了藏着姑蘇臻肉身的陵寝。”

“她的陵寝是何模樣?”

“和中古世代的皇後墓葬并沒有什麽區別,只是這墓葬周圍,全是一層又一層發幹的人皮和發臭的血水。她将來宛山附近登山的驢友诓騙到祠堂裏,專挑屬龍和屬蛇的人下手,抽筋扒皮,卸下皮囊,用來縫補自己早已腐敗的肉身。不論是在旅店遇到的老婆婆還是日本憲兵,他們都為她所用,到處搜尋匹配的人群,擊殺棒殺。”

“所以幼清就是這麽死的。”我黯淡道。

“是。”魏延點點頭,繼而又道:“宛山的地勢本就難得,叢林環抱,四季花開,是頤養生息的好地方。別說是姑蘇臻,歷代都有想要修仙修身的居士在此處隐居。只不過到了中古世代,改名五福山又建了皇後祠後,倒是鮮有人來修行了,這山便成了姑蘇臻的獨址。姑蘇臻殺戮太多,怕遭報應,便将自己的元神安置在寶匣內,就這樣經歷了三十六世。待到我和太公把她的陵寝挖開時,我以為屍體碳化,遇見空氣立刻就該萎了,可誰知那肉身竟同十七八歲的女子般吹彈可破。太公叫了一聲‘不好’,立刻将屍身翻了過來,你猜怎麽着?”

我深吸了一口氣,頓了頓:“該不會是已經長出鱗了吧?”

“正是。”魏延道。

鱗,也稱磷羽,是修仙成道之人的必經之路。若修的是正道,則長出的是黑色的龍鱗或是白色的鶴羽,若修的是歪魔邪道,這磷的樣子一定不好看。

“那鱗什麽成色?”我問。

“說來也奇,明明是地底下兩米深的密封陵寝,也不知頂上哪兒開了一個口,陽光正巧照進棺木的位置,屍體背部腰上的鱗看得清清楚楚,是深紅色的,我反複确認了好幾遍。”魏延道。

“深紅色……”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是最兇狠的鱗色了……”

“寶匣往往裝着一支氏族的命數和福報,輕易是燒不得的,更別提你的魂魄還被釘在寶匣裏。但就因為是深紅色,而且已長成了一定的形狀,太公說若是不立刻将寶匣燒了,一旦姑蘇臻肉身的鱗徹底長齊,她便能飛升成妖成魔,凡間法力根本奈何不了它,所有人都得死。于是我同太公求情,割了一魂,趕在寶匣被徹底燒毀前前來救你,可是眼下——”

“眼下該如何是好?”我焦急地問道。

“眼下你已将姑蘇臻制服,太公便不用燒這寶匣。燒寶匣,是非常損陰德的事。待我将你安頓好,去一趟陰世間,和姑蘇臻做一次徹底了斷,就行了。”魏延道。

“不行,該我去。于情于理,都該是我去。我已算是個死人,去一趟陰間沒什麽大不了。”

“不許你提死字——”魏延喝斷我,模樣有些生氣。

“阿延,你就讓我去吧。”我求着。

“若真的要去,我同你一起去。”魏延抱着我,勉力向上飛。一時間光線大漲,我被陽光刺得睜不開雙目。

“她醒了!”

我睜開眼,只見任警官和其他幾個小兵的大臉擠滿了我的視線。我亟亟起身,焦急地喊了一聲:“魏延呢?”

“我在。”魏延伸手按住我。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與魏延四目相對。他的眉目依舊疏朗,他的聲音依舊好聽,可我卻覺得,和他分離了有一世那麽長。我哇得一下,死死抱住他,痛哭起來,“阿延,你不要離開我,我喜歡你,我愛你啊,阿延,我們不分開啊。”

“走開,走開,你們走走開。”元集大師手上拿了一個小瓷瓶,擠開我周圍簇擁着的人,将瓷瓶抵在我的眼角下,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完了還扭頭跟一旁看熱鬧的小兵們炫耀,“都說女孩子的眼淚特別金貴,既然這麽金貴,我就收藏起來。以後魏延惹哭小九幾次,我就裝幾瓶她的眼淚。”

我被元集大師逗得哈哈大笑。

魏延望着我,眼睛裏竟然閃起了晶瑩。他伸手抱住我,将我緊緊抵在他的胸膛上,低聲道:“能再看見你笑,真是太好了。”

“看到你們小兩口現在跟抹了蜜一般,我也就放心了。”元集大師将瓷瓶塞回自己的□□內袋,笑着道。

任警官靠過來,向元集大師問道:“之前放置好的手榴彈還要用嗎?還是?”

元集大師思考了片刻,淡淡道:“這祠也有些年份了,既然現在危險已經解除了,就別動火氣了。說到底,這些都是國家的文物,屬于國家。”

“那咱們現在能下山了嗎?”

“你們先回旅店吧,我在這祠裏還有些事,明早再下山。”元集大師道。

任警官點點頭,朝遠處正在原地休息的一隊兵命令道:“拆除彈藥,擇日銷毀。”她扭過頭,拍了我和魏延一把,“那咱們先行下山吧。”

“我們也還有點事”,魏延的猿臂攬住我,道:“我們明日和太公一起下山。”

也不知怎麽的,任警官手下帶的那一隊兵竟朝我和魏延噓了幾聲,臉上的笑容晦暗未明。我有些臉紅,魏延卻是渾然不覺。他望着我的眼睛熱切洋溢,像是剛得了大紅花的小小少年。

晚上,魏延在祠堂靠近正廳的暗室裏紮了帳篷,鋪了一床軟棉花。他倒是很快便睡下了,我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總覺聽到些聲響。實在是耐不住,我幹脆起身從帳篷中出去,想找元集大師唠個嗑。誰想前腳剛跨進正廳,便被眼前的一番景象給震住了。

祠堂正廳燃着忽明忽滅的燭火,元集大師背對着我。他穿着白色的中衣,□□整整齊齊地疊在一旁,兩只手正慢慢往嘴裏塞東西。他吃的很慢,四下很靜,以致于我能清晰地聽見他的咀嚼之聲。

我瞬間明白過來,之前撓地我心癢、無法入眠的聲響,是從他這裏來的。

我的視線一直停滞在元集大師的背影上。我不敢移開視線,因視線餘光中的模糊景象已令我汗毛倒立,渾身冰涼。

“小九,你到我正前方來。”元集大師放下手中正在啃食的東西,扭頭道。

我驚得直接尖叫起來,轉身便想跑。可跑了沒幾步,就被元集大師抓住了手臂。

“你別碰我!”我拼命抵抗着,“原來你和姑蘇臻沒什麽區別,你也靠吃死人肉續命!”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孩子。”元集大師想要安慰我。

我哪裏還聽得進去,只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正在這時,魏延赤着腳,穿着睡衣趕來了,問道:“怎麽回事?”

我被吓得不輕,直接擋開了魏延想要拉我的手,哆哆嗦嗦地蹲下來,雙眼盯着地面,道:“他吃死人肉,你太公吃死人肉啊……怪不得他看起來這麽年輕……”

魏延大喘一口氣,道:“我還當什麽事,你那一聲尖叫吓死我了。我太公當然吃死人肉啊,不然他的絹花哪裏來?”

“哈?”我直接懵了。

“我太公沒有立刻下山,就是想要把之前姑蘇臻陵寝裏屯着的死人繭子在今夜都慢慢吃掉,再過幾日好做成絹花。”魏延解釋道:“你可能不知道吧,這是往生超度的一種手段。我太公食了死人肉後,過幾日便會排洩,再将其制成絹花,用來超度焚燒。”

我想起曾經陳昂駒同我講的,越是純粹的絹花紙,燒起來的氣味便越小,根本聞不出蛋白質燃燒的味道。當時我心中還納悶,燒張紙能有什麽蛋白質燃燒的味道。如今,算是見着正主了。

“食死人肉的痛苦非常人能忍受,太公因此已經好幾十年沒有吃過陽間的飯了。你體諒體諒他吧。”

食人肉這件事,非一般人能承受,但更非一般人有這樣的能力去消化。怪不得石頭身上總有股腥臭味,恐怕大師會将實在吃不完的死人肉,塞給石頭吃。魏延雖說着話,眼睛卻不敢看我。我冷冷道:“魏延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要問我什麽。”魏延迎上我的目光,道:“魏氏自中古世代便是這樣的族類,從前家族中具有這樣能力的人多些,越到後期,越少。我這一輩裏只有我,上一輩是我叔叔,然後嬸嬸因為實在受不了,就和叔叔離婚了,帶了我堂弟魏雨桐去了國外。這件事,我本來想等着以後再告訴你——”

“我就問你一句話”,我幾乎是強忍住內心的沖動,一字一句問道:“魏延,你用過這個能力嗎?”

“阿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要有你這樣的獵人的存在。”魏延望住我,靜靜道。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卷的最後一章,希望看完不要打我。

這次準時更新咯。

☆、陰間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更新新的一章了,真的是好慚愧。最近真的好忙,感覺17年就更了兩三章,唉。

我只覺眼前的景象如夢如幻,脊背陣陣發涼。我本能地後退兩步,忽然想起陳昂駒還在山下的旅館。

“我先下山了。”我道。

“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自己是什麽身份?你——”魏延逼近我,伸手按住我的肩膀想要說話,卻被我打斷了——“阿延,我……我想先下山。”

“我陪你下去。”

“不用了。”我掙脫開魏延按住我的雙臂,快步往回走。魏延匆匆跟在我身後,看着我收拾行李,一言不發。我将睡袋疊好塞進背包,拉上拉鏈,轉身問他:“有水嗎?”

“有。”魏延說着,走到暗處的角落裏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我。我将瓶內的水盡數往手上倒,鞠起來,洗了一把臉。

“如果……我是說如果”,魏延忽然說起話來:“你想……離開我的話——”

我一聽見‘離開’兩個字,眼淚就落下來了。我迎上魏延,拿空的礦泉水瓶子朝他身上使勁砸。他被我砸地連連後退兩步,卻依舊堅持說完了他原本要說的話:“如果你想要離開,我放你走。”

我停了手上的動作,苦笑一聲:“你輕輕巧巧一句話說要放我走,可是——我走得了嗎?這麽重要的事你熬到現在才跟我說,魏延,你究竟有多少個秘密我不知道?”我望着他,眼淚直往下挂:“我梁硯是個言而有信的人,我既同意嫁給你,便是真心實意想同你一直走下去。不論你有什麽怪癖,或是變成什麽怪物的樣子,只要你是魏延,多給我些時間消化,我都能接受。我們寫婚契的那天晚上,我心裏就想着,我梁硯可能給不了你多美好多絢爛的感情,但至少我要求自己做到這輩子一心一意,磐石無轉移。”

魏延愣了好一會,眉目之下隐隐有淚光閃動。他遲疑着,垂下眼簾,緩緩開口道:“阿硯……那你……”

我沒有理會魏延片刻的情動,打斷了他的話梢:“但是魏延你必須告訴我,你的能力究竟從何而來?”

“我若說我天生神力,你信嗎?”魏延定定望住我。

我張了張嘴,舌頭懸在半空,卻始終說不出‘我信你’這三個字。

“你既無法徹底信我,又何必拿‘磐石無轉移’這樣的誓言來诓我。”魏延冷笑一聲,“阿硯,你我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

“我沒有诓你。”我望住魏延,定定道:“我這條命,連同我整個人,都是你舍了前世魂換來的。只是,任何誓言都該有條底線。”

“你所謂的底線,就這樣淺薄?”魏延斂了神色,眉眼間浮現出我們初識時的那副冷峻尖厲。一些之前我下意識裏并不願去觸碰的想法開始占據我的理智,我望着魏延漆黑如墨的眼睛,竟有些怔然。萬千思緒湧上心頭的時候,我只想聽他說一句話。只要一句話,一個理由,我和魏延就能回得去從前。

“我說了我天生神力,是你不信我。”魏延幹澀地重複着,話裏含了些薄怒。

“你叫我如何信你?!”我一把推開他,恨恨道:“姑蘇臻扒了三十六世的死人皮,吃了三十六世的死人肉,才有了駐容保軀的能力。你太公法力高強、修為深厚,卻也因絹花的緣故多年不吃陽間飯。而你,你年紀尚輕便得飛升之法、操縱之術,若不靠吸食人魄,何來如此高強的法力?”

我望着他,心中落滿悲戚:“其實,我只求你對我說一句實話。”

“實話?”魏延冷笑一聲,“聽你的意思,‘我的法力來源于吸食人魄’才是一句實話?梁硯,我舍了前世魂将你從鬼門關裏拉回來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可有可無——”

“可有可無?!”我不禁長嘆一聲,咄咄道:“魏氏自中古世代伊始便是這樣的族類,因此才有我梁氏對你族類的制衡。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對你來說有多特殊。穩住我,割一瓣魂,從而直接将我倆的命數聯系到一起,對你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從白馬寺初遇開始,我和你的命運便不該歸在一處,更不該糾纏在一起。獵人到了我這輩,算是徹底廢了。是我對不起我的先人,是我毀了傳承多年的基業。”

“你在說什麽?”魏延的眉頭深皺着。

“我天眼還好着那會,趁你睡着時有偷偷瞧過你。我當時就單純想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麽東西,沒有壞心。我在師父座下學徒時雖荒廢課業,卻也看了不少古書古法,知道縱是司命星君精魄所化也應有原形,可我卻怎麽也看不清你。從前我活得稀裏糊塗,小事真糊塗,大事裝糊塗,可喜歡你、愛你這件事卻千真萬确、明明白白。我知道我和你身份有別,依舊沒頭沒腦地愛了,想着古書上講的終究和現實有別,這一輩子糊塗下去便是了。可眼下,我卻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了。”我頹然道。

“你的意思,是這塵埃你本不該惹?”魏延後退了一步。

“我和你,從一開始就只能是對立面。”我望着魏延,眼眶裏積了一大團霧,卻硬是屏住,繼續道:“魏延,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說,這一路上你有多少次想殺我?我的存在,對你來說,終究是個威脅。”

“你若對我是個威脅,你死了我又何苦割了一瓣魂,将你從閻王殿裏帶回來。”魏延冷冷道,“我還沒有慈悲到這個程度。”

“我雖死了,可珈藍還在。它在一日,你便不安生一日。這些日子同你朝夕相處,晚上我雖睡熟了,卻也大致知曉你想盡辦法地背着我試圖銷毀珈藍,拿真火焠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燒不破。可現在,你與我神魂共用,我若用珈藍殺了你,我自己也得死。因此,我便永遠都無法殺你了。”

魏延沉默了好一陣,幾次嘗試開口,最終都歸于沉寂。

“從一開始我便不奢求我們能有什麽好結果。”我低頭繼續開始收拾行李,“你與我訂下婚約的那個晚上我有過擔心,擔心你是因為我的身份才……往後又發生了許多事,我便打算就這麽糊塗過去了,一直到你将我抛出帳外引來姑蘇臻,我才隐隐意識到事情沒那麽簡單,可我什麽也不願去想,我只知道我愛你就夠了。”

“阿硯,你別說了——”魏延的聲音裏有些顫抖。

我的頭越埋越低,感覺眼淚就快要挂下來了,卻依舊堅持裝模作樣地收拾行李:“我,我臨死都還想着你,想着眼淚給你治病,惱恨自己沒多學一些本事,沒幫上什麽忙。可元集大師依舊害怕我會将你殺死,急匆匆地要将我的神魂同姑蘇臻一并在寶匣裏燒了。紅屍鱗羽縱然危險,可徹底長齊至少還得數十日,不至于急迫到需要立即燒毀的程度。倒是我的神魂被寶匣禁锢,如此一燒便真的無法堕入六道倫常,從此歸于六界之外,成了被囚禁的幽冥。你為你太公編的這個借口,實在太過單薄。”

“你既然都明白,為何還一直自欺欺人。”魏延撇過頭去,冷冷道:“你是想證明你的愛有多偉大嗎?”

“只因我當時對你還殘存着最後一絲希望。”明明心裏盤算着要跟魏延好好将最後的話說完,可話到了嘴邊又成了另一番光景,怎麽聽都不像是帶了愠怒的話,倒像是訴衷腸,還帶了點凄怨,真叫我面熱。

魏延盯了我一眼,道:“有些話想必你憋在胸中也是無端煩悶,不如今日全數都說出來罷了。”

聽到他這話,我竟不知不覺地笑了:“你将我救出後,卻說什麽怕姑蘇臻找我索命,要再回一趟陰間,這舉動着實令人費解。我已将它騙入陰間,它身上還挂着傷,如何能破得了陰陽結界,或再将我置之死地?”

魏延的唇緊緊抿着,并沒有看我。

“實際,是你發覺珈藍已失,便想着去陰間追回匕首。”我迎上魏延的目光,心神竟有一絲不忍的顫動:“我說的對嗎,魏延?”

“對。”他只吐了一個字。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聽得我癱坐在地上,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挂——我終于為我愚蠢的英雄主義付出了應有的代價。神識沒來由地一晃,身體便沒了知覺。意識再次清醒時觸目所及全是墨一般的漆黑,心下不由得又緊張了起來。

“放心,你沒有瞎。”魏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們只是到陰間了。”

待眼睛逐漸适應黑暗以後,我才隐約發覺不遠處的麥田。一摞又一摞的幹麥整整齊齊得碼在埂上,三三兩兩的憧影揮着鋤頭在田裏勞作。赭石色的雲霞低壓着,密密地往四周鋪散開,壓抑非常。那麥田延綿無盡,像是要一直延伸到天際盡頭去。周圍鳥啼聲四起,高高低低,無端叫我煩躁不安。

“是什麽聲音?”我問。

“這是銀喉長尾山雀的叫聲,俗稱洋紅兒,也叫十姊妹,是陰間的靈獸。”魏延道。

“如何靈法?”

“通人性,識六道。”魏延踩着田埂的邊緣,慢慢向前走去。陰間壓抑潮濕,來來往往的鬼魅魖憧頗多。他們大多衣衫褴褛,低着頭,淩空飄過,卻并不帶起風,詭異得緊。我心下好奇,但絕不敢拿正眼瞧他們,生怕惹了什麽忌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跟在魏延身後,并不作聲。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并沒有因為來了陰間而消減,更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尴尬。田埂的路泥濘濕滑,走起來頗費功夫。魏延越走越快,我體力尚未完全恢複,竟有些不支。繞是在平常,我定喊他走得慢些。可眼下這光景,我并不想多說一句話。走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魏延才停下來,彼時我已累得頭暈眼花、虛汗淋淋。

“你唇色有些發青。”魏延說着,想要抓我的手,卻被我避開了。

“明明連提氣的力氣都沒有,逞什麽強。”魏延反身攬住我,足尖輕點,緩緩貼地飛行。疲累如浪潮般湧來,我勉力撐住快要打架的眼皮子,堅決不将頭顱靠向魏延寬闊的肩膀。

“你的氣蘊朝陽,遇上陰冥,自然疲弱。”魏延低聲道。

他說得沒錯。從前每次和皓晖同志啓程去北方倒貨都是踩着春夏之交的點,搭卧鋪火車、坐摩的、趟山溝,三伏天裏着長袖長褲,一點也不含糊。倒完貨一般是夜裏三四點,皓晖同志累得眼冒金星,我卻兩眼發光,精神抖擻得像只剛發現蜜罐的小熊。

魏延挾着我,起初只是貼地飛行,片刻後竟緩緩升高,向雲層間探去。我望着麥田越變越小,雙腿淩空,竟有些害怕。魏延帶着我在雲間穿行,姿态很是惬意,想必其對禦風的術法極為熟稔。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我問道。

“去閻王殿要人。”魏延的話音剛落,一道白光生生從我眼前裂開,灼得我睜不開眼。我只覺腰上擎住我的力量忽然松了,甚至都來不及驚叫,整個人便從高處落了下去。赭石色的天空緊緊壓着,細細密密的閃電一道又一道朝我飛奔而來。魏延飛身往下探,幾度伸手想要抓住我,都被閃電擊開。可不知為什麽,那閃電落到我身上卻如雨絲般輕盈,接連化作白汽,一會兒便沒了蹤影。我在空中幾度翻轉,淩空之下烏騰騰的江水迎面而來。我喜極而泣,至少不會如天上掉餡餅般地摔死了。

“阿硯,不要——”魏延的嘶吼聲直抵我的面門:“那是忘川!”

☆、大鯨

作者有話要說: 遲來很久的更新,一下子9月了,天哪。

大家記得常來刷,近日我會努力更新的!

I promise!

忘川是陰間地府的界河,忘川河上有個老婆婆,名叫孟婆。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将前世今生忘得幹淨,才能轉世投胎。我本就是已死之人,盡管被魏延拿精魂續了命,落入陰間,依舊逃不過一劫。那閃電,眼看着是劈魏延,實際劈的是我凡塵的緣分。若是落入忘川能令我忘記前塵往事,從頭再來,也并非壞事。只是梁硯,你舍得嗎?這一趟紅塵凡世裏遇見個公子哥兒魏延,诓你騙你,又非說愛你,你信嗎?你還要堅持嗎?

滾滾忘川水在我身下奔流,蕪雜的情緒來不及整理,我的神思卻被水面下一雙細小明亮的眼睛望住了。它靜靜凝視着我,等待着,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緊接着,它迫不及待地靠近我,從水面下直沖了出來。它尖利的牙齒離我越來越近,并緩緩張開那深不見底的血盆大口——鯨,海大魚也,大者長千裏,小者數十丈,眼如明月珠。

我師父還在的時候,經常拿忘川裏的大鯨吓唬我。他說,大鯨從前只是觀音座下蓮池裏的一汪赤色小鯉,在池子裏呆得久了,道法佛法聽得入迷,便生出妄念,想要修煉出精魂。可它并不是仙胎亦無仙根,必須偷得一處元神,方能修煉。蓮花池裏的靈獸諸多,氣色各異,赤小鯉魚想了又想,最終将目标鎖定在了即将遠赴西海探望龜孫的龜爺身上。龜爺年紀大,腳力慢,每次往返蓬萊和西海之間沒個萬八百年下不來,況它平常獨住在蓬萊臨着東面的淺灘小丘裏,不常出沒,也鮮有人注意。這日,赤小鯉借着觀音大士講經的空隙和龜爺搭話,說蓮花池子呆膩了,想去淺灘小丘那頭望望海。龜爺欣然同意,一龜一鯉在路上相談甚歡,龜爺還問起赤小鯉是否要同去西海,可就快要到淺灘小丘時,赤小鯉忽然繞到龜爺背後,生生咬斷了龜爺的尾巴,破了其命門。龜爺甚至都來不及縮頭,就見自己周圍一片血紅,不消半刻便去了。

赤小鯉吸了龜爺的精魄,自知蓬萊已不是容身之地,便一口氣往西海的暗礁游去。西海暗礁,是彼時大陸上僅有地圖标注沒有文獻記載的詭秘之所。赤小鯉也未曾想到,西海暗礁裏的一處漩渦直連着地獄之門的忘川,待它晃過神來,早已入了忘川的河海主道,再難回頭。那忘川,來來往往的都是兇禽猛獸,一般靈獸很難存活。可赤小鯉也是個有能耐的狠角色,竟靠着剛從龜爺那兒扒下來的元神,勉強渡劫,更尋得修升之法,練就大鯨之身。師父說,大鯨最喜食的除了肥美的忘川河鮮,還有懶惰之人的精魂,要越懶的越好。因此,我自小都有些怖怕水中的生物,生怕它們忽然從水底下竄出來,将愛懶惰的我兜頭咬下。

不過眼下,我除了被大鯨活吞,也別無他法。鹹腥的忘川水灌入口鼻時,我隐約望見前方團着一簇流動的深紅。盡管看不清明,但我确定它在跳動。我朝那團深紅奮力游去,心中念着許久未用的閉氣口訣。師父說,要徹底破除或是擁有一件什物,就必須找到它的命門。因為只有直抵命門,才有談判的權力。我想,我和魏延的關系也是一樣的。若要我徹底放棄或是重新擁有我和他之間的關系,我需要找到一個命門。它可以是我和他之間曾經的一個承諾,它也可以是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點,令我相信不論我做出多少努力,我同魏延都只能陌路。兩者取其一,沒有第三種辦法。

大鯨的肚內溫熱潮濕,起初我只是随着水流肆意漂動,很快便在一處停了下來。周遭的忘川水迅速退去,我立在大鯨一片堅實的肌肉組織之上,目光急切地尋找着那團跳動的深紅。約摸過了幾瞬,我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激烈的水流聲,想必是大鯨又灌了幾口忘川水。身子忽然一陣颠簸,我從原先站着的肌肉組織上滑下,往更縱深的部位落去。颠倒搶地之時,我望見了那一團深紅,高高懸于我頭頂之上,跳動着,散發着淡淡熒光。它,竟然在誦經——“若為大水所漂,稱其名號,即得淺處;若有百千萬億衆生,為求金銀、琉璃、砗磲、瑪瑙、珊瑚、琥珀、珍珠等寶,于入大海。假使黑風吹其船舫,飄堕羅剎鬼國。其中若有乃至一人……”

那團深紅唱的經文我幼年曾有所涉略,是《大乘妙法蓮華經》中的段落。 “無盡意,觀世音菩薩摩诃薩威神之力……”我跟着念了起來,“巍巍如是。若有衆生多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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