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南藜好乖
第9章 “南藜好乖。”
叩叩!
就在我盯着屏幕沉思時,一陣敲擊玻璃的聲響突兀從公司大門方向傳來。
我循聲望過去,隐隐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大門邊上,他站的位置恰好背光,我一時間沒看清楚他的臉,不得不眯起眼睛,當我眼睛終于适應光線,認出那張臉屬于誰之後,雙眼猝然大睜,噌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過大,椅子摔在了地上,砰一聲巨響。
誰能想到,上一秒還在我手機屏幕裏的人,下一秒居然就這麽正大光明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驚恐地瞪着他,兩秒過後,遲鈍地察覺到這并不是我的人偶,而是……真正的梁枝庭。
我的反應太過誇張,梁枝庭也被我這模樣吓了一跳,緩緩放下了敲擊玻璃的指節,頓了頓,輕聲問道:“抱歉,吓到你了嗎?”
辦公室裏只有我一個,他當然只會是在和我說話。
我搖搖頭,問起他來這裏的原因:“你來這裏是?”
梁枝庭道:“我來找你。”
“……”我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找我,找我幹什麽?
他道歉道過了,飯也請我吃過了,連微信都加了,特意朋友圈把我屏蔽,這不就是代表他只想我做他列表裏一個普通的過客,并不想我和他有太多牽扯嗎。為什麽現在還要過來?
難道是我想錯了?他說的“下次再約”是真的有下次?屏蔽我這個不熟的人也只不過是一個正常的舉動?
是我太小人之心了?
許是我的沉默讓他不安,他喊了一聲我的名字:“南藜。”
我被他這一叫叫回了神志,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開口:“……什麽事?”
聲音和蚊子差不多,不過梁枝庭還是聽見了。
他對我揚起一抹笑容:“你能出來一下嗎?”
我把手機鎖屏放好,朝他走了過去,怕自己離得太近會讓他不舒服,便規規矩矩在他面前一米遠的地方站定,等着他說話。
他卻仿佛覺得這距離太遠了些,擡腳往我這兒走了一步,我倆的距離瞬間拉近了不少。他問道:“你吃飯了嗎?這個點你怎麽一個人待在辦公室裏?”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關心,我的大腦霎時一片空白,讷讷回道:“我……不太餓。”
“不吃飯可不行,可不能為了工作不要健康,長此以往會把身體弄垮的。”
他在關心我……
嘴角止不住地翹起,又怕被他瞧見,不得不低下頭,盯着自己的鞋尖:“知道了,我待會兒去便利店買……飯團。”
“那我陪你一起吧,正好我也沒吃,本來就是想找你一起吃午飯的。”
這是我從未設想過的回答,懵然擡起頭,對上了梁枝庭溫柔和善的笑顏。
我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争分奪秒地用目光将他的臉一寸一寸描摹過去。
幸運之神終于願意降臨在我身上了嗎?
這兩天發生的好事次數比我前二十年加起來都要多,腳底下踩着雲朵一樣飄飄欲仙,進電梯的時候,滿電梯廂裏都是他身上淺淡好聞的香水味。
我悄悄深吸了幾口氣,憋住,想讓這味道在我身體裏多停留一會兒,如果條件允許,最好能鑿刻進我的骨子裏,我心甘情願溺死在其中。
休息時間便利店裏人很多,進店後我自覺和梁枝庭分開,裝作和他不是一路的樣子,我在外面的形象口碑都不好,梁枝庭和我恰恰相反,我擔心自己和他站一起會讓他的形象大打折扣。
我默默低頭站在貨架前挑選食物,高高豎着耳朵去聽身後的動靜。
有不少人在和梁枝庭打招呼。
人緣真好啊,不愧是他。
心裏默默為他高興驕傲時,面前窄小有限的方寸視野裏突然蹦出一瓶酸奶,小小的白色瓶身被梁枝庭握在手裏,他問我:“這個新出的味道很不錯,你要喝嗎?”
明明我都刻意在和他保持距離了,他卻沒事人一樣主動湊過來和我搭話,好像一點都不嫌棄我。
指尖發麻,胸腔肺腑裏彌漫上一股暖流。
我不愛喝酸奶,但這種情況下我哪能拒絕得了他,便點了點頭。
“好。”
他順手搶過我手裏挑選好的飯團,随後就拿着酸奶一起結賬去了。
我聽到收銀員在問他什麽,視線還往我這邊瞟了瞟,梁枝庭也跟着看了我一眼,笑着給收銀員回了句話。
想都不用想,收銀員一定也是在問他,為什麽要和我這種人有交集。
我也很好奇。
所以我問他了。
“為什麽,和我?”
我和他在一樓室外的休息區找了張桌子坐下了,頭頂上是淺棕色的遮陽傘。
他正從袋子裏挑出那瓶冰鎮的酸奶遞給我,聽到我這奇怪的問句先是愣了下,似乎在嘗試理解我的意思,他很聰明,幾秒過後就明白過來了,想也沒想地回複我:“我們不是朋友嗎?”
……
朋友?
我和他算什麽朋友?
因為一顆籃球,我暗地裏窺伺他長達六年,他的舉手之勞讓我刻骨銘心,但他自己卻壓根不記得這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不記得我這個人,自然也不會知道我和他上的是同一所大學,甚至還參加過同一個社團。
從他的角度來講,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那家咖啡店裏,他誤撞到我濺了一身咖啡,僅此而已的交情。算起來,他才認識我不過兩天。
這就能算是朋友了嗎?
受歡迎的人是這樣交朋友的?
從小到大我親情淡薄,脾氣古怪無法和別人正常溝通,總是惹人厭嫌,所以一個朋友也交不到。我無法衡量朋友的标準,但是梁枝庭是正常人,甚至還是很受歡迎的正常人,他說的,總不會有錯。
他說我們是朋友,那我和他應該就是朋友了。
他不會嫌棄我。
不會露出和旁人一樣看我如看垃圾的醜惡目光。
他果然很完美,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他幫我結賬,還給我買了一盒叉燒盒飯,貼心地給我拆筷子:“大男人光吃飯團怎麽吃得飽?你太瘦了些,要多吃點。”
這種旁人習以為常的簡單關懷對我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待遇,我活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人問過我穿不穿得暖,吃不吃得飽。
梁枝庭是第一個……他總是第一個。
我想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的存在對我而言究竟是什麽意義。
鼻子發酸,即便不太餓,我也強撐着把面前的盒飯全吃下肚,一粒米都沒剩下。
這頓飯的分量對我而言太多,全部吃完的代價難以承受,滿滿當當的米粒撐到喉口,胃下一秒就要被擠爆炸裂。
太難受了。
我偷偷地挺直背脊,讓足夠的空氣得以進入我的鼻腔,憋悶的呼吸能因此暢快些。
梁枝庭坐在我對面,懶洋洋地撐着下巴,從我進食開始就一直都在盯着我看,神情專注得像是在看什麽影片。
我把最後一口飯咽下肚之後,他嘴邊笑容弧度更大了,竟然誇了我一句:“南藜好乖。”
因着他這句話,我的臉唰得一下變滾燙。
原來好好吃飯也能被人誇獎嗎?
“臉好紅呀,是被太陽曬的嗎?”
他這話中帶着的逗弄太明顯了,是在笑我嗎?
完蛋,臉上好像更燙了,我手足無措窘迫不已,強裝鎮定順着他的臺階狂點頭,點完之後,頭就埋得更低了。
沉默良久後,他突然又喊我:“南藜?”
我擡頭,就見梁枝庭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道:“這裏,沾東西了。”
怔了怔,我狐疑地擡手在臉上摸了一把,什麽都沒摸到。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笑着伸手過來,指腹在我嘴邊某處抹了一下,帶來炙熱滾燙的溫度。
他的指腹上黏着一粒米。
……從我嘴角,刮下的米粒。
“對、對不起!”
我羞窘萬分,顧不上其他,慌慌張張在便利店的袋子裏左翻右翻,試圖找面紙給他擦手,他卻當着我的面,張嘴舔去了指腹上的那粒米。
我整個僵在原地。
他的一連串動作很快,快得我以為我自己看錯了。
是、是我看錯了吧?梁枝庭,他,他怎麽…吃了…
耳朵嗡嗡作響,我的四肢好似生了鐵鏽的老舊機器,很久都動彈不了分毫。
梁枝庭卻對此渾然不覺,道:“發什麽愣啊?”
“……沒、沒有。”我磕磕巴巴,趕忙将找到的餐巾紙遞給他,他接過去,動作自然地擦了擦手。
他神色平靜,好像沒覺得剛才那個舉動有什麽不對。
是我反應過度了嗎?
普通朋友之間……是會這樣做的嗎?
梁枝庭把我送到公司門口和我道別,電梯門關閉前他問:“以後我還能來找你嗎?”
和他待了一中午,身上都熏染上他身上的香味,這抹味道染透了我的骨頭,熏得我血液沸騰。
我瞳孔有些失焦,恍惚着點頭應下:“嗯。”
他說,我和他是朋友了,朋友間來往,再正常不過。
“好,我會聯系你的。”他按下關門鍵,在緩緩合上的電梯門縫中說道,“再見,南藜。”
梁枝庭走後,我腿腳發了軟,蹲下身,雙手捂住臉,熱得快要化成一灘水。
恐怖的高溫席卷我的全身,燒得我神志不清,吐出的氣息裏仿佛都裹挾着燒紅翻湧的岩漿,我擡手去摸自己的嘴角,今天,梁枝庭的手碰到了這裏。
手指從嘴角的位置慢慢滑到嘴唇上,指腹抵着這片軟肉按了按。
糟糕……
熟悉的感覺從血液裏湧了上來。
我悶着頭,無法忽視身體上的某種強烈反應,趁無人發現,踉跄着溜進了走廊深處的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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