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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顧麟聽見警示音後臉色驟變,後退幾步和褚涯拉開距離,并朝他發出了一道精神力攻擊。

褚涯卻沒想到躲避,唯一的一個念頭便是殺了他!

他繼續往前撲,就在被精神力擊中的瞬間,腦中轟然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突然炸開,視野裏只剩一片炫目的白光,外界所有的聲音也跟着消失。

絕對的安靜中,他卻分明聽到了一聲野獸的吼叫,低沉、威嚴、帶着蓬然憤怒和兇戾。那像是來自另一個維度的聲音,沒有經過他的耳蝸,很自然地出現在腦海裏。

褚涯閉上了眼,卻能看見一條黑蛇箭矢般朝他飛來,看清蛇身上猙獰的鱗片和毒牙上牽着的口涎。他也能看見另一只大型猛獸從自己身旁撲出,高高躍向半空。

那是一只體型龐大的狼,銀白色的皮毛如同絲緞,漆黑眼瞳裏全是殺氣。它在空中繃緊了身體,每一塊起伏的肌肉都強健有力,爪尖閃出冰冷寒芒。

黑蛇和銀狼在空中相遇,黑蛇一口咬住銀狼的前腿,但蛇身也被銀狼的爪子給穿透。

銀狼落地,仰頭發出一聲憤怒咆哮,露出白森森的長牙,将黑蛇從自己腿上扯了下來,一口咬住了它的七寸。

嘶……

黑蛇在地上扭曲掙紮,身上騰起濃濃黑煙。

顧麟像是經受着某種強大的重壓,兩只腳分開才能穩住身形。他伸手摸向後腰的槍,那只手如同頂着千鈞重量般,一寸一寸地艱難後移。

他終于拿到了槍,用盡全力将搖晃不休的槍口對準了褚涯。褚涯卻在這時突然睜開眼,一股無形而磅礴的力量從他身上迸發,以不可阻擋之勢向着四周沖擊。

屋內所有物品和家具都飛了出去,在巨大的撞擊聲中,顧麟也重重撞上牆壁,再跌落在地。

劇烈轟響和騰起的塵埃散去,屋內已經一片狼藉。

物品都成了碎塊,還算完好的金屬結構方桌如同被大貨車反複碾壓過,金屬架都已扭曲變形。白堡的牆壁用軍用特殊材料做成,雖然沒有被撞擊垮塌,但表面的一層牆皮也盡數掉光,露出深黑色的內牆。窗戶已經被震碎,雨水順着金屬條窗棂的縫隙往下滴落。

顧麟滿頭滿臉的白灰,撐着地想站起身,但他用力兩次都沒有成功,反而摔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鮮血。

那被銀狼按在爪子下的黑蛇也停下掙紮,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空氣中。

褚涯半弓着背,垂着手,在精神力感應器的報警聲裏一步步走向顧麟。銀狼跟在他身側,一人一狼的眼睛同樣黑沉,也同樣帶着濃濃殺氣。

顧麟終于扶着牆壁站起了身,但褚涯将他再次撲壓在地上,兩只手也掐住了他的脖子。

顧麟漲紅着臉去掰脖子上的手,褚涯卻繼續用力。

“媽媽當初就不該把你從深淵接出來,你是個魔鬼,你應該就死在深淵!你為什麽要殺他們,為什麽……”褚涯咬着牙,神情既痛苦又猙獰,又照着顧麟的脖頸處狠狠咬了下去。

顧麟被掐得發不出聲音,用力去踹褚涯,臉色也從漲紅變成瀕死的青白。

褚涯卻突然神情一滞,手腳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捆住,身體脫力地軟倒。顧麟趁機用力掙紮開,滾到一旁,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息。

銀狼撲向顧麟,掀開唇露出鋒利的牙,黑蛇卻再次出現,攔截,兩只獸便纏咬在了一起。

褚涯想再次撲向顧麟,身體卻絲毫不能動彈,他明白這是中了向導的精神力束縛,顧麟的向導靳高趕來了。

房門被撞開,一名高瘦的軍官沖了進來,身側一只臉盆大小的紅蛛直接撲向銀狼。而顧麟也猶如被重新注入了力量,慢慢撐起身站起,走到褚涯身旁,重重一拳擊在他的左腿上。

向導的精神力束縛只有短短幾秒,褚涯身上的束縛消失,但他也聽到了自己腿骨斷裂的咔嚓聲。他忍住瞬間襲來的劇痛,握着一塊金屬片割向顧麟的喉嚨,手臂卻被縛住,金屬片也掉在地上。

“你沒事吧?”靳高問。

“沒事。”顧麟舔了下嘴角的鮮血:“哨兵突破時的力量太強大了,我的精神域都被沖擊到紊亂,還好你及時來了。”

褚涯調動精神力刺向顧麟,但他再也沒有了剛才那種石破天驚的力量,精神力之劍才剛剛刺出,就碰上了一面看不見的堅硬屏障。

顧麟一腳踢中褚涯完好的右腿,憤怒中的A級哨兵使出了全力,褚涯在骨頭斷裂的聲響中往後飛出,撞在了一堆家具碎片上。

劇痛讓褚涯滿頭滿臉都是冷汗,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一雙充血的眼睛從眉峰下死死盯着顧麟。

“B+哨兵,首次突破居然就是B+。”顧麟轉頭看着他,目光陰冷地吐出三個字:“不能留。”

銀狼想沖過來,卻被紅蛛和黑蛇截住。它雖然兇悍,但終究不是兩只A級量子獸的對手,全身各處都冒着黑煙,不斷發出憤怒的咆哮。

褚涯朝着左邊爬去,那裏有他掉落在地上的匕首。顧麟在他身旁,跟着他慢慢走。

“現在還不能殺他吧?”靳高在一旁問。

褚涯痛苦地喘着氣,右手一點點伸向匕首。

顧麟在他身旁度蹲下,伸手撫了下他的腦袋:“我說的不能留可不是要殺他,他必須得活着。”

顧麟話音剛落,褚涯便覺得腦中像是刺入了數根鋼針,穿破他的皮肉和頭骨,在顱腦裏狠狠攪動。

他看見了那片熟悉的雪原,冰山轟隆着往下坍塌,平坦雪原上出現了數道巨大的裂口,大片冰面從裂口裏下陷,墜入無盡深淵……

他的身體也像是有千萬只蟲子在啃噬,甚至能聽到蟲蟻啃食骨肉時發出的沙沙聲。

精神域和身體的雙重折磨,讓褚涯發出無法忍受的痛苦嘶吼。銀狼也再也維持不住形态,随着那崩塌殆盡的冰原一同消散。

褚涯雖然處于極度痛苦中,卻依舊能聽到顧麟的聲音,如地獄裏惡魔的低吟。

“……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就連你都不拿正眼看我。你高高在上,可離開了姑父,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褚涯陷入了昏迷,痛苦也還在持續,眼淚卻順着眼角不斷流淌,身體也不時抽搐。

顧麟蹲在他身旁看着,片刻後站起身,伸手解開自己的衣領。

“你脖子受傷了?”站在一旁的靳高問道。

“嗯,被他咬了一口。”

靳高立即離開房間,半分鐘後回來,手裏多了一只藥箱。

“把衣服脫掉吧,我給你處理下傷口。”

顧麟脫掉上裝,露出赤裸的上半身,脖頸處有塊被褚涯咬出的傷口,皮肉翻卷,鮮血淋漓。

靳高給他傷口上藥,他則低頭看着自己的小臂。那裏有一道黑色的線,像是一條長而清晰的胎記,從手腕上方開始,延伸至小臂一半時逐漸黯淡,消失。

靳高也低頭看了眼那條線,聲音有些擔憂:“好像又長了一點。”

顧麟放下手臂,沉默幾秒後突然問道:“靳高,你覺得姑母會對我失望嗎?”

靳高沒有回答,顧麟似乎也并不想從他那裏獲得答案,只側頭看着黑洞洞的窗戶,自言自語般道:“我不想傷害姑母,但我不想死……我能怎麽辦?我還能怎麽辦?”

靳高放下藥箱,手指撫上他的臉:“這世上沒有人能讓你死,你做的一切只是反擊。”

“是的,沒有人能讓我死。”顧麟眼裏的那絲茫然飛速散去,目光又恢複冰冷:“任何人都不行。”

靳高轉頭看向還在抽搐的褚涯:“那他怎麽辦?”

“他已經突破了,但精神域被我摧毀,是個廢人了。”

“那……”

顧麟推開靳高,走到褚涯身旁,低頭看着他:“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殺他。他可是我的表弟,而且我還要靠他才能拿到那東西。”

顧麟擡手瞧着小臂上的黑線,金屬窗棂反射的閃電光芒落到他眼裏,也讓那眼底的殘忍和瘋狂分外清晰。

“再給他注入一支針劑。”顧麟緩緩勾起嘴角:“我的姑父想斷了我的生路,如果我真要成為惡鬼,那就讓他的兒子陪我一起下地獄。”

褚涯像是漂浮在高空之上,輕如一縷風,一片羽,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又像是沉入深深的泥沼,被潮濕的淤泥壓得動彈不得,封住了口鼻和皮膚上的每一個毛孔。

“可以注入針劑嗎?兩條腿都斷了,他這樣子還吃得消?顧上校剛才說了,人絕對不能死。”

“應該沒問題,他雖然被摧毀了精神域,但身體依舊是哨兵體格,很能扛的。”

“行,那注射吧。”

……

慘白的燈光照着手術臺,褚涯意識渙散地微微睜着眼,那些光線映入他有些放大的瞳孔,又從眼底流走。

他的手腕被一只戴着醫用外科手套的手握住,針尖刺入血管,透明的液體緩緩推入。

針尖抽出,空針管被收入旁邊的密碼箱,那垂落在手術臺上的手腕上慢慢沁出一個紅點。出血很快凝住,紅點卻漸漸變黑,襯在那段蒼白的皮膚上,像是墨水筆在白紙上留下的一點。

“行了,一切都處理好了,可以送回去。”

床輪在地面滾動,褚涯被推出了房間。他腦中一片混沌,卻也逐漸能感受到落在視網膜上的白光,能聽到床輪的吱嘎聲,還有突然響起的尖銳鳴叫。

“……警報響了,有人在闖白堡。”

“來的人很多,糟了,是晨星會的人。”

“沒事,顧上校有準備的。”

……

槍聲和慘叫聲不斷鑽入褚涯耳裏,還有一些或緊張或兇戾的吼叫。但那些聲音卻猶如隔了層深水般模糊不清,也沒在他腦中留下任何痕跡。

砰砰砰!

連接的爆炸聲和混亂後,褚涯視線裏白光消失,只有一片黑暗,以及不斷的槍聲、腳步聲和粗喘。

“雲副官,日灼會的人也來了。”

“已經把褚涯搶出來了,我們撤。”

“這些被關着的人呢?”

“把鎖打掉,他們想逃的就自己逃。”

……

褚涯能感覺到身體在颠簸,也能感覺到冰涼的雨水落在臉上。接着是汽車發動機的轟鳴,在一片槍聲裏飛速向前。

“從這個岔口拐下去,就是宏豐飛行器起落場。”

“……雲副官,接我們的飛行器被日灼會給截住了,怎麽辦?”

“前面有架飛行器已經啓動,先把褚涯藏進去,我們将其他人引走。”

“可那是垃圾處理公司的飛行器,會将他送去深淵的。”

“等把這些人甩掉了再去深淵接他。”

“好。”

褚涯又感覺到了冰涼的雨水,聽到了震耳欲聾的轟鳴,以及一道不斷進入他耳朵的沙啞聲音。

“小涯,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活下去,一定要活着。我只要能脫身,就會來接你。聽清楚了嗎?一定要想辦法活着。”

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褚涯意識模糊,只在不斷的颠簸中,将這句話烙印在了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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