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chapter19

第 66 章   chapter19

南城下了一場雨,脫掉的羽絨服再一次穿上了,城市染了混沌之色,但還是逃離不了流言蜚語。

黎堇一手指飛快的在屏幕上打上一排字,餐廳的溫度致使她穿一件毛衣都覺得潮熱。

南城的濕氣讓她不适應,鍋內的紅湯滿煮得起了泡,她拉了一下袖子,将未打完的字删除重新打上一排。

消息是好友發來的:

【怎麽回事?戴綠帽子了?對方是什麽來頭,帖子半小時就被删除了,全都轉載不出去,我留了截圖。】

黎堇一放大了那張圖,于九薇和易筱在樓下被拍的,有正臉沒牽手,并肩走,她細看了一眼後退出去。

【如果你臉上那兩燈泡是擺設的話,可以摘了,這是我家樓下。】

回完了後,點開易筱的微信。

她額頭上冒了細汗,鍋裏沸騰的水氣漸漸上升在她面前環繞着,最後帶着細汗水融進了鬓發裏。

曲惋偏頭透過蒸汽看她,定睛确認一秒後才徹底放開了門把手。

包往旁邊的座位上一放,視線放在她的手機上,問:“等多久了?”

黎堇一回神,消息沒發出去,淡定地鎖了手機,一邊回一邊擡頭看她:“半小時,這頓飯你請。”

“好。”曲惋應了,黎堇一的直接她很喜歡,這樣說話不費勁,沒有心眼的一姑娘,挺好。

此刻兩人在一塊,倒像極了落難弟兄,淋得一身風雨最後悵然,不過啊,這悵然中帶着幾度倔強,穿梭一場又一場雲霧。

所以那天,黎堇一拉開蘇打水給她時說:“吃,吃飽了就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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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說總有人懂,能懂幾分不重要。

窗外打傘的男男女女路過,高樓沉在水霧中,又因大霧中的車燈而散出縫隙,将植被鍍了一層銀,她的雙眼就被這景牢牢吸住。

她沒有來過幾次南城,都是因為工作,她心底認為和這次是一樣的。

“人民日報的記者什麽時候回來?”

黎堇一手裏的拉罐點也不敢看屏幕,猶豫了一陣,在鈴聲的最後幾秒滑動接聽了,推開玻璃門,步子順帶往外走。

“在忙嗎?”于九薇問的第一句話,聲音和往常沒有區別。

曲惋徘徊在門口的臺階上,随後慢慢回:“不忙。”

她吸着冷氣,這股風讓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要不要開口詢問成了她最遲疑的事情。

或許是她的語氣讓對方生了疑,于九薇天生是個很敏感的人,能從她回話的聲音中感覺到不對。

于九薇:“你今天有沒有上網?我一會兒……”

“上什麽網?”曲惋打斷,彼時她一擡眸,眼球上挂了一層水珠,就在風裏凝結,又薄霜下慢慢滑落。

“我要出差去一趟南城。”曲惋補充。

“去多久?怎麽沒聽你說。”

“臨時的。”她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吸了吸鼻涕。

她臨時給自己安排的,如果可以,她想靜一靜,好好理一下思緒。

這句話不是說說幾分年輕氣盛在,當年的她也是,聽着老前輩感嘆血肉橫飛,她認為這份工作擔的就是這份風險。

故而危險這個詞不能被挂在嘴邊說。

“你別告訴我你是為了于九薇不去的。”黎堇一撈了一塊蝦滑放她碗裏。

曲惋聲音低低的:“不是。”

“騙我做什麽?”黎堇一還是原來的語調,“她給你下蠱了?”

“沒有。”

“工作和生活分開,你不去戰地,你做什麽戰地攝影師。”

不是批評,就是用平常的語氣說出來的。

曲惋低頭看着碗裏咬了一半的蝦滑,眼睛變得酸痛,眼淚啪嗒一下砸進碗裏,唇角壓不住的委屈。

這話她也說過,她用這話反駁過外界的一切聲音,此刻她在猶豫什麽?

到這裏,手機再度響了。

于九薇的直覺告訴她,曲惋應該是看到新聞誤會了。

但換個角度想不至于,曲惋怎麽可能因為易筱跟她被拍就誤會到躲着不見她,這不太可能。

明素見她走神,于是問:“昨晚的事情棘手,慢慢來。”

她的聲音總是透着慈祥感,就仿佛像安徒生童話中會講故事的老仙子。

于九薇嗯了一聲,然後碰上桌邊的杯子試了試水溫,還是熱的,放心交給明素。

“現在是什麽情況?”明素像是在找搭話的地方,也不是一定要問清來龍去脈,老了,幫不了什麽。

“人沒有大礙,不過家屬不同意,在協商精神損失費。”于九薇一五一十的講給明素聽,也不着急,就是這個過程中她總是會走神。

她沒有想到過,最後孫韻會替醫院說話,她當時并沒有同意提前預支酬勞,從這個角度來看,怎麽也說不通。

很多事情迫于無奈,糾結不出對錯。

但有一點她清楚,起碼孫韻從未錯過。

她從不塑造自己是個道德高尚的聖人,故而也不會披着職業憐憫衆生,像于焉說的,改變不了什麽。

明明都是局中人,偏偏要用上帝視角來看人間,偶爾想想,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你的确改變不了什麽。”明素聽得特別認真,回話也在努力思考下一句。

“你認為她為什麽要這樣?”

于九薇說:“或許跟惋惋一樣,旁觀者清,闡述事實。”

明素接着問:“試藥員風險很高的,一瓶藥能不能治療好精神疾病?”

于九薇搖頭,孫韻出發點不會是為了某個人,也不會是為了從這件事從而去突出自己高尚大度。

沒有必要的做法,惹得一身麻煩。

在明區大院門口拉扯那天,于九薇便知道了孫韻為何不選擇別的路,孫韻女朋友是個模特,一樣的,生在聚光燈下,沒人會願意展示狼狽一面。

“但是你還是将解決辦法匿名轉給了她。”明素戳破的時候,于九薇并沒有異樣。

“不過剛好是碰上了有人在做有關殘障人士互助項目。”于九薇解釋的并不牽強。

如果說是改變,大概是曲惋在車上問的那一句簽不簽字,讓她動容了一秒。又或者說她本身就不是一個對生活墨守成規的人。

明素将目光一點點地落在于九薇身上:“我們沒有辦法完成世界的平等和可及性,所以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中努力,就像你所做的。”

“一瓶藥是沒有辦法完全醫治好精神疾病,療愈的過程遠比疾病來得慢很多。”

于九薇在聽,費力地看向床鋪邊緣,又好似在思考那些冰冷又治愈的歷程。

她慢慢說:“世界本身就很荒謬。”

“對啊,荒謬得讓人痛心。”明素看她,“有破壞就有拯救,一瓶藥不能完全醫治好,但這是希望。你救惋惋的初衷是什麽?”

“我恰好路過。”于九薇不掩飾,她在廢墟下找到曲惋,初衷她沒有,如果真的細想只能用這是職責來回答。

明素又問:“如果不是援外,同樣的情況你會救嗎?”

“會。”

“所以,你幫助孫韻,怎麽可能是剛好碰上。”明素微笑,“硬幣都有正反面,何況是人呢。”

一句話講于九出一道熱氣。

“我回來以後聯系不上你,這兩年你都一直在國內嗎?”

彼時李君樂在她的房間,似乎長變了一些,頭上戴着鴨舌帽,因為額角有一塊疤痕。

曲惋沒見着,是聽黎堇一說的,那天她見李君樂的時候,對方沒有戴帽子。

“去過一趟薩番,沒再出去過。”曲惋在杯子裏倒上熱水,在這裏敘舊實在不算太唯美。黎堇一給的對方位置,到了樓下曲惋才知道。

其實李君樂跟着組織也住在這兒,後天從南城機場直接飛北國,然後再轉機到鄰國。

“你什麽時候去鄰國?”李君樂也問了這個問題。

曲惋抿着笑,遞出杯子到沙發坐下:“還沒遞交申請書。”

“你可以過段時間,我聽說情況不太好。”李君樂碰上杯子,有點燙又收回手。

手機彈出黎堇一的消息:

【收拾一下:“惋姐,我們什麽時候去?”

“鄰國很危險。”曲惋當時這麽回的,低頭吃着碗裏的東西。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黎堇的看不出來?”

于九薇話裏帶着失落,她注視着曲惋,直到眼皮酸到蓋了一層晶瑩,而眼前的人像是快要破碎的瓷娃娃,立在屋子裏說着沒有由頭的話。

“我其實早應該明白,從我回國後見你第一面,你便似有似無地靠近,硝煙下都不一定處處是溫存,何況是這裏,這話是你說的吧?也是這麽做的?拿我當什麽?”

曲惋的話句句帶刺,沒有一點客氣直紮于九薇心口,将她窒悶的大腦一點點填滿,說這話的場景像是走馬燈閃過腦海。

她的記憶一向很好,這句話為什麽會被引用到這裏?她想不明白。

于九薇壓着一口氣,問道:“你就是這麽看我的?”

“不然我要怎麽看?”

“這句話是我回的,但我回的不是她這一句。”

曲惋猛地轉過來看着她,唇角發抖眼淚跟着往下淌,搶話吼:“這是你怎麽回答的問題嗎!”

“那你到底在氣什麽!”

“是她說的這些一擡起腦袋看她,話中有那一刻,一陣寒風好似順着門灌了進來。她通過門縫看到了于九薇,整個心髒在那股風裏忽地顫抖了幾分。

“你怎麽來了?”她表現得很淡定。

于九薇睨着她,挑眉慢慢問:“在酒店采訪誰?嗯?”

曲惋沒說話,屋子裏的腳步聲漸漸往門口駛,李君樂偏頭往門口看。

“于醫生?”

曲惋松了門把手,讓大門敞開着,三個人就這樣站着,于九薇輕點了一下頭算做是禮貌的回應,目光凝了一下。

“進來啊。”曲惋朝裏面斜了斜腦袋。

對于這樣的狀況她并不會感到尴尬,畢竟從她這兒講,她是沒有任何事情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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