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第 21 章

“青竹。”祝半雪溫聲斥責她，“你何時能收收你這急脾氣？從前我們式微時也未曾見你這般不顧大局。”

“現在不是跟從前不一樣了嗎？我只是見不得小姐受氣！”

“沒什麽不一樣的。”祝半雪道，“娘雖讓我不必忍着，說姑母會照拂我，可我也不能仗着她們對我好便驕橫無禮。況且那花不能碰，她不說我也不知道，算是好心提點了我，我如何能因此與人置氣？”

青竹撇撇嘴，明顯還有不滿，可到底也沒再反駁。

倒是絲竹在一旁道：“世子妃，這位少夫人鄙薄您的身份，出言不遜，若是世子和夫人在，定然是要教訓人的。”

祝半雪笑着道：“我知道他們對我好，可正因如此，我才要小心些，我不想讓他們說候府世子妃是個蠻橫無理仗勢欺人，聽不得別人勸的人。”

祝半雪解釋完，主仆幾人皆不再說話。

而那廂，幾位小姐已經開始吟詩作對，以滿園花色與月色為題，各自使出本事展現自己的才氣。

祝半雪只在一旁聽着，并不摻和。

她不想引人注目，可耐不住有人看不過眼來找她麻煩。

張苓雅作完一首詩，對着祝半雪道：“世子妃怎麽不說幾句？是這長公主府裏的花配不上世子妃金口題詩嗎？”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皆察覺到了張苓雅這來勢洶洶的敵意。

祝半雪暗暗嘆了口氣，長公主方才不慎弄髒了衣角，眼下更衣去了，場中無人可替她說話。

迎着衆人的目光，祝半雪道：“非是如此，半雪文采不好，比不上少夫人學識斐然，不敢在衆人面前獻醜。”

有夫人打圓場道：“既是如此，那也不好為難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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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是如此吧。”張苓雅似乎并不打算放過她，“世子妃究竟是不想獻醜，還是看不上我們這些人在這兒吟詩作對非要論個好賴出來？”

“确實是不敢獻醜。”祝半雪見她言語犀利，明裏暗裏說她自視甚高看不起衆人，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道，“諸位小姐夫人想必也知道一二，半雪此前養在鄉下莊子，十五歲才接回京都來，文采實在說不上如何好，怕是連入眼都不夠，怎好意思在各位面前班門弄斧。”

張苓雅道：“世子妃談吐不俗，半點沒有鄉下人的粗鄙無知，眼下又何必如此自謙？”

“再者說，世子妃一個侍郎府庶女，能嫁給永寧候世子成了世子妃，定然是才學品行皆為上乘，有旁人不及的過人之處，世子妃便是展露一手又有何妨？”

祝半雪輕笑，“少夫人何必為難我，我确實不會吟詩作對。”

“世子妃這話我是不敢認的，我也不過是想聽世子妃作個詩，竟被說成是為難，這麽頂帽子扣下來，倒是讓我好生委屈。”

祝半雪算是瞧出來了，她同這位少夫人根本就講不通，人家存了心思刁難，黑的說成是白的，她怎麽說也說不過。

氣氛僵滞，衆人倒是有心上前勸解，可這兩位，一邊是永寧候府的世子妃，一邊是丞相府的少夫人，且這丞相府近日來風頭正盛，這位少夫人也算是受人矚目。

眼下這二人這般争鋒相對，她們誰也不好得罪，一時之間，竟僵持了下來。

長公主便是在此時回來的，她瞧出氣氛不對勁，問道：“這是怎麽了？方才不是在吟詩作對嗎，如何，可有分出優劣？”

“未曾。”有位夫人道，“作過詩的幾位中，屬丞相府的二少夫人最優。只不過……少夫人欲請世子妃也作首詩，世子妃不願。”

“原來如此，我還當怎麽了呢。”長公主笑着道，“她既不願，那便罷了，吟詩作對也不過是大家一起作個樂，讨個好彩頭罷了。”

長公主話音剛落，一位侍女匆匆從湖對岸男子席那邊走了過來。

她對着衆人行了禮，道：“永寧候世子知曉這邊也在吟詩作對，說世子妃一緊張記性就差，也容易轉不過彎來，料想世子妃會找借口拒了作詩，他不願衆人掃興，便代為作了一首。世子說自己文采雖不及世子妃，但也盡力了，希望諸位能笑納。”

祝半雪愣住了，眼神不自覺掃向湖對岸。

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她只能看見對岸一群錦衣華服的公子，并不能看清人臉。

她來長公主府時，李瑾玉并未下值，她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他應當是下了值之後才過來賞花宴的。

他記得她沒正經上過學堂，知道她文采不好作不出詩來，許是怕她被人嘲笑，替她找了借口圓了話，将詩作了給她送過來。

旁人只當她是謙虛，且真的有李瑾玉說的那毛病，往後再提起時，不會有人說她文采不好，也不會說世子妃只是個空有相貌，內裏毫無才情的女子。

他是想替她解了眼前的困境，無意間也消了往後可能出現的流言？還是說……

還是說他走一步看三步，将任何可能會對她不利的事情提前解決掉？

長公主挑眉看了眼祝半雪，饒有興致道：“子衿？本宮倒是許久未見他做過詩了。世子妃，既是子衿替你寫的，不若你念來聽聽，好讓衆人評一評。”

祝半雪猶疑着，從婢女手上接過那頁題字的紙。掃了幾眼之後，祝半雪心中湧起的感動，一下子掉地上摔了個稀爛。

他哪裏是替她解圍？分明是想讓她出醜！

祝半雪生生漲紅了臉，如何也開不了那個口。

“怎麽了？怎麽不念？”長公主看她臉色不對，走過來從她手上拿了紙，上下掃了幾眼。

看完，長公主眼中浮現笑意，嘴上卻斥道：“就他會出風頭，慣會胡來。”

她瞥眼，看到一旁的祝半雪窘迫為難的臉色，十分可憐的用眼神乞求，小聲道：“姑母。”

長公主撇開目光，難得遇見小年輕們這麽有意思的事，她可不想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

忽視祝半雪的神色，長公主道：“世子妃既然不願意，那便由本宮代勞，念一念世子替世子妃作的詩。”

祝半雪想攔沒攔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只能看着長公主字字清晰将詩念出。

衆人神色越來越驚異，看着祝半雪的眼神也愈加奇怪，其中調侃和羨慕的意味居多。

誰能想到，外界傳聞矜貴冷傲風流俊逸的世子爺，私下竟這般愛護妻子，衆目睽睽之下還借詩陳情。

“沒想到，世子與世子妃感情這般好。”有人自以為小聲道，但并不是，祝半雪可不就聽見了。

“可不是嘛，我夫君若是這般文雅抒情一回，我怕是要高興死。”

祝半雪在衆人調侃的目光中，鬧了個大紅臉，小聲又帶着點怨氣喊：“姑母。”

宜慶長公主半點沒有一開始出場時的清冷孤傲，樂呵呵道笑着：“這小子都做到這個地步了，我自然得幫他一把，好叫衆人知道你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往後可沒人敢再對你不敬了。”

可不是嘛，現下那些年輕女子皆是一臉羨慕，方才不願搭理她的人也都恭恭敬敬不敢露出半分不屑的神情。

李瑾玉這番操作真是讓她一下子便出了名，往後怕是少不得要被人調侃。

祝半雪真想逃離這賞花宴，她實在受不住那麽多人的眼神打量。

能堅持到現在不出錯，依舊維持着端莊世子妃的模樣已經很不容易了，偏偏李瑾玉還給她整這出。

祝半雪要被他氣死了。

“姑母，我來時可能飲多了茶水，暫退片刻。”

祝半雪用這拙劣說辭，試圖逃避眼下令她尴尬的境地。宜慶長公主自然瞧出來了，不過也不再為難她，準了。

祝半雪福了福身，帶着青竹絲竹離了園子。

等到了沒人的地方，她越想越氣，擡腳将腳邊的小石子踢進了湖裏，低聲罵道：“混蛋！簡直混賬！！”

她是真沒想到，李瑾玉竟敢當着衆人的面做出這種事來。

她雖然不拘小節，可到底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姑娘，任面上表現得如何八風不動穩重成熟，女兒家的一些嬌怯還是在的。

不想再進去園子面對衆人調侃揶揄的目光，祝半雪便在外面亂晃，想等衆人掠過這個話題，被其他事轉移了注意力再進去。

“青竹絲竹，你們在這兒等着，我自己一個人走走，稍後便回來。”

“小姐。”青竹不同意，“您一個人若是遇到什麽事怎麽辦？青竹跟您一起。”

“不用。”祝半雪道，“這裏是長公主府，我能遇到什麽事？你跟絲竹在這裏等着。”

“世子妃，這實在不妥，您哪怕帶着一個也好啊。”

祝半雪輕笑，“絲竹，你怎麽也這麽羅嗦了，聽我的，你們兩個人在這裏等着，我自己随便走走。半刻鐘後若是還不回來，你們便來尋我，這樣總可以了吧。”

二人想攔沒攔住，祝半雪硬是不讓她們跟着，自己一個人走開。

今日回去後，祝半雪定要将房門鎖了，讓李瑾玉去書房睡。

他往後若還是這麽肆無忌憚，還不知道會做出如何讓她難堪的事情，若如今日這般，祝半雪真恨不得鑽進洞裏，叫旁人都看不見她。

“半雪。”

祝半雪心中想着事，忽聽有人喚她名字，便扭過身去看。

待看清身後的人是誰，祝半雪二話不說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