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游玩一日

游玩一日

謝靈毓剛到正院門口，便有聶夫人身邊的小丫頭上前問好，又有一小丫頭報與聶夫人，不多時聶夫人便從裏屋迎出來，邊走邊有些疑惑地笑道：“是我迷糊了嗎怎麽隐約聽到外頭誰在叫你”

謝靈毓連忙掩飾地笑了笑：“是大嫂一心盼着我來，出現幻聽了吧”

聶夫人又關心道：“沒想到今日竟把你盼來了，你的傷勢如何了走這一路不礙事吧”

謝靈毓原地轉了一圈給聶夫人瞧：“大嫂放心吧，我好着呢。”

說話間，已有兩個孩子圍在聶夫人身旁，謝靈毓已經知道了，女孩子叫孫娴，男孩子叫孫紹。兩個孩子粉雕玉琢，乖巧可愛。

聶夫人的手搭在兩個孩子的肩上，又對謝靈毓說：“我今日要帶孩子們出門去放風筝，你可否賞臉同往”

謝靈毓欣喜點頭道：“大嫂邀請，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聶夫人便彎腰對孩子們道：“去見過二嬸娘，邀請她跟我們一起放風筝去。”

孫紹僅兩三歲，話還沒有學全，也聽不懂大人說些什麽，只好奇地打量着謝靈毓。

孫娴年方五歲，聽了二嬸娘三個字便猶疑着不敢上前，拽着聶夫人的衣袖聲音怯怯地說：“我聽二叔說，二嬸娘兇得很，生氣了還會打人哩。”

謝靈毓聽得目瞪口呆，聶夫人則哭笑不得，蹲下身同孫娴耐心講道理：“旁人說的話未必就可信，眼見為真，你看二嬸娘兇嗎”

謝靈毓雖不在意童言無忌，但也在心裏暗罵孫權竟敢如此诋毀她的名聲。

孫娴聽完聶夫人的話，兩只眼睛撲閃撲閃地望着謝靈毓，随後搖頭笑道：“二嬸娘很好看哩。”

謝靈毓上前逗弄道：“二嬸娘只打不聽話的人，你是不聽話的人嗎”

孫娴腼腆地晃了兩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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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夫人又問謝靈毓：“你要不要跟仲謀說一聲”

謝靈毓拒絕道：“我要去哪裏，與他不相幹。”

聶夫人笑而不語，一行人帶上家仆和侍婢，愉快地坐上馬車出府往南走。孫娴和孫紹一路上嘤嘤呀呀不知在聊些什麽，謝靈毓插不上話，便與聶夫人閑話家常。

看着孫娴和孫紹，謝靈毓由衷地稱羨：“大哥年紀輕輕，又是坐領江東又是兒女雙全的，不知這天底下還有幾人比他更得意同樣的，大嫂你也是一樣。”

聶夫人目光缥缈，似笑非笑：“好與不好，總要落在自己身上才明白的。”

她說這話時還是溫婉和善的模樣，但內容和語氣卻令謝靈毓琢磨不透，像是平靜的湖面下隐藏着滾滾暗流。恍惚之間，謝靈毓猛然想起舅父曾告訴她說，江東有不少世家打算把自家嫡女送給孫策做妾……

聶夫人改口問道：“這幾日仲謀照料你照料得如何”

謝靈毓皺了皺眉，老實交代道：“一點都不好，我跟他簡直是水火不容。”

聶夫人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此話當真我看仲謀成婚後，回家的次數倒多了。”

謝靈毓心裏嗤道：那是他惦記着我的月錢呢。但是在聶夫人面前又不便直接揭孫權的短。

見謝靈毓不說話，聶夫人感慨良多地說：“你有所不知，他以前可都是住在軍營的，即便軍務不忙，也是在外面跟幾個将軍喝酒，母親和伯符說了他許多回，他也沒什麽改進。”

謝靈毓心裏又接話道：所以才在外面欠了那麽多錢嘛。

見謝靈毓對孫權的話題三緘其口，聶夫人便不再提。

馬車又往前走了一程，被一條東西流向的寬河擋住了去路，衆人下車一瞧，河畔是一片廣袤的草地，幽香小花點綴其中，聶夫人吩咐就在此地放風筝。

孫娴和孫紹由侍婢陪着在草地上牽着線奔跑，謝靈毓随聶夫人跟在後面，和孩子們的距離時遠時近。

謝靈毓趁機向聶夫人訴苦，說自己養傷期間被吳夫人敲打。聶夫人則細心安慰她，說吳夫人年紀大了，經歷的世事變故又多，難免多操心了些，還讓謝靈毓多擔待。謝靈毓聽了聶夫人的暖語安慰，方舒心不少。

日中時分，衆人坐在河邊吃府裏帶來的幹糧，聶夫人還帶了酒水，謝靈毓陪聶夫人喝着酒，看着河對岸的壯麗美景，感到一股縱情山水、逍遙天地間的惬意。

午後，謝靈毓有些犯困，托着腮坐在河邊發呆，聶夫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又指了指不遠處一個人讓謝靈毓瞧。謝靈毓擡眼望去，見一位潇灑儒雅的公子獨自在河邊飲馬，那人雖穿着一身灰錦長衫，舉手投足卻流露着英勇風流的不凡氣度。

謝靈毓暗忖這是何人，而那人回眸見此處有人聚集，還特意牽馬走了過來，謝靈毓更加好奇。

聶夫人小聲道：“那是中郎将周瑜。”

謝靈毓驚喜道：“是那個‘曲有誤周郎顧’的周瑜”

聶夫人點頭稱是，見周瑜走近，便攜謝靈毓起身相迎。

周瑜遠遠地便行禮道：“周某見過二位夫人。”

聶夫人開口關懷道：“想不到竟在此地遇見周将軍，周将軍怎麽獨自一人來這兒”

周瑜謙遜有禮地回道：“周某在附近勘探地勢。”

聶夫人贊道：“這等小事還勞将軍親力親為，怪不得江東百姓如此愛戴将軍。”

周瑜低頭笑道：“聶夫人謬贊了，只是周某閑來無事罷了。”

正說着話，孫紹忽然摔了一跤疼哭了，聶夫人忙過去瞧一眼，還向謝靈毓及周瑜囑咐道：“二位慢聊，我去去就回。”

周瑜看了看謝靈毓，轉過臉氣定神閑地問：“我看仲謀今日臉上有只豬若隐若現，謝夫人可知道這是為何”

謝靈毓被這話問得有些局促，周瑜又是一副看穿一切的神情，她料周瑜已然猜到其中緣由，自己不好糊弄他，只好坦白道：“不怕周将軍笑話，孫權臉上的豬正是我畫上去的。”

周瑜爽朗一笑，頗有長兄風範：“看來周某猜的不錯，仲謀還嘴硬不願說實話。”

謝靈毓讪笑，不放心地提醒道：“周将軍知道了便裝在心裏吧，可別再去跟孫權對質。”

“那是自然。”

聶夫人哄好孫紹回來，又同周瑜閑話一陣，周瑜公務在身不能久留，便行禮告辭。

周瑜拜別後，聶夫人才向謝靈毓求證道：“我方才聽說，你在孫權臉上畫了一只豬”

謝靈毓告狀式地解釋道：“他先把毛毛蟲藏書卷裏吓唬我來着。”

聶夫人搖頭苦笑：“你們還真是小孩子脾氣。”

謝靈毓不置可否。

聶夫人打趣：“你們竟有心思這樣互相捉弄我看要不了多久就會濃情蜜意難舍難分了。”

謝靈毓真不知道聶夫人從哪裏想來的這些詞兒，對此一臉的不以為然。

傍晚時，家仆将馬牽去河邊喝水，誰知卸掉馬具後并未将馬車轱辘完全停穩，稍不留神，馬車竟沿着陡坡向河中滑去，衆人大驚，忙趕到河邊試圖将馬車拉出來。謝靈毓和聶夫人也加入其中，衆人雖齊心協力，奈何河水中有淤泥，馬車陷進去便難以再移開。

折騰到天快黑了，聶夫人咬牙發話：“不能再浪費這功夫了，趁早回家要緊。”便讓家仆騎着馬帶孫娴和孫紹先行回府，并囑托家仆，一到家就立刻讓孫策差人來接她們。

聶夫人歉疚地望着謝靈毓道：“要勞煩你和我一起走回去了。”

謝靈毓拍拍胸脯道：“這算什麽我在會稽時常去爬山吶。”

往回走了沒多久，天就完全黑透了，謝靈毓想起前陣子騎馬時還遇到獵犬撲狼，驀然擔心此地會有野獸出沒。

正在疑神，忽聽聶夫人慘叫一聲，上身還猛地一歪，謝靈毓忙攙扶住她，原來聶夫人踩到路邊的小石頭，當下就崴到了腳。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謝靈毓和侍婢左右攙扶着聶夫人，艱難向前挪。

聶夫人腳疼難忍，慚愧道：“這樣不是辦法，你們先走，不要管我。”

謝靈毓哪裏肯依：“不行，我怎麽能撇下你不管呢”

正作難時，前方忽而有人策馬奔來，身影略有些熟悉，此人離近了便勒馬停在她們跟前，謝靈毓當這是誰，原來竟是孫權。

雖然謝靈毓不知孫權的出現對她究竟是禮是兵，不過有大嫂在場，他應該也不會找她算賬，于是謝靈毓也顧不得那些瑣碎的過節，忙向孫權求救道：“大嫂的腳崴到了。”

孫權一聽立刻便下馬将坐騎讓給聶夫人：“大嫂你騎我的馬回去。”

聶夫人過意不去，孫權卻悄悄朝她使了個眼色，聶夫人會意，握住缰繩便向謝靈毓道：“靈毓，有孫權陪你，我便放心了。”

衆人将聶夫人攙扶上馬，聶夫人還把侍婢捎上了，二人揚長而去。

荒郊野外一下子只剩下謝靈毓和孫權二人，天上繁星點點，野外風蕭蕭兮，謝靈毓突然又累又餓，覺得回府的路望不到頭，頹唐地嘆了口氣。

孫權側過臉問她：“怎麽了走不動了”

謝靈毓為難地點點頭，擔心孫權會将她扔在這裏不管，不料孫權卻不慌不忙在她面前彎下腰道：“那我背你。”

你背我謝靈毓覺得有些難為情。

孫權扭頭向她道：“你不上來，我可就走了啊”

雖然不情願，但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謝靈毓不敢再耽誤時間，小心翼翼地抓着孫權的肩偎上去，有種共患難的溫情。

她在他背上喃喃道：“今日我欠你一回。”

孫權背着她大步流星往前走，陰陽怪氣道：“你別恩将仇報就行。”出奇地沒有提到月錢的事。

謝靈毓又問他：“你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剛說完又發覺自己話太多。

孫權不厭其煩地答：“我在路上遇見家仆，聽說你們在慢慢走回去，所以就來接你了。”

謝靈毓不信孫權這麽好心：“你是來接大嫂的吧”

孫權力證：“我是你夫君，我當然擔心你啊。”

謝靈毓默默哦了一聲，還未回到府上，就依偎在孫權背上睡着了。

回到屋裏，燕兒和丹蘭都上前來問寒問暖，謝靈毓被她們的說話聲吵醒了，但是想着醒來後還要鄭重跟孫權道謝，這大晚上的，那場面想想都夠人抓耳撓腮了。謝靈毓索性沒有睜開眼，繼續閉眼裝睡。

孫權将她放在床上，還蓋上了被衾，四下一片寂靜。閉眼裝睡實在很不自在，謝靈毓莫名覺得眼睫犯癢，心想等孫權走了就好好睜開眼揉揉。哪知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孫權離去的腳步聲，謝靈毓躺在枕上正納悶，莫非孫權要趁她睡着時再暗害她一把

正攥緊拳頭防備着，忽然感到有兩片溫潤的唇在自己額間停留了一下，臉龐也被一陣溫熱的氣息萦繞着，謝靈毓心下一驚，孫權是在偷親她

謝靈毓的手在被衾下驚慌地抓着一角，若孫權再放肆，她已預備好了擡腿踢他，好在孫權沒有再做什麽，片刻後拉上床幔緩緩離去。

謝靈毓在昏暗的床幔裏緊張地用手揉眼，心跳如脫缰之馬。

孫權則在床幔外滿頭大汗，胸膛因喘息而起伏不定，他克制地望了一眼被自己拉上的床幔，轉身去洗了冷水澡讓自己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