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禮尚往來

禮尚往來

謝靈毓吃過早飯便在床上待着，躺一時坐一時，外面下着雨，肚子總是陣陣作痛。心裏記挂着孫娴和孫紹正在跟靳明禾相處，隐約總放不下心，擔心靳明禾在孩子們面前說些不該說的。

前幾次她去正院瞧孫娴和孫紹，兩個孩子纏着她問阿母在哪裏，謝靈毓如實說了在西園，本來想找時機帶他們去西園，吳夫人那一關又不好過，因此這幾日輕易不敢再過去，上街買回來的竹蜻蜓都沒拿過去給他們玩兒。

喝了幾杯熱茶後，腹痛漸漸好些，見外面雨停了，謝靈毓讓燕兒找出前陣子新買的一對耳珰。

燕兒随後便捧着耳珰問：“夫人現在要戴嗎？”

謝靈毓擡眸擺手道：“我拿去送給靳姬。”

“那我拿只錦盒裝起來。”燕兒一邊裝納一邊又惋惜道，“夫人也太客氣了，這對耳珰可是新的，夫人自己還沒戴過呢。”

謝靈毓無所謂道：“她一來就登門送禮物，還姐姐長姐姐短的，我不拿出點心意，顯得我瞧不起她似的。”想到聶夫人還遠在西園，又低沉地喃喃着，“再者，聶夫人現在不在府上，這些場面功夫，總要有人做。”

丹蘭晾完衣服從院子裏進來，聽見她們說的話，擦着手上的水問道：“夫人是要去看靳姬嗎？”

謝靈毓點頭：“你跟我去吧，咱們跟她好歹有同鄉之誼。”

燕兒在一旁提醒着：“夫人前幾日給娴姑娘買的竹蜻蜓要捎着嗎？”

“不必了，免得靳姬多心。”

謝靈毓的确是因為不放心孫娴和孫紹才決定去正院一趟的，然而又怕靳明禾猜疑，以為她是專程過去盯着靳明禾有沒有苛待聶夫人的孩子，所以只好假裝是過去送回禮而已。

一場雨剛下完，路上濕滑，謝靈毓和丹蘭走得慢，還沒進正院，離老遠就聽見靳明禾悅耳的笑聲，她好像還在說：“你們瞧，兔子的耳朵會動呢。”

孫娴和孫紹稚嫩的笑聲也夾雜其中。

院子裏眼尖的小丫頭看到謝靈毓來了，忙上前迎道：“奴婢見過謝夫人，謝夫人快請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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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明禾一聽，撇下孫娴孫紹和兔子，笑靥如花地邊走邊喚道：“毓姐姐你來啦？”

謝靈毓被左右簇擁着往院子裏走，從丹蘭手上接過錦盒交給了靳明禾，客套地解釋着：“昨日回來得太晚了，什麽都沒顧得上，今日補的禮物，你可不要嫌太遲了。”

“毓姐姐給的首飾，自然是沒得挑的。”靳明禾雙手接過錦盒，一臉欣喜。

謝靈毓遠遠地看到孫娴和孫紹正在給兔子喂白菜，心裏在意，嘴上卻淡然問道：“你們兩個今日怎麽沒出去玩呀？”

幾日不見，兩個孩子再次看到她居然不喊二嬸娘了，只是偏過頭打量着。

謝靈毓讪讪地走過去瞧了瞧，前陣子出去打獵時帶回來的兔子正在地上跑來跑去，看上去胖了一大圈。

孫娴忽然伸出小手牽住她，還腼腆地仰頭笑了笑，謝靈毓欣慰地用另一只手輕撫着孫娴的頭。

靳明禾将錦盒交給身旁侍女，并向謝靈毓介紹道：“這是我的侍女馨兒，跟我一起從山陰來的。”

名喚馨兒的侍女這時低頭向謝靈毓恭敬道：“奴婢見過謝夫人。”

馨兒跟着靳明禾好些年了，長得姿貌動人，以前在山陰時也随靳明禾出過幾次門，因此謝靈毓對她略有印象。

謝靈毓客氣道：“咱們會稽人，今日在吳郡相聚了。”

馨兒微微擡頭，看向謝靈毓身後，似不敢确認地低聲問道：“這位是丹蘭姐姐嗎？”

丹蘭爽朗一笑：“我方才看到你就想問呢，那年咱們去看賽龍舟，你把我手帕借去了，可至今沒還給我呢！”

幾人談起昔年舊事，紛紛笑得開懷。

靳明禾又向謝靈毓細語道：“毓姐姐，我們明日去南山看山菊吧？我聽說那兒的山菊長得比樹還高呢，正好娴兒也想去。”

“明日恐怕不可。”謝靈毓面露為難，坦誠道，“我來了癸水，不便出門。”

靳明禾笑眼彎彎道：“我是不着急的，就等毓姐姐方便了再說吧。”又俯身跟孫娴解釋，“娴兒，聽見了嗎？你二嬸娘身體不适不能出門，咱們等一等她吧？”

孫娴聽話地點了點頭。

靳明禾向謝靈毓體貼道：“毓姐姐如不嫌棄，還請到我的偏房裏用茶？”

謝靈毓沒有推辭，眼角餘光瞥到空蕩蕩的正屋，恍惚中有一種聶夫人會突然走出來的錯覺。

來到偏房的茶案前，靳明禾親自端起茶壺斟了茶，謝靈毓擡手正要阻止，靳明禾卻柔婉乖順道：“我在毓姐姐面前，做這些事是應該的。”

謝靈毓怔了怔只道：“你太見外了。”

靳明禾還是昨日那副做小伏低的模樣，孫娴和孫紹也喜歡她。想到剛才兩個孩子圍在靳明禾身邊，謝靈毓心內有點不自在。轉念一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小心眼？這種事本就只有聶夫人才可置喙。

一盞茶還沒品完，忽見另一個小丫頭來到靳明禾身旁低語道：“夫人，該去前殿了。”

靳明禾稍稍有些慌張，忙放下茶杯，欠身向謝靈毓小聲道：“毓姐姐，我要去前殿侍奉了，估摸着傍晚才能回來呢。”

謝靈毓聽她這樣說，覺得奇怪：“你要在前殿待那麽久？”

靳明禾勾唇一笑：“吳侯讓我去的。”說罷又低頭自謙道，“興許是前殿的侍婢不夠使喚吧。”

謝靈毓也放下茶杯準備告辭，随口附和道：“說明吳侯信得過你。”

靳明禾歉疚道：“今日招待不周，還請毓姐姐見諒。”

“不必客氣，自然是前殿的事要緊。”

“我走了，毓姐姐請自便。”靳明禾說罷便帶着馨兒往前殿去了，臨走前還不忘吩咐另外幾個婢女好生照看孫娴和孫紹。

謝靈毓蹙眉感到納悶：孫策居然會允許靳明禾在前殿陪伴，好像有些不尋常。

孫娴和孫紹在院子裏商量着要給兔子拔毛，謝靈毓走過去問他們：“你們兩個，這幾日開心嗎？”

孫紹正揪着兔子的尾巴，一臉喜滋滋，對着謝靈毓答非所問：“靳姨娘說要做桂花糕給我吃呢。”

孫娴也滿臉期待地點着頭。

謝靈毓想問他們有沒有思念阿母，覺得不妥，于是忍着沒開口。然後又待了一會兒，見兩個孩子被照顧得周到，便悄悄和丹蘭回自己院子去了。

丹蘭見前後無人，低頭對謝靈毓輕聲提醒道：“夫人可不要看靳明禾現在笑得可親就以為她是好人，以前我們幾家侍女圍着談心，馨兒曾說靳明禾常常打她呢。”

謝靈毓詫異：“有這種事？”想了想又囑托丹蘭，“馨兒可憐，但她畢竟是靳家的人，我現在還看不透靳明禾這個人，這件事你不要再對其他人提起，以免有搬弄是非之嫌。”

丹蘭點頭答應着：“夫人放心，我有分寸。”

孫權已經回來有一會兒了，正在書案前看書，謝靈毓一進屋，以為自己今日精神不振看花了眼，定睛再瞧，孫權真的在看書，臉上還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知又跟什麽人鬥了氣。

謝靈毓故意杵在顯眼位置不動，想看看孫權什麽時候能發現她回來了。

孫權對着書卷抿嘴忍笑，片刻後便忍不住放下書卷癡笑，擡頭向謝靈毓道：“回來了就過來坐呀，你這麽大個人，我站在五裏開外都能看見你回來了。“

沒捉弄成孫權，謝靈毓覺得沒意思，邊朝書案走着邊道：“今日真是稀罕，你回來得這麽早，還安安靜靜捧着書讀。”

孫權換了另一只手捧書，悠然道：“我打仗不如大哥，謀略不如公瑾兄，再不奮發上進，還有什麽立足的本領啊？”

謝靈毓眼裏含着一抹淡淡笑意，上前別有深意地問了句：“手裏抱着聖賢書，想必今晚可以睡得安穩了吧？”

孫權挑眉一笑，單手攬過謝靈毓坐到他腿上，戲谑道：“我現在可是進退有禮，收放自如。就算你親我一下，我也能克制得住，不信你試試？”

謝靈毓聽出他的心思，敷衍道：“好了，不用試了，我信你了。”

孫權把臉貼在她背上嘟囔道：“你都沒試怎麽知道呢？”

謝靈毓試圖起身，撥開孫權的手道：“你看書吧，我想回床上躺着。”

孫權勾臂圈緊她：“別呀，再陪我坐一會兒。”

謝靈毓想着正好有事情要說，便繼續坐在他腿上道：“靳明禾邀我去南山賞山菊，我跟她說過幾日再去吧。”

孫權皺眉疑惑：“你要跟靳氏一起出門？只有你們兩個嗎？”

“還有娴兒呢，我已經答應她了。”

“你天天有空陪她們出去玩。”孫權哼了一聲，不高興地問道，“那你什麽時候陪我出去釣魚呀？”

謝靈毓扭頭望他：“你還有閑心釣魚？”

孫權忽而想到方才賀攀那一通嘲諷，忙岔開話題道：“你還是多防着靳氏，又是送禮物又是邀你出去賞花，你們原本也沒有多親厚，哪裏會有人一下子轉變得這麽快？擺明了是在巴結你。”

這些道理謝靈毓也不是不懂，只是想不通，靳明禾巴結她又有什麽好處？

謝靈毓嘀咕着：“那你覺得她會害我嗎？”說罷又自問自答，“她就算想使壞，也沒理由沖我來吧。”

孫權也嘀咕道：“我聽說她求着大哥讓她待在前殿侍奉，大哥還答應她了，你說這是不是太沒分寸了，大嫂輕易都不會去前殿呢。”

原來是靳明禾求孫策答應的，當時看她的神情，倒像是孫策主動開口留她似的。

想到聶夫人還在西園辛辛苦苦地養胎，謝靈毓又感到不忿，問身後的孫權：“你大哥是不是很喜歡她？”

沒等孫權回答，謝靈毓便掙開他的手，起身自問自答道：“你們男人都是見異思遷的。”

“你在說什麽呢？”孫權一臉錯愕，也站起來反駁道，“我又沒有做什麽。”

謝靈毓猛然回過頭問：“難道你還想做點什麽？”

孫權瞠目結舌，頓了頓覺得荒唐，回嘴道：“你瞎想些什麽？”看到謝靈毓陰沉沉的臉，發現又有吵架的苗頭，連忙背過身去，忍不住埋怨，“我今日真是諸事不順，在外面被賀攀嘲諷，回來還要聽你說莫名其妙的話，真不該回來這麽早。”

謝靈毓聽到這話，忙上前詢問道：“賀攀嘲諷你什麽？”

孫權不肯轉過身去，怪聲怪氣地問謝靈毓：“你這是關心他還是關心我呢？”

謝靈毓也不服軟，揚聲道：“你不說，那我去問賀攀了啊？”

孫權立刻轉過身，拽着她無奈嗔道：“你也太過分了，就不害怕我生氣發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