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除夕

除夕

我沒想到, 之前只是随口一提的事。

竟然真的有人放在了心上，并且付諸實踐。

又笨拙又真誠的小狗。

好吧，他不笨。

但他就是小狗。

——《青春記事簿》

翌日清晨, 第一縷陽光悄悄地從窗簾縫隙鑽進來的時候，許清兮睫毛微顫, 睜開了眼睛。

她很快收拾好了回爺爺奶奶家的東西，沒喊醒任何人，孤身一個人直接拎着行李箱去了大巴車站那兒。

從早上八點一直到下午五點，周轉了幾路之後, 所幸終于到了從小到大住的村子。

步行又走了幾公裏, 看到那個熟悉的破舊的小屋時, 一陣強烈的情感席卷而來。

還是她童年記憶裏的樣子。

村裏雖然不富裕，但家家戶戶鄰居都很熱情，充滿了溫暖, 爺爺喜歡在家門口的菜園子裏種菜。

生機勃勃一片, 綠油油的。

大黃就在門口看着家。

一切還是熟稔的模樣，在許清兮剛靠近的時候, 大黃最先亮起了眼睛，幾乎是不帶任何猶豫地撲了過來, 還嘤嘤似的叫了兩聲，眼睛裏充滿了委屈。

Advertisement

像是在說。

為什麽——這麽久了，還不來看我。

許清兮也蹲下身來，抱着大黃的身體，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對不起，害你等了那麽久。”

她低聲喃喃地說。

許清兮不知道的是, 她初三那年被接回家的時候，在村口的那塊石碑前上的車, 大黃三年來，幾乎每天都會過去，翹首以望等好幾個小時。

目光深遠，一直看向路的那一頭，不知道看什麽。

它只記得，小主人走得時候，摸着它的頭說，等我回來。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就這麽一直等下去。

村裏的人都在傳，老許家的那只狗，每天在村口遙望，也不怕被狗販子抓走。

不知道看什麽。

只有許爺爺和許奶奶知道。

這份割舍不斷的親情。

大黃再次見到主人，幾乎是緊緊地撲在她身上，仔細看的話，眼眶也紅了，隐隐約約間有一滴眼淚流了出來。

你怎麽才回來，小主人。t

又用腦袋輕輕蹭了蹭她的腿，表示着自己的思念。

狗狗對人類的感情，永遠都是最直白又純粹的。

許清兮忍住哭腔，揚起純淨又溫和的笑：“辛苦你啦。”

我不在的時候，守護着爺爺奶奶和我們的家。

此時，奶奶的蒼老聲音從院子裏傳來。

“大黃——”

大黃回應似的汪汪汪了兩聲，輕咬着着許清兮的衣衫，要拉她過去。

或許是近鄉情怯，許清兮的腳步頓了好幾下，才深呼吸着往前走。

在那座破舊的小屋門前，許奶奶走了出來，看到她的那一刻，還有些不可置信。

又用手使勁揉了揉眼睛：“清丫！”

許奶奶走得很慢，一瘸一拐的，人上了年紀了，腿腳也不太便，卻用了最快的速度跑過來。

許清兮也向她跑過去，連忙扶住，哽咽着說：“奶奶，孫女不孝。”

“來看您了。”

自從初三去市裏讀書後，基本上一直被學習壓着，加上許父并不允許她總是回老家，以至于這三年一直沒回來。

也是随着年齡的增長，她的自主和獨立意識逐漸增強，也慢慢地反抗。

許爺爺也從地裏回來了，一家人一整晚熱淚盈眶地團聚着，訴說着這幾年的事。

大黃也是他們家的一員，同樣在桌子上有自己的小碗。

它極為通人情，總是幫許爺爺奶奶幹活。

一聽說孫女要待十幾天，在這兒過年，老人家很開心，連忙又做了好幾個菜。

村裏的夜晚寧靜而祥和，偶爾會有些老人聚在一起唠嗑，天空也十分寧靜。

許清兮看着她的房間還被留着，書桌整整齊齊，心口又有些熱。

她也沒忘跟盛奕約定好的做競賽題，盡全力地提高自己的思維和做題能力。

伴随着鄉間清雅氛圍，許清兮在這兒過得也十分惬意。

一直到除夕那天。

她幫着爺爺奶媽布置着家裏，還買了很多煙花，對聯，聽着外面小孩子們的歡笑聲，情緒也不自覺地被感染了。

我看見外面煙花肆意滿天。

總覺得，這個時候。

有個人也在，更好了。

許清兮也只是想想，給他發了條短信。

【盛奕，除夕快樂。】

後面又附帶了一個顏文字微笑的表情。

她正現在大樹前，擡頭仰望着天，看着零零散散的星，和皎潔明亮的月。

恍然間，好像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當面說，豈不是更好？”

帶着少年獨有的低沉又不失清朗的聲線，嗓間含着笑意，語氣慵懶。

“回頭看，許清兮。”

他又說了一句。

整個山野清風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偶爾鼻尖還會傳來些許樹木的沉香。

月光打落在地上，許清兮看到出現了另一個影子。

還以為是在做夢。

她一直沒回頭，卻在看不到的角落裏，偷偷掐了一把自己。

有點疼。

影子也是真的。

她慢吞吞的，幾乎是緩慢到極致的速度轉身，一眼，就看到了夢中的少年。

他穿着打扮很随意，一身休閑風的黑衣黑褲，随意斜挎着書包，黑色耳機纏繞在耳廓上，鼻梁高挺，眉眼漆黑又張揚，流露出輕松自在的氣息。

月光打落在他的臉上，襯得五官愈加立體端正，又平添了幾分柔和。

“盛……盛奕？”

她語氣帶着幾分訝然，清澈的眼眸深處卻溢滿了歡喜。

“嗯。”他擡了擡下巴，語氣随意卻夾雜着笑意：“歡迎我嗎？許清兮。”

“我爸媽去旅游過年了，二人世界，我被孤零零地撇下，來投奔你了。”

她那天在說要去的地方時，盛奕就暗戳戳地記了下來，已經規劃好去找她玩了。

一起過除夕。

“許清兮，收留我嗎？”

他一步步走近，彎着唇角問。

許清兮這次才真正的回過神來，他竟然真的來了。

她的聲音中都是止不住的雀躍：“歡迎！收留！”

“盛奕，你怎麽找到的呀？”

畢竟還挺難的，公交車不通到村子裏。

“有志者，事竟成。”

他沒細說，只是粗略帶過：“不邀請我去咱爺爺奶奶家坐坐嗎？”

許清兮眨了眨眼，剛要說話，許爺爺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清丫，這小夥子是誰啊？長得真俊。”

“你同學嗎？”

許清兮點點頭：“那個——他能來一起過除夕嗎？”

許爺爺樂呵呵的：“當然。”

“謝謝爺爺收留，我來幫您背着菜吧。”

他極為有眼力勁，也沒嫌髒，笑着一把背在了身上。

“還挺輕。”

跟許爺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盛奕的性格是很讨家長那一輩的人喜歡的，不一會兒，許爺爺就完全被虜獲了，就連晚上吃年夜飯的時候，都在不停地給他夾菜。

而盛奕，也有禮貌地都接了過來，并沒有在意碗筷或者竈臺破舊，仿佛他是刻在骨子裏的溫雅。

尊重老人，體貼女生，三觀正，思想清明。

他身上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散發出的魅力，讓人難以忽視。

以至于，一整晚上，許爺爺和奶奶都發現了，自家孫女一直在盯着人家小夥子看。

都還挺滿意的。

就笑眯眯地，旁敲側擊打探着：“小盛啊。”

“嗯。”

“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啊？”

“或者說——”

“你看我們清丫怎麽樣啊？”

許奶奶性子一向直來直往，做不來暗戀和拐彎抹角那一套，她慈善和藹的臉上充滿了期待。

而許清兮，臉已經紅得不成樣子了。

她只是不停地在戳自己碗裏的菜，耳朵發燙，怕聽到拒絕或者其他不好的答案。

許清兮先急切着說了聲：“奶奶，我倆就是同學！”

沒錯，就是同學。

她在心裏這麽告誡自己。

但卻忍不住地期待他的答案。

偷偷瞄了好幾眼。

而盛奕，恰好這時候，眼神定定地落在許清兮的身上，笑容清亮：“小許同學人很好。”

只要誇她，他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從成績品行到性格外貌，幾乎誇了個天花亂墜，當然，完完全全都是發自內心。

許爺爺和許奶奶也笑得合不攏嘴，就連許清兮都覺得，他太誇張了。

哪有……哪有那麽好。

“她在我心裏，是最好的姑娘。”

說到這句的時候，盛奕的眼神飽含深情，直勾勾地地往她的方向看過去。

清澈而真誠。

雖然沒有直面說那句很喜歡。

但仿佛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如今不說，是時候和年齡不對。

他會等到成年後，真正的成為一個有責任男人時，鄭重地表達心意。

“好啊好啊。”

“小夥子很有眼光，我孫女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從小成績就好，幫着他們幹活，懂事又體貼。

她一直擔心，自己去了，清丫以後會怎麽辦。

會不會遇人不淑，再或者，受父母的影響，不願意和男生接觸。

沒想到，盛奕出現了，也安撫了老兩口的心。

人老了，看什麽都很清明，也能看透一個人的品行如何。

是不是真心。

盛奕是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的一顆心剖開，捧給她。

沒有任何的遮掩，只餘下清白與熱烈的真誠。

許清兮一晚上被誇的，臉上的紅暈就沒有消失過，原本清冷安靜的少女，仿佛成了夜晚最鮮亮生動的顏色。

除夕夜的煙花和鞭炮此起彼伏地響起，兩人吃完飯，手裏都拿着一根仙女棒。

肆意綻放如同流光的煙花，銀樹火花，仿佛成了這世間最美的顏色，讓人目不轉睛。

“許清兮。”

“嗯？”

“除夕快樂。”

仙女棒綻放出的煙花落下的光，若隐若現映在他的臉上，本就深情的眼眸愈加顯得蠱惑人心。

從他的眼睛裏，許清兮看到了自己，以及身後的璀璨煙火。

“我親口對你說了。”

他笑得散漫不羁，骨節如玉的指尖拿着仙女棒，慢慢地，一步步向她靠近。

少年灼熱的呼吸不停地噴灑而來，語氣鄭重而認真，他笑着：“以後每年的除夕，我都陪你過，好不好？”

我本來是不在意這些儀式感的日子的。

可因為你在。

他們好像都有了獨特的意義。

喜歡哪有什麽欲蓋彌彰遮遮掩掩，是哪怕被關在籠子裏，也壓不住那顆想你的心。

許清兮心尖微微觸動，她其實沒想過，盛奕會來，畢竟路途實在太過遙遠，而村子又很偏僻，仿佛跟他這個人渾身的氣質就不相配。

可他竟然出現了。

在這家家戶戶熱鬧歡騰的日子。

他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她。

你看，哪怕t千難萬險，我也一直都在。

你不是孤身一個人。

“你要說話算數。”她回應着少年的話，眼眶濕熱，卻笑意盈盈。

“嗯。”

“如果不算數的話，罰我——”

“什麽？”

“被你管一輩子，行不行？”他手裏的煙花已經被燃盡了，可沉黑的眼底卻泛着細碎的光。

許清兮的心神在他靠近過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了平靜，耳邊萦繞着他的話，不斷地盤旋。

他……什麽意思。

管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