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裴宴這一個月來的看房經歷, 概括為兩個字,就是“頭大”。

但這些天看下來的商鋪,要麽地段不好,要麽面積太小, 要麽管道太亂, 沒有致命問題的都貴得叫人咂舌, 裴宴再在熙來街擺半年攤才能勉強買得起。

也不奇怪。

商鋪有“旺鋪”和“淡鋪”之別,那些樣樣好的旺鋪,生意不可能差。房東無論是自己開店, 還是出租,每年收入都紅紅火火, 除非急缺錢, 否則都不會将旺鋪出售, 那簡直跟殺雞取蛋差不多。

如果裴宴只是想租商鋪,還不會有這麽麻煩。

偏偏她是要買的,一錘子買賣不說,後續還得交房貸,自然挑剔了些。

這麽看了一個月, 就當裴宴真有些崩潰的時候,終于看到了個不錯的商鋪。

*

因是托張全的人脈聯系上的商鋪戶主,若是有什麽差錯,張全面子上也不好看, 便提出由他幫着把關。

裴宴有駕照,但十幾年沒開,不好上路。有人接送, 自然沒意見。

去時捎了幾個燒餅,分給張全兩個。張全美滋滋啃着燒餅開着車, 這個點不堵車,五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市中心。

裴宴看中的這家商鋪位于浔陽市中心核心地段,一條很有歷史的步行街“槐南街”內。

槐南街緊鄰浔陽的中心CBD商區,周邊寫字樓、商場大廈鱗次栉比,客流雖說比不上近年新造的、就在商區內的步行街和幾座大型商場,但也十分可觀。

道路和店面都古色古香,在街邊百年老槐樹的印襯下十分有韻味,一到周末和旅游旺季,還會來不少來這拍照打卡的市內外游客。

槐南街地上鋪的是青石板,據說有百年歷史,建築也大多是是那個年代留下來的歷史建築,頂多三層,因為多次修繕、精心維護,看上去一點都不破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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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這外部環境,就很讓在古代待了十幾年的裴宴喜歡。

待售商鋪位于槐南街中段,挨着一棟三層的、內部正裝修的氣派鐘樓,很好找。

戶主是個肚子滾圓的中年男人,擦着汗迎上來:“來了,來了!大哥,不是說買家是個女的?怎麽……?”

他以為張全才是來看房的。

張全笑道:“來看鋪子的不是我,是這位小裴。”

戶主目光在裴宴臉上一落,有些遲疑。

實在是裴宴太年輕了,看着頂多20歲吧?這麽小年紀的,真買得起商鋪麽?

他怕不是被人哄了?

裴宴不知戶主在想什麽,給他遞了個燒餅,“我做的,您最好熱熱吃。”

戶主沒什麽心情吃東西,甭管這姑娘靠譜不靠譜,他還是盡心盡力帶着裴宴在商鋪內兜了一圈。

商鋪面積不大,從門口望進去一覽無遺。

整個一樓呈長方形,客堂大概三四十平方米。最裏面左邊是後廚,開了後門,方便裝貨;右邊則是衛生間和通往二樓的樓梯。

商鋪二樓面積很小,戶主說是因為原先修房子的時候,大部分面積就跟右隔壁打通,歸給右隔壁去了,二樓屬于這家商鋪的只有十平方出頭,對着後頭開了兩扇窗。

店後門對着的是幾條交錯的、通往中心商區的小路,中間點綴賣工藝品的小鋪子和槐樹,雖說沒什麽特殊風景,但也不會擋光。二樓挺亮堂,原先戶主是當第二個客堂用的,一樓坐滿了,客人就能來二樓坐。

裴宴越看越滿意:“這鋪子多大面積?按市場價賣麽?”

這個地段的市場價大概三到四萬,裴宴估算面積大概在70平方出頭,她這些天擺攤又攢了些錢,可供首付的資金大概是80萬左右,這個商鋪應該正好在她承受範圍內。

戶主報了面積,果然跟她的估算大差不差,但報價時卻出乎意料:“230萬,如果本周內簽合同,可以再便宜5萬。”

這下不但是裴宴,張全也震驚了。

這麽便宜!?這個鋪子按市場價,怎麽也得叫個二百六七十萬才對!

他狐疑地往四周看看,難不成這商鋪有什麽問題?

看出兩人疑慮,戶主眉毛耷拉下來,嘆氣道:“瞞你們也沒用,一打聽就知道。”

他把去年一年發生的事說了:“先是我父母相繼病逝,再是我妻子車禍重傷,上月我兒子又倒下了,肝病,得移植。我的型能跟兒子配上,但手術費就要好幾十萬,所以才急着賣這祖傳的面館。沒想到剛挂上待售,就有風言風語說這鋪子風水不好,買或租這鋪子的,不僅生意不會好,還會有血光之災。”

“我們家連着壞事,這話我聽了都有幾分信,別說別人。生意人本就忌諱多,這下人家恨不得繞着這鋪子走,這大半個月,就一人給了個價,180萬——這,骨折都不是這個折法,我真沒法答應。”

裴宴原本是不信這種神神叨叨,玄而又玄的事情的。

但想到霍妗妗能吸人氣運,想想叫出面板,詢問客服:“世上有風水這種事?”

客服:[親親,成事在人,不要把什麽事都怪無辜建築呢。咱們要相信科學,不要封建迷信~]

裴宴:“......”

她其實覺得“氣運”的說法就挺封建迷信。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平時問一句才打一個屁的客服竟屈尊多說了一句:[氣運本質是一種磁場能量,死物理論上也擁有這種能量,但都微乎其微,不會對人造成任何影響。]

這下裴宴完全放心了。

不過面上卻沒有顯出來,她得确認一下戶主所言真假,可別有什麽比他說的更嚴重的毛病。

說了句“回去想想”先行離開,戶主顯然認為裴宴不可能買他的鋪子,面上更是哀愁。

一出鋪子,裴宴明顯感覺到周圍異樣視線。

她想了想,去不遠處一家糖水鋪買了碗糖水,還沒等她旁敲側擊,老板娘就壓低聲音:“你們是來看商鋪的?”

裴宴眼皮動了動:“是,怎麽?”

“哎喲!”老板娘一臉不可思議,“哪個中介介紹你們來的,那個商鋪,可是出了名的風水不好!”

老板娘的說辭跟戶主大差不差。

難怪戶主一點沒有隐瞞的意思,看這老板娘八卦的熱心勁,還有周圍那些隐隐約約的視線,就算他不說,只要不是當場簽下合同,不然一出門保準會知道“風水不好”的事。

多方打聽加請人實地考察,确定這鋪子除了所謂“風水不好”沒別的毛病,裴宴幹脆地跟戶主簽了合同。

225萬,裴宴沒再壓價,實在是戶主已經夠慘,實在下不去手。

戶主喜不自勝,周圍店主則覺得裴宴冤大頭。

槐南街有全國連鎖老牌餐飲店分店、浔陽本地老字號這些中大型餐廳,也有不少普通小店。

下午時分,小店主湊一塊八卦:“那家店賣出去了。”

“真賣出去了?哪來的冤大頭?”

“說是個二十出頭小姑娘,年輕人不信這個。啧,到時候生意做不下去,才知道後悔。”

人群中,唯獨剛售出商鋪右隔壁茶莊的老板面色難看。

他替人辦事,帶頭傳播“風水不好”謠言,知道最多內情。思量許久,咬牙到一邊撥通電話。

*****

幾百公裏外,魔都。

魔都地标之一,銀城大廈88層,一個男人拿着手機,神色匆匆繞過幾群受邀前來的媒體。

看到迎面走來幾人,他神色一松:“宋經理!”

幾人中略富态的中年男人臉上肉一抽,訓斥道:“小朱,二小姐——不,現在是宋總經理了。宋總經理人還在這呢,我哪配得上一句‘宋經理’了?”

說着,他略躬下身,朝身旁打扮得體,相貌明豔的女人陪笑道:“總經理,我這助理沒教好,不會說話。”

宋宛如笑笑,沒出言糾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宋懷忠暗暗松了口氣,暗嘆自己反應快。

他雖說是跟了宋老爺子幾十年的嫡傳四徒弟,照着宋家的規矩改姓了宋,還跟着宋宛如親大哥一道排了“懷”字輩。但他廚藝上天賦不高,并不得老爺子看重,一把年紀還只能跟在其他嫡傳徒弟後面做個二廚。

好在他多年以來,一直拍宋宛如馬屁。

今年宋宛如一反常态,開始插手家中生意。他因為最合她心意,成功上位,成為宋家最重要的家傳老店——宋家酒樓浔陽新分店的大廚和實際管理者。

他知道這位置能不能保住,不過是宋宛如一句話的事。

宋宛如的脾氣,一有點不稱意的,就得發怒t。

浔陽店賬面好不好看,關系着她的面子。因而宋懷忠有心撈油水,卻也一直不敢動什麽手腳。

好在,宋氏酒樓近期有個新企劃,要求他收購兩家臨近鋪子,作為附屬于酒樓的禮品店和甜品店。等打出名氣,總部會開單獨的連鎖甜品線。

其中一家鋪子打聽到買方是宋家,十分上道,求着賤賣。宋懷忠按市場價略低一點做賬,成功吞下大幾十萬。

無本萬利的生意,隐蔽又毫無後患。

因為賬面比市場價略低,宋宛如查賬時,還誇了他一句。

宋懷忠心中不知多麽竊喜,本以為能再撈一筆,偏偏另一家鋪子不識好歹,并不上道。

他跟心腹助理一合計,使了個毒計,買通附近一茶莊老板,讓他傳該鋪子風水不好,這下果然趕走其他買家。

鋪子戶主急着用錢,宋懷忠打算再吊他一段時間,別說180萬,急切之下,150萬說不定都能成。

剛上任個把月,就能到手一兩百萬。

以後雖沒機會撈這麽大油水,但管人可比給人幫工好太多。

宋懷忠更是鉚足勁要拍宋宛如馬屁,眼看過兩天魔都店要剪彩,巴巴地過來幫忙露臉。

宋懷忠裝孫子才勉強上位,管的不過是浔陽這一準一線城市的分店。宋宛如這種天生好命的可不一樣,她直接空降魔都新店總經理。

魔都店作為宋氏集團本年度重中之重,比起浔陽店,這才是親生的。

在魔都标志的銀城大廈盤下兩層高層,各種裝潢也金碧輝煌,盡善盡美。提前一個月就開始造勢,幾天後剪彩,宋老爺子和宋宛如大哥還會親臨現場。

這些天宋氏其他産業都十分低調,浔陽店到現在都沒做任何宣傳。

與之相對,魔都店這邊請來的媒體絡繹不絕,看得宋懷忠十分眼熱。

眼看着馬上又要接受媒體采訪,宋懷忠壓根顧不上助理欲言又止的神色:“有天大的事都給我憋着,等剪彩完再說。”

他不僅得拍宋宛如馬屁,還得費盡心思想着過兩天怎麽在老爺子面前多露露臉,忙得很。

浔陽那頭一切都安排得極為妥當,宋懷忠想不出會有什麽差錯。

不過雞毛蒜皮小事,過兩天再說也不遲。

*

媒體采訪,宋宛如是當仁不讓的主角。

她和三金影帝霍行結婚多年,常常艹恩愛人設,女兒霍妗妗也是童星進圈,小有熱度。

在場媒體除了為餐廳造勢,還有不少問生活相關。

以往宋宛如被問到類似問題,從來臉色甜蜜,滔滔不絕。

但今天不知為何,唇角僵硬,似乎不願多說。

偏偏有記者想搞個大新聞:“宋女士,霍昔退圈已快半年,你們還有聯系嗎?她現在在做什麽?”

宋宛如面色一僵,深呼吸兩下才沒露出破綻:“霍昔退圈後賭氣離開霍家,阿行對她十分失望,也無法聯系到她。”

言語中,刻意塑造霍昔不懂事的形象。

見記者們還要追問,她十分煩躁,忽然想起前段日子,從沈老太太壽宴回家途中,妗妗因為沒上春晚跟霍行抱怨。

以往一直順風順水的女兒遭遇挫折,顯露出任性,霍行被纏得多了,竟有些不耐煩道:“你怎麽變成這樣?還不如霍昔原來懂事。”

霍妗妗氣得摔車門離開,宋宛如甚至沒顧上去勸。

多年夫妻,她多少能看出霍行想法——

雖然霍昔大鬧一通,離開霍家,但那不過是驟然得知當年往事,意氣之舉。若是霍行哄一哄,她肯定會恢複原來模樣。不哄,只是他不願放下身段。

霍昔離開後,不再有人天天噓寒問暖,早晚問安,每天變着法做咖啡點心讨他喜歡;不再有人随叫随到,仿佛你是她心裏唯一最重要的人,霍行多少覺得不習慣。

霍妗妗一向愛撒嬌,愛使小性子,霍行從前不覺有什麽,但此刻對霍昔厭惡下降,便發覺霍妗妗似乎有些過于任性。

宋宛如暗自心驚,心底生出了種莫名的恐懼。

因為這不知緣由的恐懼,她還試圖去查霍昔動向。然而,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她對霍昔的認識十分淺薄。

當初她對霍行一見鐘情,查出對方務工時,在一個鎮子有懷孕女友。

反正未曾領證,她只一句話,看見攀高枝希望的霍行便幹脆利落跟那女人斷了關系。

後來霍行越走越高,将那段鄉下過去當做恥辱,從不提起。

霍昔被接到霍家後,也一直很乖巧地不提過去,把自己當石頭裏冒出來的人。因為霍妗妗高考分數極一般,靠人脈在藝考拉分才進了電影學院,霍昔連自己上的什麽大學都不曾說過。

以至于現在宋宛如真的想動手查,卻猛然發覺——她不知道霍昔參加校園歌手大會前的人生。

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不知過去的人談何容易?

霍行倒是多半知道霍昔老家,但涉及他的禁忌,宋宛如不敢貿然提起。

她只能自我安慰,霍昔現在肯定處境悲慘,不知在哪個村裏掙紮。

她成功說服了自己,但潛意識還留有一絲恐懼,因而她不再滿足于安穩閑适的貴婦生活,向家裏提出要插手生意。

她是宋家幺女,父母和上面一個哥哥都很寵她,聞言沒有不答應的。

宋家生意集中在岳東和燕京,近年有意向南方發展,今年一口氣在南方開兩家“宋家酒樓”分店。本想讓宋宛如拿其中較小的浔陽店練手,但她壓根看不上浔陽這準一線城市,愣是要走了最重要的、關系到宋家能不能在南方紮根的魔都店。

至于浔陽這家,她自認能力不錯,也沒交給別人,自己挂了個總經理名頭,挑了個合心意的人過來管着,隔兩個月跟她彙報一聲。反正以宋家的名氣,生意不可能不好,到時候也是給她的履歷增光。

......

“宋女士,'宋家酒樓'的魔都店,有信心能拿下本屆‘新店之星’嗎?”

宋宛如猛然回神,擡眼望去,果然是《華國美食月刊》的記者,提問時都有種獨屬于圈內人的底氣。

新店之星。

這是華國美食協會每年一評的重要獎項,只有開業三年內的新餐廳有資格入圍。

全國範圍內一共十八個名額,且每省(直轄市)最多只能有一個獲獎餐廳。

對于美食圈內人,尤其是宋家這種世家來說——家傳老店開新分店,一定得盡早拿到這個獎項。

如果當屆兩家新店都沒能拿到“新店之星”,那不僅要成圈內大笑話,還會被懷疑是不是宋家的手藝走了下坡路。

家傳老店,是一個廚藝世家的立身之本。

總店代表這個家族的最高水準,像宋家酒樓的總店,就是宋老爺子和最得意的徒弟掌勺。

分店大多由嫡傳徒弟和族中子孫做一廚,代表這個家族的平均水準。

總店敗落,那家族直接完蛋;分店手藝下滑,會被認為該家族金玉其外,只有總店苦苦支撐,其實早已不行,宋氏集團旗下酒店、低端連鎖餐館等産業都會受到波及。

畢竟,大家光顧宋家産業,就是看中“宋”這個姓氏,以及它代表的那份傳統和手藝。

家傳老店都敗落了,這個家族哪還有手藝和傳統可言?

宋宛如将那些霍昔不霍昔的雜念甩開。

第一梯隊五家沈、黎、白、邵、宋。

江南邵家和首位沈家早早在魔都紮根,八百年前就拿過“新店之星”;白家的産業星羅棋布于川地和中原,還沒在魔都開過分店;黎家雖說手藝僅此于沈家,甚至出了個堪稱天才的繼承人,但産業體量最小,這麽多年來一直蝸居于廣粵,頗有些不思進取的意思。

宋家手藝在五家屬末流,但既然前四家都不做對手,那便無人敢與宋家争鋒。

她笑容自信:“當然。魔都的新店之星,我們宋家,勢在必得。”

*****

“宋家酒樓于魔都開分店”的新聞全網開花,偏偏裴宴最近無心關注窗外事。

辦完所有貸款和商鋪過戶手續後,主線任務四的獎勵成功到手。現在面板的圖标變成了七個,左上角是這回并沒有任何變化的“聲望值”和“存活時間”,右上角是“任務”“食材檢索”“商城”,前段時間新增的“客服”以及這回新增的“每日食材安全掃描”。

“每日食材安全掃描”是個綠色圖标,點擊後面板正中會出現一個綠色圓形網狀圖案,中間指針在圓網上緩慢轉過一圈t,面板便顯示[今日食材無食品安全問題]。圖标暗下,再點開便顯示“冷卻中”,第二天才能再次掃描。

裴宴打算以後每天進的貨到手就掃描一次,以防萬一。

然後才是這次獎勵的重點:一次性店面設計功能。

因為之前客服說是在腦內設計,裴宴也沒專門跑去店裏,躺在床上,選擇使用獎勵。

一瞬間,她感覺到種失重感,再睜開眼,眼前空間已不是她的卧室。

裴宴瞪大眼睛,看着以前跟商鋪一模一樣,只不過變成毛坯房的空間:!!!

摸一下,都能感受到水泥牆壁的觸感。

黑科技,這就是黑科技嗎!

也太神奇了!

裴宴暗自激動了一會,才按照耳邊響起的提示音,設定好心理價格,開始設計。

她參考了在古代見過的一些酒樓內部裝潢,一樓客堂擺12張4人桌,用的是顏色略深、帶有自然紋路、厚重不顯廉價的木材;座椅同材料,加了一圈圓弧形的低矮靠背,高度能托住人的腰部。

地面鋪一層淺灰色瓷磚,白牆左邊挂三幅畫民間飲食的國畫,右牆則挂一幅卷軸,提幾句蘇轼的《老饕賦》。

收銀臺同是木制,後有窗口和窄門通往後廚,窗口旁挂一小黑板用來寫菜單。

右邊淺色屏風擋住木質樓梯,樓梯後是洗手池和一間男女共用的廁所。樓梯上去,二層隔成兩個小包間,因空間小不設門,用布簾充當隔斷。

門是普遍的玻璃門,招牌則是古色古香牌匾,用鑲金大字上書“裴氏食府”,旁挂兩盞古典宮燈,入夜可以點起。

整體古色古香,十分符合槐南街的氛圍。

挂畫、卷軸、收銀臺旁的流水青松盆景......就連桌上擺的筷桶都是裴宴精心挑選,雖說按着系統推薦,所有軟裝都用了最便宜那檔,但組合起來卻半點不顯廉價,還十分有意趣。

裴宴對這效果很滿意。

确定沒什麽遺漏後,系統給出設計圖紙、推薦裝修團隊表和軟裝購買清單。

裝修團隊裴宴挑了排名前十裏最便宜那家,詢問清硬裝所需時間後再下單軟裝,讓商家等地磚鋪好、膩子刮好後再配送。

這前前後後弄好,大概要一個月時間。

期間系統一直沒下發新主線任務,裴宴跟客服報錯,才知道要等裝修好後才會下發任務。

裴宴:“。”沒有任務做,好不習慣。

不過這下她終于有空帶裴珠去醫院複查。

結果十分喜人,醫生盯着裴珠看了好幾眼:“您恢複得特別好,以後複查可以減少到半年一次,目前看來基本沒複發可能。如果心裏還不放心,可以去中醫院配點中藥調理,針對性的西藥是沒必要吃了。”

裴珠一出診室就對裴宴說:“這下你能答應我給你幫忙了吧?”

裴宴看着報告,心中歡喜。

她辛辛苦苦做任務,提高氣運,不僅為了自己,也是為了裴珠。

裴珠身體變好,說明她的努力十分有效。

雖說她心裏更希望裴珠享清福,但想想裴珠今年其實才四十不到,離退休年齡還早,這幾個月閑着,都快閑出心病來了:“那,你去新店那邊幫我多盯盯裝修隊,順便看下周圍房源。等正式開店,我們要在周圍租房。”

“家裏房子不賣?”

“到底是外公外婆留給你的,鎮上的房賣也賣不了多少。”

裴珠連連點頭,當天就跑去看房。

*****

沒任務做,裴宴也沒閑着,除去到熙來街擺攤,還抽空将攢下來的食材檢索券用了。

一張用來檢索“大米”,另一張則用來檢索“辣椒”。

大米自不用說,浔陽是南方城市,主食就是米飯;而辣椒則是調味料裏,用得最多、且品質影響較大的。

最重要的是——之前面粉囊括低筋、中筋、高筋,讓裴宴生出一些想法。

這次檢索辣椒,出來的排名表格果然囊括了各種辣椒品種。燈籠椒、子彈頭、小米辣......

要知道,不同的辣味菜肴,需要用不同辣椒。

這張檢索券用得十分劃算。

挑選之下,大米和大部分辣椒,都有網絡渠道購買、價格适中且排名前列的選項。

唯獨“小米辣”和“二荊條”除外。倒也不是沒有排名靠前列的,只是......

小米辣排名第三,二荊條排名第二的,購買方式都寫着“川省眉江市X縣X山小涓村,得到農戶邱老兒認可後可購”。

怎麽這年頭買個辣椒還得得到農戶認可的?

裴宴真有點好奇。

搜了下這個小涓村,雖說在山裏頭,但川地多山,小涓村并不算偏僻,周邊有幾家農家樂,也有直達的中巴路線,交通還算便利。

這兩種辣椒排名更前的,都顯示“已被承包,難以購買”,裴宴思索之下,決定去小涓村看看。

一是因為好奇,二是等後面正式開店,恐怕就沒時間專門去川省一趟。

有機會拿到能力範圍內最好的辣椒,裴宴可沒有退而求其次的習慣。

當天便定好機票,擺攤時跟客人們打了個招呼,說要出去幾天辦事。

客人也都習慣了,裴宴忙開店的事,有空才會來熙來街擺攤。他們自知留不住裴宴,自然不會多抱怨,只希望她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第二天清早,從浔陽機場直飛川省,轉大巴到了眉江市。

眉江市是個面積不大的三線城市,位于川東,臨近渝州,因山清水秀風景優美,常有外地人來旅游。

一下大巴,就聽見當地人操着□□和川地方言拉客:“女娃娃,住店噻?”

“妹兒,要不要坐車?”

今日日頭有些烈,裴宴輕裝上陣,只背了個大帆布包放換洗衣服。包底部有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放進去的墨鏡,她翻出來戴上了,抿着嘴繞過這些不知底細的拉客人,徑自往外找專門打車處。

三月份,淡季,天氣乍暖。打車處停着一排車,大多開着車窗聊天。

裴宴挑了個口音純熟的本地師傅,上車便問:“師傅,你們這兒有那種開了好多年的老字號大排檔麽?”

師傅訝異地看她一眼,這女娃娃雖然打扮時髦,但渾身氣質極佳,墨鏡一戴,還以為是哪來的女明星。

他還以為這女娃娃要去的是什麽高級酒店,連鎖大餐廳,沒想到竟問他大排檔?

“妹兒,大排檔煙火氣足,吃飯的什麽三教九流都有。”看上去纖纖細細的小姑娘,能習慣這種地方?

裴宴笑道:“師傅,下河幫川菜,不去大排檔,難不成去找高級餐廳麽?”

師傅越發驚訝,他通過後視鏡仔仔細細看了裴宴幾眼:“看不出來,妹兒你還是個會吃的、懂行的。”

川菜由三種流派組成,分別是“上河幫”“下河幫”和“小河幫”。

上河幫的代表是川省省會錦城的“官府菜”,以高檔宮廷菜為主,用料講究,菜品精致,代表有宮保雞丁、回鍋肉等。

小河幫分布在川南地區,古代是重要鹽産地,鹽商雲集,經濟發達,小河幫菜注重調味,以水煮為主,高端大氣,代表有水煮牛肉、冷吃兔等。

而下河幫則分布于川東和渝州地區,古時地勢崎岖,交通不便,經濟不怎麽發達,在此讨生活的多為碼頭上運貨的夥夫船夫。下河幫菜起源于重勞力中,用料不講究,甚至多為動物內髒等下水。調味粗犷大膽,也被稱為“江湖菜”,代表有燈影牛肉、泡椒雞雜。

吃上河幫、小河幫菜,得找正經餐廳。

下河幫菜則反其道而行之,本就是從民間出來的流派,自然要去民間找。

碼頭,河邊,大排檔。

裴宴雖說以買到辣椒為目的,但卻沒直奔目的地。

她廚藝雖強,但世上高人不知凡幾,她不會自傲到認為自己天下第一。

活到老,學到老,從前升上尚膳後,她也經常出宮找民間名廚切磋學習。

彼時大庸在建昭帝和姬憑闌的努力下發展得十分昌盛,水路陸路都建設得很好,皇帝一年總會微服出巡幾趟。她抓住機會将江南、岳東、廣粵幾大菜系的發源地走了個遍,卻唯獨沒去過巴蜀地區。

巴蜀并非貧窮艱苦之地,蜀商赫赫有名,川菜也傳遍中原。然蜀道艱險,并無官道直通巴蜀,從京城到蜀中短則幾月,長則難以計算。皇帝不可能去,裴宴也不可能玩忽職守,放着整個尚膳局的工作不管,人間蒸發一年半年。

如今雖沒時間将三種流派吃遍,但既然眉江市t正巧是下河幫發源地之一,她于情于理,都得淘一下最原汁原味的下河幫手藝,運氣好,還能參悟一二。

裴宴提前在網上做過功課,但網絡信息繁雜,不如像現在,直接和當地人打聽。

師傅将裴宴拉到本地人才知道的大排檔一條街,這地方開在舊城區中,臨近古時碼頭。攤位擠擠攘攘,賣什麽的都有,口子上甚至還有現殺活魚。攤位間是一排排金屬桌椅,排布得七零八落,正值飯點,街上熙熙攘攘,什麽人都有:中午休息的小白領,叽叽喳喳的大學生,身上還有泥點子白灰的農民工,還有露着紋了青龍的健碩胳膊,一臉兇悍,給人感覺做什麽一點都不和諧行當的大漢......

論幹淨整潔,跟管理嚴格的熙來街天上地下,更沒有高級餐廳的高端大氣上檔次。

然而,就是這種人間煙火氣裏,才隐藏着下河幫獨一無二的美味。

墨鏡擋住大半天光,本就超乎常人的嗅覺變得更加靈敏。

裴宴微阖着眼,在周圍繁雜的氣味中剝絲抽繭。去除人味、劣質的香氣,尋找最能吸引她的那一縷氣味——

她睜開眼,目的性極強地繞過幾個歪七扭八的攤位,找到深處一家面積不小的鋪子。

大排檔,攤上沒有專門廚房,煎炒蒸煮都在衆目睽睽之下。

裴宴站在角落,直直盯着大師傅炒過五六個菜,才上前點單:“辣子肥腸,炝炒田螺,再一瓶冰礦泉水。”

随後在角落位置坐下。

炝炒田螺先上。

裴宴閉眼感受了一下香味,随後夾起一個田螺,先将肉往裏吹一點,再一吸。

鮮美的螺肉伴着湯汁流入口中,微微咀嚼,螺肉極其勁道。田螺處理得很好,沙吐得幹淨,也新鮮。辣椒香料也掌握好了度,既掩蓋住田螺自帶的一絲河水腥氣,增添了獨特的香辣風味,又不會掩蓋住螺肉的鮮味。

她一連吸了十幾個田螺,感覺到再連續吃下去,疊加的味道會過重,這才喝了一口冰水。

冰水不像熱水,不會讓口中辣味提升,卻能洗去舌苔上醬料的鹹味。

這道田螺做得極好,從前宮裏頭不流行這種吃起來麻煩的,裴宴經驗不足,讓她來肯定比不上這個。

她一面仔細品味,一面觀察大師傅的手法,試圖看出這家大排檔有沒有第三樣招牌。

裴宴目光專注,精神集中,因而沒有注意到,另一頭,有人正觀察着她。

*

大排檔面積不算小,飯點人聲鼎沸,三步外除非大喊,否則難以聽見。

白小川神思不屬地吸了幾個田螺,唉聲嘆氣地趴到桌上:“表哥,你說我真是我爸親兒子,我爺爺的親孫子不?”

“我才24歲,他們就把我丢去家傳老店‘白記川菜’的新分店當一廚。嘴上說得可好聽,說只是歷練,無論結果如何都是人生經驗,還說都知道咱家走親民路線,族裏人多,新店也多,每年只要一家新店拿到獎,就不會被認為白家手藝走下坡路,讓我不用急着争獎。實際呢?要是三年內我沒拿下‘新店之星’,鐵定得吃一頓‘竹筍炒肉’①,以後在圈裏還有面子麽?”

“我說我太年輕,當不起這重任,他們就拿我大堂姐說事。是,我大堂姐24歲就拿了‘新店之星’,但那可是咱白家一堆小輩裏No.1,在所有世家小輩裏僅此于表哥你的天才白佳麗小姐!我能跟她比麽?”

“‘新店之星’一年就18個名額,世家要占幾個吧?那些給人打了半輩子工,出來單幹的獨立名廚要占幾個吧?更別說每年都會冒出來幾個聽都沒聽過的野生廚藝大師——都知道是地獄級難度,別人家都是派幹了幾十年的徒弟子孫去争‘新店之星’,拿到獎再把小輩送去歷練。我爺我爸倒好,直接把我丢去剛開的新店,他們這是要我死啊!”

白小川口中的“表哥”黎白昕,是個眼如繁星,卻胡子拉碴,略長的頭發散亂,看上去十分不修邊幅的青年。

他正盯着某個方向出神,聞言笑了笑,聲音清越:“你家大概是為了'世界廚師聯合大賽',作為拿到新店之星獎項餐廳的主廚,可以跳過海選,直接參加全國小組賽。”

各國美食協會統一組成“世界美食聯合總會”,由各國協會派人合作管理。

“世界廚師聯合大賽”便是由世界美食聯合總會舉辦的全球性賽事,四年一屆,是全世界廚師的盛會。

若是能在大賽上拿到名次,那可是能吹一輩子的。

白小川這位表哥黎白昕,就是在上上屆大賽拿到了世界冠軍,從此在圈內風頭無二,出去世家裏那幾位老爺子,哪怕大他幾輪的名廚,都不敢随意和他比試,就怕丢人。

黎白昕從此頗有點“獨孤求敗,百無聊賴”的意思,除去偶爾回家裏老店打個卡,其他時候滿世界探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轉行當了美食評論家。

白小川更加崩潰:“大賽全國前三才能出線去國際上參賽,我的水平頂多拿個國內名次,從海選打又怎麽了?還能多打兩場呢!”

他哀嚎半天,黎白昕又開始神游天外。

白小川這才發覺表哥沒在聽他說話,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表哥,你啥時候對美女感興趣了?”

那确實是個美女。

身材纖細,五官精致,氣質宛若冷玉,往那一坐,不像在大排檔,像在高級餐廳吃法餐。

黎白昕瞥他一眼,嘴角帶笑:“她進來,沒點菜,先盯着大師傅看了十幾分鐘,然後直接點了田螺和辣子肥腸。”

白小川坐直了:“不是看了什麽推薦?”

這家大排檔開了有二十來年,菜單上十幾樣菜,唯獨這兩道做得最好,整個下河幫流派都能排上號。

“看過推薦,就不會先盯十幾分鐘,”黎白昕托着腮,“更何況,她沒點主食,只吃菜,吃螺蛳時不用牙簽挑,娴熟吸肉。鹹味積攢到一定程度,還會專門喝冰水沖淡。”

白小川盯着那漂亮姑娘,皺起眉:“食評家?但沒聽說過這號人。”

按黎白昕說法,這姑娘純靠自己精準挑出店內招牌,在美食評論家裏都能算優秀的,還年輕漂亮,真有這號人,在圈子裏早該打出名氣。

他們這些出身廚藝世家的,對有點名氣的食評家都如數家珍,以防對方上門來時沒認出人,招待不周,被大批一通。

白小川一頓,又想起什麽:“完了!若真是食評家——”

這家大排檔可是出了名的反感食評家!

白小川話音未落,就見大師傅兼大排檔老板端着一盤辣子肥腸,極重地砸在裴宴面前,語氣惡劣:“吃完就滾!我們小本生意,可坐不下食評家小姐您這座大佛!”

大師傅姓楊。

父親去世後,他子承父業,接手家中大排檔。

他們家大排檔是老字號,出了名的味道好,鼎盛時期還上過《華國美食周刊》的“酒香不怕巷子深”板塊,雖是小本生意,也十分風光。

然而好景不長,父親年紀上來後中風,味覺、嗅覺下降,做出來的味道不比以前。

有個小有名氣的食評家聽聞此事,如鬣狗嗅到腐肉,名義上前來鑒賞,實際借機将大排檔大批一通,父親在報刊上看到對方撰稿,郁郁寡歡,不出幾月就去世。

楊師傅悲痛萬分,恨屋及烏,從此痛恨食評家這一群體,對尋常探店博主都不給好臉色。

此時沒直接将裴宴掃地出門,還是看在她年輕,恐怕也沒做這行當多久的份上。

裴宴正美滋滋吃着田螺,驟然被一聲大吼,愣了幾秒才道:“我不是食評家。”

楊師傅冷笑:“你不點主食,吃幾口還要喝水沖淡味道,不是食評家,誰信?”

裴宴:“……”天降大鍋,就不許有喜歡獨自品鑒的食客?

若非好奇辣子肥腸是否與田螺一般美味,她肯定拍桌就走。

見楊師傅橫眉冷目,她辯解肯定沒用。

裴宴也懶得多費口舌,打算吃完就走。

她在楊師傅冒火的目光中慢條斯理夾起一塊肥腸,咀嚼。

咀嚼的動作逐漸變慢,裴宴微微皺起眉。

一直盯着她的楊師傅見狀冷笑:“怎麽?不好吃?”

他長得膀大腰圓,尋常人被他冷斥一聲,再多的話也說不出口。然而裴宴仿佛沒看到他有多憤怒似的,點頭:“确實不夠好,跟炝炒田螺不是一個水準。”

楊師傅心t中一突。

他年輕時不着四六,跟父親學廚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直到父親中風,五感不再清明,腦子也有些糊塗,有些秘方配料——如這道曾經征服無數老顧客的辣子肥腸,在中風後便消失于雲霧中,再也不見。

那段時間他拼了命學,然而一直到父親去世,也只學到父親鼎盛時六七份本事。

這倒肥腸,更是怎麽做都覺得缺了什麽,不是記憶中的味道。

然而楊師傅并不認為裴宴真嘗出肥腸缺陷。

這麽一個年輕姑娘,年紀在這,再怎麽擺着食評家的架勢,也不可能有食評家的本事。

食評家想精确評判一道菜好壞,不僅要靠舌頭、靠天賦,更要靠經驗。

這姑娘最多20歲吧?乳臭未幹,能有什麽經驗?

楊師傅讨厭所有食評家,其中最讨厭眼前年輕姑娘這般裝腔作勢的半吊子——這種人沒什麽本事,只會嘩衆取寵。言語如刀,不知害了多少父親這樣的人。

他握緊拳頭,露出胳膊上肌肉,面目兇悍:“那你說說,這肥腸到底哪裏不好?若是你說不出個四五六七,讓我滿意,今天我這大排檔的門,你可就不那麽好出了。”

他倒要看看,這半吊子能胡謅出什麽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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