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第 36 章

裴宴早上五點不到就出了門。

先去農貿市場進貨, 又從屠夫那取了已經處理好的整羊。

她自己也不是不會殺羊,但是這到底是一項大工程。

時間不足,便打招呼讓養殖場每天清早把喬之燕父母送的羊送一頭到農貿市場,讓那邊的屠夫處理。

總歸養殖場每天也要送雞鴨過來農貿市場, 也就是順帶的事。

到店裏五點半出頭, 先處理整羊。

用水沖淨, 放入專門買來的大塑料箱子,倒入用生抽、老抽、姜蒜大蔥和各種香料調成的腌料腌制。

腌制過程中,裴宴備好了兩個老套餐的菜, 熬好銀魚羹,又将買來的羊排、羊腱子肉剁成大塊, 跟蘿蔔一起煮上, 最後開始處理羊雜湯的原料。

羊雜湯用到的是羊腸、羊肚、羊肺和羊肝四種下水。

下水灑上鹽、白醋和面粉使勁揉搓, 去除上面異味和雜質,再用清水洗淨。

冷水t下鍋,将血沫充分浸出,再次清洗幹淨後,在加了生姜、花椒、白胡椒、良姜、白芷等去腥香料的滾水中煮熟。

羊腸改刀切成段, 羊肚切絲,養肥和養肝則切成片,炒香後放在一旁備用。

羊雜煮久了容易軟爛,不像銀魚羹那樣能早早準備好了拿小火溫着。炒好後就先備着, 一會直接澆進煮羊排、羊腱子肉時多餘的四分之三羊肉湯,煮開後撒一把蔥花即可。

菜都備好,整羊也腌制得差不多。

将羊撈出來, 用鼓風機吹幹上面水分,刷上一層孜然、辣椒面和花椒面調制的醬料, 串到之前專門買的烤全羊爐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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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宴裝修的時候為了擴大後廚空間,專門将後廚的牆敲掉了重裝。

現在新的後廚,去掉廚房竈、冰櫃、洗碗池、碗碟櫃、放酒壇的架子之類,正好還能放下這麽一個烤全羊爐子。

不過,這爐子擋在竈臺和取餐臺之間,若是飯點開始後忙起來,這爐子就很礙事。

也就是現在還沒正式營業,才能用上這爐子。

一個爐子只能放下一只羊,一只羊從腌制到烤好,需要三個小時左右。

這就是為什麽這第二種做法只限量前三十人,實在是條件有限。

其實烤全羊最好是用馕炕。

不過槐南街的消防要求,能塞下烤全羊的大型馕炕沒法安裝。總歸裴宴的最終成品并非烤全羊,而是鐵板羊肉,後面還有幾道工序,足夠彌補烤制過程中的這一點不足。

烤全羊的爐子雖然能自動旋轉,但是裴宴并不完全相信爐子功能。

其他菜都備好後,她就拿着鐵鉗,檢查羊的狀态,時不時撥弄一下烤全羊底下的炭火。

油“滋滋”地從羊肉上冒出來,落到下面炭火上,“滋啦”一聲冒出白煙,煙火中都是羊肉濃烈的香氣。

雖說油煙機一直開着,但依舊煙火氤氲。

裴宴坐久了,有點心不在焉。

這烤全羊的手藝,是她在那次準備慶功宴時,跟一個西北當地的廚子學的。

當時上頭撥下來百來頭羊,馕炕不足,能找出來的鐵架子都用上,一片熱火朝天。

只是,誰也沒想到,他們準備的這些美味的烤全羊,最後軍士們壓根就沒能吃上。

——因為就在那時,有一股蠻夷精兵,從後方打入。

*****

朱家倒臺後,朱氏餘孽藏在暗中,對太子姬憑闌虎視眈眈。

姬憑闌親征西北,對這些餘孽來說,是除掉他,為皇長子鋪路的大好機會。

他們暗中與蠻夷勾結,借由朝中一些皇長子黨官員透出來的消息,趁着大庸軍隊屢次大捷、放松警惕的時機,讓蠻夷派出精兵,從大庸軍隊大後方突破。

戰事激烈,絕大部分戰士都被派去前線。

留在大後方的,只有少量兵士和糧草官,以及裴宴這樣對戰事一竅不通的後勤。

好像上一秒,大家都還在喜氣洋洋地說這回朝廷會給多少賞賜,下一秒,刀槍聲四起,一片驚叫哭嚎。

裴宴雖說是五品司膳女官,但在這種亂象裏,哪怕是三品大員恐怕都沒人顧得上。

好在彼時她已經練了一段時間步卓臨終時交給她的拳法,加上在古代是從小劈柴挑水幹苦活長大的,體力很好,成功躲過幾波不長眼的刀箭。

本想穿過四周山林,暫且躲去安全地方。

卻猛然想到——亂成這樣,還有沒有人顧得上糧草和馬?

裴宴所在的大後方,設了幾個糧草倉和馬廄。

因為離前線距離很遠,就連裴宴她們這些宮人都待在這邊,大家潛意識以為後方很安全,不可能出什麽亂子,平日裏護衛巡邏的小批軍士都有些松懈。

雖說,她一個弱女子,哪怕去了,恐怕也做不了什麽。

但裴宴一咬牙,還是往糧草倉庫的方向跑去。

*

出乎意料,糧草倉庫周圍一片安靜。

黃昏時天已昏暗,裴宴警惕地在陰影中摸索着往前走,腳下卻忽然踩到什麽東西。

她緩緩低頭,看到了穿着大庸軍服的兵士雙目圓瞪倒在地上,腦袋和身體離了好遠。

她踩到的,就是那個腦袋。

裴宴暗暗抽口氣,仔細一看,周圍不僅有大庸軍士的屍體,也有不少蠻夷打扮的。

恐怕是敵軍跟大庸的糧草官對上,結果兩敗俱傷。

捂着嘴往前走幾步,轉過一個拐角,忽然看到一人。

那人蠻夷模樣,左手臂已經消失,不停地流着血。面色蒼白,神情瘋狂,右手舉着一支點燃的火把。

裴宴忽然意識到什麽。

這些敵軍,恐怕本想是直接将馬匹糧草奪走。不料大庸糧草官人數雖少,卻拼死跟他們拼了個兩敗俱傷。

見無法奪走糧草馬匹,便幹脆打算燒了倉庫,一了百了。

這可是能供大庸軍士吃上半個多月的糧草!

裴宴當時沒多想,下意識從腳下屍體身上撈起一把刀,就朝着那敵軍沖了過去。

敵軍膀大腰圓、五大三粗,比她高兩三個頭。裴宴在女性裏算是個子高的,有一米七,這敵軍恐怕至少兩米高。

無論是體力,還是戰鬥技巧,她都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只能靠出其不意。

裴宴屏氣凝神,像是條出洞的蛇一樣悄無聲息地朝敵軍沖過去。

敵軍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腦子也不大清醒,只對着倉庫狂笑。眼看他就要把手中火把擲出的前一秒,裴宴手中的刀尖刺進了他的胸口。

并非不想砍脖子,只是脖子她得踮起腳才能夠到,實在難以着力。

敵軍痛呼一聲,手中的火把落到地上。

他緩緩扭過頭,露出一雙血紅的,好像野獸一般的眼睛,強健的手臂舉起,掐住了裴宴纖細的脖子。

缺氧的感覺是極其痛苦的。

最開始還能感受到疼痛,逐漸的,腦子開始變得模糊。

趁着還能思考,裴宴奮力踩滅了那支火把,不停地輪着手中的刀,往那敵軍身上砍。然而缺氧讓她力氣變小,只留下了一些淺淺的傷痕。

逐漸地,掙紮的力氣也沒有了。

眼眶溢出生理性的淚水,裴宴心想,她這第二輩子,就這麽折在這了嗎?

真是,好不甘心。

耳邊因充血而轟鳴,忽然,已經模糊的眼前,出現一個高頭大馬,遠遠逆光而來的身影。

她模模糊糊看到,那身影舉弓,朝這個方向,射出一箭。

那箭破空而來,精準地穿過了敵軍的頭顱,卻沒有傷到裴宴絲毫。

她在敵軍的屍體旁邊捂着脖子不斷咳嗽,淚眼模糊中擡頭:“謝……”

裴宴一頓。

救了她的人,竟是姬憑闌。

姬憑闌雖說剛剛年滿十七,但到底是一國太子,臉上已經看不出稚氣,眉眼冷峻英挺。

他居高臨下看着裴宴,臉上似乎有瞬間慌亂至急的神色,但很快就收斂下來,只留下尋常朋友間應該的關切。

以至于裴宴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是不是她因為缺氧而産生的幻覺。

“裴女官,”他從馬上下來,攙扶起她,“還好麽?”

裴宴沒顧得上自己有多狼狽,先将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

姬憑闌帶着大軍回來,這一小批蠻夷精兵很快被處理完畢。

只是出了這種事,誰都沒有搞慶功宴的心思。

亂起來的時候,很多羊還塞在馕炕裏,早已枯焦。也就是鐵架子上串着的,有些炭火正好滅了,雖說半生不熟,但加工一下,也還能入口。

裴宴靠自己五品女官的身份要了只羊。

再烤肯定是來不及的了,這時候,她想起了宮中曾做過的石板羊肉。

炖好的羊肉在石板上煎一下,內裏軟爛多汁,外表酥脆。

雖說這羊已經烤過,不過并沒有完全烤熟。

短時間炖煮後再在石板上煎一下,能在保留外表緊致酥脆的同時,讓裏面的肉變得軟爛。

因為軍營中不可能随手找到宮裏頭那種專門用來煎肉的青石板,裴宴根據現代記憶,叫人找了塊厚鐵板和厚木板來。

烤全羊拿刀拆成大塊,在用炒香的蒜蓉姜末跟醬油和小茴香、香葉、白芷等香料一道熬成的醬汁裏熬至湯汁進入肉中,在燒熱的鐵板上煎至外皮酥脆後,澆上一小把孜然和辣椒碎,親自給太子送去。

本來送到營帳口子上就想轉身離開,結果守在門口的太子貼身宮人叫她進去。

遠在邊關,周圍不像宮裏那般有無數眼睛t。

她沒怎麽猶豫,進去後,正在寫字的姬憑闌擡起頭,問她:“傷如何了?”

“沒什麽大礙,”裴宴攏了攏領口,遮住深深的指印,“倒是殿下,沒事麽?”

姬憑闌親征不僅僅是監軍,自己是真的會親自上前線。

哪怕有寬大的袖子遮着,也能隐約看見手腕上的繃帶。

“一點小傷罷了。”姬憑闌擡手,卻好像碰到什麽,一皺眉,雪白的繃帶上氤出紅色。

“殿下!”裴宴急道,“我出去叫人。”

姬憑闌卻搖頭:“已經叫随性太醫看過了,我自己上藥就行。”

裴宴皺眉:“一只手如何纏繃帶?至少讓我來幫忙。”

解開繃帶,姬憑闌手臂上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她看着都覺得疼,皺着眉撒上藥粉,幫他纏繃帶。

擡眼,不知是不是營帳內燭火的緣故,姬憑闌的耳廓似乎有點薄紅。

她打了個結,直起腰,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對了,今天還得多謝殿下。”

如果不是姬憑闌,她早死了不知幾回了。

姬憑闌垂着眼:“萬幸你沒事。”

太子不同于對朝臣時君子如玉的外表,其實內裏頗有點冷漠,但對待近臣好友時,這點冷漠幾近于無。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他補充道:“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裴宴:“唔。”

姬憑闌還挺珍惜她這個“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

也就是那之後吧?裴宴是真的把姬憑闌當作至交好友。

後來大勝回朝,靠着步卓臨死前的舉薦,以及“保護糧草”的功勞,得到主持國宴機會,青雲直上成為尚膳,和姬憑闌的交集也不顯奇怪時,裴宴還格外高興過一陣子。

不過。

現在回憶起來,姬憑闌說那句話的時候,表情叫她琢磨不透,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有些無奈。

那時候,姬憑闌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裴宴忽然很想知道。

但是,她忽然意識到。

是啊,她已經穿回第一世了。

她跟姬憑闌之間,現在是時間和空間,甚至是生與死的距離。

*****

洛聞川打開後廚門的時候,就看到裴宴坐在個小馬紮上,一手拿着鐵鉗子,眼前一整只羊正不停旋轉。

正想吐槽句什麽,卻忽然看清裴宴表情。

用鯊魚夾松散夾住的頭發松散垂下,擋住小半張臉,卻依舊能分辨出,她似乎在回憶着什麽,神情柔和,似乎還帶着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悲傷。

洛聞川微微愣怔。

裴宴平時情緒很少外露,比常人要冷淡一些,在此之前,他甚至難以想象,她會露出這種神情。

關門的聲音讓裴宴回神。

她回過頭,臉上還帶着一絲迷茫。

洛聞川頓了頓:“你剛才在想什麽?”

裴宴愣了愣,垂涎:“想起一個朋友。”

只是朋友?

洛聞川微微皺眉,他總覺得,僅僅是朋友的話,不會讓裴宴有那樣的表情。

但是看她明顯沒什麽多說的意願,洛聞川沒多問,轉頭看向那只還在旋轉的羊:“這就是你說的特殊做法?”

裴宴之前神神秘秘,這特殊做法連洛聞川和裴珠都沒告訴。

所以洛聞川剛才看到羊,才會那麽震驚。

裴宴點了點頭,站起來看了眼鐘,九點半,已經到了開店時間。

洛聞川也注意到時間,看她不像是能馬上空下手的,主動去拉卷簾門。

店門打開,饒是洛聞川也驚了幾秒。

外面烏泱泱的一大群人。

雖說自從因被馮乙大肆誇贊,還上了熱搜,裴氏食府每天排隊的人就沒少過。

但最近熱搜效應過去,客人已經不像之前這麽多。

但今天這模樣,簡直能比得上剛剛上過熱搜那幾天!

新品的吸引力這麽大?

*

新品吸引力确實大。

不過其實這裏面至少四分之一,都抱着踢館的念頭。

但此時,無論是對裴氏食府冷嘲熱諷的“踢館”客人,還是期待新品的老食客,都一時失語。

雖說裴宴為了擋住油煙,有把取餐口的玻璃窗拉上。

但是烤肉的香氣,依舊透過窗縫、門縫鑽了出來,穿過客堂,飄進外面每個客人的鼻子裏。

就連一些沒打算來裴氏食府吃飯,單純路過的路人,也都被這香氣吸引得回頭。

客人們被香氣吸引,探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爐子上挂着的那只整羊。

兩三個小時,羊已經烤得七八成熟。

外皮是油亮的金黃色,客堂本就面積不大,視力好點的,甚至能看到油從羊肉中“滋滋”地冒出來,一滴滴落到下面炭火上。

一片寂靜中,吞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清晰可見。

過了好久,才有人開口:“昨天上新微博,有提到烤全羊嗎?”

“那個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特殊神秘做法’吧?成品是鐵板羊肉,這應該是中間步驟。”

剛才還有人信誓旦旦,那所謂特殊做法,多半是撒撒幹冰,嘩衆取寵。

現在紛紛說不出話來。

這做法确實再特殊不過。

不僅特殊,而且一看就知道,絕對好吃!

哪怕後面不再進行加工,光看這烤全羊,就足夠誘人。

排隊客人都眼露綠光,恨不得當場變出個刀來,刮一塊羊肉下來嘗嘗。

洛聞川看外面這群人臉上風雲變幻,撓了撓頭:“要點單麽?”

食客們這才回神:“要要要!”

“這個烤全羊,是前三十才能吃到吧?小哥你記下,我是前三十的啊!”

排隊的食客們這才想起來,烤全羊做的鐵板羊肉,只有前三十才能吃到。

排在前三十的自然興高采烈,後面的大多捶胸頓足,後悔為什麽不早點來排隊。

但也有人嘴硬道:“這種烤肉,怎麽烤都會很香,說不定肉又老又柴,壓根不好吃。”

排前三十的翻白眼:“你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難不成是想騙我們走,好自己進前三十?”

人群中,一個三十多歲、長相平平無奇的男人撇了撇嘴。

這話雖然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嫌疑,但也并非全然沒有道理。

很多烤面筋、烤肉串,都是味道香,嘗起來直叫人皺眉。

男人名叫何北,是個在微博有上百萬粉絲的探店博主。

探店博主,不像一般網紅那麽好攢粉,百萬粉已經能算是金字塔上層。

何北本身有本職工作,探店測評主要是出于興趣的兼職,從來不接商單,測評可信度很高,粉絲粘性也比一般博主高上不少。

因為本職工作在隔壁之江省,何北又只有周末、節假日才有空測評,他的探店範圍主要是之江省和離之江省更近的S省南部。

這次來浔陽,本是打算去在整個S省、乃至全國都赫赫有名的“方圓寺”燒香。

不過燒香只需一個半天,來都來了,不如順帶做倆測評。

浔陽本地有不少老字號,不過要說最近幾個月最熱門的餐館,還得是宋家酒樓和裴氏食府這倆位。

宋家酒樓因為月刊的事,風評一度受到影響。

不過宋懷忠費盡心思、努力補救,勉強将這影響控制在了一定範圍內。

何北之前也看到過熱搜、吃過瓜。

但他被宋懷忠那套“那兩道菜是二廚做的”“兩道菜好吃不代表裴氏食府水平真的超過宋家酒樓”的說法洗腦,覺得這兩家餐館,還是背靠宋家的宋家酒樓浔陽店更值得測評。

昨天去宋家酒樓吃了一頓,味道果然很好。

雖說比位于之江省,第一梯隊五大廚藝世家之一的邵家總店還是差了不少,但是跟他以前測評過的、有梅林星級的高級餐廳比起來,高出一截。

宋家家傳老店的分店,果然還是有真本事的。

嘗過宋家酒樓之後,何北不由對那個叫裴氏食府的小飯館産生懷疑。

宋家酒樓這麽好吃,那裴氏食府的小老板,聽說就是個二十歲的年輕小姑娘,怎麽想,也不可能水平真的超過宋家酒樓的大廚。

那兩道所謂比宋家酒樓好吃的魯菜,恐怕也就是勉強超過宋家酒樓的二廚。被馮乙誇,純粹是一些運氣。

他本來懶得去測評裴氏食府,結果裴氏食府正好上新。

新菜跨度這麽大,何北陰謀論地想,會不會這小老板是故意避開魯菜,以免被輕易發現其他菜水平不如宋家酒樓,導致翻車吧?

于是專門推遲一天回之江省,抱着“踢館”“打假”的心思,來了裴氏食府。t

聞到烤全羊香氣的瞬間,何北的陰謀論确實動搖一瞬,但琢磨一下,也不是不可能味道香,其實不好吃。

何北這次帶上了自己助理。

兩人正巧有一個在三十名以內,便将兩種做法的套餐C都各點了一份。

坐下後,對着相機說了一些介紹詞。

今天來測評探店的博主不少,何北舉動并不突兀,也沒人注意到他的介紹詞充斥着對裴氏食府的疑慮。

放下相機,何北擡頭,正好透過玻璃窗看到後廚中裴宴動作。

裴宴正在拆羊。

并非是直接在砧板上剁,而是用架子将将整只烤好的羊吊起來,一手持刀,一手拉住羊腿,精确地将刀尖刺入骨頭的連接處,将羊分成幾個部分,再單獨将每個部分切成大塊。

只一眨眼時間,羊已經拆好,行雲流水,仿佛魔術一般。

何北整個人都看呆了。

不止是他,周圍不少食客也明顯被裴宴這手法震住,紛紛掏出手機拍照。

後廚中,裴宴徑自将拆好的羊肉炖上,等羊肉炖得差不多,盛出到滾燙的鐵盤上。

先烤再炖做法,需要比先炖後煎的做法多在鐵板上煎一會,直到煎得外皮酥脆,才撒上配料端出。

*

何北被裴宴手法震住,久久不能回神。

等菜都上來,才猛地驚醒,看向眼前的菜。

鐵板羊肉,羊雜湯,還有一個……“烤餅?”

助理說:“我看黑板上寫了,套餐C推薦搭配主食烤餅或青梅酒,就買了倆烤餅,這個很便宜,三塊一個。”

何北的注意力完全在那盤子鐵板羊肉上面。

羊肉是誘人的深褐色,每一塊大概是半個拳頭大小。吞咽一口口水,夾起來,用牙齒撕扯下來一塊羊肉。

本以為是烤全羊那種充滿韌性的口感。

其實不然。

雖說外皮是烤全羊的酥脆,但裏面的肉卻是軟嫩的。

經過烤制的羊肉炖煮過後,醬汁輕易就被吸收。咬下去,肉汁混合着醬汁的味道,在口中爆出。不僅完美彌補了烤全羊略顯幹巴的缺陷,味道更加濃郁鮮香。

何北其實不是很喜歡羊肉,尤其讨厭它的腥膻味。

很多手藝很好的店,也頂多是讓這腥膻氣不那麽沖而已,完全去除的,他還未曾見過。

然而,不知道這小老板是怎麽做到的,這羊肉半點沒有膻腥氣,只留下了羊肉特有鮮美。

何北吃得滿嘴油光,等半盤子都下去了,才想起來自己明明開着相機,卻一句測評也沒說。

但他壓根顧不上測評不測評的,只顧着眼疾手快從助理盤子裏搶走一大塊羊肉。

何北搶得理直氣壯,他可是個正經探店評測博主。

一道菜兩種做法,他當然得認真評測一下是不是同樣好吃——絕對不是因為自己嘴饞!

“哎喲北哥,你自己再買一份嘛!”助理連聲抱怨。

何北才不管他,咬了一口助理這份羊肉。

他本以為,這兩種做法,不會一樣好吃。

結果實際一嘗,助理的這份,大概是先炖煮過的,內部要更軟爛一些,但味道是一樣超乎尋常的美味。

自己的鐵板羊肉吃掉大半,助理的也被他霸道地搶走不少。

這時才想起來,還有主食和湯。

喝了一口湯,何北猛地瞪大眼。

魚羊為鮮,羊肉自古以來就是鮮美的代名詞。

何北這一刻,真真正正體會到了這一點。

羊肉的鮮美完美融入濃白的湯中,羊雜嚼勁十足,就連裏面配菜的白蘿蔔因為吸滿湯汁,都簡直能讓人鮮掉眉毛。

湯喝下去一大半,光喝湯總覺得缺了點什麽,何北又看向旁邊烤餅。

這烤餅,是裴宴參考馕的做法,自己琢磨出來的。

用酸奶、雞蛋、糖、鹽、油、酵母和面粉混合,揉成柔軟光滑的面團後,分成劑子,壓扁後在新買來的烤箱內烤至膨脹,随後塗上一層蔥油。

這樣烤出來的餅,圓滾滾的,外表長得很像馕,但是顏色是淺一點的金黃色。

何北本以為這就是馕,還覺得有點平平無奇。

但一口下去,這烤餅竟是柔韌的口感,外面刷的一層蔥油噴香,無論是跟鐵板羊肉搭在一起吃,還是撕碎了泡在羊雜湯裏吃,都美味得要命。

就着烤餅,何北把鐵盤上的醬汁都刮了個一幹二淨,還覺得不滿足。

打了個飽嗝,何北忽然覺得自己臉有點疼。

虧他之前還陰謀論,覺得這裴氏食府被馮乙誇,運氣因素占大頭。

結果實際一嘗才知道,這裴氏食府的套餐,要遠比宋家酒樓的菜要驚豔!

根本不存在什麽為了不翻車,故意避開魯菜。雖說不同菜系有時候難以比較,但是如果差距過大,那也不存在難以比較了。

本以為宋家酒樓的菜已經十分完美,作為宋家的分店可以說是很合格。現在才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何北甚至覺得,眼前小老板的手藝,說不定可以跟邵家這種一流廚藝世家的總店一比。

腦子裏正開始盤算如何将這家店大誇一通,旁邊助理眼淚汪汪看着自己被搶走大半菜,空蕩蕩的盤子,起身打算去再買一份,想起什麽:“對了北哥,咱要不要試試那個青梅酒?”

“青梅酒?”正沉思的何北擡頭,“這個還是算了吧。”

何北做探店測評不是一年兩年,清楚烹饪的手藝不能跟釀酒的手藝劃等號。

沒看那些個廚藝世家、梅林星級餐廳,都是專門買能配合菜的、高級優質的酒水,而不是自己釀酒?

餐館的自釀酒多半好喝不到哪裏去。

何北很看重自己測評的真實性,如果嘗了酒不好喝,肯定是要原原本本說出來的。

他目前對這小飯館很有好感的,不想因為一杯不好喝的酒破壞好心情,還得給出差評。

說起來,這小老板,多半是因為覺得酒水賺錢,所以才搞這麽一出。

這有點不大聰明,想賺錢的話,比起自釀,還是成品酒更合适。

正心中腹诽,本要起身的助理忽然擡頭,鼻尖聳動:“什麽味道?”

“什麽味道,不就是羊肉香?”何北仔細聞了聞,忽然一愣。

客堂中,羊肉獨特的鮮美香氣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股酸酸甜甜,讓人難以忽視的清香。

*****

裴宴一邊做菜,一邊也在關注外面情況。

新套餐賣得不錯,畢竟今天來排隊的客人本就是為新品來的。

然而,青梅酒卻一直無人問津。

最開始,裴宴聽從洛聞川建議租作坊、多釀點酒的建議,僅僅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态。

反正,哪怕賣不出去,二世祖們也打包票說他們絕對會幫解決,不會虧本。

沒想到,前天晚上,她剛在小作坊檢查好新的一批青梅酒,腦子裏忽然“叮”的一聲。

裴宴當時莫名其妙得很——要知道主線任務八可是個很困難的長線任務,不可能已經完成,這兩天也沒有芝麻核桃在路上。

打開面板一看,竟然是來了新任務。

裴宴滿頭問號,系統任務竟然還能疊加?

仔細一看,這次竟是支線任務。

[支線任務1-1:酒水線的開啓]

[對于一家知名美味餐館來說,除了美味的菜肴,搭配菜肴的酒水也很重要。小試牛刀,嘗試賣出第一批自釀酒水吧!]

[請宿主售出2000杯以上“青梅酒”,且每杯定價須不少于50人民幣(0/2000)]

[任務獎勵:商城一折~九折随機折扣券X1(可疊加使用);隐藏食譜“瓊漿玉液酒”食譜1/4碎片X1]

想想也是,既然有主線任務,當然還會有支線任務。

按照裴宴對網頁游戲的了解,支線任務大部分都屬于“非強制任務”,純粹靠獎勵吸引人去做。

這個支線任務沒有時間要求,明顯就屬于這種。

而且這任務,似乎還屬于是“連環任務”。

這個任務是1-1,後面多半還有1-2、1-3什麽的。

裴宴沉思幾秒,看向任務獎勵,眼睛微微一亮。

光是這折扣券,就足夠有吸引力。

雖說憑借她的非酋體質,抽出一折券的概率并不大。

但是,哪怕是五折券這種,也很誘人啊!

要知道,最讓裴宴心動的,能延年益壽、包治百病的特殊食譜——神仙湯足足要八千八百八十八萬。

雖說只要讓三個隐藏任務的任務對t象劇情偏離度達到100%,就能直接兌換神仙湯食譜。

但是且不說白宜年和洛聞川的劇情偏離度目前都只勉強達到60%,第三個任務對象還沒着落呢。

如果一直完成不了隐藏任務,她攢攢錢,再用下折扣券,說不定憑自己也能買得起神仙湯食譜。

哪怕成功靠隐藏任務兌換神仙湯,神仙湯的主食材“神仙花”同樣貴得離譜,這折扣券照樣有用武之處。

人類的本質是賭狗,裴宴相信自己不至于非到只能抽出九折券。

更何況,還有這個隐藏食譜。

“瓊漿玉液酒”食譜,裴宴在商城沒見過。像這種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天生自帶吸引力。

這是連環任務,裴宴猜測,随着任務進度,後面會逐漸拿到更多碎片。一套連環任務做完,碎片也就攢滿了。

因為這一支線任務,她對成功售出青梅酒的欲望飛速上升。

時不時往外看一眼,就當她琢磨着要不要幹脆叫二世祖們來當托的時候,終于來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是個有點面熟的老客。

似乎是城北科技園那邊,白宜年的員工?

*

這第一個吃螃蟹的,是白宜年的員工,王睿川。

王睿川作為裴宴在熙來街擺攤時期,就粉上裴氏食府的老客,聽說裴氏食府上新,第一時間約上同事圓臉姑娘和她的閨蜜,來嘗嘗裴小老板的新菜。

圓臉姑娘和她閨蜜也都是白宜年手下員工。

白宜年當初勉強自己當個鹹魚,被裴宴會心一擊後支棱起來。

本就是能力極強的人,半年以來混得風聲水起。不僅靠着手上幾個很有前景的項目從衛方舟和樂竹影視兩方撈到不少投資,還靠着各種手段,逐漸掌握嘉瑞傳媒浔陽分公司的大部分實權。

原本被當成“棄子”“笑話”的網劇部,現在成了浔陽分公司最有前景的部門。

王睿川他們作為一開始就跟着白宜年的老人,最近待遇都水漲船高。

轉正的轉正,漲薪的漲薪。

雖說那幾個項目還沒有正式完成,漲的薪水不算太多,但也不至于像之前一樣,三個人合買一份套餐還心疼了。

三人一人一份套餐C,吃得擡不起頭。

裴小老板手藝果然一如既往美味。

吃完,圓臉姑娘看着黑板菜單:“今天周日不用上班,咱們來點酒?”

閨蜜卻遲疑:“這自釀的酒能好喝嗎?”

裴小老板廚藝有保障,酒他們可沒試過。

這酒一杯66,比啤酒店的精釀啤酒還要貴上不少。量也就小小一杯,真不好喝的話,還是有點心疼的。

王睿川其實也覺得這酒很難好喝,不過想了想,還是說:“咱們就點一杯嘗嘗,就當給裴小老板捧捧場。”

終于來人了。

裴宴從後廚拿出一壇子酒。

掀開蓋子的時候,香味還不那麽濃郁。

但随着酒液倒入杯中,與空氣接觸,青梅酒的香氣忽然在空氣中爆開!

這香氣,分明不像羊肉香那麽有侵略性,但是一樣的鮮明醒目。

王睿川直勾勾盯着杯子裏的酒,本來埋頭苦吃的食客們都像是聞到肉味的猛獸一般,不約而同猛地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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