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夜晚，距離石屋不遠的森林中。

高大威猛的半獸人站立在邊上，黑暗中發出幽幽光芒的眼眸警惕地盯着四周。

“火。”一個聲音說道。

于是他将火把放低，焰火也往下低了一個度。

照亮了一個扣着兜帽，渾身裹在黑袍當中的少年。

他的個頭相較獸人矮小了許多，大概只到腰腹的位置。從袍口伸出細瘦如骨，瑩瑩發白的手腕，動作間從帽子邊緣露出一些銀亮色的發絲。

他将手探入燃燒的火焰當中，如拉絲一般的帶出，嘴裏念着咒語，攤開手掌，火焰頓時漲高。

揮手後，足有籃球大小的火球快如閃電一般的打在了目标——一個在林中綁着繩子晃動的特殊草團。它燃燒殆盡後迅速熄滅，不會産生任何放火燒林的意外。

最後一個草團了。

黑袍少年張開了另外一只手，手心裏的晶石變得黯淡無光。

他在指尖點燃一小團火苗，晶石最後一絲能量也被榨幹，化作了一捧細灰從指縫裏漏下，聚成一小坨。

再過不久它們就會被風吹散。

“只剩下三塊低階晶石了。”他低聲呢喃着。

獸人聞言知道少年不打算再練習魔法了。

他舉起火把，映出一張熟悉的臉龐，正是迪盧克羅。

“克萊爾正在幫您收購晶石。”他表情恭敬說道。

亞菲利歐垂下手，整個人都重新籠罩在黑袍中，“先停手吧。”

“就算收購那點晶石也只夠幾天的量，動靜太大還會引起王都的注意，不劃算。”

“自保應該沒問題了。速度，準确度都已經達到極限，更加高級的魔法咒語只有術法士才知道。”

“我需要足量的，可供揮霍的晶石和一位掌握高階魔咒的術法士作為老師。”

迪盧克羅說道：“北方境地裏的晶石礦脈被艾倫，亞特伍德和其背後的王都掌控。所有術法士也都被王都的人暗中監視，只要發現您有學習魔法的意圖恐怕北方境地內所有的信鴿都會飛往王都的方向。”

他嘆口氣，“哪一個都不是輕易能做到的，學個魔法可實在太難了，少爺。”

“總會有辦法的，我收到了一些有趣的消息……”

“再說，以上這些，如果繼承公爵之位徹底掌握北方境地，就都不是困難了。”亞菲利歐輕描淡寫說道。

“那至少要等到您成年，這件事恐怕沒那麽容易，王都和神殿的人都視您為威脅。”他頓了頓後仁慈地低頭看着亞菲利歐，“盡管您還如此年幼。”

“遲早會有那麽一天的。只是暫時示弱而已，一旦被認為是非鏟除不可的目标，難保他們不會真的扶持艾倫成為領主。不過真正的阿斯特家族的繼承人，絕不會像現在的艾倫一樣乖乖的聽他們的話，他們應該知道這一點，畢竟，我們都是神選中的人。”

他雙手往後，掀開了頭頂上蓋着的黑色兜帽。

為了練習魔法，他一頭未曾打理的銀發被完全紮起，只有少量的額發落在臉頰邊上，尚且年輕稚嫩的臉龐如無瑕雪玉。

銀白的睫眉下是兩種顏色的眼瞳。

冰藍，看起來冰冷完美的不像是眼睛。

而另外一邊是緋紅瞳孔看起來簡直邪惡又美麗。

火焰正在他異色的眼底裏燃燒。

迪盧克羅望着少爺那相較人類來說實在是有些美過了頭的臉蛋，不由微微晃神，在奧丁大陸，從某種意義上說美麗與實力挂鈎。

傳說，越是強大的魔法生物就越是完美無缺，因為越與神相近。

阿斯特家訓是，來自地獄的火焰在冰原之上燃燒，它永不枯萎，不懼傷痛，不畏艱難，為摯愛所願，披荊斬棘，流盡最後一滴血，直至死亡……

起始的話語總是容易被人忽視。

到底，什麽才是來自地獄的火焰？

迪盧克羅心想。

“要來就來吧。死亡，我早已見識過了，人類的生命有多脆弱，我早已見識過了，被信賴的人背叛，我也早已見識過了。”

亞菲利歐勾起笑容，

“我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

“迪盧克羅，我深深的讨厭人類和身為人類的自己。”

亞菲利歐單手捂住了自己冰魄似的藍眸，他說道，“它很強大，如果能夠徹底掌控它就算是破除異神結界也不是問題。”

“只是現在我還不能使用，也沒有掌握方法。”亞菲利歐放下手。

只能被它折磨着。

迪盧克羅傻傻一笑，“既然如此，少爺不如您跟我學劍術，只要流血流汗就行！”

“不要。”亞菲利歐幹脆拒絕。

他看着少爺弱不禁風的身體滿臉擔心，“那您多少吃點東西？難道是我煮的東西不和你的意嗎？”

“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我只是沒胃口。”

“您這樣天天窩在房間裏養蘑菇當然不會有胃口！您應該和我練練劍，鍛煉體魄，我保證将來一定會有無數女人對您癡迷入骨的！”

回答他的是毫無感情的兩個字。

“不練。”

亞菲利歐看着迪盧克羅舉起了手臂，打斷道：“啰嗦。我讨厭運動、揮劍和渾身流淌着臭汗的感覺，那讓我想到了你和森林裏的大猩猩。”

正企圖展現渾身肌肉，男性荷爾蒙爆棚多有魅力的迪盧克羅：？

為了防止他繼續廢話，亞菲利歐轉移話題說道，“好了，接下來說說女仆的事吧，迪盧克羅。”

“額……”

迪盧克羅手往後腦摳頭，完全像個又兇又傻的大型犬，“我已經把您交代的話都說一遍了，也告訴她我只是大劍士，不過……”

“她還是沒有放棄原來的打算，說是為了生存和報恩。”

“我很懷疑……”亞菲利歐一臉懷疑，“你的語言能力。”

“讓一個半獸人撒謊，您實在太為難我了。”迪盧克羅沒有否認自己糟糕的說謊水平，“說起來，少爺，您真的應該找個人照顧一下了，您看看您衣服針腳都松了，房間也是一團糟！”他一臉痛心疾首。

“咳，還有這個打掃衛生，洗衣拖地，嚴重影響我練劍的時間！”

迪盧克羅這話說得敲大聲，“少爺，我可是堂堂劍聖哎！劍聖！每天給您端洗腳水洗衣服的活都得我來幹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點！”

“哦。”亞菲利歐食指曲起抵在下颌，若有所思，“看來，你不僅沒有把她勸走，還搞錯了自己的立場，被收買的結結實實，說吧，她給你許諾了什麽好處？”

迪盧克羅震驚，“怎麽，少爺，您就是這麽看我的？”

“本來不是，現在是了。”

“女人是男人的軟肋，這句話果然沒錯。”他冷笑。

迪盧克羅漲得臉紅脖子粗，“喂喂過分了少爺！我只是看到她就想到了當年的自己！如果不是米伽大人和……”

他想到那個禁忌的名字，及時住了嘴。

“反正，就是！我絕沒有收取任何好處！少爺你不也縱容了嗎？為什麽不直接讓我把她護送走呢？”

在處理食材之前，他曾經從外牆翻上去請示過亞菲利歐，如果他堅決要喬依立馬離開，他會立即護送她回到城堡裏，而不是在這裏住上一夜。

“人是您自己選的，您到底還在懷疑什麽呢？”

亞菲利歐聽到迪盧克羅的質疑，轉動那雙詭異的眼眸緩緩說道，“你說，她的身上出現過魔法波動，一個奴隸，這難道不奇怪嗎？”

“既然感到奇怪，您為什麽還要選她呢？”迪盧克羅完全無法理解少爺的想法。

如果懷疑她的身份，一開始就別選不就完事了！

為什麽選她？

亞菲利歐低下頭回憶着，大概是因為她面對死亡過于輕松平淡了，大多數人生時痛苦，死也是充滿恐懼和扭曲，至少也是懷念不舍的？

她卻如此平靜，好像睡着了似的。

而且，他喜愛她那一頭黑夜般的長發，那讓他覺得安全，舒适。

看來即使先輩背叛了深淵，體內流淌的惡魔之血也依然擁有着無法控制的本能，沉淪于黑暗當中。

他眼睫投下的陰影如翳，美得像是剛從繭內破蛹而出的銀蝶，“因為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是不是她都一樣。”

“好了，既然你喜歡，那就留下她吧……”他無所謂說道。

“反正我們不久後回到城堡居住，他們也會派其他眼線給我。”

才不管亞菲利歐到底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迪盧克羅咧開嘴笑，“那就是了嘛！那您是答應了？”

“哼，你就當是好了。”

亞菲利歐輕哼一聲，“只是跟我一起所要面對的刁難和險境，希望她到時候不要後悔。”

“放心，我會保護少爺和小喬依的！”

多出來的人名令他感覺有些不悅。

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他掀眸朝着森林裏看去，“說起來……”

“從剛才開始，你有沒有察覺到什麽。”

迪盧克羅立即謹慎起來，他伏趴在地上嗅着，擡頭問：“沒有陌生的氣味，少爺，您感覺到了什麽嗎？”

亞菲利歐看了一會後重新拉起了帽子，“那我大概知道是什麽東西了。”

“沒什麽，反正只是一群雜碎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