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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文家這一支兩兄弟, 弟弟文長松因着殺人,妻兒也被村裏人帶走祭山神,自此村裏沒了這一家人, 也無人敢提他們的消息。
剩下的哥哥文長青一家, 也受不了在村子裏遭受的異樣目光,舉家搬遷至鎮子上。
自此, 文家落沒了。
文六說完,琳琅轉頭看向鳥人, 既然大人的意思是文長松死了, 那這個, 應當就是他們的兒子文平義了。
琳琅走了過去,鳥人惡狠狠的瞪人, 琳琅蹲在他身前,問了一句:“你是平安小少爺的哥哥嗎?”
論資排輩, 文平義正是文平安的堂兄,倆人是血脈上的兄弟。
可能是聽見平安這個名字,鳥人的神情有一瞬的溫柔, 随後又變得惡狠狠。
琳琅啧了一聲,道:“傷你不是我本意,不過那是因着你要傷害他。”
傷害她家大人, 那可不行。
倆人的談話被旁人聽的清楚,蘇子烨笑了一下, 但文六卻是臉色煞白, 不敢置信道:
“什麽文平義?他是文平義?不可能,村裏人說, 他早就死了!”
蘇子烨眺望遠方,而後問文六道:“每次祭拜, 文老爺是否都讓你背着很多東西上山?有酒有肉。”
文六驚了:“大公子怎麽知道?”
不止燒雞燒鴨,一些時令水果也有,每次都将竹簍子裝的滿滿的,然後文六背着,陪同文老爺上山。
“我還知道,文老爺比誰都清楚,他親弟弟留下的唯一血脈,壓根就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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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琳琅和文六俱是震驚。
那這麽說……
忽地,鳥人的情緒激動起來,他因着嘴裏塞了東西而無法說話,只能嗚嗚嗚的亂叫。随着他掙紮,身上多處傷口開始滲血,染的地上的雪洇濕一片,紅的刺眼。
蘇子烨掃過地上紅色的血液,他拍了拍自己的袖子,道:
“帶他下山醫治。”
琳琅回了句好。
不過蘇子烨沒讓琳琅動手,倒是讓文六背着鳥人下山。文六吓的臉白,即便知道對方是人,他也不敢啊!
“要不這樣,大公子您在這等,我下山叫人來,很快就回來!”
蘇子烨溫潤的笑了,道:“不必如此麻煩。”
接着,他讓琳琅用短刀劈了不少樹枝,最後竟然做成了類似木筏的東西,然後将鳥人放上去,讓文六在前面拉。
借着光滑的雪,文六拉的自然不費力,可是他頗為幽怨,總覺得自己像是畜牲似的。但是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前方安靜的拉人。
後頭,琳琅邊觀察着鳥人的手甲鈎邊道:“大人,這東西好像是他自己做的。”
怕文平義傷人,便将他手上的武器卸了,落在琳琅手裏。
東西很是粗糙,可是琳琅比劃了一下,覺得還挺實用。想來文平義弄不到精鐵,只能用獸牙代替。
琳琅不由自主的想到一個問題:“大人,你說文平義既然活到了這麽大,為何早不殺晚不殺,而是在前些日子殺人?”
如果說文平義幼年時被扔上山僥幸沒死,而且被他大伯文老爺知道了。文老爺時不時的上山投喂,偷偷摸摸的将其養大,那照理說文平義不該殺人才是。
還是……那樣慘烈的方式。
蘇子烨頓住腳步,轉身朝着山上看過去,琳琅不明白他在做什麽,便也擡頭看。
“你腳程快,跑一趟文平義的老窩,應當是在一處避風的地方,大概會是一個隐秘的洞穴。小心些,附近說不定被他設置了陷阱。”
琳琅點頭,問道:“大人,需要我去做什麽?”
蘇子烨低聲吩咐了一句。
琳琅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後點頭立馬如利箭似的飛了出去。
而蘇子烨則是和文六一起下山。
還沒走到山腳下,就迎來一群人。為首之人年歲很大,頭發花白一片,站在那不怒自威,眉間的川字紋很深,能看出來他總是蹙眉。
“村長!”文六先開口了,聲音裏帶着哭腔道:“村長,山上沒鬼,是這個人一直在裝神弄鬼。”
“行了!”
被叫村長的老者厲聲呵斥住文六,尖銳的目光掃過文平義,只停留了一瞬就看向了蘇子烨。
“這位就是京城來的大公子吧?”村長神色溫和了些。
蘇子烨點頭,行了一個晚輩禮,村長颔首,道:“這件事到底是我們村子裏的事情,就不勞煩大公子擾心了。文六,拉着人跟我來。”
“慢着。”
蘇子烨溫聲叫住人,村長皺眉,川字眉更深了,他道:“不知大公子有何事?”
蘇子烨微微一笑,道:“此事涉及到文老爺,我自然是要過問的,文家只剩下一個平安表弟,沒有做主的人,所以我更該知道事情的真相。”
村長皺眉看人,沒想到對方瞧着風流倜傥的少爺模樣,對文家這個遠房表親竟然還挺上心。但這是村子裏的事情,不必讓外人知曉。
于是村長大手一揮,道:“此事我自然會給文家一個交代,煩請大公子等候便好。”
話說到這份上,便是鐵了心不讓蘇子烨摻和了。但是這事涉及衆多,蘇子烨自然不肯退讓,于是溫和的笑了一下,道:
“按理說,這位也合該是我的表弟才是,從親疏上講,也該叫我一聲表哥。村長,您看呢?”
這是拿出血脈關系說話了。
當然,蘇子烨是在冒充李大公子,但對面的村長一行不知道。村長猶豫了一下,其實也不敢得罪京城來的貴人。
原本以為說幾句對方會退讓,卻不想是個嘴皮子爽利的。
“罷了,”村長揮手道:“若是大公子想來,那便一起吧。”
蘇子烨掃過和村長來的那些人,明白今日文平義必須得落在他們手裏了。蘇子烨颔首道:
“村裏可有懂醫術的?他受了傷,若是不醫治怕是不好。”
村長的目光這才往文平義身上放,眼裏好似帶着憐憫。他點頭,吩咐身側一個人快跑回去叫赤腳大夫去村長家候着。
就這樣,一行人趕往村長家裏。
而還在文六家裏的飛揚聽見街道上有動靜,他實在耐不住了,便開門探頭望了望,見到蘇子烨的身影,飛揚面上一喜,差點忘了要裝崴腳。
飛揚拖着一只腳一瘸一拐的往外去,趕到蘇子烨身側,低聲問了句:“大人,怎麽不見琳琅?”
每次倆人在一塊總是要吵架,沒想到琳琅不在,飛揚反倒是關心起她來。
蘇子烨:“她有要事辦,你去山腳下迎一迎。”
“哎。”
等人都走了,飛揚見左右無人,撒開腿就開始跑。
不裝病的感覺,真好啊!
。③
村長家坐落在村子中央,因着人口多,所以宅院也比旁人家的大。衆人擡着受傷的文平義進了堂屋,然後将他放在正中間,讓赤腳大夫給他看傷勢。
文平義身上穿着羽毛衣服,臉上也沾了羽毛,瞧着怪吓人的,赤腳大夫哎喲一聲,不敢靠近。
“這是什麽啊?村長,這、這……”
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鑽了進來,見到屋裏的場景後當即吓哭了,大喊大叫說有鬼。
屋裏一片混亂,還是村長大喝一聲:“都閉嘴!”
哭鬧的孩子被母親抱走,圍在文平義身側的衆人自發的後退一步,蘇子烨站在那沒動,溫聲和赤腳大夫道:
“他手腳都捆着,不會襲擊人。”
一身素袍的青年玉樹蘭芝,清隽溫和,他站在這裏,讓昏暗的室內都亮了幾分。
赤腳大夫點頭,下意識的相信他的話,上前給文平義看傷口。
“身上四處箭傷,還好沒有傷及根本,但是後心處的傷口有些深,加之他身子骨弱,瞧着情況不太好。”
後心處正是文六捅的,文六低垂着腦袋躲在衆人身後,不敢吭聲。
蘇子烨見文平安臉色也不好,他問道:“除了這些是否還有旁的病症?”
大夫又檢查了一遍,皺眉道:“他胳膊處有骨折的痕跡,似乎是以前斷過但沒好好養着,骨頭長歪了,對了,還有他手指,你們看這裏……”
接下來的時間,赤腳大夫忘了眼前的人是個怪物,只是個滿身傷痕的病人。
說了好一會,大夫說的口幹舌燥,最後總結了一句:“曾經沒少受傷,但沒好好養着,不少骨頭都錯位了,導致他手腳都畸形,瞧着才這般吓人。”
村長夫人過來給大夫倒了一口水喝,老大夫喝完之後拿出自己的藥箱子,作勢就要給文平義包紮傷口和上藥。
“等一會,”這時候村長突然發話,老大夫停下動作,看向他。只見村長沉着臉,道:
“他的命,不用救。”
屋裏,一片安靜,沒人說話。
他們不知道這個鳥人是誰,他的身份是什麽。但見他可憐的樣子,有婦人心軟想要為其求情。只是還沒等說話,便聽見村長又道:
“你們都出去,各回各家。”
有人想要留下來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但終究不敢違抗村長的話,衆人便散開從門口有序離開。
最後堂屋裏只剩下躺着半昏迷狀态的文平義,蹲下查看傷勢的老大夫,站在那的蘇子烨,以及村長一家。
沒村長發話,老大夫也不敢施以援手。蘇子烨掃了一眼文平義,見他似快要昏迷過去了。于是蘇子烨道:
“村長,這到底是一條人命,讓大夫給他包紮吧。”
蘇子烨看的分明,若是村長當真不想醫治他,何必要請大夫過來?
屋裏只擺放着一排木凳子,村長尋了一個坐下後看着蘇子烨,目光深深的道:
“你知道他的身份。”
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蘇子烨笑了:“之前不是和您說了嗎,我是他表哥。”
屋外風聲起,更顯屋內寂靜。昏暗的堂屋裏只老大夫手邊點了油燈,發出微弱的光亮。光亮搖曳,映的老村長面容變幻,一會像是憤怒,一會像是悔恨。
蘇子烨目不斜視,無聲之中和村長對抗。
村長身後,他的兒子兒媳婦一家都面帶
緊張,不明白現在的情況是如何,他們該怎麽辦。
半響之後,老村長先移開目光,說了句:“那你可知道他們文家犯下的大錯?”
這些文六都已經說了,文平義的父親文長松殺了人,且都是他的至交好友。
沒等蘇子烨答話,老村長指了指凳子,示意蘇子烨坐下。
老大夫那有人給他送了個矮凳子,他坐下後沒動,沒有村長發話,他也不敢診治病人。而且聽村長的意思,這人是當年文家人?
可是,文長松那一支都死了啊……
村長夫人讓兒媳婦帶着孩子出去,因為接下來的話不适合孩子們知道。
蘇子烨撩開袍子,端坐在那如同翠竹。老村長喝了一口濃茶水,低垂着眼眸許久沒說話。
蘇子烨掃了一眼已經昏過去的人,他薄唇微啓再次開口道:
“再不救他,文長松這一支就真沒人了。”
文長松!
老大夫腦子裏晃過多年前血腥的畫面,手一哆嗦,茶盞沒拿住,直接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一聲響。
與此同時,房門忽地被撞開,進來一個滿身風雪的清秀少年。
少年進來後直奔蘇子烨,并不寬厚的身軀擋在他身前,面帶警惕的看着屋裏所有人。
“大少爺,你沒事吧?”
琳琅側過臉看蘇子烨,見他面上還帶着笑意,看樣子是沒發生什麽。
不過,他怎麽笑容越來越大了?
剛從山上下來,在外面時間有些久了,她纖長的睫毛上挂着冰霜,從側面看清清楚楚。
蘇子烨輕聲問道:“冷嗎?”
琳琅搖頭道:“不冷,對了大少爺,我帶回來了,飛揚照顧着。”
蘇子烨颔首:“先坐下吧。”
倆人旁若無人的說話,讓村長臉黑了不少,蘇子烨起身溫聲道:“我的人擔心我,還望村長勿怪。”
琳琅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渾不在意的坐在凳子上,見村長點頭,她無所謂的撇嘴。
誰讓她來的時候屋裏發出爆裂聲,她還以為蘇大人被欺負了,這才猛的闖進來。
也是她關心則亂了,蘇大人雖說沒有功夫,但對付這些村民綽綽有餘。
琳琅來的急,靴子裏的短刀露出刀把,被村長瞧見了。村長明白那些豪門權貴身邊都要跟個功夫好的,保護其安全。
村長擺擺手,示意沒事,讓蘇子烨坐下。
“給他上藥吧,”村長忽地發話。
老大夫應了一聲,手腳麻利的幹活,直接将文平義身上的衣裳剪開,露出血肉模糊的身軀。
琳琅十分好奇,他弄這身羽毛做什麽,難道是用來保暖?
所以她目不轉睛的盯着老大夫動作,看的格外認真。
“咳……”
旁邊的蘇子烨以手抵唇咳了兩聲,琳琅的視線立馬轉向他,将手邊放着的茶盞遞了過去。
蘇子烨不咳了,對面的村長開口說話,道:“他回來的事情瞞不住,若是留在村子裏反而不好,大公子你走的時候,将他帶走吧。”
琳琅剛到,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但聽村長的意思,他是知道鳥人身份的。
蘇子烨沒急着接話而是反問道:“那當年的事情,村長可否實話告知?”
當年的事情?琳琅面上不動聲色,心想文六不是說了是文家殺人了,然後妻子和孩子被帶走祭山神了嗎?
可是,對面的村長表情怪異,顯然事情另有內情。
村長沉默不語,村長夫人則是抹了一把老淚,哭着道:“老頭子,你背着這個包袱都背了一輩子了,難道你不想放下嗎?”
午夜夢回會被驚醒,心裏惴惴不安,有時候夢裏都是文家人流着血淚的臉!
村長重重的吐出一口氣,道:“這麽些年,是……是我對不住文家。”
什麽?
琳琅驚了,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不是文長松殺人嗎?村長此話是何意?
她看向蘇子烨,就見他不動如山,顯然之前已經知道了些什麽。
琳琅收回目光,乖巧的坐在一旁,學着他不說話。
對面村長眼眶發紅,似乎是陷入了回憶。
他清楚的記得那個日子,十七年前的六月初三。
村子不大,但依山靠水百姓富足,各家日子過的都算不錯,村民們善良淳樸互幫互助,讓他這個當村長的格外省心。
可是,就在那天,一切都變了。
有人奔跑而來,說文老二殺人了。
村長當即呵斥道:“喝了多少酒?胡話張口就來?”
那人喘的上氣不接下氣,道:“村長,我沒胡說,是真的!院裏都是血,文老二将在他家做客的幾個好友殺了!”
村長正在吃的果子掉在了地上,他顧不上許多,連忙趕去文家。此時的文家已經被村裏人圍的水洩不通,而蜿蜒的紅色像是小溪似的從院裏流出。
村長心裏一咯噔,擠開人群往裏走。
院裏哭天喊地的聲音像是要響破天,震的人腦子都是空的。村長看着院裏的慘狀,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夢吧。
“村長,您可來了!您給我家的做主啊!文老二殺人啊!”
死者的妻子、爹娘,孩子們圍着村長,聲聲泣血。
村長看向門口似乎已經吓傻了的文老二,他手上都是血,眼神渙散,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呆立站在那。
“文長松!”村長又氣又怒,“人可是你殺的?”
文長松便是文老二,他擡起眼簾,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跡,再看看地上的屍體,他搖頭否認:“不是我。”
“就是你!”
女子凄厲的喊叫聲劃破天際,她顧不上旁的,直接抄起地上的凳子就往文長松的腦袋上砸,當即将他打的頭破血流。
“你殺了我相公,我和你拼了!”
女子還要再砸,被村長一把攔住。
“行了,你先別動手,容我問問是怎麽回事。”
然而其他死者的家人也加入打文老二的行列,僅憑村長一人之力根本就攔不住人。哭的哭喊的喊,地上躺着四具屍體,憤怒和哀傷充斥于在場人的心裏。
村長想要将此事報官,但是死者的家屬說什麽也不肯,非要殺了文老二才肯了事。無奈之下,村長将文老二帶到自己家裏囚了起來。
帶走文老二的時候,院門外站着外出歸來的文家母子。那時候的文平義還是個幼童,不明白為何爹爹臉上身上都是血,也不明白為何那些和善的嬸嬸們哭喊着用地上的石子打爹爹。
後來,起了旱災。
說到這裏,都和文六說的一樣,文長松被送上山祭祀山神,然而依舊不夠,村裏人熙熙攘攘的往文家去,要将文長松的家眷帶走,也祭祀。
那時候,文家兩兄弟是住在文家祖宅的,文老爺還年輕,他站出來關上院門,不讓他們闖進來。
但架不住村裏人多,直接将木頭門撞個稀巴爛,闖了進來。
有的人甚至去抓文長青和他的妻子幼女,文長青手腳并用保護他們,最後被打的受不了了嚎了一句:
“是老二殺的人,你們要抓就去抓他們,抓我們幹什麽?!”
當時村長在場,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後來,文長松的妻子和幼子都被帶走了。
往山上去的過程,文家媳婦哭泣着請求他們放了他的孩子。
“平義還小,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了他吧……”邊哭,女人邊跪下磕頭。纖細的身子擋在兒子面前,額頭磕的額前都是血。
“讓我去,我願意去,求求你們了,別動我兒子,他還是個孩子啊!他什麽都不知道。”
女人磕的額頭都磕爛了,聲音沙啞的不像話。幼童躲在母親的身後不知所措,嚎啕大哭。
村長于心不忍,站出來說話,還有幾個村裏年歲大的婦人也站出來求情,這才放了那幼童一馬。
“娘,娘!”
女子被帶走了,身後的文平義追着他們跑出老遠,卻怎麽也追不上他們的步伐。
“娘,別丢下我啊,娘……”
哭暈了的孩子被帶了回去,交給他大伯文長青養着。
然而第二年,又迎來了旱災,村裏人将冷漠的眼神看向文平義。文長青主動将人交出來,任由他們帶走自己親弟弟最後的血脈。
村長嘆息一聲,道:“之後我去山上找過,将孩子藏在一個洞穴裏,告訴他躲在裏面別出來。”
被文長松殺死的那四戶人家恨極了文家人,恨不得能生吃了他們的血肉。事情随着文平義的祭祀,也算漸漸平息下來。
“當年的事情怪我,若不是我同意将人帶上山,興許他們母子倆現在還能活的好好的。”
後來他總去山上,同時也發現孩子大伯來過,知道孩子沒死。那時候村長想,孩子有大伯照顧就好了,總能活下去。
山裏沒有猛獸,只是早晚太涼,他年歲又小,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
正好,文長青舉家遷走,村長以為他會帶走自己的侄子,可是——他沒有。
可能是怕被人發現,亦或者是他也痛恨這個孩子,小小的文平義被留下了,而且生了一場病之後似乎變傻了。
再然後,就是村長暗地裏照顧文平義這麽多年,以此來洗清自己的罪孽。
村長怕有人上山碰見文平義,還假裝在山上碰見鬼,告誡村裏人沒事別上山。他身為一村之長,大家自然是信的。
如此,傻了的文平義也能安全的活下去。
可是,沒想到他竟然下山了,還殺了他的親大伯。
“造孽啊!”
村長痛心疾首,眼裏悔恨交織。旁邊村長夫人哭的都要暈過去了:
“世上難得兩全法,這不怪你,不怪你。”
可是,這該怪誰呢?誰為這可憐的孩子承擔責任,誰又能讓死去的文老爺活過來?
衆人唏噓的時候,躺在樹排上的文平義醒了。他嘴裏的東西早就被拿下去了,因此他能張嘴說話。
只是他咿咿呀呀,根本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沒人能聽懂他說什麽。
“在山上沒人和他說話,加之他生病燒壞了腦子,所以他漸漸就不會說話了。”
他臉上還沾着羽毛,也不知道他是用什麽法子弄上去的,瞧着确實吓人。可是他的眼眸很難幹淨,幹淨的像是幼童。
蘇子烨站起身走了過去,在文平義面前撩開衣袍蹲下,溫聲說道:
“接下來我說的話,若是對的,你就喊一聲,若是錯的,你便喊兩聲。同意的話,你就眨一下眼睛。”
村長夫人擦了一下眼淚道:“他連話都說不明白,怎麽能聽懂人話呢?”
沒想到躺在地上的文平義竟然真聽懂了,因為他安靜下來,眨了一下眼睛。
他臉色不太好,唇色也淺的吓人,琳琅總覺得他狀态差極了。
蘇子烨道:“你大伯文長青是你殺的,對嗎?”
這是屋裏人都知道的事實,琳琅以為他會不承認,沒想到他啊了一聲,竟然認了!
蘇子烨舉起手裏的武器手甲鈎:“你就是用這個東西,夜裏潛入房裏,将人殺死的,對嗎?”
文平義又啊了一聲,眼裏帶了憤恨,開始喊叫起來。
“你在殺人之前,曾經見過堂弟文平
安,就在庭院裏的小秋千那,你趁着奶娘不注意,還朝着他汪汪兩聲。”
聽見文平安的名字,文平義一下就安靜了,臉上露出孩童般的純淨笑容,汪汪叫了兩聲。
許是他在山裏呆的時間久了,竟然學的有模有樣,真像是一只大狗般。
自此,那些疑惑都有了答案,但是琳琅不明白,文平義都傻了,為何還要突然殺人呢?而且這麽多年過去了,為何近日才殺人?
蘇子烨沉默片刻後接着問:“你在很多天以前遇見了一個人,他幫你分析出你父親死亡的真相,你帶着真相等來文長青,但是他不承認,甚至想殺你,所以,你決定殺了他,為你父親母親報仇,對嗎?”
蘇子烨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在場之人除了琳琅,誰都沒聽明白是怎麽回事。
村長眉頭皺起,問道:“大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而那頭的文平義,已經啊了一聲,承認了。
他傻了,也變得誠實,若是旁的犯人殺人被抓之後,定然還是要三番五次的抵賴,不會承認自己的罪行。
蘇子烨點點頭,還想要再問他一句什麽,就見文平義又暈了過去,而老大夫給他診脈,半響之後搖頭:
“脈象微弱,我盡力了。”
。
一個時辰之後,文平義去了。他身子骨早就敗了,就算這次沒受傷,怕是也挺不了幾年。
蘇子烨上前将他臉上的羽毛一一取下,露出他本來俊秀的面容。
村長夫人含淚取來一套衣服幫忙換上。
也算是讓他體體面面的離開人世間。
琳琅看着地上和文平安有幾分相似的臉,她想若是文平義兒時沒發生過那樣的事情,那是不是他現在活的好好的?
可是,沒有如果啊。
文平義的喪事很簡單,直接将人埋在了文家的祖墳裏。鎮上的老管家收到消息,急匆匆的趕來,卻也只得到兇手已死的消息。
他到的時候,墓地裏都是村裏人,圍在那不知道做什麽。
老管家憤恨不已,他不明白大公子為何要為兇手操辦喪事。
“大公子,他是殺人犯啊!就是他殺了老爺!您、您怎麽能給殺人犯辦喪事呢!”
老管家跟着文老爺多年,感情自然不必多說。此刻,老管家只顧着為主子讨個公道,全然忘了大公子的身份,說話語氣也很沖。
不過蘇子烨并不在意。
夕陽西下,墳前燃燒的紙錢被寒風吹的起舞,負手而立的青年眉眼昳麗,周身都是清正的氣息。
他看着老管家,說了一句:
“緣由起始,善惡有報。”
蘇子烨朝着人群裏喊人:“孫海。”
“是。”
飛揚扶着一個男人出來,男人單腿蹦蹦跳跳,看樣子是腿受傷了。孫海站在人前,将手裏的紙張鋪展開。
“九日前,我去到山上,不小心碰了捕獸夾,是文平義救了我,将我帶回他的老窩,還細心的照顧我。”
那時候孫海不知道他叫文平義,但見多識廣的孫海也沒大驚小怪,既然對方救了自己,就肯定不是什麽壞人。
只是救命恩人不會說話,舉動也很奇怪。但孫海沒有嫌棄他,還試圖和他溝通。老窩就是一處避風的洞穴,裏面的牆壁上畫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
孫海剛開始不明白那是什麽,後來知道,那是救命恩人在記錄自己的事情。
從畫裏,孫海知道救命恩人流落至此的原因,他細心的查看,結合手上得到的消息,有了一個驚人的推測。
“當年,死的四個人壓根就不是文長松殺的,而是文長青!”
“什麽?”
衆人懵了,老管家更是直呼:“不可能,你是誰?為何要往我家老爺頭上扣髒水?”
老管家氣憤的臉都紅了,甚至開始喘起來。孫海指着自己手上謄抄的畫,他解釋道:
“這些都是文平義根據自己的記憶畫的,請衆位看這幅畫。”
畫面裏,是一個小人和另外的小人似乎在打架,不遠處有另外的小人趕過來。
“趕過來的小人面容更加清晰一些,那是因為文平義畫的便是他的父親,他看見他的父親來勸架,看見他大伯和那些友人起了沖突。”
對于父親,總是有些印象的,文平義還特意給那個父親的小人穿了衣裳,畫的更好看一些。孫海一張張的翻過,也讓衆人能看清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原來,當日文平義和母親出門,一同出門的還有大伯母,只留下文家兄弟和四個村裏人。
文平義在外面瘋玩,半路跑回去正好看見争吵的畫面,他感覺到害怕便去叫母親,但母親抱着他回來的時候,就看見父親滿身是血的模樣。
“你騙人,如果人真的不是文長松殺的,為何他不說!”
有當年死者的家屬聞風而來,他們不相信恨了這麽多年的兇手,竟然是錯的。
“他剛開始定然是說了的,對嗎村長?”
明明蘇子烨聲音溫和,但落在衆人耳朵裏卻是如同一個炸雷。
衆人看向村長,那些死者的家屬哭着說不可能,說兇手一定是文長松。
但是村長點頭,“是,他剛開始就說了,人不是他殺的,後來他被人用板凳砸了腦袋,一時恍惚之下被帶走。”
“他一直說人不是他殺的,直到後來他的親大哥來找他,讓他認下罪名。”
明明是寒冬,外面的天氣已經冷的吓人了,可琳琅卻覺得越聽越冷。
蘇子烨接着道:“我想,當時的文老爺一定說讓他一個人将此事認下,免得牽連兩家。到時候他肯定幫忙周旋,會替他在衆人面前說情。”
随着蘇子烨每說一個字,衆人的臉色便白了一分,因為和當年的情形一模一樣。
自然,他沒想到他認罪之後,自己的妻子兒子也遭了災禍,否則他定然是不會認的。
“所以,知道事情真相的文平義去找大伯理論,但是文老爺惱羞成怒,甚至對他起了殺心,因此釀出後面的慘劇。”
這也能解釋,為何文夫人以及府裏的其他人都沒事,只有文老爺慘遭不幸。
因為在傻了的文平義眼裏,只有大伯是有罪的,他不會傷害其他人。
文平義連素未蒙面的孫海都救了,甚至都不知道孫海是不是壞人,會不會對他産生不利。
文平義用自己的方式給孫海治療,給他找吃的。
想到那個善良的人死了,孫海不由得紅了眼睛,低頭抹了一把淚。
本來還想說什麽的老管家啞口無言。
他還想辯解老爺沒殺人的,但他沒有證據。
寒風裹着雪花飄在沉默之人的臉上,帶來陣陣涼意。而那四個死者的家屬早就淚流滿面,既是為了自己恨錯人悲哀,也是為了枉死的人兒哭泣。
“可是,為什麽文長青能殺死四個人?”有個死者家屬提出這個疑問,“我不信,就算文長松沒殺人,那也一定參與了事情的始末,否則一個人不可能殺死四個人。”
蘇子烨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手中是一把幹草。
“這個東西想必大家都認識,你們以為是雜草,其實不是。它燃燒的時候會散發一種淡淡的香氣,而這種香氣若是濃到一定程度,便會讓人産生幻覺。”
“當年,便是幾個人在院子裏燒木柴想要烤東西吃,過量的燒了這種幹草來引火,院裏的人都産生幻覺,四個人沒有抵抗能力,這才被人殺了。”
當然,文老爺當時也處于幻覺中,等醒來之後,自己已經掄起斧子,殺了人,而最後一個人其實還有一口氣的。
但清醒過來的文老爺還是将他殺死了,嫁禍給也陷入幻覺裏的親弟弟。
事情說到這裏,已經将全部的謎團解開了。
其實并不複雜,只是跨越了太久的時間,讓很多人淡忘了當時的事情。
也讓一些人忘記自己做過的罪行,甚至不願意面對現實,在謊言要被拆穿的時候,文老爺想要殺死這個親侄子,哪怕他不會說話,是個一根筋的傻子。
可是文老爺怕,因為他看懂了文平川比劃的意
最終,招致自己的死亡。
墓地前,所有人都沉默,蘇子烨看着曾經幾個死者的家屬道:
“你們怨錯了人,還導致對方的妻子慘死,甚至兒子變成了山裏的野人,過了十幾年非人的生活,難道,這就是你們要的解恨嗎?”
若是當初他們肯收手,在文長松死了之後就結束此事,那麽就不會有今天的慘劇。
“你胡說!”
有個年歲大的老婦人站了出來,指着蘇子烨的鼻子就開始罵人,琳琅面色發冷,才不管對方年紀大,直接拎着短刀擋在了蘇子烨的面前。
“你再罵一句試試?”她冷聲道。
村裏人罵人都難聽,各種難以入耳的詞彙,即便混跡市井之中的琳琅都聽着火大。
蘇子烨拍了一下琳琅的肩膀,輕聲道:“我沒事。”
蘇子烨轉向衆人道:“若是你們依舊不肯相信,那我也沒有辦法。”
他們無非是覺得恨錯了人,覺得文家媳婦的死,文長松一家的慘劇也有自己的責任,而他們不想承擔這份責任。
蘇子烨看了一眼天色,輕聲念:“天道輪回,善惡有報。”
說完,他身體搖晃了了一下,琳琅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
“大少爺?大少爺你怎麽了?”
蘇子烨想笑一下表示自己沒事,但他還沒來得及勾唇,眼前就黑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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