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51章
不算失憶之後不清不楚的遇見, 她到底有多久沒見過素容了?
密克斯利星遇襲,帝國軍出征, 三個月不斷唱衰的軍報,以及…裏斯特利星上空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和平,那年她好像才十五歲,精神力只測試過一次。
沒等到她分化成Alpha,素容和宿明妍就一個緊接着一個離開了人世。
素汐按了按左心口隐隐作痛的心髒。時間真的過得很快,五年不過滄海一粟, 她卻自以為早已縫好了關于親情的傷口,卻不知那只是自我欺騙。
她笑容有些苦澀,原來這五年她從未釋懷。不斷和蟲族戰鬥, 試圖用戰鬥麻痹自己。可是,殺光蟲族後的那複仇的暢快感只持續了短短一天, 很快巨大空虛感又再次自血液彌漫開來,無處不在, 如影随形。
只有拼命地虐待身上的每一寸肌肉,她才能短暫地忽略空蕩蕩的內心,以及孤單又迷茫的自我。
素汐身邊有很多同伴, 效忠她的士兵、信任她的戰友、崇拜她的副官, 可人數越多, 她越發覺自己其實格格不入。她和人群一同行走在曠野裏,被各色各樣的Alpha、Beta、Omega包圍,花團錦簇,衆星捧月, 看起和從前沒有什麽分別, 依舊是天之驕女。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而她一直沿着母親曾經走過的路,筆直又固執地行走着。
是為母親的死向蟲族複仇嗎?
好像也不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
素汐環視這間屋子。屋子位于落日餘晖的中高層,和素容看上去就讓人紮心的殺馬特造型不同,屋子的裝修風格十分簡約,顏色以黑白色調為主,市面上各種先進的電器一應俱全,地板上有自動的掃地機器人,廚房裏有工作中的自動炒菜機,完全幫主人解放了雙手。
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家,從童年起就有各種古怪的機器人,只要她喊一聲餓了,就會有穿着粉色女仆裝的機器人小姐拿着營養液蹭蹭蹭地跑過來。宿明妍和素容工作都很忙,陪伴她最多時間的不是母親,而是這些被制造出來的機器人女仆。
素汐沉溺拼湊起來的回憶碎片裏,忽然一只手伸到了面前,緊接着瓷杯碰撞在一起,發出砰的一聲。杯子裏黑棕色的水波蕩漾出一個斜角,熱巧克力甜香彌漫在空氣中,絲絲縷縷的熱氣被吸入鼻尖,給冷雨季流通的零度空氣蒙上一層暖乎乎的霧氣。
素容抿了一口杯中的熱可可:“說吧,為什麽來找我,出什麽事情了?”
“是不是蕭如月出事了,不會是諾…你們兩個小年輕吵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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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素容才三十幾歲,她平日和朋友、公司員工相處從來不會擺架子,但面前眼前和自己有些相像的銀發女生,莫名其妙就端起了長輩的姿态。素汐看了自己已經逝去多年的母親一眼,垂下眼眸低頭喝了一口熱巧克力。
甜膩的巧克力順着喉嚨滑進饑腸辘辘的胃裏,暖意從四肢蔓延至胸口,銀發女生的睫毛微微顫抖,微微張口。
“沒什麽事情,就是很想你。”她嗓音很低,摻雜着隐忍的思念,好像面前的人是一觸就破的泡沫一般,只遠遠的看着,想讓美夢持續的更久一點。
“哈?”素容挑了挑眉:“想我了?”
“真的假的,小姑娘,你記得之前我塞給你的手機號嗎,你可是到現在都沒聯系過我。”
素容盯着素汐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一絲欺騙的痕跡,印證自己的猜想。可那雙湛藍色眼眸望過來時,沒有一絲躲閃,只有隐忍着的思念和閃動的淚光。
小朋友,說謊要找個好的理由。素容喉結滾動,默默把剛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她不自覺地回避了那炙熱、真誠、又讓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目光,素容拿起手機準備給蕭如月撥過去,她道:“既然你不說實話,那我就打電話問問蕭如月好了,你總歸是從她那邊跑出來的。”
電話撥過去,信息中心連接另一方的提示音剛剛響起,素容一只手端着瓷杯,另一只手拿着開着免提的手機,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正等待着對方的接通。
一道不輕不重的咳嗽聲在耳邊響起,素容下意識望了過去,只見銀發女生雙手捧着杯子,垂着眼眸盯着地板,她薄唇微張,似是有話想說。
她的聲音很輕,說出的話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我是你的女兒。”
素容挂掉了電話。
屋子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素容一向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的人生準則,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無語。長這麽大,有人認她做過員工、做過朋友、做過老板,還是第一次有人認她做媽,開天辟地第一回。
“我知道你失憶了,但我是你媽?別開這種玩笑。”素容伸手探了探對方額頭的體溫,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也沒發燒啊,不會真是精神錯亂了吧,要不你先挺幾天,等A國的暴雨結束,醫院重新工作,我帶你去精神科看看。”
沉默中,素汐默默把額頭上那雙溫熱的手撥開,語氣有些冷:“我沒病。”
從小就是這樣,只要她一說些素容不喜歡聽或者不想聽的話,對方就會默默探一下她的體溫,問是不是發燒了,為什麽要說胡話。
“我就是你女兒,你大可以帶我去做親子鑒定。”
素汐聽蕭如月說過,在這裏的醫院有一種很簡單的能确認親子關系的DNA檢測技術,叫做“親子鑒定”。
素容愣了一下,緊接着低頭,捧腹憋笑:“好好好。”
還是第一次有人拿這麽離譜的話騙到她的頭上,而且眼神毫不作僞。如果不是素容本人才三十三歲,怎麽也不可能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孩子,光看這誠懇又真摯的眼神,她都要有幾分相信了。
素容雙手抱在胸前,淺笑着打趣:“那你說說,我的伴侶是誰啊?”
“總不能是我一個人把你帶大的吧。”
素汐盯着她,沉默地說出了那三個字。
“宿明妍。”
素容的瞳孔微縮了一下,勾起的唇角漸漸拉平,抱在胸前的手臂繃緊,她盡可能保持自然,用開玩笑的語氣問道:“宿明妍是誰,我根本不認識啊?”
再過一周,她就要和宿家聯姻了,這個人就是宿明妍。
素汐擡眸看了一眼母親的唇角,低頭喝了一口熱飲:“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在說謊或者不安的時候,嘴角的弧度很不自然,總是一條直線。”
小的時候,她很好奇的問過媽媽,為什麽每一次母親撒謊她都能精準地發現,并且賞對方一個暴栗。宿明妍沒有直接告訴她,只是說每個人都是有習慣的,有的人撒謊時會摸鼻子,有的人會眼神躲閃,只要細心觀察,她一定能夠自己發現。
素汐握緊了手中滾燙的杯子,她記得素容接到前線戰報那天,也是這樣的表情,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其實唇角緊繃,猶如弦上之箭。
宿明妍早就知道了吧,那天素容撒了謊,她根本就沒有把握能戰勝蟲族回來,什麽覺醒能力都派不上用處。
素汐還陷入破碎的記憶中,渾然不知中,掌心裏的杯子被人拿走了,只剩下雙手空蕩蕩地騰空,握着一團杯狀的空氣。
“你瘋了嗎?”素容眉心緊皺,一把奪過銀發女生手裏的杯子:“這是開水,現在水的熱量全在杯子上,你居然直接攥在手心裏,看看你的手都成什麽樣子了!”
熟悉的聲音,素容生氣的時候語氣總是這樣。
素汐回過神來,攤開自己的手,這才發現直接接觸開水的掌心已經被燙傷了,微微紅腫,她下意識用力扣了一下被燙傷的部分,想把這塊“壞”掉的肉扣下來。
并不疼,或許說,僅僅是這樣的疼痛,對她來說是微不足道的。
她曾經被爆蟲餘部炸的渾身看不到一塊好肉,也被沾上過毒液渾身腐爛瀕臨死地,和這些情況相比,只不過手掌燙傷而言,完全不需要緊張。
可惜素容并不這麽想,她奪過杯子後,一把拉起沙發坐着銀發神經病,強勢地把她被燙傷的雙手放到水龍頭下,用涼水一遍遍地沖洗,又從家裏常備的藥箱裏,拿了燙傷的藥膏,用棉簽小心翼翼地抹上去。
素容還在塗藥,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很老媽子,手上的動作雖然沒停,但語氣有點不爽:“啊?你是我的種?”
“我有這麽蠢的基因嗎,這種只有弊沒有利的虧本買賣只有蠢貨才會幹,傷害自己算什麽本事。”
素容擡眸瞥了一眼素汐的表情,平平靜靜的,語氣稍微放柔和了點:“別說蠢話了。”
“如果真遇到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就直說,就算你不認我做媽,我也會盡力幫你的,哪怕是看在一起吃過一頓飯的面子上。”
的确一起吃過一頓飯,她請蕭如月和素汐吃飯,結果一個倒在地上睡着了,一個讓她把飯菜打包送到淮安小區。素容撥弄了一下自己塌下的粉色頭發,重新翹着二郎腿,坐回沙發上。
她姿勢放松自如,眼神卻認真地盯着坐在側面的素汐:“有什麽,說什麽。”
銀發女生下意識攥緊掌心,指尖卻碰到了黏稠的淺黃色油狀液體,是燙傷膏,她默默松開了掌心,盯着自己手指上那厚厚的一層繭。沉默片刻後,她講起了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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