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和尚是大師

巷子道路雖然寬，但是有不少人家也進出馬車，所以能停在門口的只有幾輛馬車，且都是給主子們乘坐。

吳老夫人帶着幾個孫女兒坐了一輛雙轅大馬車；吳夫人帶着最小的女兒單獨坐一輛馬車；吳二夫人和一對兒女乘坐一輛馬車，順便說一一句，那輛馬車使他們二房自己的，并非公中的産物；吳有為自己一輛小馬車押後。

吳俊帶着大兒子吳瑛，父子倆人騎着高頭大馬走在前頭領路。

兩邊粗使婆子和挑擔子的粗使下人都跟着馬車走，順便也是護着馬車的意思，而大丫鬟們基本上都坐在主子的車裏。

再就是跟去的丫頭小子們，他們年歲小，蹦蹦跳跳的跟着反而讓隊伍熱鬧了一些。

只是吳有為可不想自己人這麽熱鬧。

出了巷子口，又有兩輛大馬車，只拉那些奶娘、大丫鬟等人，其餘的人都得靠雙腳走路跟着。

吳旭這個時候就顯出來了，他是直接帶着大山大海直奔一邊的小巷子口，從裏頭拉了兩輛馬車出來。

馬雖然普通，可車子是新做的，裏頭鋪了舊棉被，上頭又鋪了涼席，幾個竹枕頭，小院子裏的人自動分了兩撥，女的上第一輛車子，男的上第二輛。

大山大海趕車溜溜的跟在了小老爺的車子後頭，全院跟來的人，竟然沒有一個是跟車跑的，都坐着馬車了。

前頭很快就知道了此事，吳俊打馬過來，敲了敲吳有為的車窗。

吳有為此時正仰躺在車廂裏，古代的車子沒有減震的效果，在內城走還好，除了外城他都不知道自己會被颠成什麽樣。

也不知道會不會暈車？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吳俊就敲了車窗，他打開一看：“大哥？"

“你哪兒弄來的馬車？”吳俊用馬鞭子指了指吳有為車後頭跟着的兩輛陌生的馬車。

“找人租賃的，我那小院子去的人多，而且都是沒出過遠門的，走不了多久就該掉隊了，租賃個馬車，跟得上就行。”吳有為鄙視的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出門，竟然連馬車都不夠數。”

吳俊被損了一句，登時臉紅了。

立刻打馬前行，找到了管家，也不知道說了什麽，管家立刻就帶着人消失了，不一會兒，他們這一隊伍還在內城走，剛到內外城之間的交叉地帶，管家帶着六輛大馬車出現了，将所有步行的人都趕上了車，包括挑着擔子走的粗使仆役們都撈了個座兒。

吳有為躲在車裏嘿嘿壞笑。

法海禪寺并不遠，他們走了一個時辰就到了，因為提前打了招呼，特意走了僻靜的道路，下了車子之後，女眷們除了吳老夫人，就連吳夫人都帶了輕紗圍帽，一大堆男人護着一群女人進了寺院。

法海禪寺乃是皇家寺院，又是先帝親自下命蓋起來的，自然大氣的很，不止寺院大，門口也很大，香客基本上都是官宦人家，平民百姓縱使有心，也不敢來這皇家寺院上奮。

進了大殿，下人們急忙擺上貢品，全家男女老幼都站好，齊刷刷跪拜磕頭，又有知客僧送了高香上來，主子們人手三支，上香磕頭，女眷們更是虔誠的不得了。

吳有為也跟着燒香磕頭，心裏卻求的佛祖：請讓原主投個好胎吧！

原主人很好，從他的記憶裏就能看出來，乃是各方正的明朝君子。

但是君子适合這個朝代，卻不一定适合這個家，最後，肯護着他的父親一去，他就被人算計了，為了自證清白，他選擇了死亡。

拜過了正殿的佛祖，後頭還有好多，觀世音菩薩，阿彌陀佛，彌勒佛等等不計其數，衆位香客可以選擇拜的神佛，吳有為才不想繼續拜下去，而且後頭多半是女眷們虔誠朝拜，他一個男的跟去不合适。

于是吳家的男丁都沒後頭去，只是在這裏的偏殿或者是側殿裏欣賞壁畫。

吳有為仔細看過去，全殿九幅壁畫共繪人物七十七個，既有男女老幼，又有神佛鬼怪，且姿态各異，神情不一。

有說法和坐禪的，有膜拜的，也有徐徐行進的，還有冉冉飛舞的。

所繪人物、禽獸、神怪和草木等，不僅形象真實美好，而且生意盎然，和諧明快，組成了一幅幅或清新明淨、或莊嚴肅穆的佛國仙境畫面。

因為是皇家寺院，壁畫上所繪帝王氣宇軒昂，神态威嚴。

婦女則儀容豐滿、美麗、溫柔。

其中天王、金剛和力士，不僅繪出了勇猛威武的神态，而且還充分表現了皈依釋迦如來佛的無限誠心。

壁畫的人物服飾和裝束華麗多彩，千姿百态；婦女梳各種樣式發髻，戴各式首師、璎珞、钏镯和花朵；男人穿戴不同式樣冠帻、衣衫和盔甲，衣服上繪團鳳、龜背、團鶴寶相花、菊花和鳳戲牡丹等圖案；童子則梳發辮，活潑天真。

通過畫工細致入微的繪畫技巧，從生理特征，上，使人們易于分出他們的性別年齡；從服式、發式和行動舉止及構圖關系上，又可鮮明準确地分辨出他們的身份地位，充分體現了明代畫工們非凡的藝術才能。

加上這是新建成的寺院，并沒有多久，壁畫上的色彩十分明豔，更加顯得大氣磅礴。

且除了他們家的男丁，還有兩家也是官家衆人，也是男子在外頭留着看東西，歇息，自有知客僧奉上茶點果子等物。

吳瑛跟其中一家的弟子竟然認識，倆人湊在一起，之乎者也了半天，還做了兩首歪詩。

吳有為就帶着小小到處看，看夠了壁畫，還帶着小小去吃素點。

小小吃了兩塊，發現挺好吃，但是怎麽沒有香味兒，便咬了一口點心，舉着點心問吳有為：“小老爺，這裏的東西，真的都是素的嗎？"

他在家的時候，因為守孝，吃的也是素的，只不過，下人們吃的菜，也是用葷油做的，素油的只有主家用來吃菜。

小小的聲音不大不小，偏偏這裏是彌勒佛殿，座上彌勒佛笑口常開，裏頭就幾個人在，而且人家說話都小聲，小小這麽一說話，帶了點兒回音，大家都看了過來。

其中被打擾了談興的吳瑛看到是小小，頓時不高興了，臉一下子就拉長了，還拿了一個素點咬了半口，看那樣子，就跟咬的是小小似的。

眼神裏的不屑明晃晃的寫着四個字：什麽東西！

“當然。”吳有為故意大聲的道：“這裏可是皇家寺院，先帝親提法海禪寺“的地方，除非是廚房的大師傅們切了手，上的肉做點心，否則你想吃到點油腥都難！”

吳瑛當時的臉色就變了！

拿着半塊素點，不知道是吃，還是不吃，胃裏頭翻江倒海一般鬧騰了起來。

跟他一樣的還有不少人。

吳瑛最後一狠心，将半塊素點全都塞進了嘴裏，硬是就着佛茶喝了進去！

他要相信法海禪寺！

也是相信皇家寺院！

見到的人忍不住有點反胃“了。

偏偏這個時候，小小手裏頭還舉着半塊點心，他沒吃，而是直接丢回了盤子裏。

“怎麽不吃了？”吳有為故意問他。

小小一皺小眉頭：“小老爺說的那麽惡心，誰吃得下啊？除非是吃人肉的狂魔！”

衆人齊刷刷的看向了吳瑛！

因為小小是背對着吳瑛的，所以他不知道身後的動靜，倒是吳有為看了差點笑疼了肚子，還不敢表現出來。

吳瑛再也忍不住了，胃裏猶如造反了一般的折騰了起來，捂着嘴巴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頭稀裏嘩啦的嘔吐聲。

小小回頭，看到了吳瑛的背影，撓頭道：“大少爺，怎麽了？”

“大少爺或許是吃到了肉。”吳有為信口雌黃的逗他：“你吃沒吃到？”

“沒有啊！”小小憨厚的道：“不是說沒有肉的麽？”

其餘幾個剛才跟吳瑛說話聊天熱乎的人也沖了出去，跟着一起... 吐了。

包括吳俊在內，吳俊只吃了一塊，但是他喝了兩杯佛茶，他渴了....

J....

“他們都怎麽了？”小小詫異了：“就吃個點心而已？"

“是啊，就吃個點心而已嘛！”吳有為坐在那裏優哉游哉的喝着佛茶。

“那怎麽都吐了？”小小臉白了：“難道說這點心不幹淨？”

他剛才吃了好多，半盤子都下去了！

“素點是幹淨的，不幹淨的是人心。”吳有為道：“這些人的心，不幹淨了。”

他剛說完，一聲佛號宣了出來：“阿彌陀佛。”

從後頭繞出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和尚，身後跟着本來是個這個偏殿裏的兩位知客僧，只是此時知客僧對吳有為怒目而視。

“大師好。”吳有為趕緊站起來，正兒八經的行了個佛禮。

“施主好。”那老和尚也行了一禮，擡頭看了看吳有為，卻張口問道：“你是誰？”

吳有為順口答：“我是我！”

老和尚聽了他的回答，看他這回答的速度，可見是沒過大腦就說了出來，乃是純天然的答案，不由得哈哈大笑，坐在了吳有為座位的另一邊，跟他就隔着個茶幾，有知客僧上來兩杯熱茶，一個給吳有為換了他那邊溫茶，一個給了老和尚。

“施主何故信口雌黃？”知客僧生氣的道：“辱我佛門清淨地？”

“難道不是我信口雌黃？而是真有其事？”吳有為一揚眉：“貴寺的點心師父，手還在麽？"

知客僧卡殼了！

說是？

不太對！

說不是？

也不太對！

愣是被憋屈的一句話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了！

吳有為洋洋得意的朝他行了一個佛禮，坐下來繼續品嘗素點。

話說這素點果然不錯，外酥裏香，外面還裹了一層黑芝麻，越嚼越香。

還有一個外頭裹得是白芝麻，他嘗了嘗，黑芝麻的是甜的，白芝麻的是鹹的。

老和尚又哈哈大笑，頗為豪爽，笑的知客僧的臉都紅了。

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施主是哪家的小公子？”因為今日來拜佛的三四家，老和尚也不認識吳有為啊。

“我家小老爺姓吳。”小小在一邊羨慕的看着老和尚的大白胡子，一大把，鋪在胸前，特別有氣派。

“哦？”老和尚笑呵呵的問：“可是會做書簽子的吳傭吳有為？"

吳有為愣了愣：“正是在下，不知道大師怎麽知道書簽子？"

他做的書簽子，是只給自己親近之人的，燙印的時候，他都做了記號，極小，只有他自己知道。

為的是區分哪個該送什麽人。

在他的印象裏，并沒有送給和尚的啊？

“是西涯先生，來寺裏提起過，而且你那兩位座師，也沒少在老衲跟前炫耀，都說得了個好學生。”老和尚不服氣的道：“如今既然見了真人，老衲就厚臉皮一次，請吳小舉人給老衲也做一套書簽子來，讓他們氣老衲！”